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雞隨雞

作者:鮪魚



  
「祖母」在廣東話叫「阿麻」,白話則叫「奶奶」,報紙習慣是「麻」字加一個女邊即女麻,我不知道是否就是「女麻」這個字,起碼倉頡字庫沒有,換言之就是電腦不能打出。「麻」字國語發音跟「媽」一樣,意思一脈相承,媽媽的媽媽就是「麻麻」了,也就是祖母。廢話講完。



  祖母年青時在大陸居住,二十多歲來香港,由爺爺替她辦手續,拿正式出境文件名正言順申請來的,不是偷渡,不是偷渡啦,祖母再三強調,以正視聽,比起那些攀山涉水來港的婦女們要趾高氣揚一些。



  爺爺抗戰時就偷渡來了香港。偷渡,顧名思義,是一種非正式的入境方法,也不知是游泳還是攀山,或者兩者也有,我沒機會聽爺爺說及那條艱苦的旅程,他在我未出世的時候就離開了。不過許許多多有關爺爺的生前事蹟就經常在祖母口中重複又重複的講述。我沒見過爺爺,他的音容笑貌卻並不陌生,他活在祖母的記憶中,同時也覆制一份給我。



  祖母說,她和爺爺是盲婚啞嫁,她沒想到來香港住的地方竟比鄉間的房子還要小,那時爺爺一個人住九龍塘木屋區,一個百來尺的火柴盒(祖母是這樣形容的),兩個人睡一張三尺的床,幸好他們身形加起來比包租婆還要小些,否則一定容身不下。



  我問祖母沒經戀愛怎麼能結婚,跟一個陌生人朝夕相處真要命啦,換我一定受不了要逃婚的。祖母瞅了我一眼:「天大地大,你叫我逃往哪?我連隔離村灰寨都不敢去,逃個屁莫?」我又問怎麼又有膽量一個人來香港找爺爺啦,無人傍身不怕麼?祖母甜甜的一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囉。」



  我相信爺爺和麻麻一定有戀愛過,只是別人在婚前戀愛,他們在婚後戀愛;這樣子的漫長戀愛,比現代男女似乎來得更堅定、更粘和。又或者,那個年代的女性沒有更多的自主和選擇,反而對婚姻懷有更神聖的領受、更忍耐、更包容。然而,身為現代女性的我,只嚮往他們對婚姻的尊重,卻無法認同沒經自由戀愛的結合,畢竟丈夫是好是歹是自己的選擇,死也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