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從尤里西斯離開、正要回去休伯利安的通訊小艇中,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抬頭看著在大型艦艇身影交錯的空隙中出現的那幾抹暗黑、無盡、詭異的空間……那該稱是空間還是時間呢?

    不,那幾抹作為眼前景象的背景的深沉色塊,稱為宇宙。

    「人竟然能在宇宙裡馳騁、為了堅持自己的信仰而在宇宙中殘殺與自己不同信仰的人……」

    「說來說去人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呢!只不過是將殺人這種惡劣的行為換個場所、換種方式進行罷了,殺人的動機一點也沒變……」

    「軍人到底算是什麼人呢?負責執行殺人命令的劊子手的真正想法又是什麼?」

    我沒有辦法回應那名黑髮年輕人的抱怨。因為我無法反駁對自己的質疑,就像他對自己的存在感到害怕一樣。

    為了生存而殺人,與為了殺人而生存,這種循環,是誰先開始?

    在來到伊謝爾倫、和楊威利提督相識之前,我對自己的職責,從來沒有質疑。在戰爭中獲得勝利,對軍人來說是理所當然,生死的問題,在現實的戰場上是多麼微不足道。

    楊提督給我最大的震撼,就在他將戰爭中最微不足道的事情視為個人最大的責任;當他的軍階愈高,他對這份責任感也愈堅持。

    「不敗的楊艦隊」、「奇蹟楊」、「魔術師楊威利」……諸如此類的期待,背負在黑髮年輕人的背上,看起來是那麼沉重,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

    楊提督在我眼裡,是最沒有軍人氣質的軍人。

    當他問我:「軍人一定是嗜血的嗎?」我實在無法回答。

    當他問我:「是誰賦予我殺人的權利?」我仍然無言以對。

    楊提督總是以自嘲的語氣反省自己的責任。當一個軍人,殺一個敵人,是職權所在;當一個人,殺一個人,卻是天理不容。如此看來,軍人究竟是什麼?

    楊提督對自身的反省,深深影響楊艦隊的成員;但是就算大家都背負相同的矛盾,眼前的現實卻不容逃避,「即使要踩踏別人的鮮血也要讓自己活下來,才有進一步反省自己的可能。」

    「真是相當矛盾呢!」楊提督慣性的苦笑。

    那種自嘲性的笑容,怎麼都不像是軍人的笑容。

    如果那隻金髮獅子知道自己畢生視為最大對手的人竟然總是掛著這種表情,該是做如何反應?

    一個將戰爭視為理所當然的人,與另一個將戰爭視為萬不得已不可輕用的人,竟然存在於同一個宇宙中,而且,都讓我見識了他們各自強烈的存在感。

    先寇布中將曾經意有所指的與我閒談:「閣下以為楊提督和萊因哈特誰的能力較強呢?」

    我不置可否:「這是很難去評論的問題呢!」

    要比較這兩個人,是很愚蠢的事情;楊提督在知道我給了先寇布中將這樣的回答,忍不住笑:「閣下真是會吊他的胃口哪!」

    「提督想知道我對你的評價嗎?」

    「閣下對我的評價是其次吧,我倒想知道萊因哈特皇帝在您眼中是什麼樣的人呢!」

    楊提督並不太重視自己本身的評價,或是說,他對自己的評價早已有了定論。

    總覺得他是個很容易自責的人。所以他對自己的評價,是否也是建立在自責的立場?

    「就是明天了啊!」

    「咦,閣下,您說什麼?」

    「喔,我是說明天就是楊的忌日了啊!」

    「……是的。」

    「沒想到已經過一年了啊!」

    「……」

    「去年那場戰役是與萊因哈特皇帝對戰,今年此刻也是呢!」

    「……是的。」

    「在楊的艦隊中與萊因哈特對峙,這該是身為一個武人夢寐以求的經驗吧?」

    「而我竟然以此老朽之軀,親身經驗數次,這都要謝謝你當初的建議啊!」

    「閣下!」

    「我不後悔聽從你的意見,相反的我還要感激你呢!」

    「閣下!請不要這麼說!」

    「如果和楊提督這樣的人成為敵人,實在是很可惜呢,不過我想楊提督一定會說『這只是個人對勝利過度的堅持』吧!」

    「閣下,我們現在與萊因哈特皇帝的戰爭則是……?」

    「……我想,我只是想對楊艦隊盡一份心力而已吧……」

    「閣下……」

    「這群人想將楊提督的遺志加以傳承,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竭己所能的幫助他們了……」

    「老朽身軀在和平世代不見得能產生多大作用,只好趁這個時候能多做點就多做些吧!」

    讓他們都能在新的時代順利活下去!我也就不負所託了……

    宇宙曆八百零一年、新帝國曆三年六月一日二時十分,旗艦休伯利安遭黑色槍騎兵艦隊擊沉。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於該役陣亡。

    【後記】

    寫完這篇,心虛的很。

    又是一個為了寫字而寫字的產物,所以很顯然的,寫的並不好。

    梅爾卡茲提督與楊提督的互動應該不只是這些情緒而已。但是因為愚者拙劣的文筆實在無法揣測帝國軍宿將的心意,只能以這種片面之詞假設極為瑣碎渺小的心境變化。

    自覺一定有什麼還沒寫,可就是寫不出來。故希望讀者讀了這篇拙作,能主動賜予批評指教。甚至,與愚者分享「該怎麼寫」、「故事中的人會怎麼想」等等意見,對愚者來說都是至為寶貴的思考方向。也許等匯集眾多思考,愚者會有重新改寫的動力也說不定。

    寫的時候心情沉重,因此筆觸稍嫌凌亂了些;總是將這個作品視為「祭文」,在這種前提下,寫出來的字,讓讀者心情不好,是愚者刻意的安排。但若是表現不佳而使讀者看不出所以然,就是愚者拙劣文筆所致。還請讀者見諒。

    謹以此文悼祭六月一日身亡的楊威利、梅爾卡茲,與先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