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香

[三]

作者:蔡青樺(心雨)

寫於2001年•2005重編


   向領隊佈到後,一家人在機場餐廳吃點東西,小兒偉望挨著椅背把各人的正面、側影、神態動靜起勁地收入掃碼相機內。老周自顧自看報紙喝咖啡,他心內悠悠的久沒如此開懷。



   「就是單欠了思樂呢!」郭柔看看在拍照的偉望,對大女兒說。又轉過面笑對兒子說:「夠了吧!亂拍這麼多的......」
 

   「今天就是特別想給媽媽照呢......。」偉望笑說,連按快門。「我說呀!下次我們一家全體出動,合家歡的去旅行」


   「好!等你畢業時就一家人去旅行慶祝你畢業,你現在先努力」秀秀說。


   「到時還不是給人家裁裁剪剪的,有甚麼好慶祝的!」老周不以為然。



   「爸!你真是的!是時裝設計師,不是裁縫師,都說過多少次了啦,你就是搞不通!」小弟抗議。



   歡愉的心直盪漾至上機前的一刻。要隨團開始踏上旅途了,郭柔忽然感到很依依不捨,忐忑不安地好像有很多話還要和兒女們說,一堆話塞在喉頭,可不知說那句好,兒女們都開心的揮著手,她也就只好同樣笑 著揮揮手,戀戀告別在禁區前的閘口。


  第一天到杭州時已經比較晚,當地的導遊小姐約略的講解行程,坐位的安排。領隊分秒必爭地把團友趕鴨子般的匆匆圍攏趕上了旅遊車。坐在老周前頭的是對年輕伴侶,在老周的後面的是一對六十多歲叫黃石的夫婦,一時叫老周幫忙拍照,一時又起哄的叫唱歌。三對夫婦很快就熟絡起來了。晚餐後四老二嫩相約結伴遊夜市 ,嘗小吃,逛地攤去。人挨人擠的走在夜市街上,當老周知道黃石原來也是因《土發公司》收地重建而把他的粥店結業時,簡直像是他鄉遇故知一樣的心熱上來。從幾年來《土發公司》的收購過程直說到他還有著的鴻圖大計。年輕團友見他們說得高興也就湊熱鬧的說也想學學做點小生意,兩個老頭見有後輩請指教,一時樂得滔滔不絕的大談他們幾十年來的心得,對話穿插在其他遊人的笑語中。三個女人樂在那些攤販檔間、研究著土產、手信。

 

  回到酒店沐浴後兩人興致勃勃談論著夜市中的事。


   「老媽子,你好累嗎?面色不大好呢?」老周問。


   「嗯,有點」郭柔一面對鏡子塗潤膚膏一面從鏡內看著丈夫笑盈盈的說。「你看,最初還說不來,現在看你多開心!」


  老周坐在床沿看著鏡中的郭柔,有所感觸似地溫柔說:「老黃今晚也說得對,你也幸苦了30年啦,我們就先遊歷一下,不要說嫁了我總是天天只有做的份。」


  再遇上這久違了的溫柔,郭柔的面剎那間一陣紅熱起來,軟聲說:「真的嗎?那我就享一陣子孫褔,跟孫兒玩玩。」「可別回去又變卦啦,讓人家空歡喜一場!」她就像從前年輕時跟丈夫說著話一樣。


  這夜;兩人像走進了時光隧道,在這一室陌生的氣息中重溫年青時的歡愉。


  接著的幾天遊了西湖、靈隱寺、三潭印月、蘇堤、蘇洲的雙塔寺、東園等各個名勝。拍下了不小照片,夫婦輕鬆得牽著手走。己經是多少年沒這樣子 手挽手了。時間把感情埋藏,因為熟識,親密的牽手反變成一種尷尬起來。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兩人都是各自緊密地踏著自己的腳步,走在同一條路上。這幾天像倒流的光陰回到她年輕未嫁時一樣。她心情愉悅得感到心跳得有種壓迫力,氣也有點喘促。五天快樂的旅程轉眼間就過去,和黃石夫婦交換了聯絡電話,團友道別後他們匆匆趕上上海 的航機。


  「我的左手痛呢!也很累,又有點頭暈!」在飛機上郭柔不舒適地說。


  「都說不要買那麼多東西,是扭傷了嗎?不是家裡的床睡得又不好,當然累和頭暈了啦,你先打一打旽」老周的語調又回來了。



  「不是的,從前不是從早忙到晚嗎?那有這樣的呢?」她輕揉著胸口。然後閉上眼睛休息。想著家中的兒女們此刻應該做著甚麼來著。心裡很有種牽掛。
 


  到達上海已經晚上七時多了,放下手信、土產、行李,姐的一家和久沒見面的堂表姐的一家大隊人馬又趕往飯店吃飯,幾個小時吃吃談談笑笑由大家的童年約略說到最近的生活。忙至晚上十二時多才上床。



  「我想打電話回香港給小弟!」無故的一種焦慮襲上心頭。她渴望聽到兒女的聲音,那種感覺是多麼迫切地。
 


  「昨晚在酒店不是打了嗎?這麼夜了,又是在姐家裡,沒來由的如此掛念,他們去旅行、露營呀,不是都幾天不回家嗎?」一貼上枕頭老周已經進入了三份一的睡鄉中。
 


  「是呢!我真有點傻傻怪怪的,可能這次是我自己出外」郭柔自解自慰。卻不能減輕胸中那種迫切和渴望。



  「從前就是忙著麵店的,反而甚麼都沒時間掛心!」她又說:「那我們兩人談談話,我好想和你說說話!」她柔聲說。用手推推老周的肩膀。



  聽著郭柔說話的神氣,老周忍不住笑著輕拉她的手。



  「這幾天還沒說夠談夠嗎?看你,累得這個樣子,睡啦!明天還有得忙!」他睡意漸又濃。
 


  郭柔突然哎呀一聲......



  「唷......老周......我肩膀好痛......胸口好悶氣好痛......」她的聲音變得奇怪而痛苦。「拿點藥油我擦擦......噢,噢 ,我胸口好痛......。」



  「柔,老媽子......你作甚麼?那裡不舒服了?姐,姐夫......亞柔她......」他大叫。夜靜中只聽到自己那異常恐懼的叫喚聲從四壁反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