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作者:鮪魚


  中午,天色暗沈,氣溫寒冷乾燥,我站在「新蒲崗」最繁忙的「大有街」上。汽車寥落,路人不多,兩旁高低林立的工廠大廈顯得很老舊,牆身灰灰黑黑,景氣一片蕭條,看著令人唏噓。

  「新蒲崗」是香港早期發展的工廠區,記得唸高中時,曾在這區某工廠幹過暑假工,附近環境不算陌生,時光過得真快,轉眼十多年了,地貌還是老樣子,一點沒有改變。

  信步走到五芳街,抬頭瞧看街道編號,「56──環宇工業大廈」,是這裡了。

  乘搭緩慢的載貨電梯到八樓,這時早過了上班的繁忙時段,由進入大廈到電梯門開啟,途中竟沒碰到一個人,冷清得過了份,早就知道香港工業蕭條,大部份工廠變成庫倉,沒想到這裡連半分人氣也無。步出電梯,走廊的天花和牆壁燻得烏黑啡黃,空氣裡一股濃重的焦味有點嗆鼻,嗅著很不舒服。這類舊式大廈通常每幢十幾層,每層大大小小數個至數十個單位,分租給不同的廠戶,有點像多層住宅式的公寓大樓。我邊走邊查看門牌,越往裡走環境越暗,牆上的油漆東一塊西一塊全然剝落,有如烤焦了的玉米似的,這宗意外的破壞力實在可怕,要回復舊貌恐怕不是三朝兩日的事。

  走廊中段,找到幾乎燒成木炭的「永發毛衣廠」招牌,傾斜地傍在門邊,門內烏燈黑火,鬼氣森森的有些怕人。

  走廊盡頭,我在一道鐵門前停步,門頂上的招牌:「志雄玩具廠」,文字依稀可辨,門旁一個變了形的門鐘令我不敢按下去。

  「叩叩叩」拿出鎖匙敲打著鐵門,順手在手提包裡翻出一疊文件,等了約三分鐘,門內一個低沈的男聲傳出:「找誰?」

  「這家是『志雄玩具廠』吧?」我瞧瞧手上的文件,「王先生在嗎?」

  鐵門半開,有人側身探頭出來,臉上疑惑,「我就是,你是……」

  眼前的中年人架一副粗框眼鏡,頭上蓬髮班白,滿臉滄桑,咧著一口黃牙,看來年紀在六十開外,比文件紀錄的「五十二歲」著實老了些。

  「我是『友博保險公司』的調查員──李哲,這是我的証件。」我掏出証件擺在臉旁,好讓對方核實。

  「啊……李生生,早上接過你的電話了,請進,請進……」王先生用力將鐵門拉開,「軋軋……」亂響一陣,橫拉式的鐵門移動時發出刺耳怪叫,大概是水漬讓它長了鏽。

  王先生手拿電池光管領我內進,四周昏昏暗暗,照明設施都毀掉了,一團白色光暈隨著王先生的身軀晃動。進入廠房,鼻子很不好受,即管是冬天,仍似身處冷掉了的火爐,感到十分侷促。放眼看去,面積約三百平方米的工場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地面是一窪一窪龜裂的痕跡,燒焦難辨的塑膠物器散得滿地,幾台小型注塑機彷彿一堆烤肉時不慎弄得焦糊糊的炭塊般,鐵皮外殼都變形扭曲,機器確是整台廢掉、不能使用了。


  濃濁的焦臭瀰漫整個空間,我走到窗旁,許多窗枝都給熱力彎曲了,打開一扇窗,讓外面的空氣進入。窗外是隔鄰大廈的灰白牆壁,伸頭出窗框,右左眺看,不意右方極遠處一道天光垂直的劈進眼簾,精神為之一振。

  「沒有空調?」我摸摸鼻子問。

  「燒壞了,電器、工具、貨物和機器全都燒得光光,連電源都截斷了。」王先生揚起手中的電池光管,歎了口氣,「李先生,請問你,保險賠償幾時可以批核完成,這場火災把我的一切毀掉。」

  「嗯……」我環視廠房四周,看看手中的文件,「這地方是租來的,王先生,租約還有多久?」

  王先生苦笑,「算業主倒霉吧,不過我的損失更大,生財工具都付諸一炬,唉……租約兩個月後到期。」

  「會繼續經營嗎?」

  「不幹了,拿了保險賠償就不幹了,這年頭艱難啊,生意難做,像我們這類工廠,全都北移搬到大陸去,我是幹了幾十年脫不了身,才苦苦支撐,現在一把火燒光,一了百了。」王先生噓了口氣,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

  「麻煩你王先生,我想翻查最近半年的收支帳目和營業紀錄。」我拿筆在手上文件虛點著。

  王先生不答,揚手領我跨過雜物遍地的走廊,來到一間看來是木建的房間前,間格牆早燒剩下半,牆板木條參差得有如枯死的樹枝,王先生高舉手中電池光管,昏暗光線下,裡面幾張寫字檯和文件櫃依稀可辨,不過若說還有什麼文件殘留的話就有點自欺欺人。

  「我先要檢查一下,再寫報告。」我緊皺著眉頭。

  「李先生,還要多久呢?我實在撐不下去了,廠房既要張羅租金,工人支薪遺散也要錢,可以早點批核賠償金嗎?拜托李先生啊……不如……」王先生揉搓著手,滿臉焦急,有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的模樣。

  「我不能拿主意,這是上頭的事,我會盡力。」我意識到王先生的說話有別的意思,但說不上來。走回放置機器的廠房,在一台注塑機前站定,回頭向王先生說:「火災五天前發生,嗯……是十月二十日晚上,當時你在哪?」

  「我……我和……」王先生低下頭,遲疑的想了一會,「那晚老林退休搞歡送會,大伙兒正喝得興高采烈,就接到廠房失火的消息,趕回來時已見八、九樓陷入一片光海了。」

  「記得火災的確實時間嗎?」

  「大約晚上九時吧,幸好我們早下班了。」

  「嗯……」我查看注塑機頂的氣動裝置、推桿和油壓組件,再核對文件上的廠房設備保險細則,問:「王先生,消防局查到了起火原因沒?」

  「消防局初步調查說可能是電線短路,這座工廠大樓三十多年了,什麼設備都殘舊不堪,幾年前也提議過要維修一下,可是誰都不願花這個錢,現在生意不景,壓根兒就無人理會,誰想到一場大火下來,就弄成這樣子,唉……」

  「王先生,這場火勢頭太大,一發不可收拾,火災波及到隔鄰和樓上幾家工廠,有人……」我注視王先生臉上變化,他低頭不說話,我沒再說下去。

  我繼續檢查注塑機,發覺機身有幾道不尋常的破裂紋,顯然有硬物刮過的痕跡,仔細查看機座的底部,也發現同樣的情況,回頭朝王先生說:「這裡發生過爆炸……」

  王先生愣了一愣,搖頭說:「啊,有嗎?我回來時早給攔在街上,不能進入,抬頭看只見火光熊熊,窗枝都燒得通紅,有沒有爆炸就不知道了。」

  能夠引起爆炸,不外幾個原因,易燃物和氣體壓縮裝置,我思索一會,「火災後,你清理過現場?」

  「這……我搬走了些阻礙通道的物件,其他就沒有動過。」

  我把鼻子貼近地面用力嗅幾下,聞到一陣殘留的「乙炔」味道。乙炔是工業用的焊接氣體,最常見在修車站牆邊,擺放兩支狀似氧氣筒的長圓鐵筒──風煤樽,一支是氧氣,一支是乙炔;乙炔若聚積過量,點火後就會爆炸。

  「王先生,這廠房有氣焊設備?」我問。

  「……有啊,那是維修用的,」王先生眼神閃出訝異,指指一旁的工作桌,「這裡……原本有焊槍和風煤樽都不見了,現在才省起來,大概是給火燒掉了。」

  「炮管一樣的巨型風煤樽,怎會不見,除非爆炸毀了。」

  「也……也有可能。」王先生吶吶的說。

  盛滿乙炔的風煤樽,外殼堅厚,若旋緊活門,火場的高溫至多只會令外接的軟喉熔掉,未必可以燃點內裡的壓縮氣體,引發爆炸,除非有某地方洩漏了……想到這裡,我隨口問:「近來生意怎樣?」

  王先生搖頭歎了口氣,「像我們這樣的小工廠,已經很難生存,香港工資和租金都比大陸貴得多,同樣的玩具,我們成本一百,人家三十,怎去競爭吶。這幾年簡直在苟延殘喘,沒有訂單,工人開工不足,大家都在涯日子,要是我年輕廿年,早就回大陸闖一番事業,可惜人老了,不想動,過了年大概就要結束、退休算了。」

  聽王先生大吐苦水,看他頭髮花白,形容憔悴,大半輩子都在這兒幹活,歲月的痕跡深深刻在他額頭上,我說:「工業轉型,這是大勢所趨,王先生可想過幹別行業?。」

  「沒有啊,我們做小工廠的,只曉接訂單,按照客人的圖則生產玩具、連個設計部門都沒有,這樣一做就二、三十年了,別的什麼都不懂。老實跟你說,這兩年我沒賺過一毛錢,僅有的小量生意也只夠交付租金,幾個老工人的工資都是我的老本代支的;我老婆最是難得,家裡開銷她二話不說就扛了,跑去酒家當清潔工,早上忙到黃昏,一雙手都弄得又粗又破,回家後又要煮飯燒菜,我一個大男人辛勞半生,老了還要妻子在外工作,幫補家計,實在對她不起,一想起心就疼。」

  「王先生有兒女了吧?」我不無感歎的問。

  「有個女兒在外國唸書,還有兩年才畢業,學費宿費一年就要十幾萬……唉,現在社會上人浮於事,大學畢業也難找工作啊……」王先生眼神空洞,茫茫然若有所思。

  看見這滿臉惆悵的中年人,我告訴自已不能感情用事,「打個岔,我要打開這台注塑機檢查一下,可以嗎?」

  王先生一臉疑惑,「不用吧,都燒成廢鐵了……」

  「對不起了王先生,這是公事公辦,五百萬的保險賠償,公司不容許我馬虎行事。」沒理會王先生疑慮的眼神,我從手提工具箱中取出起子和板手,開始拆卸注塑機電路裝置的外殼,憑判斷,這火災絕不尋常,一定能找到線索。

  我兩手忙著,王先生沒有幫忙,只聽他在背後含糊的說了些話。

  許多螺絲都燒得變了形,花了偌大的氣力才弄開外殼,甫打開蓋子我就歡叫了一聲,裡面看來完好無缺,大概有厚厚的鐵殼保護吧。注塑機電路板上的零件並未燒熔,我略瞄一眼就發現了目的物--「計時啟動器」。這種全自動的生產裝置,實在不應在此時此地出現。簡單來說,注塑機壓製塑膠用品,是把如米粒大小的膠粒熔化,注射入指定形狀的鑄模,完全注滿後,再經冷卻固定、脫模等等過程才可以做出成品,而要膠粒熔化起碼要半小時以上,若工廠九時上班,工人啟動電源,九時半才有第一件成品出產,這在講求效率的工業興旺時期是不能接受的,因此才有「計時啟動器」的發明,只要校好早上八時半開動注塑機,預先煮熔塑膠粒,待工人上班就可以即時生產,要是在機頂加裝氣動脫模臂,就變成全自動化、日夜不停的生產機器了。

  可是這樣一家訂單不足的工廠,需要預早啟動機器嗎?

  「王先生,」我回頭瞧瞧王先生,發現他臉色刷白,「這個計時器,並不在保險文件的細項上,你是後來加進去的吧,有這個需要嗎?」

  王先生沒有回答,退後一步,嘴裡動了一動,顯然思索著如何解釋;我用起子旋開螺絲,取出整個計時器,「這裡斷了電源,我要拿回去檢查預校時間,這可能是引起火災的主要原因,倘若……」說到這裡,我目不轉睛審視王先生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變化,由訝異、惶恐演變成激動……

  「李生生……你什麼都知道了?」王先生顫動著嘴唇。

  「地上殘留的乙炔和計時器都很值得懷疑,我不相信這場火災是意外。」我盯著王先生閃爍的眼神,提高聲調說:「王先生,你仍未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要加裝『計時器』?保險文件上任何設備的更動都會直接影響賠償的批核。由現在開始,你不能移動或搬走任何廠內的物件,我會拍下每一個角落的照片,留作紀錄,還會邀請消防局再行仔細調查,直到真相大白……」

  王先生臉色大變,疾退一步,突然雙手捂著臉,渾身抽搐,「我不想的,我實在沒有辦法……」

  一切如我所料,王先生便是縱火者,在我幾年的保險調查經驗中,比他更精密的計劃多的是,這些用意外事故騙取保險金的個案,一年就有幾十起,從來都逃不過我的法眼。

  我掌握的証據仍少,然而許多犯罪者並非天生的罪犯,沒有太冷靜的腦袋,一些猜疑和質問,嚴厲的目光,適度的恫嚇就會令他們和盤托出,什麼都供了出來,更何況王先生這樣一個辛勤半生的小工廠老板,從來沒有想過竟會走到這個地步。

  要推想整個佈局其實並不困難,為了製造不在現場証據,就算沒有工人退休的晚宴,王先生也會揀選某一天作案,隨便找幾個朋友出外吃飯喝酒什麼的就成了。氣焊助燃用的風煤樽一定做了手腳,比如旋開活門,在膠喉管劃一道口子讓易燃的乙炔洩漏,在注塑機某些接駁電線處做成短路(加一口螺絲接通任意兩端正負極就可以了),校好計時器,啟動電源,等通電後爆出火花,點燃注滿空氣中的乙炔。

  關鍵的「計時啟動器」最引人懷疑,但加裝在注塑機的電路板上卻毫不惹眼,它本來就作預熱用的,難怪消防局的調查人員也看漏了眼,將火災列為意外事故。

  我思索了五秒鐘,把疑問大致想清楚,又花了十分鐘講述我的推測,只聽得王先生張大嘴巴,眼睛瞪得老大。他腦袋晃了一晃,突然搶前扶著我的肩膀,臉上神情複雜,「李先生,求求你……我是孤注一擲了,這筆賠償對我太重要,工廠燒毀,貨物和機器都已報廢,什麼也沒有了,你行行好……你行行好……」

  「冷靜些,我不明白你意思。」我握住王先生手令他安靜,他的手很大,手掌像龜背硬殼一樣粗糙,此刻卻是冰冰冷冷,而且抖顫不已。

  王先生垂下頭猶疑好一會,囁嚅的說:「這裡只有我和你,李先生是明白人,這工場我買了五百萬意外保險,消防局的調查沒發現問題,只差你的報告,我的下半生就在你手中。老實說,非到要緊關頭,我不會走這條不歸路,我拿了賠償後,一百萬是你的,絕無別人知道,李先生只要幫幫忙,在你來說是舉手之勞……」王先生反過來緊握著我的手臂。

  「王先生,你說什麼?剛才的話是公然賄賂你知道嗎?」我在道德和同情心上掙扎了幾秒鐘,摔開王先生的手,即管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我還是背上一涼,他想用另一種犯罪行徑來掩飾先前的罪行,可惜的是,我討厭這種行為。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唉……求求你,這樣吧,二百萬好嗎?」王先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端蒼白,額上冒出汗水,目光游移不定。

  我搖搖頭,並非表示不滿意二百萬的巨額金錢,而是對王先生的說話搖頭,感到很厭惡。

  可是他卻誤會了我的意思,以為我真的在敲詐了,他再次緊握我的手,幾乎哭喪著臉說:「二百萬還不夠嗎?李先生,你要多少,你……你……開個價吧。」

  怒氣上湧,我嚴厲的說:「王先生,你大概搞錯了,我只是意外保險的調查員,並不是你縱火計劃的合作伙伴,二百萬也好,五百萬也好,不是我應得的,我會做該做的事──就是交出正確的調查報告。一句良心話,我同情你,但不同意你的行為,包括你剛才講的一切,那是對我人格的侮辱。」

  王先生頹然的退了幾步,像洩了氣的球矮下身子,雙手無意識地在空中亂揮,看見他這樣,實在有些不忍,但心裡的話仍是要說:「王先生你知道嗎?你一手做成的火災波及隔鄰的毛衣廠,有一個夜宿的工人燒傷送進醫院……」

  「嗚……嗚……我……知道,但我不想的,我不想的,我真的料不到隔壁仍有人……」王先生低頭嗚咽。

  「陳志祥,隔鄰毛衣廠的管工,你認識吧,妻兒都在大陸,他一個人在香港,工作食宿都在毛衣廠裡,他送進醫院時,身體有六成皮膚燒傷,是最嚴重的一級,心肺給濃煙炙過,腦幹細胞在缺氣下不知死了多少,他的妻子接到消息,趕急來香港看顧他,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連話也不能說半句。醫生護士極力搶救,大瓶小瓶葡萄糖水不在話下,幾次植皮換膚的大手術,耗盡多少醫護人員的心血,流盡多少他妻子的淚……」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嗚……我……」

  「可是,一切心血都白費了。」我冷冷的說。

  「怎樣了?老陳他怎樣了?」王先生抬頭,用失神的目光瞧著我。

  「早上我去過醫院,五天痛苦的掙扎,仍是敵不過死神的招喚,結束了他辛勞的一生,他幾年前買下的人壽和意外保險我即時作了報告,不過幾百萬的賠償不能彌補家人失去他的傷痛,妻子沒了丈夫,孩兒沒了父親,永遠不會回來了……」我走近王先生,蹲下來拍拍他的肩膊,「王先生,對不起,你的報告我會如實呈報。」

  我站直身子,看看錶,四時多,下午的天光沒法從幽暗的窗戶照進來,電池光管早掉在地上,一縷暈光只照得王先生的身子在抖動,光影閃動,偌大的廠房陰暗昏沈,很靜很靜,半點聲音也沒有,除了他一下一下的抽泣聲。

  我點燃一根香菸,猛吸一口,讓熱流在胸腹間迴盪……

  十幾年前是輕工業的黃金時期,工廠區集中了大量的工作人口,記得高中曾在一家玩具廠當過暑期工,規模和這家差不多,那時百多人擠在幾千尺的廠房,像一群勤勞的工蟻,各施其職,流水生產把成品一件一件製造出來,那時工作很辛苦,但人人臉上都揚著朝氣,生活滿有目標。

  十幾年輝煌的歲月彈指即過……

  眼前的王先生,蹲在黑暗的角落,琉璃光影間,依稀看見白煙在他身上流過,恍恍惚惚,他的人卻一動不動,宛如發了霉的殘破家具,等著棄置似的。

  再吐一口煙,看著白煙慢慢溶入黑暗,我思索著如何善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