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迷思

作者:心雨


近幾年我有個無聊的喜好,就是給自己剪頭髮,愛上這個,單純只為一個原因---覺得有點冒險性。因為每次都不會知道結局是喜是悲。下剪前先想好自己想要的髮型,偷薄?剪碎?前額留海?中間分界?然後,帶一點刺激性的心情,下剪。別以為這個真要個甚麼高超技術的,只要一面鏡子,一把剪,一把梳和一份膽量吧了。

 

   在經濟環境還是困難的年代,香港人都有一個把頭髮整理得光光鮮鮮預備過年的習慣。這過年前電髮、剪髮是一般貧窮勞動市民的年中大事。那個年代,有上街上門穿街過巷給人電髮剪髮的阿叔、大姑,手拎一個舊滕喼,背一個布背包,裝滿剪刀、大小幾款梳子、電髮藥水、五顏六色的電髮膠卷,一疊疊方方小小的黃黃白白電髮紙。見到大姑阿嬸,會問一聲:「電髮過年囉?」

 

遇上阿嬸正忙著郤還可以抽出點時間,會說:「好呀!電髮幾多蚊呀?」

 

那樣,就開出檔攤。小孩們立時嘻嘻哈哈圍上來看這舊滕喼裡的百寶。其他的阿嬸、大姑、大姐也來了。那坐著給大叔捲著髮的很多時會成為別的婦女的研究對象,嘻哈快樂地給人家探討著自己的髮質,頭髮的稀疏,互相興奮地猜測著等會出來的髮型效果。

 

一個半個小時後,卷夾著小白紙的紅、橙、黃、綠膠髮圈都結實地覆蓋在阿嬸、大姑、大姐頭上。在那等待著電髮藥水把頭髮定出一個個又細又卷的圈圈的過程中,她們一定不會閒著的,在眾黃毛小女孩的艷羨目光包圍中,還是繼續去忙那家務事情。一個個頭上結著五顏六色膠圈的婦女,或在巷子中或在那種舊式公共屋的通道上快樂的晃著。真的,那是她們一年中快樂的大事,而且是集體性的一種快樂。現在的你,已經沒福份看到這種單純的快樂了!

 

今天,帶著那一份過年節時必定如影隨形的落寞感,一份既喜又帶點神傷的心情,我又對著鏡子準備給自己剪一個頭髮過年,只想單純的把它剪短。看著鏡中這一頭依然烏黑的頭髮,我忽然想起,在那個遙遠得似是天荒夜談的年代,曾幾何時,我是那麼地自戀著那一頭烏黑晶亮的長長秀髮。那女孩,那烏亮的長髮,那笑,都遠了,而且陌生了。

 

因著一份過年節時必有又無必要的無謂傷情,今天,這個頭髮剪出來的後果叫我自己哭笑不得,沒法,只好如此一個怪頭怪相過年了啦!

 

看著鏡中的我,想,在從前的任何一個時刻,無論如何,任憑我有多大的幻想力,我都不會想像到現在鏡子中的這個頭髮,這個自己。最重要的是,竟是樣的沒所謂。一笑置之。頭髮它總會又再長出來的。那時,不就可以又玩玩這個小小的冒險遊戲了嗎?

 

註:電髮幾多蚊呀?這個『蚊』字是[元]的意思。『蚊』是廣東話。

【心雨---寫於2003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