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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色異傳之 - 敗家子的告白書 - 第六章 尖叫的閣樓
碎琉又被恐怖的惡夢給驚醒了。
自從與夜分別之後,到現在也有半個月了吧?碎琉已經是第三次作了同樣的夢。與以前一樣,她置身於黑暗之中,看到混身是血的夜,被綁在十字架上對著她哈哈大笑。而在她的身後也有一個夜將她捉住,手裡拿著染血的劍。而夢一次比一次清楚了,在大十字架的後方,她看見安娜兒與古代惡魔娣可,閉著眼睛,雙手合十的仰躺飄浮著。
「夜!」
每次醒過來時,眼角總是帶著淚,然後就會看到烏秋那溫柔的黑色翅膀向自己靠攏過來,暖暖的懷抱與低聲的慰語平撫著自己的心情。半個月來,烏秋的確對碎琉照顧的無微不至,細心且貼心的呵護著她--雖然偶爾會在晚上偷襲她幾下啦。碎琉對這種對待方式其實是有點眷戀的,而她也了解烏秋的心意,可是她就是會心情沉重…不是因為不快樂,而是因為擔心著夜。
「碎琉,這是第三次了呢。」烏秋軟軟的聲音,聽起來帶著歉意與悲傷。「妳…對他放不下心嗎?」
「不,我…」碎琉不想讓烏秋多操心,可是最不擅長否認事情的她,還是讓對方一下就猜出她真正的心思了。
「是這樣嗎?」烏秋走下床去了,翅膀無力的垂下,哭訴著。「妳…還討厭我嗎?還恨著我嗎?」
「不是的!」碎琉這次很堅決的表達她的立場。「我喜歡妳,我只是…只是…」
「碎琉相信他嗎?」烏秋這句話,好像是對著月亮問的,但碎琉還是回答了:
「我相信他,我只希望他能習慣暫時失去我的日子。」
對兩方而言,這都是一種心的考驗吧?人生是有很多機會,讓你磨練且成長的。有人會被打倒,有人則可以平安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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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太陽照射的乾裂的砂石路上,有一輛老舊的篷車慢慢前行。拉車的兩匹馬看來瘦弱無比,駕車的老伯也是一付行將就木的感覺,實在無法想像他們真能擔當這項工作。或許是憑著經驗吧,老伯似乎連眼睛也不用張開,就能知道路會在哪裡轉彎,或車子該在何時避開一棵巨大仙人掌。
「小妹妹,妳們真的要到費蘭鎮去嗎?」老伯的說話聲感覺比他的外表還要有歷史,沙啞而無力,在娣可聽來大概像是僵屍瀕死時的吐息吧--雖然僵屍早已是死的了。安娜兒被老伯問到,仔細翻閱手中的地圖後,輕聲的說了:
「這裡十天路程內,也只有這個鎮了吧?我們身上的物資已經十分匱乏了,總得去搞點補給才行。」
「是嗎?」老伯轉過頭,白花花的鬍子與深刻的皺紋,讓人根本看不見他的表情。「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費蘭鎮是個很可怕的地方,特別是對妳們這樣的年輕女孩而言。如果妳們肯隨著我多旅行個十天,我們可以抵達一個雖小但友善的小村莊,我相信那村裡的人一定會熱情招待妳們的。旅費也大可放心,我不會收的。」
「感謝你的好意,老伯,但我們等不了十天啊。不是旅費的問題…」
老伯沉默了許久,可能是想起往事了吧?只聽他淡淡的說道,已經很久沒有碰到像安娜兒這樣愛冒險犯難的年輕人了。不過,他也警告說,躁進是常會白白送掉一條命的,他年輕當冒險獵人時,就因為躁進而害死了兩位同伴,還賠上了一只眼與半條腿。
「…」安娜兒似乎也開始認真考慮起來,不過她隨即打了回票,堅持原本的立場。老伯不再說話了,默默的駕著車。不久,一座城鎮就從前方的谷地中浮現了出來,從車上已隱約可看到早晨市場裡那萬頭鑽動的熱鬧景象。老伯並沒將車直接駛進去,而是在鎮門外五十公尺處停了下來。
「我也不阻止妳們了,只希望妳們小心一點…」這是他最後的忠告。「願神保祐你們。」
「感謝你肯載我們這樣特殊的乘客一程,老伯。」安娜兒爽快的付了加倍的錢,老伯也不客氣的照單全收。娣可與小雨燕在長時間坐車的勞頓後,終於又有舒展筋骨的機會。只見她們一溜煙就衝下車,興奮的玩鬧起來。這個鎮周圍長滿了綠油油的草,在都是乾地的周遭地形中顯得相當特殊。兩個小女孩興奮的玩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快樂無比。
「不必客氣了,像我這種年紀的人,對妳們亞人類要是再保持那種偏見,也沒有什麼意義啦。人老了,就不會想去計較些什麼了…」老伯似乎又陷入了另一段深遠的回憶之中,令安娜兒感到好奇,忍不住開口想問問看。不過,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看來只能打消這個念頭了。
「夜…」
坐在角落,用風衣緊緊包裹住自己,垂下的瀏海密密遮蓋了眼睛的少年,就是自從半個月前起,就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夜。烏秋雖使他的身體受了重傷,但在安娜兒的法術下,很快就治療好了。烏秋真正傷了的,是他的內心。
夜從小就得不到來自母親的愛,而父親與其說是照顧他,還不如說是放任他自生自滅。所以碎琉對夜而言,不只是女朋友的身份--還兼擔任他母親的身份。因為夜並不是個很坦率,會與別人分享心事的人,所以他就用連自己也無法想像的過度自信來武裝自己的心。而未嚐敗績的他,更是深深陷入天下無敵的幻覺中,再也無法自拔了。直到那一天,曾經不可一世到極點的自信,與為了掩飾寂寞感的偽裝,甚至是身為存在證明的自尊,通通在那天被一支黑色的鞭子給打得粉碎。碎琉,也隨著黑色的羽翼消失在天邊。夜失去了一切,連為何而活都不知道了,成為沒有自我意識的行屍走肉…
安娜兒還是放不下心,就帶著他一起走了。比起現在的這個夜,她還是希望能看到一個不斷與她拌嘴,讓她氣的說不出話來,並時常對她表現出高度興趣的夜。現在就算用自己誘人的胴體去刺激他,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吧?她叫喚了三聲,夜才慢吞吞的站起身來,踏著幽靈般的腳步,獨自往鎮的方向走了過去。
「唉。」安娜兒只能低聲嘆息,因為夜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她連忙把娣可和小雨燕從玩鬧中召回,追上夜的腳步去了。在她離去前,似乎還聽到漸漸駕車遠去的老伯,說了句什麼:
「或許妳們能夠拯救那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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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蘭鎮的熱鬧,讓許久不見人跡的娣可與小雨燕都雀躍起來。安娜兒在聽了駕車老伯的話後,雖保持著一定的警覺心,但過不久也漸漸的鬆懈了。這個鎮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和平,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小販們的吆喝,追逐玩鬧的小孩們…實在看不出有任何事會發生的跡象。唯一奇怪的是,人們臉上的笑容,好像都有點做作。而他們對身為外來者的夜等人,皆露出同情中帶著悲憫,與一點點憤恨的表情。娣可雖呆呆傻傻的,但她對感應他人的眼神卻很敏銳,不禁開始感到緊張,靠在安娜兒的身後。
「怎麼…好像這裡的人都對我們有敵意?」在越來越多人直盯著她瞧的情況下,安娜兒也不可能沒發現不對勁,開始自言自語。「該不會這就是那老伯要警告我們的吧?」
「夜哥哥。」小雨燕也很害怕,拉住夜的衣角不放,不過夜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居民們並沒有進犯的意思,只是停下手邊的動作,呆站著。安娜兒還可以聽到某些人在低語,說什麼「又是一群來送死的。」沉默了一陣子,一位乞丐慢慢的走了過來,周圍的閒雜人等全部讓了開去。這位乞丐已經老得不像樣了,比那位帶夜等人過來的車夫,起碼老上五六十歲。骨瘦如柴的他,似乎只要一陣風吹來,就可讓他當場倒地長眠。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竟拿著一支看來沉重不堪的青銅手杖。而那精光四射,炯炯有神的的雙眼,顯示他必然身懷武功,且造詣不凡。
老乞丐慢慢的走著,走到安娜兒前方一公尺處停下,用漆黑的眼盯著安娜兒,仔細端詳了好幾分鐘,接著又向夜等人掃過一遍。只見他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露出驚喜的表情,不過這表情一瞬即逝,又變回那原本的骷髏樣。
「啊…這…位…天…使…小…妹…」老乞丐說話的速度比他走路還慢,兩個字之間都要拖上一個氣音,一口喘不過馬上就要斷氣了。「看…來…劍…技…不…錯…嘛…妳…來…我…們…費…蘭…鎮…有…事…嗎…?」
「呃…」安娜兒一時間還真無法適應這種說話法,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是想來這補充一點食物的…因為我們的物資已經快要耗完了。」
「啊…我…懂…了…但…很…抱…歉…小…妹…妳…已…經…出…不…了…這…個…鎮…啦…」
「老伯你說快點吧。」安娜兒快要昏過去了。照對方這種速度,到天黑大概都講不完。「講重點,解釋清楚,為什麼說我們出不了鎮了?!」
「我來告訴妳好了。」一位表情相當憂鬱的年青人從人群中站出,代替老乞丐向安娜兒解釋起來。「其實是因為我們鎮長的緣故。」
「什麼意思?」
「那個傢伙是一個大惡霸。」年輕人先確定左右沒有他口中那位「惡霸」的眼線後,心虛且低聲的說了。「三年前他剛到任的時候,就把我們的稅金加重百分之三百,搞的大家叫苦連天。我們費蘭鎮的人一向不好欺負,對桑德拉王國也沒什麼好感。這個宮廷派來的傢伙惹到我們,那是他自討苦吃,我們為了警告他,就派了幾個人教訓了他一頓,結果他馬上就乖乖的啦。」
「嗯…然後呢?」安娜兒弄不清,既然那個鎮長是如此的沒用,為什麼年青人還怕成這個樣子。
「就在一年前…那天殺的王八蛋居然又故態復萌,不但稅金加到五倍,還派部下強搶民女。我們當然不能坐視,聚集了五六十人--大部份都是身懷武藝的年輕人,前往鎮長宅邸興師問罪。我們在庭院外叫囂了老半天,門終於打開了…」
年青人顫抖了一下,恐懼的描述當時的光景。
「我們見到了四個小女孩…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當時我們嚇了一大跳,心想鎮長不出來談判,派四個小孩子來幹什麼。沒想到…沒想到…她們根本就是死神的化身。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她們就當場把我們六十人全部殺得一乾二淨。我們絕對不是弱者,其中甚至還有劍術級等四的職業冒險獵人,全都一樣…不管武藝再高,都是被一招斃命。我當時幸好只是被波及倒地,躲在屍堆中,趁她們轉回宅子內時逃跑。」
「我立刻通知所有人這個壞消息,要大家準備搬家逃難了,沒想到對方動作更快。當我們逃到鎮口,只看到一條紅線,上面寫著『過此線者--死!』大部份人都被嚇到而退後,有幾個膽大的人則衝了過去,消失在黑暗中…不過他們都沒有好下場。隔天早上,我們在鎮中心的廣場上,見到他們慘不忍睹的屍體…啊,我說不下去了…」
年青人轉頭衝出了人群,旁邊一個攤子的老闆則接口。「他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敢踏出鎮一步。多虧這個鎮相當富庶且物產豐,要不然我們可能都要餓死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請冒險獵人來解決這個問題呢?」安娜兒想到這個大部份人都想的出的解決手段,而它一向都相當有效。
「我們試過了,還不只一次。來的冒險獵人一批比一批厲害,但他們的下場都一樣…」老闆搖了搖頭。「一方面是怕再讓無辜的人死去,另一方面是因為每次冒險獵人失敗了,我們就會受到更慘酷的對待,我們再也不敢請冒險獵人來了。其他的方法我們也試過,包括派敢死隊以快馬衝出鎮去,到桑德拉通風報信。甚至用信鴿或老鷹傳信的方式…通通沒用。只要誰跨出鎮一步,哪怕是人也好,獸也罷,通通活不到第二天早上…我那五歲的可愛兒子也,只不過是玩耍時不小心跨過線…嗚…」
老闆低頭痛哭,安娜兒除了軟語勸慰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們甚至連恐懼的權利都沒有。」另一個人說了。「鎮長規定我們要隨時保持笑容,而且每天都要出來活動,要不然就會受到特別處罰。所以你看看,我們的表情都很僵硬吧?而我們笑的時候,妳也感受不到喜悅吧?這是苦笑啊…而要是外人來到鎮裡,為了怕走漏消息,只要他們一出鎮就會被殺。我們對外的交流因此已經中斷一年了,外界根本無法得知我們的痛苦。」
「那個過份的傢伙在哪裡,本姑娘找他算帳去!」安娜兒越聽就越生氣,終於爆發,激動的大喊。「看本姑娘不把他劈成十來片才怪!」
居民們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紛紛倒退數步,滿臉驚訝惶惑。老乞丐將手杖緩緩舉起,對她擺出一個切磋武藝的架勢。
「天…使…小…妹…啊…如…果…妳…勝…不…了…我…就…不…可…能…贏…的…了…那…些…怪…物…來…和…我…戰…一…場…吧…」
「長老這不好吧?」他身旁一位鎮民連忙勸起老乞丐。「您可能會誤傷她的。傷了天界的住民,對我們沒有好處。」
「放…心…既…然…她…是…天…使…就…不…應…該…連…我…一…個…糟…老…頭…都…打…不…過…就…讓…她…試…試…看…吧…」
「這位天使小姐,我想妳還是不要…」那位鎮民見長老心意已決,改換目標想讓安娜兒打消念頭,但他哪知道安娜兒的個性?別人越勸她不要做的事,她就非越要去做不可。
「煩死了,別小看我啊!」果然一如所料,她一把推開還在囉嗦的鎮民,拔出配劍,往老乞丐劈了過去。老乞丐這時突然活了起來,三個空翻躲過安娜兒的攻擊,隨即將青銅杖換手,以杖端使出了點穴手法。安娜兒沒想到老乞丐那看來快腐壞的身軀竟仍保持如此的活動力,連忙提起注意力,拿劍一擋。兩人的武器交在一起,撞出了火花,讓雙方手掌虎口都微微發痛了起來。
「厲害。」兩人同時對對方的武藝刮目相看,互相稱讚一聲後,又舉武器戰在一起。二十招、四十招、六十招…兩人越打精神越長,造出的勁風讓一般人根本難以近身。小雨燕和娣可見安娜兒打上癮了,心中害怕,躲在夜的身後偷看。夜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
八十招、一百招、一百二十招。鎮民從沒見過如此精采的戰鬥,紛紛摒住氣息,不敢發出任何無謂的聲音。戰況瞬息萬變,有時安娜兒看起來情勢不妙,有時老乞丐似乎又像佔下風的一方,雙方可說是勢均力敵。
戰到兩百招以後,安娜兒對永無休止的來往交鋒感到厭煩極了,決定快速結束這場戰鬥。對過這麼多招,她對老乞丐的招式手法早已了然於胸,而且還找到了絕佳的進攻機會。只見炫光一閃,「光琉劍」擊出,老乞丐無法抵擋如此強烈的劍氣,青銅杖幾乎要飛離手中。安娜兒立刻再補上一記「光琉劍.綠影」,用綠色的劍氣震走對方的武器,讓它足足飛了十數公尺的距離才落地。而老乞丐也因強大的作用力而被拖倒在地上,不過安娜兒立刻敏捷的一把扶住他。
「承讓了,老伯,您真的很厲害呢。」安娜兒很久沒打得這麼過癮,激烈的勞動讓她喘息不已,暢快淋漓。老乞丐雖戰敗,卻露出極為滿意的表情,立刻開口稱讚起對手來,而且是用一氣呵成的爽快音調。
「看來,我真的老了,現在是年輕人的時代啦。各位,說不定這位少女,可以拯救我們的鎮哦。」
鎮民們遲疑起來。化裝為老乞丐的長老德高望重,沒有人會對他的判斷能力提出質疑。更何況,安娜兒的武技,他們都親眼見到了。可是他們也知道,光靠一個人,要與四個人戰鬥仍是太過勉強。更何況…
「不過,說真的,就連我也只能和一個小女孩打平手而已。對方可是有四人啊…」長老也終於想到了這點,再次確定了安娜兒同伴的人數,才稍稍放了點心。「不,你們應該還可以應付那四個小女孩。現在唯一的麻煩就是那『紫色的死神』,她實在太強了…」
「紫色的死神?」安娜兒發現,當長老提到這名字時,人們紛紛露出極端驚恐的表情。深知狀況有異的她連忙問起關於那死神的事,想不到就連長老也不知道。
「我只和她交過了一招。」長老雖極力壓抑,嘴唇卻仍不住的顫抖著。「那個死神,身穿紫色的衣服,拿著一道紫色的光取人性命…全世界沒有生物可以移動的比她快,沒有東西可以追上她的身影。她的刀法有如鬼魅,快到令你看不清…這就是她在我身上造成的傑作,妳看看吧。」
長老褪去外衣,在娣可低聲的驚呼中,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被密密麻麻的刀痕劃成如棋盤般的胸腹肌肉。不,不只是正面,連背面也一樣,被割得體無完膚。每一道疤痕都深深入體,雖不致命,卻會造成相當的痛苦。擁有此等刀技的人,根本就可被稱之為…變態。
「別以為她是慢慢的折磨我,整個過程在三秒內就結束了。」長老深深的嘆息。「一年前的我,比現在還要厲害,受了這傷讓我在床上躺了半年,幾乎動彈不得。我不知為何鎮長沒下令那死神殺我,或許是我還有利用價值吧。若不是我不中用,我們哪裡需要月月貢獻大量金錢給那個沒人性的傢伙呢?」
「長老,這不是你的責任啊…你不需要自責的。」居民們已習慣這種事了,他們也不期望能改變什麼,只能對命運表達深沉的無奈感。長老的慘狀卻讓安娜兒下定了決心,非要會一會那位死神不可。畢竟以天界軍的標準來看,長老並不算強,能打敗他的人多的是。身為前天界軍的精英份子,安娜兒對自己相當的有自信。更何況,對方再強,大概也強不過烏秋吧?要是與夜和古代惡魔娣可一起夾攻,取勝的機會應該不低。
「我會幫你們解決問題的,請放心交給我吧。」她將劍收回鞘中,轉身詢問夜的意見,可是夜根本沒有搭理她,雙眼空洞的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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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進鎮上的酒吧,就可明顯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快的氣氛。店內最大的一張桌子,被六名大漢給擠滿了。要不是看到他們衣服上的工會識別證,實在很難從滿臉蓬亂的鬍子與一身交錯糾結的橫肉,認出他們身為冒險獵人的身份。而他們正高聲談笑著,夾雜低級的笑話,大口大口喝著啤酒,還會無預警的給木製桌面來個興高采烈的一鎚。在酒吧中能見到的最粗俗行為,這些人幾乎都囊括在內。可憐的女服務生害怕的要命,卻又不能不顧專業的服侍這群「貴客」。她的恐懼可以理解,因為六條大漢不住的以奇怪的眼神往她的方向打量,隨時都有可能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
除了這六位外,酒吧中就只剩老闆與女服務員,一位醉得倒在桌上說夢話的中年人,和坐在角落獨自喝酒的灰袍旅人。對這大規模的酒吧而言,今天,生意可說相當清淡。
安娜兒就在這亂糟糟的情況下大駕光臨。一看到那六個冒險獵人,她眉頭就皺了起來--這種人是她最討厭的一型,絕對會嚇到娣可的。更重要的是,他們一定會先出口挑釁的,誰知道瀕臨崩潰的夜會因此而做出什麼事?反正他們有膽進了這個鎮,要教訓他們也不用自己動手。既然待會兒就要進行大決戰,還是別在這起衝突的好。
「我看,我們還是閃人吧。」安娜兒把一頭撞在她背上的娣可輕輕往外推,也順便想警告夜--沒想到他已經走進去了,還坐在那群人隔壁的桌旁。女服務生見狀宛如大赦,連忙跑去「服務」夜去了。
「夜啊,你動作太快了…根本不聽我的話。」
這下安娜兒也只得護送娣可與小雨燕入座啦。她們這三個可愛的亞人少女一出現,六名冒險者馬上成了披成羊皮的狼--這也不太對,若以羊來比喻的話,與他們的外貌也不合。--總之他們是極盡騷擾的能事,對安娜兒大吹口哨,在言語上輕薄娣可,還偷拉小雨燕的尾巴!要不是安娜兒發揮難以想像的自制力,今晚老闆可就要與刷不完的紅色地板奮鬥了。
「請問客人要點什麼呢?」
「嗯,夜你想吃什麼啊?」安娜兒很期待夜說說話,她可是三天都沒聽夜開口了呢。沒想到夜依舊保持沉默,簡直要把她給氣死。在心中狠狠詛咒了碎琉五百遍消氣後,安娜兒自己點起餐來。
費蘭不愧是大鎮,就算被孤立,仍能吃到相當不錯的飯菜。安娜兒在天界時就最喜歡吃辣菜配烈酒,而這酒吧果然不負她的期望--不論是菜還是酒都辣的過癮,讓她臉漲紅且喉嚨發麻。娣可看她那麼高興的樣子,忍不住也挾了辣菜到自己的盤中--當然在進盤子前就先掉了一半--然後很快樂的一口咬下去--
「哇∼」娣可雙眼星星滿佈,讚嘆起這世間無匹的美味來,強烈的熱辣對她的粗神經似乎一點影響也沒有。雖然嗆得她咳嗽不停,但她還是覺得辣菜的滋味一流。安娜兒見到娣可又做傻事,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往她口裡直灌冰水加拍背,好不容易止住她的咳勢。
夜,仍無言的看著這一切。手持的刀叉機械化地,以固定的頻率將食物送入口中。他吃的相當清淡,和平常的重口味完全不同。或許心受到嚴重打擊的他,連味覺也分辨不清了吧?
看來鄰桌的那群冒險獵人也已經吃飽喝足了,大聲吆喝著,把店老闆像奴僕一樣的召了過來。老闆呢?果然是恭恭敬敬戰戰兢兢的迎向他們,還不斷的拍著馬屁。安娜兒對這種沒人格的人連理都不想理,也不在意他與冒險獵人們接下來的對話。只聽老闆好像是希望冒險獵人們能幫他除去鎮長這個惡霸的樣子。就像連續劇一般的,只聽老闆從客氣的請求,漸漸轉成諂媚的利誘,然後又變成了悲傷的哀求,整個人都跪了下來。看來冒險獵人們不但不答應他,還白了他一頓。
「哼,你們為什麼不反抗?你們鎮民那麼多,全部一起上,鎮長家都要被你們踏平了,更別提幾個小女孩。自己的事不管好,就想要別人來解決?」
「不是這樣的啊…」老闆深知觸怒了眼前的人,可能難得一見的希望又要告吹了,連忙想辦法挽回頹勢。他顯然相當的心急,講話結結巴巴,不斷吃著螺絲。「我們鎮上有能力的人都試過了,卻全都被殺…像我們這樣手無寸鐵的商人,完全不懂戰鬥,又怎能和對方打呢?」
「那,你試過沒有?」發話的冒險獵人眼神變得冰冷無比,店主人真想趕快逃離他的視線,偏偏對方又死盯著自己。
「沒有啊…因為就算不用試,也知道結果了啊。」他心虛的回答。
「哈,就是因為你們的姑息,才會讓那個叫艾克頓的傢伙那麼囂張啊!我們也是商人啊,可不是沒頭沒腦就幫人打架的熱血笨蛋,像這種你們自己就能解決的事,我們不出手!不在沉默中反抗,就在只能在沉默中等死啊!不做就承認失敗的人,是最可恥的!」那位冒險獵人將一把錢幣砸在老闆的臉上,強大的衝力讓老闆連連退後,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還重重的撞向吧台。即將步入老年期的人怎受得了如此衝擊?脊骨處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不住的哀號。可愛的女服務生驚叫了一聲「爸爸!」,連忙趕過去扶起他的身子,並用極為憤恨的眼神瞪著那群出手傷人的冒險獵人,毫不顧慮可能被當場支解的危險性。
「你們太過份了,不答應就算了,為什麼打我爸爸?!」少女用她能想出最憤怒且激動的聲音大罵起來,但在粗俗的冒險獵人們耳中聽來,反而極具挑逗性。「你們以為我們花大錢請冒險獵人,是為了什麼?!要是我們能反抗的話,這筆錢還輪的到你們這種人來賺嗎?!」
「唷,小姑娘挺嗆的嘛…」冒險獵人們的眼漸漸轉成邪淫,正想對少女下手,那位一直醉倒在旁邊桌上的中年人突然開口搶話:
「玲絲啊,妳還是省省吧。反正就算請了這些人去,他們也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被殺光,就別浪費寶貴的訂金啦…」中年人還想再行諷刺,但他的身體卻在一瞬間內飛了出去,連同兩顆門牙與酒意消失在大門的另一邊。六名冒險獵人,包括出手打人的那位都氣得臉色發青。被一個醉鬼在言語上佔了便宜,讓他們心裡都不是很舒服,決定在鎮民的怒火擴張前早點離開此地。
安娜兒原本是不想捲入是非之中的,但這群冒險獵人的暴行讓她無法忍受,開始思考起不正面衝突又能教訓他們的方法。雖然問了可能也是白搭,但或許夜能提供一點意見吧?沒想到一個轉身間,他已經不在座位上了!接下來,從娣可高八度的驚人尖叫與重重的骨裂肉碎聲中,安娜兒知道她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
「小老百姓可不像英雄大爺你一樣人格高尚,還是你想要這些毫無戰鬥力的傢伙集結起來去自殺?!坦白說,如果他們能反抗的話,那你們這些冒險獵人都得滾回家種田去啦!」
在夜森冷像劍般的言語反擊,與如惡夢般聳立的黑色身影旁,躺著一條肋骨盡皆斷碎,臉也扭曲變形,不斷發出由喉嚨的孔洞中漏出的氣音,和奇怪動物哀鳴的大漢。仔細看,那不就是剛才出手打飛中年人的冒險獵人嗎?
「夜,冷靜一點啊!」安娜兒雖然知道夜隨時有可能情緒爆發,但她卻不知道夜會一爆發就出手殺人,而且還是用如此狠毒的手法。店主與他的女兒被這恐怖的光景嚇得腿軟,連閉上眼睛也做不到。娣可和小雨燕膽子都不大,現在也是抱在一起發抖。就連安娜兒都感覺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得好厲害。她只希望不要再有事發生,急忙拉住夜的手臂,防止他再用靈力戰鬥。但一切都是白費心機,不管她願不願意,這場無謂的戰鬥還是展開了。
「你這個混蛋小鬼!」五對一,身高差了近三十公分,巨劍、重鎚、大斧、鍘刀,大量的重武器朝夜直劈過去。安娜兒就算不想戰,也被逼得拔劍自衛。她想先擋一陣,等雙方情緒穩定後再想辦法談和。
「安娜兒妳給我滾開!」粗暴的把天使少女一把推開,夜對她的吶喊充耳不聞。半個月來的怒氣,全部都直往眼前的五位惹毛他的傢伙發洩。在失焦的眼中,每一個敵人都變成怒罵他是「賤種」的精靈長老的臉,躲開他猛力一拳後,又化為烏秋嘲笑他。夜狂亂的殺著,一會是以「夜肆拾參式.羽粹」的紅光,掀開一名大漢的腦殼;另一會又是「夜門喪鐘.V1。03」,斬斷了某個倒楣鬼的腳筋。現場一片血肉模糊,散怖著紅色的體液、綠色的腦漿、白色的唾液、黃色的膽汁…簡直就是一幅最殘酷的抽象畫!當然啦,冒險獵人們的武器,也準準確確的在化身為殺人鬼的黑衣少年身上招呼過好幾次,但偏偏怎麼也砍不倒他。
受重傷的夜掙扎著,爆碎一個又一個的目標,直到地上躺滿拼湊起來,剛好可以聚成五具人形的屍塊。六名冒險獵人陣亡五名,最後一位被打得半死的劫後餘生者,拖著長長的血痕遁走了,再也不敢踏進這刑場一步。空間中充滿難聞的氣味,讓所有人都直想嘔吐。如果碎琉還在場,這大概會讓她想起在夜出生的村落所見到的那段血腥戲碼吧?兩次事件實在太過相似,奪人性命的主角也是同一位,只是這次更加的瘋狂了。
「夜…」安娜兒看到夜全身都被血給沾滿,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幫夜治療。不過夜幹下這種恐怖的事,的確讓她嚇了好一大跳,忍不住也抱怨了幾句。沒想到夜仍餘怒未消,一巴掌重重往她臉上打去。
「妳少管閒事啦!」
一陣暈眩襲來,好不容易回過神後,安娜兒發現自己半邊臉頰已高高的腫起。就算她的修養再好,這時也不可能不發作,更何況她本來就是個性子暴烈的人?帶著受到委屈而迸出的淚水,這位天界的血腥紅蓮終於失去理智。
「王八蛋!人家好意的對你,你居然…!」
安娜兒也回了夜一巴掌,清脆響亮的爆擊聲,比剛才夜所施的力道不知強上幾倍。
「難怪碎琉會離開你!像你這種粗暴,動不動就耍自閉的沒用男人,有哪個女孩會想留在你身邊?!」
夜對碎琉這兩個字的反應相當驚人,而他已經不顧對方是誰,重重的一拳擊在安娜兒柔軟的身軀上。連八尺壯漢都受不了的一擊,安娜兒就算擁有天使的體質,仍被打得鮮血狂噴。幸好強軔的生命力讓她撐了下來,而她現在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吃驚…夜居然對他最喜愛的亞人類少女,也會下此種毒手。
「安娜兒姐姐!」娣可與小雨燕手忙腳亂的想幫忙安娜兒,卻搞得她翅膀羽毛散落一地,情勢更亂。最後安娜兒還是自己站起來了,對夜快如閃電的一劍斬出,在他原本錯綜複雜的傷痕上,又新增了一道又大又深的紅色創口,猶如一張附在身上的嘴般敞開。
「妳!」夜的雙眼轉為血紅,怒意化成了殺意,相當的詭異。但安娜兒豁了出去,只開口說了一句話,就痛哭著跑出酒吧了。娣可與小雨燕也急急忙忙的追了過去,途中因心慌而一路跌跤,狼狽不堪。
安娜兒說的是:「我看錯你了,夜。」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轉為陰沉,雨無情的落了下來。夜那已無靈魂的心,帶著混沌的雙眼,與疲憊不堪的軀殼,緩緩的踏回街道上,漫無目的的往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走去。
酒吧老闆與她的女兒,無言,坐在地上,靜靜的觀看著這浩劫之後的遺跡。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原先坐在角落的那位灰袍旅人,已不知在何時失去蹤影。大概是見到如此慘烈的激戰,而被嚇跑的吧?
…
雨,仍舊下著,一位嚴重受傷的男子正氣喘吁吁的,像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真是沒想到,自己帶領著「瘋馬六人組」征戰四方這麼多年,居然會在一個普通鎮上的普通酒吧中,被一名不起眼的少年殺得大敗。這次真是栽了,六個人中只剩一人活下來,而不斷延伸的紅色生命之線正告訴他,這最後一個倖存者也命不久矣。
「該死!」壯漢滿腦子只有復仇兩字,他已下定決心,在養好傷之後,就算追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黑衣少年,並把他千刀萬剮才甘心。跑著跑著,眼前又浮現了過去同伴的身影。可能是錯覺吧?他隱約的看到一個人在向他走來。難道是不甘寂寞的同伴來找他,要他陪伴走完最後一段陽世的路途嗎?
不,不是錯覺,真的有個人靠近了。不過那是個女孩子,個子小小的,大概才十一二歲吧,長得可愛極了。除了頭上有兩個圓盤狀的裝飾,和穿的衣服不似一般人的裝束外,她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過,壯漢那身為冒險獵人的本能還是告訴他,這個女孩有點古怪。他突然想起酒吧老闆告訴過自己的故事,內容是只要進鎮就無法再踏出一步,出鎮的人都被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給殺掉了的可笑故事。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完全笑不出來,因為一切都配合的太巧了。他的確跨過了鎮門口的那條紅線,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孩年齡也相符,難不成,難不成,那並不是編造出來的故事嗎?
「妳想做什麼?!」不用多問了,眼前的小女孩一定是敵人,非下殺手不可。在全身力氣全失的情況下,再用沉重的斧頭戰鬥就太不利了。雖然對劍法並不是很熟,但現在輕巧的武器比較能發揮效果。壯漢抽出了身配的銀劍,氣勢一度讓落下的雨水偏了一邊去,充份顯示出這武器的鋒利無匹。
小女孩見到劍,並沒有特別的反應,仍笑得開開心心的。她用可愛的童言童語,對身子微微顫抖的壯漢,天真無邪的說著:
「叔叔別緊張哦,一下就過去了,不會痛的。」
「過去?什麼一下就過去?!」壯漢的精神壓力已經接近臨界點,隨時都會讓他崩潰。自己都現出武器了,對方居然一點驚訝的神情都見不到,可見她一定是…緊張感讓他語無倫次起來,連問了好幾遍他已經清楚知道答案的問題。
「叔叔,對不起呢,我得把你殺掉哦。因為不這樣做,小悠就會…」
女孩居然閉上眼睛自顧自的說起來,這正是絕佳的進攻機會。壯漢大喝一聲,劍如閃電般劈了下去。若不是親眼見到此景,沒有人會相信重傷的他仍有餘力使出如此凌厲且勢急的一擊。小女孩仍滔滔不絕,絲毫沒發現危險逼近了。壯漢使出了全身的力量,狂吼一聲--
劍,劈空了。就在快要接觸到女孩身子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消失了。壯漢慌亂的找尋起來,不過他很快就發現這是沒有必要的舉動,因為一股強大的魔力,正懸在他的頸後,傳來源源不絕的壓迫感。只要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對方就可輕易的奪走自己的生命,就算反抗也來不及了。
「妳到底是誰?」死亡的恐懼讓壯漢冷汗直流,手中的劍鏘噹一聲落地。「妳難道就是那『紫色的死神』?!」
「紫色的死神?我不知道哦…我叫鈴奈,不是什麼死神呢。」
一瞬間,就只有那麼一瞬,壯漢的頭在一片火光之中消失了蹤影,身體則直挺挺的,過了足足半分鐘才倒下。強大的熱力將巨斧上的堅硬金屬熔解了一半,而完好無缺的另一半,即使再怎麼哀呼,也不可能喚回已不存在的前主人。
「解決囉,回去交差吧。」鈴奈殺了人,就像沒事一樣的,哼著輕鬆的小曲,往鎮的方向走回去。
大雨中,夜終於因失血過多,而昏倒在鎮邊廣場的樹下。他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安娜兒躺在旅館的床上,用再生能力醫療著自己。她用手遮著自己的雙眼,隱藏不斷流出的淚,像留聲機一樣,一直重覆且低聲的說著:
「夜…你這個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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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模糊的記憶中,好像有過這樣的印象。那天也是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日子,我坐在樹下打著盹,享受那被雨水滋潤過後的新鮮味道,與清涼的空氣。在我身旁的那位體貼女孩,並沒有打斷我睡眠的意思。相反的,她靜靜的坐在我身旁,凝視著我。表情無喜、無怒、無哀、無恨…充滿了平靜,讓我可以不受干擾的休息。等待是相當無聊的一件事,但我睡了三個小時,她卻就這樣看了一百八十分鐘,絲毫不感到厭煩。我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我能感受的到,她的心意。只要她在我身邊,我就能享受十足的安心感,忘卻一切煩惱。
碎琉…如果妳沒有隨著那對翅膀離去的話,我大概也不會變成這樣吧?不管如何,我已經深深的依賴上妳的照顧了。
有人說,死神其實是個美麗的女子,用她美好的一切誘惑你交出生命,踏上黃泉的路途。如果這個說法是正確的,在去世的那一瞬間,人還真是挺幸福的呢!不過,我根本沒有看到什麼萌到不行的死神,也見不到瑰麗又詭異的三途冥河…我所體驗的,是黑暗,還有無盡的冰冷。那是比死還要難過的滋味--寂寞。
但是,過去這段和碎琉在一起相處的時光,又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會如此深刻的印在我的腦海中?
「雨,可以讓人心情舒暢呢。」
好熟悉,碎琉也說過同樣的話,在我眼前的人是她嗎?不,身上的氣完全不一樣,但這似曾相識的溫暖感覺…?
…
夜終於從昏迷中甦醒了,仍身在那塊有樹的空地上,沒有移動過。只是現在的他身體翻了一百八十度,變成平躺的姿勢,舒舒服服的躺在最大的一棵樹下。雖然偶爾會有幾滴頑皮的雨點,幸運的從葉縫中降臨在他的身上,但大部份時間他都能不受雨水的侵襲,取而代之的是清爽且濕潤的涼風。
同樣的表情,無喜、無怒、無哀、無恨,看似對這世界毫不關心,卻又深愛著一切的那種表情,讓夜又憶起了與碎琉的點點滴滴。望著他的女孩,看來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穿著一套少見且帶著未來感的貼身紫色衣服,與她的髮色相呼應。深沉清澈的雙眼帶著淡淡的藍,彷彿吹彈可破的皮膚有種不屬於人類的白晢。從青澀細嫩的小手中發出的白色光芒,表示她正在使用某種治癒的技法。
「別緊張,這是Mono-Machine,用來治療你的傷的。」或許她已從夜的眼神中猜測出他的意圖,便搶先一步解釋,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夜一向不輕易採信陌生人的話,但不知為何,卻對這第一次見面的小女孩充滿了信任感。可能是那種與碎琉相似的感覺,化解了他的心防吧?
「妳是…誰?」連沐浴在治療法術中的那種溫暖與舒適,都和碎琉使出的癒傷之風一模一樣。這女孩真是越來越令夜感興趣了。
「在不同的人眼中,我有不同的名字。」女孩在沉默了一會兒後,想出這個少見的回答。「使我誕生的那個人,給我的名字是TI-43。過去糾纏住我的那群人,稱我為垃圾。在逝去的好友們眼中,我是希望的代名詞…而你…」
夜真沒想到這個小女孩會說出與外表如此不搭,成熟世故又帶著修辭的話語。驚訝讓他瞪大了眼,幾乎要忘記身上的傷痛。
「雖然我沒見過你,但我對你有種熟悉的感覺,所以,我希望你能叫我小悠。」
「小悠啊…」夜已經百分之百確定,自己和這個小女孩間,一定有著某種他們倆都不知道的關係。即使不存在於記憶中,也隱隱約約的藏在心底的最深處,甚或是靈魂內。她究竟是自己的什麼人?前世的情人?母親的投胎轉世?還是雷月在連他都瞞過的情況下,偷偷與別的女性生下的…妹妹?
就算滿心疑惑,他還是決定閉口不談這件事,反正就算問了對方也不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舉呢?現在唯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她陪伴在自己身旁,側耳傾聽雨的節奏,讓它帶自己進入夢鄉。
與那個記憶中的雨天一樣,小悠並沒有任何干擾的舉動,什麼也不說,靜靜的望著夜。夜也沉沉的睡著,內心毫無情緒起伏。小悠與碎琉都有讓人心情平靜的特殊魅力,一時間,夜還真分不清楚伴在他身邊的人是誰。不過,哪一個也都不重要了吧?在碎琉離去後,這可能是他唯一能撫平內心傷痕的機會。
這場雨,看來是不會停的了。就讓它繼續下著,會比較好吧?
…
鈴奈回到了那棟建在山丘上,得以俯視全鎮的華麗大宅中,這就是被居民視為罪惡象徵與恐懼圖騰的鎮長家。門口的守衛看到鈴奈,連開口盤問也沒有,就輕易放她進去了。入到宅子中,不論工匠也好,侍從也罷,看到她經過都恭恭敬敬的,像做了虧心事一樣低頭不語。鈴奈雖沒有明說,但從她的不快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她對這種把她當作女皇一樣的待遇感到相當不滿。
「哎,連今天的這個也算進去,我已經殺了一百六十人了…我到底還必須殺多少啊?」
她停在一扇標示為「33」的綠色雕花木門前,輕敲了幾下,裡面先是寂靜無聲了一會,接著就傳回一陣緊張的回應,急急忙忙的腳步聲,東西掉到地上的砰磅聲,還有很明顯的是人體跌倒在地板上的碰撞聲,與一陣哀鳴。鈴奈對這誇張的反應已經習以為常了,而當她看到出現在門後那一頭亂髮,衣服歪歪斜斜掛在身上,額頭上貼著十字繃帶,還露出沒心機傻笑的灰髮女孩時,也不感到驚訝。
「啊,鈴奈姐,妳來了呢!好久不見了!」
「我們不是今天早飯桌上才見過嗎?」鈴奈知道對方的邏輯是有那麼一點問題,說話也會不自覺的誇大些,這點她還可以原諒。「還有,不要再叫我姐姐啦,妳不是比我大十三歲嗎?」
這話可就令人懷疑了,因為從外表看來,這兩個女孩的年紀根本是一模一樣--都是十一二歲,身在最可愛的發育初期。與鈴奈交談的迷糊羅莉似乎看來稍稍年長兩個月的樣子,但光憑這樣,怎能讓人相信她比鈴奈大十三歲?若是事實,她不是該有二十四五歲了?
「可是鈴奈姐比人家早八個月出生的啊,小綠當然要叫妳姐姐囉。」
原本就已經夠亂的關係,又因為這句話而更顯複雜。看起來比較大的人居然晚生八個月,這本來也沒什麼好稀奇的,但偏偏小綠的實際年齡又比早生的鈴奈大十三歲…這究竟是哪門子的年齡計算法啊?
「算了,連我的頭都開始痛了啦…話說回來…」鈴奈決定在情況變得更糟前停止這莫名其妙的話題,改問比較尖銳且令人不太愉快的東西。「妳今天…殺了人嗎?」
「是啊。」小綠俏麗的臉上瞬間罩滿烏雲,顯示這的確是讓她反感至極的工作。「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闖進來的旅人特別多。由梨姐早上也殺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小孩…在我們四個人中,她殺過的人數最多,但她還是被搞得心情糟的要命。我以為殺多人後,我的感覺就會麻木…但那是不可能的。」
「對啊,那個時候也一樣,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姐妹們一個個倒下,什麼都做不到…直到現在,想起那光景,我還會忍不住想嘔吐。」鈴奈道出了一段她不想再去憶起的歷史,小綠也是經歷過這事件的人,感受特別深刻。
兩人對望著,默默無語。小小年紀就背負如此深的殺業,這個包袱太過沉重了。
「可是,為了小悠,這也是沒辦法的。」
鈴奈與小綠都用同樣的理由再一次說服自己,麻痺理智與感情。畢竟在三十秒後,她們可能又得離開這棟房子,出外獵取下一個對象。就像約定好了一般,兩人一齊抬頭望著受到雨點洗禮而模糊不清的玻璃窗。雨對她們而言,總是帶著淡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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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蘭鎮的雨,下足了近一整天,終於在第二天的破曉時分歇止。夜慢慢張開眼睛,抖擻精神,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嗯?怎麼好像有東西靠在身上呢?原來是小悠啊,居然躺在自己懷中睡著了,看她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呢。
話說回來,在流淨體內的污血後,腦袋好像變得比較清楚,心中也不再充滿恨意。失神期間的瘋狂舉動,這時清清楚楚在他腦中放映起來,不斷刺激他的感官神經。
「對了,安娜兒她…我的天啊,我居然對她動手…我,我到底做了什麼?!」
夜已完全回復了理智,發現自己對安娜兒鑄下無可彌補的大錯,自責此時就像毒蛇一般,緊緊啃咬他的心,讓他痛苦不已,只想用哭泣來發洩。他的情緒感染到了小悠身上,把她給弄醒了。
「怎麼了呢?想到什麼了嗎?」
「小悠…」夜想裝作沒事發生過,心想就算告知實情,對方也未必能幫的上忙。但小悠卻意外的愛管閒事,纏著夜非要他說實話不可。不得已,夜只得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每說一句,就讓他罪惡感更深一層。
小悠仔仔細細的聽完,內心情緒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她完全不知該怎麼安慰夜才好。她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經驗,一直到現在還深深為此事的幽靈所糾纏,無法逃脫。看來,眼前的這位哥哥--也就是夜,和自己是同類呢。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可以告訴你我的故事嗎?」一雙大眼睛充滿堅決的意志,小悠看來真的很希望與夜分擔痛苦。夜想不到反對的理由,也就答應了。靈魂被懊悔侵蝕的他,就算小悠要求把他手腳砍下來,他大概也會答應吧?這種消極的想法只有在厭世者身上才會見到。
於是,小悠依靠在夜的胸膛上,緩緩的,毫無感情的道出那段她一直想忘卻的歷史…
名為LELO,任何人都不可能與其對抗的龐大組織…
禁斷的生體實驗,夜無法理解的領域…
比小說故事還要悲傷沉重的生離死別…
為自己理想奮鬥的白衣研究員們,與十三名個性各異卻又相當有趣的哥哥姐姐…
排山倒海的機械大軍,還有被人稱作「瓦爾哈拉」的巨大飛船…
飛船上發生的血腥屠殺…
被遺棄的CHAVALA們…
最後,是想成為人類的心願…
一切,深深憾動了夜的心。如果這個女孩所說的一切屬實,那她的命運真的比自己慘上千倍萬倍。與堅強活下來的她相較,自己就顯得太小孩子氣,禁不起一點小挫折。碎琉被烏秋帶走,那又如何?烏秋不是說會好好對待她嗎,自己又何必擔心?一次的戰鬥失敗,那又怎樣?難道這個叫夜的自大小子,真是全世界最強的武術高手?亞人類少女?能看上你就很好啦,還對她們要求這要求那,總是以不同的手段傷害她們,過份!
「我…真是沒用的人啊,全天下最糟糕的廢物。什麼『禁忌的敗家子』…那只是將自己罪行合理化的藉口而已。」夜當場自爆,忍不住有股想自殺的衝動。但小悠用她天使般的雙手,將夜從黑暗的深淵給拉了出來。
「不要一直責怪自己,這樣會讓你身旁的人更傷心的。」她的這一句話,對夜而言,是最神聖的救贖。仔細想一下,碎琉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還是用過類似的方法,補完他的心呢?人,本來就需要靠別人的幫助,讓自己漸趨完美。沒有人生下來就是無暇的,這就是人類最大的優點,永遠充滿可塑性。這裡的「人類」不是指一種特定種族,而是一種行為的表徵,可以推展到任何有意志的生物上。
夜,重新拾回了自信。現在的他,原諒了自己,接著是要取得別人的諒解,還有想辦法彌補過失。
「謝謝妳,小悠。真的很謝謝妳。」小悠的過去,已經不重要了。而她根本不需祈禱,因為她早就是人類了。夜將他的想法告訴小悠,讓她露出驚喜的表情。
「原來,我一直沒有想到這一點啊…我也謝謝你,大哥哥…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呢。這樣,我們說不定還能再相見。」
「啊,在不同的人眼中,我有不同的名字。」夜巧妙的改編小悠曾告訴他的話。「使我誕生的那個人,總是罵我小兔崽子。過去糾纏住我的那群妖精長老,稱我為黑暗之子。在可愛的女友們眼中,我是敗家子的代名詞…而妳…」
他第一次對自己的名字,感到如此的自豪。
「就叫我夜吧。」
「夜哥哥!」小悠第一次笑了,那模樣足以融化一切冰冷的隔閡。「我喜歡你!下次我們也能在一起談心嗎?」
「當然可以,隨時歡迎。其實,如果妳願意,現在就可以跟著我。」夜對找到新的靈魂伴侶感到興奮不已,小悠真是一個少見的女孩子,與碎琉一模一樣。「我介紹很棒的朋友給妳。」
小悠頓了一下,正想回答,看來是答應了吧。一陣尖銳又妖異,如鬼哭般的笛聲,夾雜著悽厲尖叫的混合音,從山丘上一棟大宅的閣樓傳出,很快就將全鎮籠罩在音波之下。這聲音讓夜感到煩惡無比,幾乎連站都站不穩。而小悠的反應更是激烈,先是慘呼了一聲,接著就抱著頭倒在地上。想要說的話,還是沒說出口。
「小悠!振作!」夜深感不妙,想趕快把小悠從殺人音波的影響範圍中移開,卻絲毫不知它已讓小悠身上產生難以想像的變化。原本溫柔的女孩變成粗暴的打手,一拳將夜打了出去。幸好夜武術底子好,被推離數公尺後,還能穩穩的站著。但這時的小悠,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了。
柔和的紫色頭髮,化為耀眼的金黃。瞳仁縮小的雙眼也轉成相同的顏色,帶了一種瘋狂。接著,黃色的翅膀在她的身後伸展開來,轉瞬間讓她翱翔入天際,在夜的眼前消失蹤影。
「小悠!」雖然明知兩條腿是比不過一雙翅膀的速度,夜還是追了過去,期望能將那個善良的小悠帶回來。
…
「哇啊!」
又有數個守衛被劍氣掃了出去,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其餘還站立著的,都驚嚇的慢慢後退。眼前身穿淡粉紅紗服的少女,根本強的超乎人類的想像--其實她本來也就不是人類,而是天使。
「叫你們的頭領給本姑娘滾出來!」怒氣升到頂點的安娜兒,全身被火般的聖力所環繞,簡直是派來燒盡一切的神罰。那把劍上沾滿仗勢欺人,作惡多端守衛們的紅色鮮血。她那聞名天界的宣戰姿態又回來了,血腥的紅蓮今天要大開殺戒。
「安娜兒姐姐好可怕啊∼」娣可躲在同樣害怕不已的小雨燕後面,看安娜兒盡情表演著。她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個平常對她相當溫柔的好姐姐,今天會是如此的憤怒。難道她口中的那位鎮長,真是十惡不赦到會讓她失控的人嗎?
只有安娜兒自己才知道,其實她的爆發,並不是為了費蘭鎮長,而是為了夜…她恨極了這個人,卻又深深的愛著,同情著,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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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甦的古代惡魔?
「戰鬥囉!興奮吧?娣可。」
小雨燕展現實力?
「Swift Breeze!」
勝率零的決鬥?
「碰上我…是妳們的不幸…」
夜的吶喊。
「妳是人類啊!小悠!」
狗血,淚水,友情,愛情,一切都在敗家子的告白書 - 第七章 - 正午九時的悠悠長夜,大家要一起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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