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εακ@Phantasie

標題: 生命之槍決

副題: 他們是如此的熟悉卻又陌生。


「開門! 開門!」門外的嘈雜聲吵醒了羅格特。
羅格特察了察眼睛, 抬頭看一看四周, 自己仍是睡在室內那舊的木床上, 壁爐的火早消完了, 冬天的晨光已經映射進屋子, 可是卻添不上幾絲的溫暖。
門外的聲音越來越大,當中還夾雜著吵架聲。羅格特披上了克洛夫給他的晨衣, 正想前去開門時, 眼角一瞄卻看到了一個人正倒在木桌上呼呼大睡, 他面前還有兩瓶空了的伏特加樽。


羅格特馬上憶起了昨晚的所有經過, 回想那軍官和他昨晚談得投緣, 竟忘記了彼此的身份處境, 邊喝著軍官帶在衣袋中的酒邊談著, 從大革命到封鎖大陸的政策到亞歷山大發起反抗…但他究竟有沒有說出自己的任務呢?
「砰!」門在這時突破被撞開了, 一支持著火槍的小隊衝了進來排成了一個圓形, 羅格特默地被圍在當中, 看著他們的槍口全指向自己。

那天掛著俄國和哥薩克軍徽的軍官慢慢走了進來, 他揮一揮手, 小隊馬上向著羅格特圍來。
「把他帶下去吧!」
「慢著呀多洛霍夫長官…他是瑪姬娜小姐交代我要…」克洛夫肥胖的身子也急步跑進小屋。
「這是庫圖佐夫總督的命令, 就算是瑪姬娜小姐她也不能違抗吧。快點!」
「多洛霍夫長官嗎?這是怎麼的一回事呢?」羅格特望著他。
「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吧!」
「那我的提問呢? 多洛霍夫。」剛才還伏在桌上的軍官這時卻已站起了身, 拿起了紅色披肩,目光在這一群人身上不停掃視。
「杰尼索夫伯爵早!」多洛霍夫對著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全屋的軍人也馬上行了禮, 就只有羅格特呆看著他。
羅格特和那軍官談了一整晚, 卻始終沒有問及他的名字,反正他本來就認為對方名字並不重要。他知道自己是被安排前來這村子, 接受一名叫杰尼索夫的人所率領的軍團調查, 卻沒想到這杰尼索夫會親身前來「查問」。


眼前的軍官默默地披上披肩, 沒有說一句話只向多洛霍夫伸了伸手。多洛霍夫像是完全明白他的意思,馬上從軍服中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他。羅格特看到信封上印著代表沙皇的徵號。
軍官靜靜地看著信, 屋內完全沒人說話, 只有屋外的風聲和軍隊腳步聲傳來, 羅7杏特看著他的手竟然在顫抖。
看完信, 軍官望著多洛霍夫, 之前大家一齊向他敬禮時他無聲的威嚴彷彿正消失, 而多洛霍夫卻面無表情, 只要向著軍官微微一躬。

「總督吩咐由你執行嗎?這到底是什麼原因?」軍官放下了信, 又點起了一根煙。
「我不知道,長官。這是總督今晨才派人帶來的訊息。」
軍官又拿起了信讀著, 羅格特和他身邊的軍人就站在這裡等待他。雖然不知發生什麼事,身為軍人的直覺卻告訴羅格特﹕自己再次置身於危境了。
他也沒有問到是什麼命令,軍官的目光只不時從信移到羅格特身上,而克洛夫即已滿頭大汗。

大概已經過了午點時份吧,羅格特什麼也沒有吃過,身邊四個士兵手持著殘破的火槍一邊吸煙一邊談天。雖然他懂得俄語,但這班士兵說話又快又急而且有著濃重的哥薩克口音,實在是難以明白。
自剛才那應該是杰尼索夫伯爵的軍官命人帶羅格特進了這小石屋起已很久了, 可是完全沒有動靜。污黑的窗簾阻擋了他對外的視線,他在屋內徘徊,望著這裡惟一的裝飾﹕一幅人像畫。在凡爾賽時曾經看過外待臣和他的隨行隊中,也有過這樣一幅畫。使羅格特肯定的是,畫中這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面部和眼神卻散發著一種不同的氣質,彷彿要告訴全歐洲自己的野心,能力和高傲遠不止於此的人,就是沙皇亞歷山大。他就是操控著大片的俄國陸土的君主,就是另一個敢於和自己的皇肯作對的人。

當羅格特還在打量著菅幅人像畫時,外面傳出呼喝聲,屋內的一個士兵把門打開,那個名叫卡斯索夫的軍人不可一世地走了進來。
羅格特望著他還未說話,卡斯索夫已指向他喊著:「看你這個污穢不堪的法國人,有什麼資格留在這個地方?」
「是伯爵命我們押他來這裡暫待的。」
「這樣的話,伯爵也接到了總督的命令了吧。」卡斯索夫瞪著羅格特,眼中滿是痛快的神色:「你也死期不遠了,看你還有何話說?」
「先生,我實在不知道你們一直說的命令是什麼。」
「知不知道沒有關係,反正你也沒有時間了。」
羅格特坐下來﹕「如果我已沒時間的話,我可沒聽著你的狂呼大喊來渡過餘下光陰的打算。」
卡斯索夫突然拔出軍槍怒吼:「幾天前我殺不到你,現在這裡可沒有瑪姬娜小姐救你!」

羅格特和其他士兵都沒想到他會突然拔槍,當大家還未有任何行動時,門外已傳來喝止:「卡斯索夫! 你在伯爵的房間拔槍是想作反嗎?放下你的槍!」
所有人都呆住了,只見克洛夫伴著多洛霍夫走進,多洛霍夫面上威嚴的表情和早晨時完全不同。他走向了卡斯索夫,突然給了他一摑。
「做大事前應該明白階級的重要!應該遵軍規小心行事!你忘了嗎?」
「對不起…長官。」
多洛霍夫轉頭望著羅格特:「怎麼你還在這裡的?伯爵不是已指令帶所有俘虜往廣場去嗎?」
克洛夫急忙應道:「伯爵通報說在完成命令前無論如何要保護羅格特先生,他會要求新的指示。」
「是要求瑪姬娜小姐的指示吧。」多洛霍夫哼了一聲。「她也不理自己的身份…只是任性妄為罷了…」他不再說話,喝著忿忿不平的卡斯索夫離開,揮了揮手,幾個士兵也隨他離去。



羅格特看著不停抹汗的克洛夫笑著:「現在還是大冬天,這壁爐火又不猛,你幹什麼滿頭大汗?」
克洛夫竟然踏著地叫著:「你全不明白道現在的處境!告訴你,你危險了。」
「我知道。」
「這你為何還如此鎮定?」
「我也試過差點失去生命了。現在還有何可怕的?」
「你還真奇怪。你不知伯爵和瑪姬娜小姐現在正為你不停努力嗎?」
「我連究竟發生何事都不知,我可以做什麼?」
「你…」槍聲打斷了他的說話。克洛夫撲向窗看了看,面色越來越白,汗也越流越多。
「羅格特也走向他身邊看,但是只見村裡幾間木屋卻沒有士兵。遠處右方有吵雜聲和煙塵。
「槍聲像是從那邊傳來。」羅格特指著塵囂散滿的右方。
「那邊是廣場。糟了…他們竟然開始了…但是伯爵還未回來呀…」
「你說的伯爵是杰尼索夫?他去了哪裡?」
「不是他還有誰?他去找瑪姬娜小姐來救你啊!」


羅格特還未答話,卡斯索夫再次走了回來,對著他們獰笑:「時間到了克洛夫閣下。押他出去吧。」克洛夫想阻止卻說不出話。門外的一排士兵馬上把羅格特推了出去,卡斯索夫走在他們最後,一行人轉過了一間石屋,來到了廣場。


眼前的場面震撼了羅格特。
他也不是沒見面同胞的屍體,俄國雪白的戰場上已經見到太多了。可是現在這刻對羅格特卻是特別的﹕
茫然和殘忍。


前面一排拿著火槍的俄國兵正在換彈,他們的手法雖然很熟練,但表情卻很驚慌,和冒著煙的槍口給人感覺迥然不同。
在廣場中央,本來被雪花蓋滿的白色地上,沾上了血的鮮紅。幾根手指在血雪中抽搐。
五個穿著俄國派給俘虜的衣服的法國人,全身染血的倒在地上。身上緩緩落下的漂雪,和落在羅格特頭上金髮的漂雪,彷彿一樣,卻又不一樣。
羅格特看著這情景不過數秒,但已像過了很久。可惜身後的卡斯索夫最沒給他細想的機會,一把就將他推向旁邊。那裡站著十來個法國俘虜,手腳都被束縛著,呆呆地看著他。

羅格特一瞬間就明白那命令是什麼了。雖然他早感到自己有危險,但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有什麼理由要處死俘虜?」羅格特心裡在大聲發問,但四周的眼睛卻懾得他說不出口。
周遭的目光只有兩類﹕嘲笑和絕望。


穿著軍服的俄國兵,看著這班待入地獄的人,雖然好像仍有些慌亂,但眼神卻是堅定的嘲諷。在他們的眼神中,羅格特感到自己和所置身的一群人只是螻蟻,毫無反抗能力,隨時隨到可供踐踏。當他不自覺的望向卡斯索夫時,快意更在他的眼瞠中不停閃爍。
羅格特不想再向著這班可怕的人,可是當接觸到同胞的目光卻更加心痛。他們是如此的熟悉卻又陌生。身體仍如之前,但眼神已出賣他們的內心。過往一切的驕傲和執著去了哪裡?在戰場上走著得勝而來的土地上時的喜悅和自信又何時消逝?他們,也許也包括了羅格特,現在雙眼流露出來的只有淒茫。


多洛霍夫又走了過來,向著卡斯索夫打了個眼色。望著地上的屍體,他只是厭惡地將手一揮,俄軍又把排前的幾個法國俘虜推出,喊定,舉槍,瞄準,開火,換彈,再推出了幾個。
羅格特希望作一些行動,但現場的氣氛卻令他什麼也做不到。身邊的人都是目然的,向著一個個開火的俄兵和一個個倒下的同胞,他們只是一言不發,連氣也沒有嘆一下,就彷彿可完全安心的迎接死亡到來。或許在戰場上死是遲早的事,但是俘虜的下場並不一樣,就算是他們也沒有這樣對待捉來的俄國人。為什麼換了這刻,俄人竟可以狠下心開槍,他們又可以狠下心不反抗?


時間真的不多了,連克洛夫也不知所縱。羅格特倒沒想過他會救到自己,什麼的求援這裡也算多餘,甚至連他自己也想放棄了。他只是向四周打量,希望找到熟悉的影子。比堤呢?查斯特呢?怎麼臨死前,還是沒有人可以給他道別!
前面終於沒有其他俘虜了,眼前只有十多個倒下的屍體。卡斯索夫親自走了過來,猛力地把羅格特推前,伴隨他的動作是他的冷笑聲。

士兵慢慢舉起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