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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的死神3
(2002年7月15日 10:15:43)
-----------------------------------------------------------------作者:江南
為了保証我不用再磨鐮刀去勾魂,所以我收集了很多故事講給奧莉薇亞听,她改編了再講給老野
豬听。不過她再也沒有親我,我想想覺得這也不錯,如果她成天往我臉上抹口紅會很影響我的面部整
体效果。要知道,以我這樣蒼白的臉色印上嫣紅的唇印別提有多醒目了。何況給阿格尼絲看見了沒准
會幫我傳遍整個天堂的。
可惜奧莉薇亞的情況仍然危險,她漸漸的憔悴下去,改編故事耗費了她太多的心思,而且我想奧
莉薇亞的膽子也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大,她也挺怕死的。設想一個人無法肯定自己明天是不是還能活著
,她能不擔心么?
我看見她的時候也少了,她必須在公爵就寢前集中心思去編故事。老野豬對故事的品位天天見長
,奧莉薇亞似乎有點力不從心。偶爾見她的時候,她也不想說話,她會咳嗽,看著遠處發呆,或者疲
憊的把頭靠在我肩膀上。看著她每天皺著眉頭笑給我看,我的心情就很糟糕。
好几天沒寫詩了,畫筆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眼前老是奧莉薇亞那疲憊的樣子。
今天晚上入夜的時候我自己坐在欄杆上看星星,一直到公爵房間的燈光熄滅了奧莉薇亞也沒有來
。我拾起一枝淡綠色的玫瑰花,看了很久,插在我扣眼里。而后登上了塔頂。一樣的月光,一樣的風
,風中我的黑袍還在飄揚,不過肯定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今天我去數了剩下的划痕,還有二十三道
。我數了五遍,沒錯,只有二十三道了。
阿格尼絲最近好象閑著沒事干,夜深了還不睡,鼓動雪白的羽翼飛下來看我。我沒精打采的看了
看她好奇的大眼睛,把頭擰到一邊去了。
“曼弗雷德,你這兩天怎么老是拉長了臉看我,我又沒得罪你。”阿格尼絲飛到我身邊坐下,撇
撇嘴說。
“沒有,你沒有得罪我,天使小姐。我只是這兩天消化不好。”我用手指拉開自己的嘴角對阿格
尼絲做了個笑的鬼臉,不過我知道這种笑容很難看。
“哼,”阿格尼絲的鼻子抽動了一下,“你不寫十四行詩,不拿刷子涂來涂去,也不發瘋一樣的
朗誦哲學書,肯定有問題!”
“我快要走了吧?還有二十三個夜晚……”我知道瞞不住阿格尼絲,她是天使,她知道一切。
“沒辦法的,你是個死神,可是你在這里整整九百多天都沒有勾到靈魂。按照天堂的規定,到了
一千零一個夜晚,你要是再勾不到靈魂的話,上帝一定會把你調到死人多的地方去工作的。”阿格尼
絲聳了聳肩膀。
“真的是一千零一個夜晚就必須离開么?有沒有過例外?”
“看在你上次教我畫畫的份上,我發誓我沒有騙你。至于例外,好象沒有人能抗拒上帝的命令吧
?除非你不怕大天使長亞力克斯那柄著火的寶劍。”
“不怕?”我搖搖頭,“你以為我發瘋了么?給那柄寶劍砍一下,我的身体就會成為碎片。我們
死神最害怕的就是天使的火焰了。”
“那……”阿格尼絲猶豫了一下,“你告訴那個女孩了么?”
“沒有,為什么要告訴她,這和她無關的。”
“這和她無關的?”阿格尼絲一邊重复我的話,一邊對我吐舌頭。
“我去街頭隨便勾一個將死的靈魂交差行不行?”
“不行,利頓城堡有兩個死神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的職責是專門勾那些死去的公爵夫人的靈魂,
別人的靈魂是伯林格姆家族的尼古拉斯的職責。你們兩個家族一直都不合,要是你勾了別人的靈魂,
尼古拉斯一定會找你算帳的。而且別人的靈魂也沒法幫你交差,想交差就去勾那個女孩的靈魂。
”阿
格尼絲從自己羽翼的縫隙里看我。
我沒有說話。
“別說啦,就知道你舍不得。”阿格尼絲一付滄桑的模樣嘆著气說,“別擔心嘍,你走了我會照
顧她的。只要她的靈魂不离開身体,我不讓尼古拉斯勾她的魂就是了。我討厭尼古拉斯那個家伙,老
是帶著個骷髏的假面具嚇唬人,把人嚇暈過去一下子勾了靈魂就跑,一點風度都沒有。喂,听說他在
死神學校的時候成績和你差不多,怎么他是那樣一個家伙啊?”
“那時候我藝術和文學上的成績比他好,勾魂的課程我從來都不如他的,”我想了想還是有些擔
心,“可是如果那只老野豬要殺奧莉薇亞,她的靈魂肯定會离開身体的,那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情圣,人都是要死的。那樣子的話別說我保護不了她,你也沒辦法啊。”阿
格尼絲沒好气的說。
“沒辦法,”我只有嘆气,“我只是一個死神,我要是大天使長就好了,誰也不敢靠近她身邊的
。”
“哼,傻瓜,你最好是個人,這樣你就能娶她了。”阿格尼絲居然能夠嘲笑我是傻瓜了,上帝,
難道我現在的狀況糟糕到這個地步么?
我的臉好象又有點發熱,于是我馬上回嘴說:“我又沒有說我想娶她,她只是我的好朋友,我看
她長大的,關心一下不行么?你以為死神沒有愛心的么?”
“是這樣的,原來我想錯了。不過到底是怎么樣的,只有上帝才知道嘍。”阿格尼絲居然笑得和
奧莉薇亞一樣狡猾,我眼前一下子閃過了奧莉薇亞的樣子----她好久沒有這么笑過了。
“不過,”阿格尼絲補充說,“其實死神娶一個普通的女孩也不是不可以啊,以前也有過的,只
要她不在乎你是個死神。”
我搖搖頭,垂頭喪气的說:“她不會愿意的,她天天想的就是講故事給那只老野豬听,不讓他再
去殺別的女孩。”
“原來你也不是沒想過要娶她嘛。”阿格尼絲在一邊斜著眼睛看我。
我干脆不理她了。
沉默了很久,我爬起來跑到石壁前面去數那些痕跡,數來數去就是那么二十三道。我抄著雙手站
在前面看了很久,阿格尼絲在我身后輕輕振動羽翼騰在空中。一會儿,她似乎覺得困了,于是展開翅
膀飛遠了。
遠方的一聲雁唳,一只罕見的雪白色大雁飛過空中。從我頭頂掠過的時候,一只白色的卷軸正好
落在了我的手中。展開卷軸,里面只有很簡單的几個字----倫敦,瘟疫。
上帝的命令終于來了,一千零一個夜晚過去的時候,如果再沒有收到靈魂,我就必須去倫敦。那
里發生了瘟疫,我們需要更多的靈魂搬運者。
我看著外面發呆,阿格尼絲好象在遠處搖了搖頭,振翅飛上了云間。
想了很久,最后我還是沒有告訴奧莉薇亞。我告訴了她又怎么樣?我還是得去倫敦,除非我勾了
她的魂,我會么?開玩笑!我想告訴她的結果最好也就是她趴在我怀里放聲大哭,然后拿我的袍子擦
鼻涕,或者她會哈哈大笑說別開玩笑了曼弗雷德,有時間幫我去采一朵綠玫瑰得了,也沒准她會很嚴
肅的對我說一路順風,曼弗雷德,如果有空回來看我的時候幫我帶一面倫敦產的玻璃鏡子。
离別就是這么簡單,其實死亡不也很簡單么?我不在乎的。
到冬天了,風從阿而卑斯山的方向吹來,帶來的寒气和山頭的雪,然后紛紛揚揚的洒落在整個利
頓公國里。大地純淨得如同水晶一樣,我坐在雪堆里看星星,雪地反射著熒熒的星光,好象泛著微微
的藍白色,很漂亮,就是也太凄冷了一點。好在有一只活躍的松鼠蹲在我頭頂啃松子,狠狠地煞住了
一派悲傷的情調,我的詩人气質才沒有泛濫。這年頭的松鼠膽子真夠大的,連死神它也不怕了。
我想离別最好還是選擇夏天,大家都熱得大汗淋漓,正好連凄凄慘慘的擁抱也省了。
不過連續几天奧莉薇亞都沒來看我,我覺得還是應該去看看她,至少表達一下我們從小到大的友
誼,那也算過硬的交情。
還有五天我在利頓公國的使命就結束了,那天晚上琴聲響起的時候我從公爵房間那扇古老的雕花
鐵窗跳進了他們的房間。老實說我這個死神品行還算端正,絕對沒有偷窺的習慣,所以我對闖進別人
夫婦的房間這件事情一直很忌諱。不過為了表現我對奧莉薇亞還算夠情義的,我想可以破例一次,老
野豬都敢破例難道我不敢?
腳下是深玫瑰紅的波斯地毯,胡桃木的家俱上面都鑲嵌著黃金的裝飾,昂貴的大玻璃鏡子擺設在
床頭,深紅的絲綢帷幕挂著金黃色的流蘇把四周遮的嚴嚴實實,火爐把整個房間燒得和夏天似的,濃
郁的花香一直衝到我鼻子深處。上帝,這丫頭不是被熱死了,也該早就被嗆死了才對。
居然沒有人!我很詫异,分明听到琴聲的。然后我看見一只銀色的杯子擺在床頭的小柜上,似乎
花香里還有些淡淡的波斯草藥的味道。難道奧莉薇亞生病了?我覺得不去探望她的病情很不妥,于是
硬著頭皮走到橡木的大床前,四根雕花的床柱撐起鮮紅的床幕,把里面的人都遮住了。
掀開看看么?要是老野豬和奧莉薇亞都在里面,我會覺得多少有點難堪的。想了好久,我摸了摸
背后的大鐮刀,冰冷的刀刃很添我的勇气。哼!也不看看我的工作是什么,死我都不怕,會怕難堪么
?
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掀開了床幕,主啊,我發現你永遠和我同在。里面沒有兩個人,里面一個人都
沒有。我一屁股坐在絲綢面的白色絨被上,准備擦擦滿頭的冷汗。
“哎呀,”被子下面好象
有一聲悶喊。我嚇得蹦了起來,不過好在我的反應很快,立刻就分辨出那是奧莉薇亞的聲音。又摸了
摸鐮刀,我咬著牙把被子掀開了一點。上帝啊,你一定得懲罰那野豬公爵,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厚的床
墊,在他的人民凍死餓死的時候,他居然有這樣一張床,柔軟的床墊厚到几乎能把人埋進去,怪不得
表面上看好象是平的。
我几乎是把奧莉薇亞從床墊里挖出來的,她閉著眼睛,呼吸微弱得可怕,滿臉通紅,全身熱得發
燙!我覺得我應該提鐮刀出去把老野豬砍了,這家伙有沒有一點醫學常識?發熱那么嚴重的人能悶在
這樣高溫炎熱不透風的床上么?
“公爵大人,明天再講故事好么?”我怀里的奧莉薇亞有些模糊的說,“我頭很暈呢。”
“傻瓜,是我!”我把她抱出一點讓脖子和胸口露在被子外面透气,又把手壓在她額頭上。我的
手有點燙,我最討厭熱的東西。不過我冰冷的手正好幫她降溫。
“曼弗雷德!”她好象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虛弱,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的目光雖然顯得疲憊,不
過那雙大眼睛還是很亮,我松了口气。
我拿面頰貼在她臉上准備試試她的溫度,不過還沒碰到她的臉蛋就碰到了她的嘴唇----她自
己送上來的。臉又有點燙,好象她成功的把部份熱量傳遞給我了。
下意識的抹去她的口紅,“你怎么樣?”我問她。
“不怎么樣,”奧莉薇亞嘆气,“死不了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堅持給老野豬講故事。”
“他還會要你講故事?”
“不講也可以,不過你要記得明天來接我去天堂。”
“我去解決了他算了!”我現在是一付惡狠狠的嘴臉。
“要是真的能解決他,你早就解決他了,還用的著我說故事么?”奧莉薇亞不屑的哼了一聲。這
一哼的頑皮樣子好歹叫她恢复了几分風采。
我抓了抓腦袋:“怎么辦?我帶你走吧。”
“哎呀,別鬧了行么,死神先生。”
“我是說真的,我們去倫敦好了,那里是我們摩爾巴勒家族的地盤,保証沒有死神會勾你的魂。
”我亮出了我家祖傳的豪邁气概。
“那別的女孩怎么辦?你要帶所有的女孩去倫敦么?”奧莉薇亞眨巴著大眼睛看我。
我本來想說:“別的女孩和我有什么關系?”后來想想奧莉薇亞和我也沒有什么關系,就打消了
這個念頭。
看著我不說話,奧莉薇亞嘆著气說:“沒關系的,老野豬已經越來越喜歡我了,只要他真的喜歡
我,我即使不講故事他也不會殺我的,也不會殺別的女孩。我就差一點點了!”奧莉薇亞對我比個一
點點的手勢。
“那你喜歡他么?”
奧莉薇亞一下子啞了,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蹙著眉,不說話了。看見那樣的眼神,我心里跳了
一下。真的,奧莉薇亞不是小女孩了,她那樣的眼神真的幽怨得很,讓我心里有點難受。
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奧莉薇亞急忙的推著我:“快走了,快走了,公爵來了。”她語气很堅決
,我終于還是踏上了窗台,回頭看她一眼,消失在窗外。
其實我根本沒有离開,我就在窗下蹲著,里面的人說話听得清清楚楚。野豬公爵很有气派的說:
“我高貴的夫人,你今天准備了什么樣的故事呢?”
“公爵大人,我今天正在發熱,明天再講好么?”
“高貴的夫人,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說一不二的,如果到了明天,你只能去死了,不過我會重
重的賞賜您的父親。女人雖然不可靠,不過我對你父親那樣忠心的騎士一定會重視的。”
“那好吧,”奧莉薇亞嘆著气說,“我把故事講完再死好了,如果今天時間足夠,我再給您講一
個海姑娘的故事。”
“好,那么開始吧!”我听見沉悶的一聲響,應該是老野豬肥厚的大屁股坐在了意大利小羊皮的
皮椅上。我真想知道那只小羊是因為什么罪孽而遭到如此懲罰的。
奧莉薇亞試弦的聲音傳來了,我一個翻身以惊人的速度進了他們的房間。奧莉薇亞張著嘴,目瞪
口呆的看著我,我坐在窗台上,挑了挑眉頭不理她。老野豬分明以為是一陣狂風吹開了窗戶,于是他
呼喚侍女們關上了窗子。那時候我已經躍下了窗戶坐在了奧莉薇亞的床頭。
“繼續說故事吧,我也想听。”我聳聳肩膀,我的聲音也只有奧莉薇亞听得見,她用類似的藥水
抹過耳朵。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我也覺得讓一對夫婦自己呆著,妻子給丈夫講故事是件很
溫馨的事情。可我還是很冒失的闖了進來,也許只是因為外面的冬夜太寒冷。
反正我身上那种藝術家的气息發作的時候,我做事情就沒有我作哲學家的時候那么講邏輯了。
奧莉薇亞有點發傻,不過也只得理開琴弦慢慢的彈奏起來,一邊彈,一邊低聲的講故事:
“遙遠的波斯國有一位偉大的國王,他叫赫魯曼,住在浮羅珊。在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那
個晨光如織的早晨,那個遠方的商人帶來了美麗的海姑娘。她不說話,可是國王在她的微笑里陶醉,
她不唱歌,可是國王忍不住要舞蹈。她的面紗下,肌膚象緬甸的軟玉,她的嘴唇就象沙灘里的紅海螺
,她的眼睛象黑色的珍珠,她的長發象流水的波紋,她微笑的時候,海上升起太陽,她悲傷的時候,
烏云遮蔽天空,當國王牽住她的手,就再也不想放開。他想牽著海姑娘,越過沙漠去看大海,看她遙
遠的家鄉……”
琴聲細微得象風,從遠方帶來大雁的低鳴,如纖纖的手指,輕輕的扣打我心底深處。來自古波斯
的精靈在弦上舞蹈,唱一只曾經的歌,如水波流淌在夜風中,直到夜鶯沉醉在玫瑰花前,直到天鵝的
晚唱寂寞在小池塘上。于是我們拉著手,踏著流水走回從前,去看曾經流過的一點一滴,去看以后將
有的月月年年……
自從那天牽住你的手,就再也不想放開……
我的目光隨著火爐里的爐火跳躍,滿天的星星好象能穿透屋頂照在我的身上。我覺得自己坐在一
只小船上,下面的流水是芬芳的葡萄酒,奧莉薇亞彈著七弦琴對我歌唱。
當然,不是對老野豬,我的故事里絕對沒有這頭正滿意的哼哼的老野豬!
不過現在我忽然在葡萄酒的香味中聞見了死亡的气息!我心里猛的一寒,沒錯,死亡的味道這樣
濃郁,只有死神才會有的气息就在我們身邊。可那不是我的气息,我身上只有白蘭地的味道。
奧莉薇亞的弦忽然斷了,她摸著胸口咳嗽了几聲,老野豬分明也有點緊張,急忙拿過床頭盛藥的
銀碗遞給奧莉薇亞。她勉強的接住銀碗,還沒有喝下藥去,已經把一口鮮血吐在了銀碗里。看見銀色
上凄厲的鮮紅,我全身都在發麻,一股冰流從我背脊上划過。
奧莉薇亞沒有注意到一道銀色的弧線出現在她喉嚨的前面,悄無聲息的勾向她修長的脖子。
死亡
的气息就在奧莉薇亞的身后,那深深的床幕里除了她還有別的什么東西----另一個死神!
他的黑鐮正勾向奧莉薇亞,那道弧線正是銀色的鐮刃!
只在一瞬間,我起身,怒喝,振開黑袍,背后的巨鐮起在空中,留下一道銀痕直射奧莉薇亞的身
后。我身上陰寒的气息在短短的時間里成百上千倍的膨脹著,冰冷的狂風卷起我的頭發,卷起我的黑
衣,還裹著我的大喝衝擊出去:“尼古拉斯,住手!”
兩柄鐮刀在奧莉薇亞的脖子旁邊撞擊,震耳欲聾的巨響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刮擦聲。黑鐮絞
在了一起,我再喝一聲,猛的發力把死神尼古拉斯從奧莉薇亞身后扯了出來。兩襲黑色的披風在我們
寒气的催動下獵獵飛揚,如同黑色的戰旗,代表死亡的顏色!
死神尼古拉斯那個丑惡的骷髏面具現在离我的臉只有半英尺,我們咬牙切齒的互相催動鐮刀,冷
厲的眼神似乎能封凍火焰。
“尼古拉斯!這是我的工作,你沒有權力傷害她!”我壓低聲音嘶啞的說。奧莉薇亞能看見我們
的格斗,听見我們的聲音,她現在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們。
我不想嚇到她。
“哼!摩爾巴勒家族的蠢才!”尼古拉斯冷笑著說,“這個女人的靈魂已經在离開身体,你早就
可以勾掉她的靈魂,可是你太軟弱!”
我吃了一惊,仔細的看了奧莉薇亞一眼,才發現她的靈魂确實已經微微的游動到身体外了。這樣
的情況,死神确實可以動手。我都快忘記了,原來殺人的不只利頓公爵的刀,疲勞和病也可以置人于
死地的。
“閉嘴!伯林格姆家族的勾魂狂,”我低低的吼了一聲,“總之,這与你無關!”
尼古拉斯齜著牙笑得有些邪异,雪白的牙齒從面具的嘴里露出來:
“可是我勾了她的魂又怎么樣
?即使是大天使長亞力克斯也不會責怪我的。”死神雖然是神,但是因為接近于死亡,所以很容易墮
落而變的邪异。
“好!那從我身上踩過去!”我巨鐮一划,挫開尼古拉斯的勁道,然后抽空再次發力擊在尼古拉
斯的鐮刀“銀月”上,我的鐮刀“風”真的象風那樣不可抵擋。尼古拉斯被我逼退了一步,我側身一
閃,握在長柄的尾部。
“風”閃著弧光割在尼古拉斯臉上。尼古拉斯再閃,骷髏面具崩裂成兩片,啪
噠啪噠兩聲落在地下。我們各退一步,手持鐮刀戒備著。
尼古拉斯是個可怕的對手,在學校的時候我和他對敵過多次,他雖然沒有我高,可是強健的肌肉
給了他极強的衝擊力。如果我手中的鐮刀不是家傳的“風”,他一定可以將鐮刀和我一起砍斷---
-他會這么做的,為了我們兩個死神家族的世仇他也會這么做的。
“繼續彈琴,給他講故事,你的努力不要浪費了,”我微微笑了一下,淡淡的說,“這個丑陋的
家伙我會對付。”
可是我不敢轉頭看奧莉薇亞,我只要一分神尼古拉斯的鐮刀就會殺了我。
脈脈的琴聲又響起在我們耳邊,奧莉薇亞輕輕的說著:
“他們有了儿子和女儿,王子象太陽,公
主象月亮,他們帶著會唱歌的百靈去了遙遠的圣地,在金色的橡樹下教百靈唱最美麗的歌,然后帶它
回去獻給他們的母親,美麗的海姑娘,她的微笑永遠都不老……”
“音樂……”尼古拉斯的臉有些痙攣,他最討厭音樂,我怀疑他討厭一切美好的東西。
“去死吧!曼弗雷德,讓你們的音樂見鬼去!”被我割裂了面具的尼古拉斯瘋了一樣的衝上來,
那個面具是他的標志,為了這個恥辱他就可以挑戰死神們共同約定的准則了。
我們鐮刀的摩擦聲和撞擊聲就象地獄里惡鬼的嚎叫,海姑娘帶著國王去看大海,尼古拉斯要送我
去地獄,我們在寬闊的臥室里拼殺,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我用身高的优勢壓制了尼古拉斯的力量,我只會七种鐮刀攻擊的方法,可是那七种都是最有效的
。尤其是“風魔”,這快速無比的攻擊讓尼古拉斯根本沒有還手的机會。
最后,我以七道連續的划斬
把尼古拉斯遠遠的逼退出去。
他气喘吁吁的半蹲在地下,用极盡惡毒的眼神看著我,渾身都是細小的傷口,晶瑩透亮的血流淌
著----這才是死神的血,不帶一絲顏色。
“滾出去!”我揮動鐮刀指向門口。
喘息了很久,尼古拉斯緩緩的站了起來,提起他的鐮刀走向門口。我如釋重負,轉眼看向奧莉薇
亞。忽然我眼角的余光看見一道銀光飛揚在側面,尼古拉斯瞪著死白的眼睛,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吼叫
,揮鐮直劈奧莉薇亞的脖子!
這個家伙真的瘋了,他知道無法在我的手上取得胜利,無論如何也要用奧莉薇亞的生命挽回他的
尊嚴。
死亡已經腐蝕了他的心臟。
我的鐮刀終于舉過了頭頂,是他逼我的,我沒有選擇!
“死吧!”我的吼聲象阿拉伯大漠上卷著沙子的狂風,巨鐮在風里凄厲的鳴叫著,我最后的一招
巨鐮進攻方法----“大揮”。
我們曼弗雷德家族在遠古時期是可怕的魔神,這最純粹的殺戮方法
流傳自那個時代,雖然已經禁絕了很多年,可是我偷看了它的密卷。我只是為了好玩,我從來沒有想
到過要用它。
可是尼古拉斯要殺奧莉薇亞,只有這一招可以在尼古拉斯的銀月勾走靈魂前結束他作為死神的生
命,死神不是不死的。他要殺奧莉薇亞,他是在把我逼上絕路,也是把自己逼上絕路。
只要我還是死神曼弗雷德,誰也不要想在我面前奪取她的生命!
晶瑩的血噴涌在空中,尼古拉斯瞪著無神的眼睛倒向地面,他的鐮刀落下,掉向惊恐的奧莉薇亞
臉上。可是我的手在它落下前已經抄起了尼古拉斯的尸体和鐮刀。血從我的手指上滴落,滴滴噠噠的
。
我一直不愿意讓她知道什么是一個死神真正的生活,現在她已經看見了。我們就這樣穿梭在一個又
一個靈魂中,麻木的看著連我們自己也無法抗拒的死亡。
我肩頭也在流血,尼古拉斯的銀月穿透了它。我靜靜的看著木然的奧莉薇亞,听她如夢囈一般結
束了海姑娘的故事:“從此以后,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沒有了么?”老野豬皺皺眉頭,以一种很納悶的語气問她。
奧莉薇亞只是看著我,忘記了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剛才殺死尼古拉斯的樣子嚇到了她。
“沒有了么””老野豬又問,他不太相信,奧莉薇亞每次講故事都只講一半的,因為故事的完成
將意味著明天早晨掉腦袋。
“啊!不是啊!”奧莉薇亞醒悟過來,緊張的說,還擠出一絲笑容給老野豬看,“海姑娘還有兩
個孩子,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呢。”
“是這樣?”老野豬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事情的發展沒有在他意料之外,明天還有故事可听,他
似乎很滿意。
我好象听見了野豬打哈欠的聲音,然后野豬公爵說:
“那我再給您一天的生命,明天再講給我听
,雖然我很想知道公主和王子怎么了,可是我實在太困了。”
老野豬開始摸摸索索的脫他一層又一層華貴的衣服,奧莉薇亞坐在被子里,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
著我。那個曾經的小奧莉薇亞也有一种眼神我看不明白了,我覺得自己心里很悶,也許是和尼古拉斯
搏斗的時候用的力量太大了。
終于,我勉強的笑了笑,轉身拖著尼古拉斯的尸体提著兩柄鐮刀,漸漸消失在重重帷幕里,踏在
我們死神晶瑩的血上。我輕輕的念叨著:“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忽然回頭微笑著對奧莉薇亞說:“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我們是死神,我們在生和死之間寂寞,我們永遠与尸体和死亡出現一起,鐮刀上挂著失去記憶的
靈魂,我們徘徊的地方沒有人愿意同往。從生下來我們就注定流浪,永遠都不會有幸福的生活。
這一
千零一個黑夜的安宁和等待遲早都會結束,其實我和這個被死亡腐朽的尼古拉斯一樣的----寂寞
!
這些話卡在我喉嚨里,卡得生痛。
肥胖的老野豬摟住了奧莉薇亞,我從他的肩頭上還能看見奧莉薇亞的臉,平靜的臉,平靜到了木
然的地步。我忽然看見奧莉薇亞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閃爍,我听見她輕輕的說:“不要看!”
老野豬詫异的問:“夫人,您在說什么?”
奧莉薇亞無聲的笑了:“我什么也沒說,夜深了,我們睡吧。”
我垂下頭,我听從了奧莉薇亞的話,我什么都不看。或許我是不想看,或許我是不敢看。這一切
是不是我從來不敢承認的?我听見嘩啦的一聲床幕落下來,聲音似乎都消失了,我好象能听見肩頭的
血滲進黑袍的聲音。
我站在黑暗里,黑暗是屬于我的顏色。
摩爾巴勒家族遠古暴戾的血忽然燃燒在我的血管里。我為什么不能勾走那個老野豬的靈魂?是他
殺了那些無辜的女孩!是他強迫別人在淚水和鮮血中离別!是他把荒謬的理論帶給了整個利頓公國!
我可以殺尼古拉斯,為什么我不能殺他?他和尼古拉斯一樣剝奪別人的生命。我為什么要听任那
個柔弱的奧莉薇亞在他的怀抱里用自己的一切挽救無辜的人們?她應該承受這一切么?
我承認瘋狂的意念在我的頭腦中閃現,可是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和尼古拉斯戰斗時那樣殺戮的
意志控制住了我,我緊緊握住了手里的鐮刀!
無數金色的箭從空中落下,劇烈的疼痛中,一枝金箭穿透了我另一只肩膀。我知道那是因為我的
心被仇恨侵蝕了,所以惊醒了阿格尼絲。她一定惊慌的拿著流星的弓和白羽金箭飛翔在房屋外面要阻
止我,圣洁的光穿透屋頂落下,在黑暗的房屋中變幻莫測。阿格尼絲從天而降,振動她雪白的羽翼,
弓箭指向我的胸膛。
“不要動,曼弗雷德,”阿格尼絲的聲音很緊張,“我不想射你的。帶著尼古拉斯的尸体赶快走
吧,不要讓大天使長感覺到這里發生的事情。”
我凝視著巨大的橡木床,然后抬起頭微笑著看了看阿格尼絲緊張的小臉說:“我知道你不想射中
我,不過天使小姐,你的箭法一直很糟糕,下次不要用箭嚇唬我比較好。其實我也只是想想,我又怎
么能違背死神的規則呢?”
我拖著尼古拉斯的尸体緩緩走出了房間,關門的時候我對阿格尼絲鞠躬:“晚安,上帝保佑你們
。”
我的血在飛快的流逝,我在漆黑的夜里奔跑,雪原上靜得嚇人,我大口呼吸著冰冷的空气。我不
需要跑的,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最后我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下,看著如昔的星空,我微笑著說:“
他們在珊瑚的宮殿里永遠過著幸福的生活……” 沒有人會听見,是對我自己說的。然后我暈
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阿格尼絲正用她的圣光幫我治療傷口,我勉強的笑了一下表示感謝:“不用了,其
實死神們經常會受傷,清晨朝露降下的時候會變成我們的血液。完美的死神應該是沒有感情的生命,
血管里沒有血,只有清水。”
阿格尼絲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幫我治療,我又暈了過去。
天使圣阿格尼絲的日記:
死神們的血真的都是清水么?我好象不明白,我去問大天使長亞力克斯,他說是的。可是為什么
曼弗雷德身体里流出來的清水是熱的呢?還是有點奇怪。
曼弗雷德這家伙真的墮落了,可是他的心沒有被邪惡和死亡侵蝕,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侵蝕了曼
弗雷德,該不會是詩歌和哲學吧?
曼弗雷德這些天很奇怪,我用箭射了他,他反而對我好起來了,經常對我笑。可是我不喜歡看見
他笑,我覺得還是以前欺負我的曼弗雷德比較正常。看見他的眼睛,我卻覺得晚上睡不著,心里不舒
服。
明晚就是一千零一夜的最后一天,曼弗雷德快要走了。我怕大天使長遲早會發現是曼弗雷德殺死
了尼古拉斯,雖然我可以幫他証明是尼古拉斯先挑舋的,可是他還是會被懲罰。天堂對死神們的懲罰
都很嚴格。
其實我真的不明白為什么上帝要把一千零一夜這個古怪的數字設為期限,設成兩千夜不好么?那
樣曼弗雷德會開心很多,我也會開心,我喜歡看見開心的曼弗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