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樂(四)
1 莊子有一回到楚國去旅行，在路旁看到一具髑髏，暴露在草叢裏。
2 莊子將之拾起，雙手撫摸著這具髑髏，試著感覺這位髑髏先生的生前事蹟。
莊子之楚，見空髑髏，髐然有形。
3 莊子對這具髑髏說：「你生前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死後會這樣暴露在草叢裏呢？
撽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
4 是荒淫無度，傷害了自己的身體？
5 是作奸犯科，觸犯了法律，因而被人砍頭？
6 是否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讓你的父母妻子受辱，因而自殺身亡以謝天下？
7 抑或是因為饑寒交迫，而命喪荒野？
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鋮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
8 問了這麼一長串沒有答案的問題，莊子有些累了。於是將這具髑髏輕輕的放了下來，權當枕頭，就這樣躺在草地上睡著了。
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臥。
9在睡夢中，這位髑髏頭先生對莊子說：「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顛三倒四的。老實跟你說吧！你所問的那些都是人間才會發生的問題。當人死後，在新的空間裏是沒有那些煩惱的。你想不想知道人死後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一幅情景呢？」
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視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
10莊子說：「好，請講。」
莊子曰：「然。」
11髑髏先生說：「在這個空間裏是沒有皇帝，長官，臣屬之分的。這兒也沒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等累死人的勞務。每個人都有絕對的自由，以及與天地同壽的生命。這裏的快樂，即便是你們人間的皇帝也難以擁有。」
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
12 莊子不信死後的空間真的那麼美好。他對這位先生說：「如果我要求上蒼，將你的骨架血肉等一併歸還與你，然後讓你再回到人間，去與你的家人團聚。你會接受嗎？」
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
13 髑髏先生聽了搖搖頭：「我那有這麼傻，以南面為王的快樂，去換取那人間之勞苦呢？」
髑髏深矉蹙頞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