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方(二)
1 溫伯雪子有事到齊國去。當他路過魯國時,魯國有些學者想登門求見。溫伯雪子告訴他的門人:「我不想見他們。我聽說,中原地方的學者,只著重禮儀等表面的功夫,而不著重於內心的修養。這樣的學者,規矩肯定是一大堆,我還是不見為妙。」
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
2 溫伯雪子自齊辦完事後,又再經過魯國。這回又有一些魯國學者求見。溫伯雪子對其門人說:「這些人三番五次地想見我,想必是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反正閑著沒事,我就聽聽他們的高論,這或許對我能有所幫助也說不定。」
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
3 可是溫伯雪子在前廳見客回來後,卻一直搖頭歎息。到了第二天,自前廳見客回來,還是一樣的搖頭歎息。他的門人見到這種情形,覺得很是奇怪,便問溫伯雪子:「這兩天來,每次您自前廳見客回來後就不斷的搖頭歎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出而見客,入而嘆。明日見客,又入而嘆。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嘆,何耶?」
4 溫伯雪子回答說:「上回我就說,這些人只重外表,不重內心的修練,沒有什麼好見的。這回我想試試,也許不完全如我想像的那麼糟。可是這兩天所發生的事,證明我早先的推斷是正確的。這些人見到我時,規矩一大堆,弄得我好不拘束。他們的臉拉得長長的,看起來是蠻有威儀的樣子。可是在我看來,這都不外是一些隱藏自己的無知把戲。這些人又搬出了一大堆的仁義忠信的道理來規勸我,就像我是他的兒子。有時他們又教訓我,認為在禮儀之邦應該如何才算正確; 對如我這樣的蠻荒野人,他們說話的語氣,又好像是我的老爸。
5 跟這些人談話真是索然無味,因此才搖頭歎息。一方面是後悔,白白浪費了自己寶貴的時間,一方面也是可憐他們的愚蠢與無知。」
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嘆也。」
6 第三天,孔子也跑去見了溫伯雪子。孔先生到底是學問淵博,修養到家。他與溫伯雪子見面時,絕少談什麼仁義忠信等大道理,只是噓寒問暖,聊些家常就出來了。隨行的子路好奇地問道:「老師您拜會溫伯雪子的目的,是為了印證您的許多學術論點,可是為什麼見了面,又什麼都不談,就離開了呢?」
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
7 孔子說:「像溫伯先生這樣的高人,只需一個眼神、一個姿勢就足以表達其修為了,又哪須要說什麼話呢?」
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