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現代國樂團與西洋管絃樂團的差異

國樂團演奏「嘎達梅林」、交響樂團演「龍騰虎躍」或搖滾樂都無法獲得良好的效果。主要問題不在於改編的技巧,而是為某種樂團「量身訂做」的樂曲,往往無法在「不合身」的樂團展現她那美好的「身段」。

「不合身」的問題可以歸類在四個方面,分別是:

1.音域
2.音色
3.相應樂器的音量與數量
4.樂器性能

本文只著重於探討「國樂團」與「西方管絃樂團」樂曲交流上所面臨的主要問題。

有位朋友告訴我,把西洋管弦樂改編成國樂編制是很容易的:「只要Vn1=高胡、Vn2=二胡、Va=中胡、Cello&Bass照抄、Fl=竹笛、Ob or Cl=高音笙、Fag=低管or中笙、法國號=中笙、小號=高嗩、長號=中/次中嗩、Tuba=低笙、打擊照抄、彈撥組擔任豎琴以及弦樂與木管的救火隊就OK了」。

使用這種「擺爛編曲大法」,第一個碰到的會是「音域差異」的問題:

兩種編制最大的差異在於「國樂吹管組的音域,比西洋吹管組大體上要高八度」。只有笛、高笙、高嗩的一般學校社團,則比西洋吹管組音域的「平均值」高了將近十二度。這種差異在嗩吶與銅管的對應上尤其明顯。

西樂經常使用Vn1,Vn2齊奏高音慢板旋律的方式,造成飄在空中的感覺(如久石讓「風之谷」中的「鳥之人」)。由於三把高胡絕對不等於三十把小提琴,在二胡「有效音域」的限制下,一般編曲者必然會以二胡低八度重複的方式,加強這個旋律。殊不知這樣會造就一個不是飄在空中,而是趴在地上的旋律。「音高」與「重量感」確實有關,我想您還未聽說哪位作曲家用Bass描寫小鳥、梆笛描寫大象吧!

國樂團中,彈撥樂器的音域是非常寬廣的,幾乎沒有任何問題。建議將大阮與中阮合併成一種五條弦的樂器(當然低音要夠大聲),如此一來,既能分工合作、又可相互支援(集中火力)。國樂編曲常遇到的問題是,要中阮的時候中阮不夠,要大阮的時候大阮不夠。沒事幹的時候,就用大阮重複革胡或倍革。大阮加入後,固然可以增加低音線條的音量,不過往往會破壞音色的和諧。

第二個是「音色差異」

嗩吶與管的頻譜與銅管樂器比較,前者在基頻的震幅相對較弱,主屬音(把被演奏的音當作主音)之外的泛音震幅則相對較強。這是嗩吶與管在聽覺上比較尖銳、凸出、不易與其它音色融合的原因之一。由於基頻較弱,所以低音嗩吶、低音管在吹低音的時候,實際上包含了相當強勁的高音。結果是樂團的低音加強不多,高音反而更強了,而且是把低音的樂譜翻高八度、十三度、十六度...混入已經有很多線條的高音區,所以高音聽起來會更混濁(就像用手臂彈鋼琴高音區),低音仍是空虛的。著名的例子就是國樂團演奏「嘎達梅林」,即使把整個低音銅管組抄給音高相同的中低音嗩吶及低音管去演奏,還是缺乏「厚實低頻」的作用。交響樂團的低音銅管採用粗管的Tuba,而不是細管的倍低音長號,其原因就是避免低音聲部的高頻泛音過分干擾其它高音聲部。

基於上述理由,將低音管與中低音嗩吶吹得「柔和、飽滿」,也就是加強低頻、抑制高頻。如果像北京中廣那樣採用薄的低嗩、低管哨,加上強調穿透力的吹法,對樂團整體音色的和諧、聲部線條的清晰度會有極為不利的影響。


音色豐富的彈撥組是國樂團的優勢所在,不過許多受過西樂訓練的作曲家不但不會利用這種優勢,反而嫌她礙手礙腳。遇到旋律就使用「輪音」,好像希望用她來「吹」管弦樂的木管樂譜一樣。劉星借用流行音樂那種重視彈撥(鋼琴、吉他、Bass)、和聲的觀念,運用到國樂團上,取得空前成功的效果。劉星鮮少以彈撥重複其他聲部的做法,證明了彈撥組在國樂合奏中是無可取代的。彈撥樂器應該獨立運用,若與其它聲部齊奏,多半會降低音色的彩度。太多種音色混合的結果就像多種高彩度水彩混合的結果--最後變成沒有生氣的灰色。

「音量與數量」也是一大問題:

管樂團用二十把豎笛,兩把長笛,十把小號。如果把管弦樂總譜上(二管編制)這三種樂器的譜,原封不動的抄到管樂團的總譜上,就準備等著看好戲了。基於同樣的理由,把Vn1的譜抄到高胡也會很慘。二胡與中胡拉高音也沒辦法拯救高胡,因為二胡與中胡的特性是,愈高音愈小聲,而且音色會愈緊張。這與提琴族的特性是不同的。

長笛在交響樂團中的份量(音量)與中國笛在國樂團中的份量(音量)大不相同,所以直接移植肯定會得到令人頭痛的效果。國樂作曲往往用整個國樂團為一隻中國笛伴奏,把這種配器搬到管絃樂團上,長笛的主旋律很容易被伴奏吃掉(除非用室內樂團)。想像一下用交響樂團為秀氣的長笛伴奏「陽明春曉」,會是什麼景象?

國樂團裡,低音樂器所佔的比例較低,所以直接從管弦樂移植過來的配器,往往無法獲得令人滿意的效果。交響樂團的音響頃向低頻震幅略大於高頻的「金字塔」結構;國樂團則呈現「倒金字塔」結構。所以國樂團若是想演奏出西洋管絃樂團的厚度,低音組的人數必須增加。

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問題,就是「樂器的性能」:

叫連七聲音階都不容易吹準的「八孔嗩吶」與「六孔竹笛」吹十二音列,是強人所難,音高會準才奇怪(尤其在快板)。如果編曲者漠視這個問題,就準備聽「鋼琴上找不到的音階與和聲」吧!作曲有個重要的守則是:「讓每一個聲部都易於演奏」。如此這般,演奏者才能發揮功力,對樂曲產生加成的效果。叫六孔笛吹十二音列,或讓胡琴拉八度以上的大跳音,演奏者連「找音」都來不及了,如何能表現最佳的音色與詮釋呢?相信您也聽過「大家來找音」的音樂會。編曲者要儘量避免玩這種折磨演奏家與無辜聽眾的遊戲。不過,「『技』到用時方恨少」,演奏家仍須多多練習這種強人所難的材料。其實演奏半音的問題,使用蔡敬民的「新竹笛」與加鍵高音嗩吶(只加很少的鍵)就可以解決,只可惜沒有人願意採用,或許在設計上還不夠理想。

銅管樂器的一個單音,通常包含突強的頭音、音色的明暗變化、以及最後音量的衰減。這與嗩吶的特性不同。所以兩者就算是音色接近,也不會獲得一樣的效果。

傳統嗩吶與六孔笛可作八度大滑音,可是西洋管絃樂團的木管與銅管中,唯一真正能滑音的長號,最多也只能滑四度。一些國樂常用的裝飾音,也難以在相應的西洋樂器上演奏。比方說次中音嗩很容易加裝飾音,但是長號幾乎沒辦法吹裝飾音。中國笛常用的小三度滑音,即使採用「開孔式」長笛,也不見得演奏得出來。笙可以用快速吹吸的方法吹出類似弦樂「顫弓」的等音高顫音,而西洋木管與銅管頂多用「花舌」......。笙是可吹可吸持續演奏的吹管樂器,13131313...等不中斷的音型可以輕鬆的被演奏。可是西方的木管與法國號,都不能不換氣,銅管樂器持續演奏也很容易疲勞。


一首樂曲之所以能夠成為經典,往往是作曲家已經為所有的音符找到了最佳的「出路」(最適合的音色)。雖然現代國樂團無可諱言是仿造西方交響樂團的編制而設計的,不過兩種樂團卻是各有擅場,硬是要玩連連看的遊戲,不但沒有必要,而且多半無法得到良好的效果。希望喜愛作曲的朋友們都能夠體認到這個事實,發揮該編制的長處,隱藏其短處,如此方能編寫出「合身」、「適用」、「非她莫屬」的樂曲。
筆者認為國樂團的長處是豐富的「音色」,以及特殊的「裝飾技巧」等。「和聲」則是國樂團的主要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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