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袍子底下什麼也沒有穿。

 

  光溜溜涼透透的,沒有隱私的軀體讓他覺得自己彷彿一顆剛被煮熟剝殼的雞蛋。確認什麼似的,神田把下巴朝上拉抬了一些。

 

 

  果然沒錯。

 

 

  頸下的視野和他所猜想的一樣,是病人的袍子。每次手術後總要穿的那一種。

 

  不同的是樣式,這件袍的子特別。左斜右襟剪裁式的改良和服。

  米白上點綴著鵝黃花瓣的圖樣,透出一股微暖的溫意。和以往雪白到發出絕望的病袍比起來,其實是顯得有生命多了。

 

  即便是如此,說破了也只是塊給病人穿的布。

 

  但帶著家鄉氣息的熟悉感仍讓他靜靜的望著身上的衣服出神。因為脖子的提高而跟著抬升的肩膀滑下了幾根髮絲,凌亂散落的像是手法生嫩的裁縫在布上隨意刺上的黑線,渲染如墨花。

 

  他將背脊更挺直向上。

  但,突然來襲的一陣旋暈讓頸脖撐不住缺氧的頭核,把神田的後腦勺被應聲聲扯回枕上。

 

  昏亂之間,他閉著眼睛抓住自己的咽喉且鼻口並用的汲取著氧氣。但一瞬間吸入的空氣彷彿利刃,用力地一刀劃穿胸內的臟器,揪痛得他連吐出廢氣都很困難。

 

  他忍著痛楚,小口小口的把氧氣吸入,再從口中把二氧化碳渡出。

 

  呼吸,吐氣。

  深呼吸,再慢慢吐氣。

 

  過了好些會兒,他熟練了吐納的節奏。而肺部彷彿也減緩了痛覺,他這才把緊扉的雙眼睜開。但下一秒嵌入眼中的影像卻讓他著實嚇了一跳。

 

  臉。

  一張張的人臉掛在天花板上,正陰慘慘的對著他笑。

 

  神田方才抓住咽喉的手移到了嘴邊,掩住驚嚇的失聲喊叫。

  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腹中竄起,他緊咬下唇忍著不讓翻騰的胃反芻,只是仍掩不住乾嘔。

 

  「該死的......」

 

  胃裡在手術前早已空無一物,他現在才發覺。但過分的使用喉部導致乾咳,喉頭的緊炙灼燒催得他眼角閃出水光,卻也讓他在薄薄的一層水霧中瞧清楚那一張張臉的真面目。

 

  那只不過是天花板上的雕紋罷了。

 

  或許是缺氧造成的視覺暫留,讓神田把眼中的花紋和花紋相疊,所以才會不小心看錯。只是那並排的人臉依舊令他心有餘悸,如討魂的魔鬼般在腦中徘徊不散。

 

  不過,徘徊不散的餘悸並沒有帶給他更大的刺激。

  因為,在吸進新的氧氣刺入胸肺之前,他又再度失去了意識。再度迷失於渾沌白濛的世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