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εακ@Phantasie
標題:
生命之爭執
副題:
悲劇與否的爭執源於心靈的討論
「AIDEZ-MOI….(法文:
救命)」一種熟悉的語言傳入了羅格特的雙耳。但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並不是為什麼聽到的是這種語言,
而是為什麼他仍會聽到聲音。
這實在是不可能的,
但確實發生了。雖然笛卡兒那一句簡簡單單的名言「我思故我在」,
在這年代中已沒有多少人關注,
但在歷史的運行中無數人卻在經歷著。羅格特只是其中之一吧。
地板是冰冷而濕滑的,
羅格特發覺自己睡在地上時, 只是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
腦中思考著發生了什麼事。過了片刻他勉力想坐起來,
左邊的大腿卻傳來一陣劇痛, 他摸著痛處, 只覺得手上黏黏的,
經驗馬上告訴他這是乾了的血塊,
而痛楚也彷彿告訴給羅格特知道他尚在人間。
這對很多人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羅格特並不是這麼想。他環觀四周, 全部都是漆黑一片,
看到正前方遠處像是有一兩扇透著月光的窗口,
但映進來的月光對他的視力並無什幫助。身邊繼續傳出各處的聲音,
有著呻吟聲, 呼叫聲, 求救聲和咒罵聲, 全是用著羅格特最耳熟能詳,
最親切的語言。
可惜這沒有帶給羅格特什麼的歡樂。他嘆了口氣,再看四周,
眼睛對黑暗已經開始適應了,
但也只見身邊幾個朦朧的睡著的人影。他扶著受傷的左腿,
艱難的站起並慢慢前行, 途中碰到了幾個睡在地上的人,
並對他回報了微軟的責罵聲, 但羅格特一概不理,
只是繼續緩行到一面牆前再坐下來。他伸出雙手四處撫摸,
左手摸到了牆壁, 羅格特露出了一個苦笑, 把身子輕輕一移,
靠著牆休息著。
儘管四圍的人沒有問起他們身在什麼地方,
但在為一個軍人, 當自己在戰場戰敗昏迷,
到醒來發覺被困在這麼的一個空間,
任誰都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這是一個牢房,
在一所破舊的, 污穢的監獄之中。
羅格特他們自然沒有旨意他們被俘後還會被俄軍好好的安置,
事實上自從那個驕傲狂妄的亞歷山大一世決定和偉大的法國皇帝作戰後,
任何一方都沒想過會好好的對待敵方,
因此現在他們戰敗被俘還未遇害已是萬幸,
但在他們一班法國軍人心中, 這恐怕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羅格特就伏著這個牢房的角落中,
左腿的傷口因為剛才的行走而好像有些爆裂了, 對羅格特來說,
這種傷口自然不算什麼。他在破爛的軍服中拿出一把輕巧的軍刀,
乘黑摸著傷口, 一下子就把裡面的子彈挑出,
並撕下了袖子的布把大腿包紮起來。
一陣眩暈,
這是這種傷口處理方法後的自然現象。「Donnez-moi
une coupure…(法文: 讓我休息吧)」羅格特苦笑著,
他不明白自己剛才的行動有何意義。是讓自己在死前減少痛苦嗎?
處在這樣的環境中,
他靜靜地回想起自從離開巴黎後的短短幾個月,
他是由站在榮耀的天堂中央跌到現在徬徨的死亡地獄中。
羅格特閉起了眼,
和剛才張眼四觀時沒有太大的分別, 一片漆黑的環境,
令羅格特想起昏倒前在雪地撒退時的情況,
後悔著為什麼那時沒有馬上死去。比起現在被關在牢中,
不知將來有何遭遇, 不知最後會在什麼的拷問中痛苦死去,
在雪地中被「寒將軍」冰封而死實在是痛快不知多少倍。
「這樣子真是悲哀。」苦笑中帶著一絲的無奈和絕望。
「這只是你的單方面想法吧,
先生」突然在黑暗中傳出回應。
羅格特沒有張開眼睛,
反正四周看到的都只是一片灰矇矇影像, 他只是把頭傳向右邊(他是依著左邊牆坐著休息的),
笑說: 「這位先生, 難道你認為我們被關在這裡會是好事?」
「對某些人來說,
對我們一部份人來說,
都總比在雪地中戰死好。」那把聲音又響起, 是一把渾厚的,
低沉的, 但卻有著自信的聲音。
「成為敵人的俘虜,
失去了一切, 再也沒有自由, 沒有榮耀, 沒有快樂,
這也算是好事? 」
「在雪地時,
你不是也想過, 那種的光榮喜樂, 不是虛偽的嗎?
為什麼現在又要留戀那些東西呢? 」那把聲音嘲笑著。
羅格特完全呆住了,
自己在雪地昏倒前那短短的思想, 為何會被這個人知曉?
「很多時候,
人都會在不知不覺間自我發掘各種不如意的事,
飾演著自己想像出來的悲劇主角的角色,享受當中凄苦的心景。你也是其中之一?」那把聲音沒有理會羅格特的沉默。
羅格特靜默了一會「我沒想過會在這裡和別人談論人生的哲學….想像出來的悲劇角色?
你為什麼這樣肯定? 一個人的內心經歷,
只有自己知道。他認為這樣的遭遇是不幸的,
是tragédie (法文: 悲劇), 也是他自己的感受, 這有錯嗎?
」
「你是在和我談論起來了,
先生。」那把聲音笑道。羅格特嚥了一下口水,
說道「回答我的問題。」
「這不是對與錯的差別。如你所說,
一個人的內心感受只有自己明白,
但因此這種想像也只有他自己而生,
只是他對自己和別人作出的比較。」
「這有什麼意義。」
「一個人想像自己是悲劇的主角,
為的只是找出自己與眾不同的地方,確定自己的存在價值。說到底,
也只是想不承認自己不如人吧。」
「是不承認自己的命運。」羅格特戰慄著說。
「一樣意思。一個人碰上不如意事,
找不到方法去解決, 只好告訴自己這是上天的玩弄,
自己是悲劇的主角…與其這樣盲目自我催眠,
不如清醒地面對現實吧。」
「真的以為很多人想當悲劇的主角嗎?
你可以說這是他個人決定的,
但卻是由其他無數人迫他下這個所謂自我的決定。」羅格特喊道。
「有什麼人的行動不是受無數人迫成的?
這裡的人的出生, 入學, 參軍, 有多少是自己下決定?
你們到了莫斯科再離開, 是自己決定的嗎?
我和你被關在這裡對談, 又是我們一開始打算的嗎?
所有人也是差不多相同命運的, 為什麼有些人可以那麼快樂? 你看看那邊廂那小伙子,
他雖然也受傷被俘來這裡, 為什麼可以愉快地大聲唱歌?
你看看你和四周的人, 同樣被關在這裡,
同樣不知未來如何, 為什麼卻要愁眉苦臉?
不是說要你和那小伙子一樣高歌, 也不是要你像我這樣,
在這關頭還和別人高談闊論, 但至少不應像你這樣,
躲在這角落裡說自己悲哀!」
羅格特又再沉默了,
他張開眼睛,
卻看不清眼前對他說這一番話的是什麼人。眼前的身影是高大而朦朧的,
看來是站著和他說話, 可是當中卻有著一種安穩的感覺。
「你也學習快樂吧。」那把聲音笑著說,
非常的誠懇, 非常的熱切。
「….快樂是一種自我的感覺?
怎麼學習? 開心就笑,傷心就哭,為什麼要虛偽?」
那把聲音沒再作聲。羅格特不明白,卻又好像明白,
不相信, 又好像相信, 內心的爭執, 比起剛才的更熱烈。
………
「啪!!!」突然一道大門打開了,
就在羅格特右邊的牆壁。燈光邊過大門射進黑暗的牢房,
羅格特希望找到剛才和他對話的人,
但面前的只有一班倒在地上或搖搖晃晃地證著,
顯然是受傷的人, 一班身穿法國軍服的軍士。
大門的光被一個巨大肥胖的身體掩蓋了。一個穿著俄軍軍服的軍官對著牢房大喊:
「Все
персона
внутренности
приходит вне
немедленно! (俄文:
所有人給我立即出來!)」一陣鼻音極重的俄文從這位胖軍官口中發出,
雖然羅格特明白這句但卻無任何動作,
當然也沒有其他人理會他。
正當他偉起手中軍鞭想發惡之際,
他身後傳出了另一把溫柔斯文的女聲: 「Pardon monsieur (法文:
對不起先生), 請你們出來, 接受我方的檢查。請相信,
這是沒有惡意的。」是極純正的, 極流利的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