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朋友>>
最終話~「打翻了的牛奶」 (Gal篇)
仔細想想,其實我這個人也滿任性的。
從小到大,我為求達到目的都會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地努力爭取到底。我不會理會別人怎麼想、不會理會他人的感受、更不會理會事情的後果。我覺得,只要自己幸福就好,只要自己高興就好,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好。這樣的我,得到的雖然很多,但是相對地,所失去的也很多。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為了要得到渴望已久的洋娃娃,竟在百貨公司裡又哭又叫又喊又跳地哀求家人買洋娃娃給我。雖然小孩子會這麼做是人之常情,可是那個年紀小小的我卻不是這麼單純地為了得到洋娃娃而哭的。心機重的我知道,只要我哭或是做出種種丟人現眼的舉動,家人就會因為太丟臉而想我停止,並會去滿足我的要求。因為,沒有一個人喜歡自己的小孩丟自己的架的嘛。
可是我精他們都不笨,早已悉破我動機的他們根本懶得理我。儘管見我哭到快要盲眼,他們都沒有要理會我的意思,逕自繼續逛街。見狀,我立即抱起了那洋娃娃,還故意撕破了它身上的一缺衣服。這下,就算我不去央求家人,他們也不得不為這個被我弄壞了的洋娃娃付款了。
我就是一個這麼不擇手段的壞孩子,一拍兩散也在所不計。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可是我的情況一直都沒得到改善,而且還愈來愈變本加厲。到了國中的時候,我因為不喜歡上學而常常蹺課,搞得班導不得不每隔幾天就來家訪一次。這樣令我的家人覺得很煩惱,因為他們會覺得,有這樣的女兒,簡直就無地自容呀。所以,最後家人終於都不再忍我,開始強迫我去上學。早上一到上學時間,他們便會夾手夾腳幫我穿校服,再由爸爸開車戴我上學去。哈哈哈,真是有其女必有其父母啊。
然而,不擇手段又心狠手辣的我,又怎會願意乖乖就範呢~?重回校園後不久,我便開始做出種種令學校討厭我的行為。把水手服的領巾染成我最喜歡的藍色、將裙子改到超級短、把頭髮染成刺眼的鮮紅色、老是在課堂上睡覺、不要命地在放學後蹲在校舍門前與不良份子一同抽煙……這一切一切皆令校方忍無可忍,可是,他們並沒有把我踢出校。
也許大家會覺得很奇怪,既然一個學生不想上學,為什麼學校卻一定要迫她重新上學不可?既然這個學生已經無藥可救,那為什麼不乾脆把她趕出校就好?大家千萬別誤會他們是出於什麼「有教無類」的偉大教學之心去勸我上學;其實校方之所以如此緊張我,是因為我的音樂成績特別好,曾為學校拿了好幾個全國性的獎項,所以他們才會這麼想我回去上學,為他們繼續爭取更多的獎項罷了。
人,就是這麼現實的醜陋生物啊。
然後,學校為了保住面子,而作出了讓步。班導跟我的家人說,要我停學一個月當作懲罰,在家反思己過。聽罷我望了望日曆,那一天是二月二十日。這樣的話,與其說要停我學要我反省,倒不如說是他們想把我這個大麻煩甩開。停課後再回學校不到幾天,就是畢業典禮了。畢業之後,我就要升讀高中了。
多麼可笑的大人們啊。
上了高中以後,我便搬到外頭去,開始了獨個兒居住的生活。
嗯?你們問我為什麼?嘿,不就是因為家人終於要放棄我了嗎?可是就這樣把一個未成年又未讀完書的女兒拋到外面去的話,可是會惹人閒言閒語的;所以,他們便繼續支付我生活費。也許你們會跟我說︰「其實家人都很關心你,他們都很愛你呀,只是你感受不到而已。」抱歉,我真的感受不到。我明白,也許這不是家人的錯,錯的,是我。
因為我是個自私的人﹛所以這樣的我,是不可能感受到旁人的愛的。
現在,我一方面仍在花著家人給我的錢,一方面仍在過著些糜爛又我行我素卻自以為是正確的生活,有時靜下來細想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會覺得自己好像過份了點點。其實,我就是這麼糟糕的一個人,老愛做著些損人不利己又自欺欺人的事。事情一旦開了頭,我便會義無反顧地堅持到底,哪管這樣做是對是錯,我都不會再多理。你可以說我任性,可以說我不知所謂,也可以說我傻。沒錯,我就是這樣任性,任性到不可理喻。沒辦法,也許我是因為上輩子未任性夠,被拖欠了的份量,在今世如山洪般暴發出來。
即使面對著切身的感情問題,我也執意要任性下去。任性地開始、任性地進行、任性地終結。其實,與其說我任性,還不如說這是因為我不懂成熟處理的藉口。所以,如斯任性又不愛顧後果的我,跟真正喜歡的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叮噹----------」
我好像……聽到門鈴在響。
「叮噹----------」
門鈴在響啊。
「枝!!」
有人……在叫我。
「枝,開門吧!我知你在裡面的!!」
緩緩地張開雙眼,第一樣映進眼底的是最近才剛換上去的淡紫色窗簾布。在微風的吹拂下,一擺一擺的隨風飄揚。
頃刻,但覺它礙眼非常。
煩躁地伸手一把將之拉開,我有點詫異竟看到太陽下山的景象。
火紅的太陽正在慢慢地隨時間沒落,散發的餘輝把整片天空染成了金光燦爛的橘黃色,好不漂亮。然而不知何解,一連串無法量度的空虛感卻在此美景當前直湧上心坎,反覆地觸動著我的心弦。
那,
是不能言喻的無奈。
「叮噹---------」
門鈴又再響了。
聽罷,我方才想起自己是被這吵人的門鈴聲所弄醒的。抓了抓自己那頭凌亂到極點的頭髮,我從床上跳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走到廚房倒了杯水來喝。再聽到一次門鈴的響聲後,我方才捨得放下水杯走到玄關開門。
門一開,我竟看到身穿上班制服的戒站了在門前。見到我把門打開,戒方肯停止繼續按門鈴,並瞪大著一雙愕然的眼呆望住我。瞧他滿身大汗又喘噓噓的,想必他是用跑的來找我吧?當下實在有點想不通,他是為了什麼事而來找我,而且還要找得這麼急。
「笨蛋!!」想不到他劈頭第一句就是罵,這下嚇得我只懂呆呆地張大口望著他。然後,在我還未回復反應之前,他便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了我。「你這笨蛋…!還好你沒事……真是擔心死我了!!你呀,以後都不要再這樣做了啦!我可沒有這麼多個膽給你去嚇破的呀!!」
「那個…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不明所以地問道,此刻的我只覺有聽沒懂,一頭霧水。
「你還問我發生什麼事??難道你真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什麼跟什麼啊?」
沒好氣地頓了頓,戒稍稍把我放開,望著一臉無辜的我,正經八百地說︰「你已經三天沒有上學了。」
「啥!?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好端端的我怎會不上學啊~?而且呀,就算我再不喜歡上學,也總不可能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去上學吧!」
「我也想知道你在搞什麼啊……打從前天開始你就沒有找過我……打你的手機又沒人接聽…流也說只知道你沒到學校去……我真的好擔心你!如果不是麗他們說再多待幾天看看,我一早便會跑去報警了!!」戒加深了雙臂的力度,把臉埋進我的肩窩裡,擔心地繼續說︰「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找你,除了上班時間外我都在找你……我去了好多地方…百貨公司、公園、便利店……多得連我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頓了片刻,我聽到戒深深地抽了口氣,然後又緩緩地說︰「我真笨…竟然到了今天才想到要來你家找你……還好,我沒有來錯啊……!」
「是你太笨蛋了啦~一般人啊,通常都會先到別人的家去找的吧!現在不用擔心啦~!我又沒破沒爛的,狀態真是超級好的呀。」打趣地說著,此刻我感到戒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是故我便伸手輕拍他的背,想要給他舒緩一下。
聽後,戒好像對我說的感到有點不滿。他把我推開了點,皺著眉頭問道︰「你還好意思說我笨?倒是你,這幾天你到底在搞什麼啦?為什麼會突然失蹤了的?」低頭望了望我的全身,他又說︰「你瞧瞧自己,怎麼你會穿著校服的??這幾天你到過什麼地方去了??」
呆呆地與戒對視,此刻我但覺腦海一片混亂。對於戒所說的,我真的全無印象啊。我只記得剛才放學回來後,因為太睏的關係,連澡都沒洗飯都沒吃衣服也沒換的便摔在床上昏倒睡死去了。其餘的,我真的沒有印象。橫想直想,我都想不通為什麼會過了三天這麼久了喔。
「不如先進屋再說吧,好嗎?」見我一臉迷茫,戒也知道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想得出什麼,所以便主動拉了我入屋了。
走進睡房,我便行到床頭的小矮櫃前拿起手機,想要看看今天到底是星期幾(因為我家是沒有日曆的),卻意外地發現到它已經沒電,打不開。
「今天是星期六,你足足不見了三天了。」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並按下了顯示時間日子的功能鍵,戒把它遞到我面前,神色擔憂地繼續說︰「這幾天你到底幹過什麼了?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聽罷,我便低頭望著仍舊穿著校服的自己,頃刻,但覺更是茫然了。
然後,我好像想起了什麼。
我連校服也沒有換的就倒了在床上睡,是因為我太累了。
很累很累,已經很累了。
依稀記得,那天我如常在未到下課時間便擅自回家去了。不同的是,那天,我是用跑的回家去的。很少有吧?一向懶得要命的我,竟然會跑啊。
我記得的,那天我跑的很急很急,跑著跑著還險些要跌倒在地上了。那天,我雙手握緊成拳頭,咬著下唇,步履一下比一下急的。有生以來,我也是首次跑得這麼快。
握緊著的手,使勁地往臉上猛擦;擦呀擦的,深怕臉上會有什麼骯髒難看的東西般,出盡全力去擦擦擦擦擦。可是,一滴又一滴骯髒的液體不聽使喚沒間斷地從眼底直湧出來,無論我怎麼出力、怎麼努力去抹,眼淚始終都沒法停下來。
很急很急地,一邊哭一邊跑回去。眼淚和腳步的調子意外地一致非常,都是很急很急,愈來愈急。一顆心因為承受不住身體上的勞損而愈跳愈快,都快要爆炸了。管他的管他的,爆炸就爆炸啊。我恨不得現在即刻因為跑得太急而當場死掉,我恨不得現在可以什麼都不用理會的就立刻死掉!!
記起來了記起來了,有人向我撒謊,聽後我便立即傷心得哭的淚如雨下。
是流,他跟我說謊。
對啊,是流。他騙我,說自己和草莓是情侶。認識了流這麼久,他從來都沒有向我撒過謊的。這次他竟然騙我,所以我便哭著走了。
回到家以後,我便一直睡一直睡……
我竟足足睡了三天。
「枝,怎麼突然呆了的啦?你沒有事吧?」急促又擔憂的呼喚聲把我從回憶中抽出,重新將雙眼的焦點聚集,我看到戒正皺著眉頭,憂心忡忡地凝視著我。
明白到沒理由要戒來背負我的重擔,本來我想要說點什麼好叫他不用那麼擔心,卻突然發現儘管自己的咀巴正在張張合合,喉部也無法正常地哼出半個聲音。接著,毫無預告而來的淚水驟地取代了欲言又止的矛盾表情。淚水再次滔滔不絕地在眼底翻搞,繼而一瀉而出,剎那間,整片視野都被朦朧掉了。
我就這樣抬著頭站在戒的面前,嗚嗚地突然哭了起來。此刻的我什麼都看不到,悲傷把我整個人都包裹起來;雖然感覺不太溫柔,但總比會受到傷害好吧。隱若間,我聽到戒手足無措地吐了大一堆話出來,然而那都是我無法聽得懂的。也許現在在我的世界裡,唯一能聽到的,就只有自己那連綿又無盡的悽楚哭喊聲罷了。當一個人到了最傷心的地步,身體機能也會隨之而起變化,令自己的聽覺失靈。
啊……
我聽到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小小的…小小的…卻又很可憐的……
「為什麼你要騙我……?」
對啊…為什麼??
「我們…是朋友啊……」
嗯,對呢,我們是好朋友。
「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會有秘密的呀……」
是沒錯啊。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
你為什麼要騙我?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便發現自己正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把眼珠子溜向窗外,我看到此刻天已全黑,大街道路的兩旁早已亮起了一盞又一盞的昏黃色街燈,街上的人寥寥無幾,只有小貓三四隻在垃圾桶附近流連著。
接著,我再把眼珠子溜向屋子裡,竟發現到掛在天花板上的淡黃色吊燈正在亮著。我的腦袋,沒有把它打開的印象啊。然後,我看到房門被慢慢打開;本來還在擔心到底是否有小偷來襲的我,卻看見走進來的,居然是捧著餐盤的戒。
「枝,你醒來了啦~?」反手把房門關上,戒頭也不回的緊緊望著我,笑逐顏開的他,一臉怪裡怪氣的樣子。總覺得,他跟平常不一樣啊。
戒把餐盤放了在床頭的小矮櫃上,我瞄了它一下,看到他弄了我最愛吃的茶碗蒸。本來想立即伸手把它拿來再放進自己的口裡,然而下一秒我卻突然發現事情好像有哪點不對勁了。
停住了想伸過小矮櫃去的手,我轉過了臉望向戒想要問他什麼,卻突然驚覺自己的一顆頭痛的要命;刺痛感堵住了我的咀巴,使我無法作聲問話。伸手按了按頭部痛疼處,待舒緩了一點後,我便半帶好奇與驚訝的問︰「為什麼你會在我家的??」
聽罷,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他坐了在床沿上。故作鎮靜的深吸了口氣,他握住了我的手,正經八百地說︰「明天我會向店長請一天假,陪你去看醫生。你不要害怕,也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絕對不會離你而去的。」
「什麼!?」聽後我但覺有聽沒懂,不知其所云。把手按在戒的額上,確定他沒有發燒,我便不明所以地問道︰「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啦~?盡是在說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奇怪話……我看啊~要去看醫生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哩~!」
「你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只知道今天的你很不對勁。」
「……今天你已經是第二次忘記了剛才發生過的事了。」
「真的嗎!?」
「真的,你剛剛還暈倒了,你對這有印象嗎??」
我望著戒,無言以對。
嘆了口氣,戒沒好氣地繼續說︰「你失蹤了三天,本來我來是想問你發生了什麼事的,可是你卻說什麼都不記得。然後你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就哭了起來。無論我說什麼問什麼做什麼你都沒有反應,只懂放聲大哭……哭著哭著,你更倏忽”砰”地倒了在地上,所以我便只好把你抱到床上去了。」
稍頓一下,戒加深了握著我的手的力度,緊張地問︰「對於這些,你有沒有什麼印象或是頭緒啊?」
「有有有~!」像個過份乖巧的學生般在回答前舉直了手(姿勢可參考<<哈利波特>>裡的妙麗•格蘭傑**笑),我吃吃地笑著說︰「戒你是個最具創意的編劇!!」
戒以頗為不屑的眼神白了我一下,繼而以微慍的語調說︰「我是說真的。」
知道現在並非開玩笑的時候,是故我便向戒道了歉,繼而垂低了頭,認真地想了一下他剛才說的東西。
哭著昏了過去……也不是沒有道理呀,怪不得剛才我的頭會這麼痛,就是因為我哭過啊……那麼,我又是為了什麼而哭的呢??似曾相識呀,不久前我好像也是因為一些事而哭著入睡的,而且好像還與今天哭到昏倒有關的呀。依稀我只記得,我真的好傷心好傷心,一直哭啊哭的……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怎麼我就是想不起來呢??
「啊…我記起來了!」煞有介事地叫了出來,我使勁地反握著戒的手,一臉急促地看著他;而他則用一雙閃爍著期盼的眼睛回望著我,等待我把話說下去。
「依你這麼說,我已經好幾天沒喝過牛奶了~!麻煩你可以幫我到冰箱拿一瓶過來嗎?」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幫你拿。待會我回來時,如果你再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我一定會把你冰箱裡的牛奶都喝精光的!!」不爽地說罷,戒便努著咀起身走出房間了。
乘戒走開了的空檔,我便從小矮櫃的抽屜裡把手機充電器翻了出來,想要替手機充一下電。依戒這麼說,我想我的手機已經三天沒有充過電,應該已到了開不到機的地步了。
把電源接駁好了後,我便打開了手機查看今天的日子。果然,今天已經是星期六了,可我的記憶卻只到星期三為止而已,其餘的,我都記不起來了。
「嗶嗶!」就在我努力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手機倏地響了起來。我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我有一條未打開的新訊息;而寄件人,是流。想必他是跟戒一樣,在我失蹤了的這三天都擔心得要死,所以才會發短訊過來問我怎麼了的吧?
捧著放涼了的茶碗蒸,我一邊吃一邊看流傳過來的短訊。然而,奇怪的是,在我把整則短訊讀畢之後,竟然發現自己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嗯?你在看什麼看到眉頭皺成了一團的呀?」甫進來便瞧我一副眉頭深鎖的樣子,戒急急把牛奶放了在小矮櫃上便撲了過來,看看我到底在看什麼。
「嗯,沒什麼…我只是在看流傳過來的東西罷了。不過……」把手機遞到戒面前,我把吃得空空如也的碗放到小矮櫃上,大惑不解地說︰「不知為什麼,我完全看不懂他在說什麼。」
「待我看看……」把手機拿了過去,戒一邊看著屏幕一邊說︰「Dear枝,對不起,我向你撒謊了……草莓已經跟我說了,原來你一早便已知道我跟她的關係……可是,儘管現在已真相大白,我們都已經無法回頭了。原因,你是知道的…而你也因著這個原因而沒有選擇與我一起,不是嗎?枝,你就不要再逃避我了,從今以後,我們都只會是朋友。PS~朋友,什麼時候會回來學校呀?沒了你,就算我喝了高鈣低脂奶也不懂長高啊~!笑一個吧,不要再氣我了…By流……」
不知何解,每讀一句,戒的臉色就愈沉一點;意味著不濟的蒼白無聲無色地擦白了他的臉,現在的他,看上去就跟晚上播放的電視連續劇中的悲劇女主角沒兩樣,用絕望到比死更絕望的眼神呆視著我,神情真是超級怪異到一個爆。
與似是快要哭出來的戒對望著,我突然有種很怪的感覺。總覺得,戒好像是因為我才會變成這樣的。其實,戒本來就是個很帥氣的俊男,可是,自從跟我交往以後,他好像突然到了更年期似的,整個人都枯萎了不少。
這,會是我的錯嗎??
「流…流他說的是真的嗎……?」
正當我欲開口問戒到底怎麼了的時候,他卻突然搶先問道,神情既緊張又害怕的,表情的拉扯直迫發瘋的崩裂點。
「你…你真的什麼都知道了?」他又問,我注意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著。
「什麼啊?我就跟你說,我不明白流他在說什麼吧?」伸手摸摸戒蒼白的臉,我擔心地說︰「再講,先別理會流說啥了,倒是你,怎麼突然一臉面青口唇白的?你沒有事吧?要不要現在就去跟你看醫生……?」
「你先告訴我,在這過去的三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你又幹過什麼了!?拜託你,快點想起來啊!!」激動地大叫著,戒拋開手機捉住我雙臂問道,表情緊張得使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我……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原來失蹤了三天啊……」拚命想要甩開戒粗暴的雙手,我卻意外地發現到不能做到。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因為戒他可是樂團裡的鼓手啊。
「可是……不會的!剛才你暈倒前明明是想跟我說點什麼的…我敢肯定你是想講有關這三天的事!!你再想仔細一點吧,這幾天你到底做過什麼了??」
「戒,你先冷靜一下吧!你把我弄痛了……!」
「呀,對不起……!」稍微把手放鬆了一點,戒低下了頭,嘟起咀又說︰「但是……失去記憶和失蹤可不是小事來的啊!!而且我總覺得,你這次失憶和失蹤的事,是跟流有關的……這下你叫我怎麼可以放得下心啊!?」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的啦~?而且啊,好好的你怎麼要將流牽進來啦??我和他不過是朋友而已嘛~~!這個大家都知道的啦!」
「可是…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流和草莓的真正關係了嗎……?這樣的話,你不是要回到流的身邊去了嗎……??」愈說愈小聲,戒把臉轉過了別處,用哀怨的語氣說︰「你就說真話嘛,我不會介意的……」
「傻瓜啊你?!我和流一直都只是好朋友罷了,好端端的你在發什麼神經亂吐一通啊???」把手按了在因眼前人的傻話而嚇到猛跳不停的心房上,我的臉頰倏忽因此而變得滾燙起來。
「你就不用再騙我了……反正我就知道你打從一開始就並非真心的喜歡我……」重重地嘆了口氣,戒沒精打采地說︰「我認輸了…這場賭博,我輸得心服口服啊……」
「什麼跟什麼……什麼賭博啊?我根本什麼都聽不懂!還有,怎麼你突然講到好像要分手似的啊?!我又不喜歡流,為什麼你硬是要將我推給那個死矮子呀?!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想我在你面前消失嗎??」生氣地大叫嚷著,這次輪到我把臉轉過別處去了。
「……你…你說你不喜歡流??」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喜歡那矮子!」
「…你忘了那個下雨天,在我上班的店內約定好的賭博了嗎??」
「什麼跟什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麼!!要分手就分手啊,用得著編些這麼不著邊際的笨謊話嗎!?你要走就走呀,我…我最討厭你了,笨蛋戒!!!」愈說愈激動,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本來只是滴了一兩顆眼淚的我,最終還是忍不住抓起被單裹著自己,躲在裡頭嗚哇哇哇地哭了起來。我長這麼大一個人,還是第一次跟男生談戀愛。怎麼都沒想過,會這麼快就被人甩掉的。想不到,感覺還真不是一般的傷心。
不知怎的,總覺得,心底好像還有另一種令人欲哭至斷腸的傷心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
「不是的,枝,我又怎會討厭你啊??你先聽我說……」把我的被單掀開,戒緊張兮兮地解釋說︰「你……好像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才沒有!!我好多事都還記得的!!」不忿大吵大鬧,我擦乾眼淚,伸出手算著指頭說︰「我記得你是Gazette的鼓手、我記得你烹飪手藝一級棒、我記得你是在Café Shop上班的、我記得你足足暗戀了我三年、我記得要提出交往要求的是我、我記得你只抱過我但連吻都不敢吻我!!!」
聽罷,戒什麼也沒說,只是呆呆地僵住在原地。他那雙大眼睛底下,滲滿了汪汪的水氣。然後,一滴一滴意味不明的淚水,一顆接一顆地從他的臉上滑下,滴落到我的臉上去了。
「怎麼突然就哭了起來了??」伸手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水,我擔心地問道。為什麼今天的戒好像總是怪裡怪氣的?我完全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事啊。
「……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覺得高興還是傷心才對,你竟然只是不記得跟那個人之間的事……」說著他又抽了抽鼻子,哭得更是凶了。他的眼淚如雨般細細綿綿地落在我的臉上,感覺就像是拍打櫻花樹的春雨般,令人但覺煞是悽涼。
「戒…那即是什麼意思啊?」把雙手舉高掛在戒的頸背,我啞著嗓音問道。
「嗯,沒什麼……」笑著搖了搖頭,然而此刻的戒,眼淚仍在淌個不停;又哭又笑的他,慢慢地俯下身來,此刻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他的手輕托起我的下巴,他在微笑著,很溫柔很溫柔的,柔然又情深的凝視著我。頃刻,我突然發現自己的臉好熱好熱,似是在被火燒般,胸口被塞得緊緊的,難以呼吸。
「枝,你真的喜歡我嗎?」
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迷迷糊糊地,我吃力地點了一下頭。
朦朧間,我望進了戒那烏漆的瞳仁裡,並發現原來那兒是世上最溫柔最平靜的深海,能徹底包裹我的全身,繼而將那令人焦急的烈火撲滅。
慢慢地慢慢地,那一片深海愈靠愈近愈靠愈近,不知為什麼,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正視他的勇氣和資格。閉上了雙眼,我嘗試用別的感官去去細味這片藍色的溫柔。海洋的氣息輕輕拍打著我的臉頰,愈靠愈近的暖流,使我覺得更是灼熱、更是期待。烈火似是不滅地在我體內焚燒著,我真的好熱好熱。
倏地,我聽到了某個東西被打破的聲音。
我知道,那瓶放在小矮櫃上的牛奶被打破了。
無意識地,我突然落淚了。顯然,這不是從戒眼角滴下來的眼淚,切切實實的,這是從我眼底跑出來的熱淚。
被戒首次親吻的一刻,在似是而非的快樂底下,我確實感受到不知從何而來的傷感。這種感覺,就像是牛奶被打翻了,我卻無力去趕得及接住它般,覺得不開心卻又無可奈何。
我真的覺得很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