退團勸告(前篇)--by Norika 
< 第四回 >
  前往福山老師宅邸的路上,生島自始至終都彷彿很高興似地,輕輕搖晃身體,
低聲哼著像是爵士的曲子。我對這有節奏的哼唱充耳未聞,為了在老師面前演出出
色的第三樂章,用想像力勤勉地訓練自己。

  走上新年裝飾已經移走的玄關,進入上課的教室,我首先一心一意趨散被寒風
吹凍手指的僵硬感。生島零星地彈著鋼琴暖手指。

  指尖的寒冷感覺差不多去除完,正展開準備運動的音階練習,老師進來了。

  我放下小提琴,

  「拜託您了。」

  低下頭。

  「今天從第三樂章開始試試看。」

  「是。」

  生島開始彈奏間奏,我架起小提琴。

  啊……自信滿滿地站在老師面前,這是何等愉快的感覺。不過這是在那一句能
如常拉出來的前提之下。來,一鼓作氣! 首先以正確的力道……去吧。

  把那個音拉出來,雖然需要細心的注意,但若僅把注意力放在技術上就會失敗
。反倒當我抱持做得到的自信,集中於無心的自然體拉奏,更容易確實地到來。

  因此我全神凝注於傾聽在我體內鳴奏的音,將一切雜念自腦中屏除,期待那個
音和現實中發出的音能夠一致。

  接下來……那焦點倏然交疊的感覺到來,我的小提琴依我盼望的音演奏出那段
樂句……

  直到最後拉完放下琴弓,還在細細玩味殘留在體內,那一句無上幸福感的餘韻
,老師的聲音傳入耳中。

  「終於抓到要領了嗎。」

  老師這般說道。

  「我還以為越後的石頭會一生冬眠下去。這樣上課才終於像是上課了嘛。」

  我俯首,藏起第一次聽到老師肯定的話語,而不由自主想要偷笑的臉。

  好高興……極度地高興。

  老師向這樣的我說。

  「怎麼樣,想用這個音拉完整個第三樂章吧。如果全曲都這樣,想必感覺不錯
吧,嗯?」

  「是。」

  我回答。

  「為了趕得上三月的演奏會,我也想趕緊完成。」

  「生島。」

  老師摸著下顎。

  「從剛剛那一句的一小節之前開始。不,兩小節好了。」

  「好。」

  生島放好手指,我架起小提琴。

  『剛剛那一句』指的是哪裡,就沒有必要再多做說明了。

  總算將包含一小節中本來不全出得來的部分,拉了四小節,老師喊了停。

  「不是長弓,要用短弓拉才對。這樣領會到休止符也算是音符的一種,就不必
手忙腳亂了吧?」

  然後把自己的小提琴自琴盒取出……

  四小節的樂句時間該如何取決,以及抑揚頓挫,以(若是我會這麼拉)的方式
示範給我看。

  我以此為啟發,(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嗎?)地試試看。

(不對,不是那裡。好好地聽進去。這裡就這麼拉如何,這樣……瞧,從滯塞中脫
困了吧。)

(啊,是啊。究竟是……)

(錯了,拉到這裡會綁手綁腳的。如果是我會這麼拉。)

(啊……?對不起,是,這樣嗎?)

(不是那樣,這樣才對。)

(這樣……對嗎。)

(如何,比剛才好多了吧。)

(呃,這是說……這樣? 不對,這樣來……就是這樣。啊。原來如此。)

(明白了嗎? 那,下一段。)

  這可以說是和《雨歌》首次上課時飽嘗的「重來一遍」攻擊相同的,反覆再反
覆的殘酷鍛鍊,然而一點也不覺得辛苦。

  辛苦的地方,是無論如何都越不過去的柵欄,既然有老師以實際示範為啟發相
助,就能輕易地飛越而過。當然,要把所有建議都在當場實現也很勉強,但是只要
能明瞭方法論,之後只要再花時間把它變成自己的東西就好。

  我跟隨福山老師以來,第一次屏息等待著老師的反應接受課程。不管幾次,就
算嘗到平常那樣辛辣的挖苦或嘲弄,只要挖苦當中也含有啟示,那麼話中帶有的刺
也不算什麼了。

  等到察覺的時候,課程已經超過兩小時才完結,抱著如山一般的下週作業離開
老師家的我,就像從尋獲自己的音以來「還想拉更多,貪得無厭地想拉」的心情上
煽風點火,蓄勢待發的狀態。

  那兒若是那麼做應該就可以了,那一句那樣維持下去就能克服。既已捕捉到了
手上的觸感,再來能盡力而為地拉就好……啊,好想快點回家練習。

  在代官山的車站等電車的時候。

  「算是幫你保密的分,做鬆餅(Pancake)給我吃。」

  生島突如其來冒出這麼一句話。

  「鬆餅?」

  「在這裡好像叫做烤餅(Hotcake)?啊∼好想吃鬆餅。」

  「要做也是可以啊。」

  烤餅的話,到超市去可以買到混合起來烤一烤就行了的速食商品。

  「保密的分,是指什麼事?」

  「嘿嘿。」

  生島像是色狼般地笑著。

  「你,高潮了吧?」

  「咦?」

  「在正夫那裡,有兩次。」

  「什,什麼話?」

  「我假裝不知道一直看到最後哪。一邊拉琴一邊露出『啊哈∼』的嬌豔表情。
你這個色鬼。」

  粗壯的手臂砰地撞了一下我的側腹,害我一不小心跌了一下又站好。

  「什,什,什麼啊!」

  「要是說出你在正夫面前高潮的事情,桐之院那傢伙想必會咬牙切齒不已吧。
對嗎,甜心∼?」

  「喂,喂!」

  什麼高潮高潮的,在者種公眾場合說了不知幾遍!還用這麼大的聲音!

  「你好像也很具有脫衣舞孃的素質嘛。」

  嗚哇∼這個人!

  「生,生島。」

  「那,你知道做鬆餅的方法嗎?」

  「呃? 呃,呃,會啊。」

  回話的同時,剛才廣播的電車已經來了,我跟在生島後面上車。

  生島在搭電車的時候,把來時哼過的爵士曲目添上歌詞哼唱著,在富士見車站
一下車就開始演說鬆餅的製作方法。

  「要訣就是要讓蛋好好地起泡,不管加了牛奶跟麵粉,都不可以讓發起來的泡
沫消失。」

  觀察他的話端,像是想要讓母親做給他吃,有媽媽的味道的鬆餅,從我手上再
現的樣子。不知說了幾次的「媽姆(Mom)」……那的確是媽咪(Mammy)的鄉音說
法。

  總而言之,既然要做得像生島所苛求的鬆餅,只加上牛奶去烤的速食粉末就不
能用了,我買了如山一般的雞蛋、牛奶、發粉。除此之外,還買了用來塗的蜂蜜和
奶油。

  「啊,呃,香草香料要嗎? 家母好像會加的樣子。」

  「媽姆才沒用那種東西。」

  「那,不加就可以了嗎?」

  踏出超市的時候,發現還忘記加買一樣重大的東西。

  「家裡,沒有發泡器。」

  「那是?」

  「到那邊的五金行買吧。」

  看看店裡的商品,想到家裡廚房也沒有大碗,決定拿鍋子來代用。

  但是……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雖然本來應該要回家繼續火速展開練習
才對啊。媽姆的鬆餅是什麼鬼東西! 不要開玩笑,真是的。

  雖說如此卻無法忤逆生島的我,在代替大碗的鍋子裡鏘啷鏘啷攪動二十個分的
雞蛋……生島叫著你打蛋可不可以細心一點,連個忙都不幫只會大聲嚷嚷……注入
牛奶,再攪動一下起泡器,終於OK了,現在不能把泡沫弄垮,把篩過的粉末混進
去。再來,就是「在泡沫還沒消的時候趕快烤好」了吧。

  雖然起泡的作業很勞累,要把它烤成漂亮的金褐色更是困難。要不把表面烤焦
,又要讓內部烤得而膨鬆,等到瞭解怎麼調適火候的時候,已經做出了好幾片焦黑
的鬆餅。

  生島一面抱怨「好苦」、「遜斃了」,一面把焦黑的或是沒焦的一燒好就一口
吞下去,拜此之賜完全不知道燒了幾片。終於,烤出像是烤餅顏色的烤餅了。

  「瞧,這樣就可以了吧?」

  自信滿滿裝滿整個盤子的鬆餅,生島用手掰成兩半,大口大口吃下去。

  「呼。」

  「怎麼樣?」

  「比不上媽姆,但是應該可以嫁人了。」

  「什麼話嘛。誠實地說好吃不就好了?」

  「馬馬虎虎啦。」

  生島像是鬧彆扭的小孩似地說著,

  「趕快繼續烤。」

  用下巴命令。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這樣的話,會滿鍋都是……再怎麼烤都一點也沒減少
。好好負起責任把它吃掉吧。」

  知道竅門以後,再度開始烤鬆餅的我身後,生島嘟囔著。

  「媽姆以前說過,希望能有不管再怎麼烤,內容都不會減少的魔法的鍋子。」

  自言自語的口氣,我只用耳朵聽著。

  「可以把孩子全都用鬆餅餵得飽飽的,是媽姆長年的夢。當然,奶油或蜂蜜都
能隨心所欲地塗上去最好。但是這對媽姆來說,只有得到魔法的鍋子才有可能,真
的只是夢而已。」

  哈林區的貧窮黑人婦女,養育包括像我這樣撿來的,總共十二個孩子。只能保
證不至於餓死,真不是普通的辛苦。」

  我沒有答腔,只是把平底鍋裡烤好的鬆餅,移到生島面前的盤子。然後在平底
鍋上,向被豐饒的魔法所守護,還剩下充足的內容的鍋子內再度澆上油。

  「我靠鋼琴吃飯以後,媽姆也可以偶爾做鬆餅了。在復活節、獨立紀念日之類
的特殊日子才會做。

  有一次,媽姆在沒什麼事情的日子烤了鬆餅。我們問她為什麼,今天是有什麼
好事嗎?」

  壯碩而心地善良,黑色皮膚的媽姆,以及被小孩子們包圍起來,貧窮卻充滿溫
情的餐桌景象浮現眼前。因為意料之外的鬆餅盛宴而眼神閃亮,異口同聲地詢問原
因的孩子們,媽姆是怎麼回答的呢……?

  「『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啊』,媽姆這麼說。然後,笑容滿面地對著我說『
你連自己的生日都忘記了嗎?』……」

  眼淚幾欲奪眶而出,正當我眨了眨眼的時候,才想起鬆餅還在烤著。趁著鬆餅
還沒焦掉趕快翻面,『好險好險』地撫著胸口。

  是嗎……鬆餅對於生島來說,是這樣的東西……最重要最重要的回憶裡的味道……

  「媽姆現在還在紐約嗎? 呃,一切安好嗎?」

  「大概吧。」

  這樣不可靠的回答。

  「沒有在通信嗎?」

  「寫信對我來說是難如登天,就算寫了媽姆也不會看。」

  「啊……」

  「只有寄聖誕卡而已。有沒有收到也不知道。」

  就是這樣的人啊……我這麼想著。雖然有細膩的感情,做出來的事卻既亂來又
大吵大鬧。然而,這就是生島這個人……或許可以跟媽姆心靈相通吧。兩人的心,
無疑比實際上的親子還要緊緊相繫。

  「之前有說過要讓空也到美國的學校去念書。決定好了嗎?」

  要回到有媽姆在的美國去嗎?

  「是有拜託桐之院的律師在四月以前弄到空也的簽證。看起來不像個笨蛋,總
會有點辦法。」

  「啊,那,生島的日本國籍也是嗎?」

  「反正老爸他們也不是從木頭蹦出來的。應該可以特別處置吧。」

  「這樣啊,那太好了。圭他什麼也沒說哪。」

  「那是因為我激起那傢伙的嫉妒心,他把我當作眼中釘啊。」

  「我覺得沒這種事情。」

  啊,但是競爭意識的確是很強沒錯。

  性格水火不容,同樣身為天才,有著彼此競爭部分的兩個人,既是好朋友又是
對手的關係,在剛成為一對的我和圭之間,掀起深遠的風波那件事,也只不過發生
在一年前而已。

  當時生島意識到圭的虛張聲勢,讓我誤會,差點就演變成為悲慘的結局……結
果如同下過雨而穩固的地面一般地解決。在此之後空也出現了,引起各式各樣的騷
動……只不過是一年時間,卻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

  哎呀,烤熟了。好,請用吧。還要吃嗎。啊哈,果然還要? 啊∼啊∼這樣不
就浸在蜂蜜裡面了嗎。 雖然也沒什麼關係啦。

  「空也跟生島都不在的話,會變得很寂寞的。」

  就各個方面來說,常被這兩個人搞得七葷八素,但是空也很可愛,生島也……
雖然或許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並不是很易於交往的對象。但是空之所以會和他親近
,圭也把他認作是好朋友的理由,我也十分能夠理解。並非是聽到媽姆的事情才這
麼認為,這個人的內心深處,擁有貨真價實的人性的魅力。雖然很難以應付。

  「不讓桐之院發現,跟我來一發怎麼樣?不論何時都可以。」

  看吧,馬上就說這種話!

  「生島你已經有了空也吧!要是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我要去跟空也告狀。」

  「喂!等一下,等一下。那傢伙,會吃上好幾斤醋的。」

  以生島為敵手,這豈不是第一次在口頭上佔了上風嗎!?我心情愉快地用鼻子
哼出聲。

  「那就好好悔改你的言行吧。」

  這麼說起來,也快要到空也來的時間了? ……還剩三十分鐘。就再烤些熱騰
騰的鬆餅給他吃吧。

  一面思考著,一面想到今晚是富士見的練習日。

  糟了……雖然想著要溫習福山老師的課程成果而振奮起精神,卻因為做鬆餅耗
費掉不少時間,首席的工作還要用掉兩小時嗎?

  唔唔∼∼∼……要是不去就不好了……好想翹……但是上禮拜已經跟微笑先生
說了「星期二會去」……要是誰來代理首席的話就可以輕鬆了……不行不行,沒有
這種道理的……可是∼……分部指導的部分由M響的諸位來就行了,微笑先生也說
現在還不到獨奏者出場的時候……可以嗎,就休息到今天。只是,再用感冒這種謊
言來請假感覺實在很差,所以就用真正的理由……嗯,就這樣吧。

  「抱歉,我有急事非打個電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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