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Apocalypse - 人間界 - Act 2 - 白色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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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假日就在令人心情煩悶的雨天中,一眨眼的過去了。結果到頭來,根本沒有一點休息到的感覺,皓翔就得帶著輕微發燒的不適感,走進他一生中最不重視的地方--學校。
他自覺今天可能是燒昏頭了,居然會在這麼早的時間抵達校門口,而且還是走路不是騎機車。或許有人覺得奇怪,以他的年齡,校方是絕對不可能讓他騎機車上學的啊!不過若知道他老爸每年奉獻給學校多少「遮口費」後,相信也不會對這種破例感到疑問了。
既然都到了學校,當然不可能折回去,否則可能又要給曉希從早上罵到晚上了。他還記得昨天那慘痛的經驗,自己到綠華家躲個雨,就被曉希翻遍他眾親朋好友的電話號碼並且由她親自打過去騷擾了一番,搞得整個地區不得安寧。而當他推開家中大門時,歡迎他的就是迎面飛來的平底鍋,再來是其他種類的鍋碗瓢盆。結果搞到最後,中飯也沒吃,他還因為急著趕回家而淋雨感冒,搞得現在身體這麼不舒服…不,或許這頭重腳輕昏昏沉沉的感覺,是因為昨天被曉希一頓大鬧,而不是發燒的關係。這也是相當有可能的。
推開教室門,可能是因為今天有數科小考的關係吧,先到的幾個同學大都翻著死魚眼盯著桌上的教科書,連聽到自己的同學進門都懶得扭頭多看一眼。事實上,有對他進門這件事做出回應的,只有兩個人而已--但其中一個,他寧願不要對方向自己打招呼,而另一個則是招呼打了也看不出來。
「唷,氣色不錯嘛,昨晚有好好『運動』吧?」這種說話語調,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
「我是運動白痴,不可能會做那種事。」皓翔第一句回應就放重了語氣,警告菅原今天他心情不好,不要玩他。「倒是想問你這麼早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來念書的。」
從周遭同學的反應--很難得可以在這群活死人中用一句話就造成如此大的反應--就知道這話與事實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菅原如果會念書的話,蟑螂都可以當教授了。
「是的,我以為您是來打群架的,誤會大人您真是對不起,請寬恕卑微的小人我吧。」除了最辛辣的反諷格外,皓翔實在想不出更好的修辭來描寫他現在的心情寫照。
「愛臣平身,此事不必多心,僅貢獻美女百名,日幣百萬,寡人即可從輕處置。」菅原居然接下了皓翔的招式,看來他真的是很有雅量,至少對朋友而言是如此。反正這種談話法,本來就是皓翔與菅原之間聯絡友情的方式之一嘛!但這邊廂說得熱鬧,那邊廂可就被冷落了。皓翔不愧是具有敏感社交神經的人,馬上就感知道了這一點,開口向另一名先前一直在無意間視而不見的朋友。
她不是綠華,她的外貌帶有另一種的美感--不過就一般人的標準,這是一種可怕的美感。她那頭白色的長髮,會在月下微微閃出光輝,紅色的雙眼中似乎總是隱藏著無限的神秘與想說的話語。她的名字是月塚沙悠莉,比一般人淡色的皮膚正是身為白化症受害者的證明,而這會讓人在夜半時分見到時嚇死的外貌則是她在班上不受歡迎的原因。其實月塚是非常善良的一個女孩,而且以皓翔的標準而言並不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但因為多數人的偏見之故,月塚的朋友就只有三個--皓翔自己,動機不純的菅原充,與綠華。其中對月塚最為珍愛,像個姐姐般守護她的,就是綠華了。雖然她們一學期見不到幾次面,但每次只要綠華出現,皓翔就會發現月塚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其實月塚和自己期待綠華的心情,似乎是相同的呢!
皓翔是在高二編班時才見到月塚這個少女的,雖然他在高一時就隱隱約約聽過她的大名,但他卻從沒見過她的面。本來他以為月塚真的長得像傳言般那樣可怕,但開學第一天,在大家刻意遠離她而坐(二年X班的座位大約只被佔用三分之二,因為學生量少)的情況下,皓翔才驚訝的發現她長得真的很漂亮。看其他人的反應,不難想像她以前的日子是怎麼過的…而且,姑且不論是因為他人對待的方法之故,或是她本身的性格使然,像這樣一個內向的女孩子,一定需要朋友的照顧吧。就著一份關懷心,皓翔坐到了她的身邊,朝她伸出友誼之手…
「早安啊,沙悠莉。」皓翔熱情的向她招手,但月塚似乎覺得會應招呼是件很羞恥的事吧,只見她低下頭,臉紅了起來,用小得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早…早安…」
「不用那麼害羞啦,我又不會笑妳。」皓翔熱情的搭上她的肩膀。「今天考試準備的如何呢。」
「我…」月塚沒有抗拒,只是一直低著頭。「我…我已經讀完了。」
「那加油哦。」
「是…是的…」
啊啦啦啦,她也未免太內向了吧?--皓翔從很久以前就這麼想了--或許從她的服裝上也可發現一點端倪。不論冬夏,月塚總是穿著一件厚厚的外套,再戴上厚厚的一雙手套。因為她從未將它們脫下來過,皓翔實在難以想像她的手會是怎麼樣子,如果是菅原的話,他大概會可惜無法一瞥月塚的身材吧?總之,這一套厚重的裝束就像層結界一樣,把她的自我給隱藏了起來。反過來說,它也像是防護罩一般,讓月塚可以躲在裡面,默默承受著他人惡意的攻訐。
所以,要將她從殼中解放出來的方法,並不是同情,而是將她當成一般人、普通的朋友那樣看待。皓翔一開始嚐試與她建立友誼時,的確碰了很多釘子,月塚不但不想理他,更不想與班上任何人發生任何人際關係。不過在綠華和菅原也加入,三人份的熱情攻勢下,月塚的心扉終於敞開了。現在她已經願意與皓翔等三人主動談話,也肯在假日時陪他們上街逛逛。綠華雖然不能陪在她身邊,但每天一通電話問候一定是少不了的,這更讓她覺得溫暖。
可惜,其他人似乎不懂這一點,還是會藉機欺負她,這跟綠華每次出現在班上就引起萬人迷的情況正好成反比。皓翔無法從她面無表情的臉孔上,看出她對這種截然不同對待的感覺,不過相信她心裡應該是痛苦的無以復加--和自己條件差不多的少女,處在如天堂般與自己完全相反的處境,自己卻又無法恨她,因為對方是自己最喜歡的人。--皓翔了解她的痛苦,所以有時間時就會陪陪她,找她談話,讓她不會有孤獨的感覺。
月塚又向皓翔道了一次早安--當然是用細微可憐的聲音--皓翔像哄曉希一樣拍拍她的頭,覺得她像自己的妹妹一樣可愛。這時周圍的同學不知在嘰嘰喳喳些什麼地交頭接耳起來,想而可知又是在取笑月塚了,皓翔立刻丟過去一個殺人的眼神讓他們閉嘴。開玩笑啊,他的殺人拳頭可是出名的,在這學校誰敢不要命的惹他?
月塚注意到了皓翔的行動,但她只是低下頭來,手上緊握著自己頸上戴的黑色倒十字架項鍊。
「大家…都忘記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走廊上的學生也越來越多,新一天的課正式開始了。上課鐘響,課室中的氣氛立刻凝重了起來,原本還在交談的人群也安靜下來。皓翔計算了一下,他們的班導師應該此時才懶洋洋的從辦公桌前站起,緩慢的移到置物櫃前取出考卷,然後一路上能拖就拖,大概還會抽根煙…這麼說來,應該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準備吧!他正想把握最後的時間復習時,卻看到菅原這時才老神在在的取出教科書,準備開始讀。
「啊你是昨晚準備好囉,這麼輕鬆。」皓翔雖然聰明,但這次考試範圍相當大,五分鐘內怎讀的完?菅原在處理學校課業上雖然比他高明,但要在同樣短的時間內把這麼多的內容消化掉,應該也是不太可能的吧?
不幸的,菅原就是那種到最後關頭才會臨時抱佛腳的人,而他很驕傲的向皓翔宣告:
「我就算只唸五分鐘,這次考試也可以把你解決掉。你等著看吧!」
這並不是玩笑話,皓翔過去的慘痛經歷實在太多。不過,這次對方也未免太輕視自己了吧!
「這次我一定不能輸,要爭一口氣。」他暗自立了重誓,感到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菅原啊菅原,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班導師就在此時跨進教室門內,對大家宣佈考試開始,並同時放出了一個令全班恐懼不已的消息--本次考試隨收隨改,今天放學前各人即可得知自己的成績。皓翔雖然不緊張,因為他很有把握可以取得不錯的成績,但從周遭四起的哀嚎聲聽來,今晚又有好幾個人要睡不著覺了。
自己的鄰居們又是如何想的呢?月塚依舊面無表情,菅原則是一付自信滿滿,還比手勢向他示威,這讓他起了徹底抗戰的決心。抓過卷子,拿起筆,拼吧!
考試的緊張倒是比預料中還要快就過去了,錶上的針重疊在一起,指著十二點正。這時,摧命的鬧鈴響起,皓翔非得打電話給曉希報告現在的狀況不可,要不然回家就等著一頓亂鎚吧!將手機殼打開,撥出熟悉的電話號碼,視訊螢幕的另一端出現了妹妹無精打采的臉。
「怎麼?」見到唯一優點就是精力充沛的曉希露出如此疲憊的表情,皓翔的驚訝比發現自己考了零分更甚。「今天怎麼這樣沒精打采?」
「沒事啦,昨晚沒睡好,上課想睡覺…笨哥哥你考試考得怎樣?八成又毀了吧…」
曉希不但臉上無神,連聲音聽起來都氣若游絲,雖然她強裝出一付很有精神的樣子,但皓翔可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她騙到,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妳在學校嗎?」看到曉希身上還穿著制服,皓翔大表不滿。「如果覺得不對勁,趕快回家會比較好。」
「笨哥哥,我不是說過我只是想睡嗎?」曉希開始耍脾氣了。「我沒事,不用擔心我,你乖乖上你的課,考好你的試吧。」
啪!的一聲,視訊與聲音同時被切斷了,皓翔當場愣住。曉希今天的表現,也未免太奇怪了吧?不過既然她說沒事,那大概就不會有問題,還是專心準備即將到來的後半段考試重要。
「這樣…就行了。」
曉希呆望著手上的手機發呆,她身上的確是穿著學校制服,但這並不表示她人就在學校。實際上,她是在家中,自己房間的床上。劇烈頭痛與發暈的她,病得相當嚴重,幾乎連起身也不可能。
「騙到哥哥了…太好了…哥哥那個笨蛋,如果他…他知道我生病…一定會趕回來的…這樣,他的考試就…這麼重要的考試,我不能讓他擔心…」
曉希斷斷續續的說著話,意識越來越不清楚,噗咚的一聲滾到在床旁的地板上,手機也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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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島國造,二十五分;前田小四郎,四十九分;豬苗代康幸,三十四分。」
聽到這一連串的恐怖地獄報分,皓翔心想這次八成又考砸了,忍不住就在心裡暗罵著,拜託老師啊,我們都已經是高二快昇高三的學生了,是有自尊的耶,不要像對小學生一樣的把我們的分數都給報出來好不好?還有沒事題目出這麼難幹什麼?他這慌張的心情,直到聽到自己的報分後,才漸漸轉為喜悅。
「許皓翔,九十六分。」
「呀哈!」他的心雀躍的蹦了一下,腦神經傳下的興奮因子驅使他幾乎要整個人跳起來--但他當然不能身體力行啦。興高采烈的接過考卷,他想看看自己唯一錯的地方在哪裡。一旁的菅原露出一付「有什麼了不起?」的表情,悄聲對皓翔宣戰,說這次一定會照往例以一分之差把他給幹掉。皓翔沒去理他,自顧自的搜尋著卷面。等他找到那題錯題時,不禁愕然,因為那題上面被用紅筆大大的寫下了字--
「許皓翔同學,這是日本的學校,請不要用中文作答。」
看來雙語並用的觀念已經深深的影響到自己了,這也算是個好習慣,而他就如往常般的憎恨起這個好習慣來。算了,九十六分已經沒什麼好挑剔的,還是聽聽其他人的報分吧。
「菅原充,九十五分。」皓翔聽到這句話時,先是努力張大耳朵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接下來他又從菅原那彷彿肉體受到苦刑般的哀叫中確定了這個事實--啊哈,菅原啊菅原,想不到你也有敗給我的一天啊!這次考試你臭屁啊,說什麼考前唸五分鐘就好了,難不倒你,這下可讓我甜蜜復仇了吧。他轉頭擺給菅原一個他剛剛送自己的表情,菅原則哭喪著臉躲避他的目光,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皓翔自從二年級開始,考試成績就從沒贏過菅原,每次都是輸給他一兩分。因為這個緣故,菅原才能在他面前擺出一付意氣風發的樣子。不過這一切,都在這一天徹底被扭轉過來。就算之前用了多少的自制力,現在也不受控制的消失殆盡。眾人只看到皓翔興奮的從座位上跳起,因為過人的彈跳力而頭重重撞上天花板,然後摔回自己的座位上,推倒一排桌椅。
「許皓翔同學。」班導師的表情似乎要昏倒了。「請不要在上課中練習中國武術,行嗎?」
「這才不是中國武術--」皓翔最討厭別人對自己武術的流派妄加猜測,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會開口糾正別人的錯誤,不過這次他才剛講到一半,就從周遭人臉上的特異神色中發現,自己還是別把這句話說完比較好。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對不起」,然後就看到他的身影穿梭在桌椅間將它們一一扶正。
因為皓翔的失控表現而造成的騷動好不容易平靜了下來--那撞到天花板的巨響可是吸引了整排教室的學生們跑過來看發生什麼事啊!--可憐的導師繼續發著考卷,一邊低聲咒罵二年X班果然是個難教的特殊班,難怪沒人敢接,看來今年的考績又是C了。不知不覺中,他前方的考卷堆也只剩下一張了。
「最後一張,月塚沙悠莉…」
導師停頓了一下,調整呼吸,彷彿不敢相信似的,詫異地注視眼前的考卷。
「三分。」
皓翔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連忙將眼光瞄到月塚身上。平常就算是心情再差的情況,她都能維持九十分以上的成績,怎麼今天會這樣呢?而月塚緊咬著下唇,看來好像一付快要哭出來,卻又流不出眼淚的樣子。她站起身來,卻不小心撞倒自己的椅子。接著她就好像暈得連路都不會走了一樣,撲倒在一旁的空桌上好幾次,才用顫抖的手從導師的手裡取得自己的考卷。這個殘酷的事實,對她一定造成了很大的衝擊吧?不只是導師與菅原,連幾位平常不與她有所交往的同學,看她的眼光中都充滿了同情。他們都很清楚,月塚一定是有一件極重的心事,才會影響到她的表現。
「月塚同學,如果是身體不舒服,或心裡有什麼事,一定要跟老師說哦。」
導師很盡責的對月塚表示關懷,但皓翔知道這種關懷法只會讓她受傷更深。聽著放學的鐘聲響起,導師的背影步出了教室,皓翔的心情沉重了起來。他就算拼命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句適用在這個場合的安慰話語。
「月塚…」他轉頭過去,心想能說些什麼也好。月塚望著皓翔的臉,突然發難,猛力的把他推開,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當她跑過門口的時候,一個平常就相當不喜歡她的學生伸出了腳,把她給重重的絆倒,還嘲笑她今天所拿的成績。月塚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連忙爬起來往繼續衝。皓翔看到似乎有血從月塚的腿上流下,氣得發暈,一把揪住那傢伙的衣領,把他舉了起來。
「守屋徹!你這個混蛋東西!」
皓翔隨著罵聲送出的拳頭,卻因對方的一句話而凝在空中不動。
「怎麼,不趕快去追你心愛的怪物女人,要讓他在外面被她的同類強暴嗎?」叫守屋的少年有著一付粗鄙的面孔與包天的膽子,即使在皓翔足以殺人的拳技前,也敢肆無忌憚的說出心裡話。
「去!」皓翔把他重重往地上一扔,連忙快跑追月塚去了。守屋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塵,望著漸行漸遠的皓翔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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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就像在哀悼月塚般的,下起了大雨。皓翔在雨中無視來往車輛,漫無目地的狂奔著。
「喂!」
在心急時突然被人拉住,任憑脾氣再好的人都會當場發作。皓翔氣急敗壞的轉頭瞪著那個拉他的傢伙,只差沒賞他一記。但拉人的是菅原,一看到他的臉,皓翔的氣就消了一半。
「什麼事?」
「你對月塚太好了…」菅原無奈的搖搖頭,就連平常很健談的他,現在也不想多說話,打開書包,把一小包東西交給了皓翔。
「這是什麼?」皓翔仔細端詳了菅原交給他的紙包,裡面看來是個小盒子吧,聽聲音可能是個有趣的小裝飾品。不過,為什麼菅原要把這東西交給他呢?
「我想這東西可以幫助月塚吧,她並不是因為考不好而難過的。」菅原背上書包,嘆著氣離去了。皓翔重新整理一團亂的思緒,心想是否忘記了什麼事,可是他怎麼都想不通。月塚的親人過世了嗎?不對,她本來就是孤單一個人住的,親人們早就都離開這個世界了。月塚戀愛了嗎?如果這樣,不知道她的對象也沒用啊。在一陣對事實毫無幫助的猜測後,皓翔的錶又自動響了起來--是提醒他回家的時間到了。因為聲音實在太大,引起周圍行人的側目。他有點尷尬的把鈴聲解除掉,無意中瞄了錶面上顯示的日期一眼。
十月十二日。
等等,今天是十月十二日,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
快想起來啊,平常記憶力不是很行的嗎,許皓翔。他急得猛拉頭髮,不斷想著究竟十月十二日這一天,與月塚有什麼關係。偏偏越慌亂的時候,重要的事就越想不起來啊。菅原給他的那包東西,是在暗示什麼嗎?
雨勢突然的增強,將他全身打得如落湯雞一般…他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皓翔知道月塚平常放學後都會到哪裡去,那就是打工。和菅原的理由不一樣,月塚打工是為了維持活下去的基本需求,政府發放的助學金哪裡夠用呢?但為了那筆少的可憐的助學金,她必須年年都保持在高成績才行。這一次意外得到個位數字,對一向對自己要求甚高的月塚,打擊真的太大了。不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經濟上的…
「找到了。」
皓翔並不常來這個地方,說真的,要找到這裡也不太容易。這是一家在小巷子中的咖啡館,外表裝潢倒是挺美觀的,有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感覺。不過,因為地點實在不太好,生意相當的清淡。
他輕輕地,有點靦腆的把門給推開。門上掛的風鈴串代替了門鈴的功用,通知裡面的人有客人來了。
「啊,歡迎光臨。」站在吧台後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這在日本是很不受重視的一個世代。他的面相給人和善親切的感覺,而從他肯顧用月塚,沒有因她的外表而歧視他這點看來,他的內心和外表也該是內外如一的。不過,店中除了他之外,好像就沒有別人了,連月塚今天有沒有來上工也不知道。
「抱歉,老闆…」皓翔心想,還是不要太快說出自己來這的目的。雖然他不是第一天認識老闆,但兩人也還沒熟稔到像自家人一樣的程度。就禮貌性而言,他還是先點杯東西喝比較好。
「來杯『月光摩卡』,熱的。」
「不用這麼客氣啦。」老闆笑著。「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啦。看沙悠莉今天來上工的時候好像一付要哭的樣子,我就知道她有煩惱了。啊,像她那樣漂亮的女孩子,唯一的煩惱就是戀愛了吧…」
「呃,老闆…」皓翔有種話題會被越扯越遠的預感,他希望在悲劇發生前封住對方的嘴,但對方對他的叫喚卻好像沒聽見一樣似的自顧自說著。
「年輕人啊,或許以你們一般正常人的觀點而言,沙悠莉那孩子是長得有點奇怪。但這年頭要找到一個像她那樣善良有內涵的女孩子,很難啦!更何況她只是頭髮是白色的,真不懂呢,明明把頭髮染成五顏六色莫名其妙的妖怪都滿街跑了,怎麼你們就不能接受一個白色頭髮的女孩子啊?而且她長得也很漂亮不是嗎?年輕人,如果你只是要玩弄她的感情,你幹嘛還來找她?快快給我背上書包滾回老家吧,本店可不缺你這一個客人…」
「嗚∼」皓翔早就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現在深深充滿了無力阻止的挫敗感。只見老闆還在那滔滔不絕,他心想是否乾脆一拳放倒他算了。還好月塚適時的從廚房中出現,救了他一命。
「皓…皓翔?」她見到皓翔,轉身就要逃,不過卻被老闆給拉住了。
「這傢伙叫皓翔是吧?真搞不懂,他到底有哪點好,能讓妳看上?長的也不好看啊,又瘦又乾的,一付窮酸樣。不過,不管他有多猛,多麼令人害怕,也不管他過去做了些什麼,現在有我罩著妳,妳可以狠狠的揍他啊!越用力越好,妳打一拳我送他十拳,妳踢他一腳我踹他百下!要給這傢伙一點教訓,要讓他知道我們的沙悠莉不是好欺負的,也不是可以隨隨便便讓他玩弄感情的!」
皓翔聽到這番話真的很高興,他自從上次被小混混罵過之後,可再也沒聽人說過他長得不好看的。也難怪,那些讚美他的馬屁話語,他已經聽到煩了。偶爾被罵一下也不錯啊!現在這位老闆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悄悄開始上昇。
「不…不是啦。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從月塚沒自信的澄清法聽來,就連她自己好像也搞不清楚與皓翔間的關係。更何況,她與人談話時一向都有一個習慣--頭越擺越低,聲音越來越小,真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啊,這麼說妳還對他舊情不忘囉?不值得啊不值得。不過假如你們真的那麼多話要談,我這老頭子怎好意思在這殺風景呢?還是快快迴避吧。」
老闆可不是說笑的,只見他真的端出了兩杯「月光摩卡」,還有手製的蛋糕,把皓翔與月塚拉到一張桌上逼他們面對面,然後就露著懷有深意的笑容走進廚房裡去了。
「那…我們…」皓翔有點緊張,喉嚨覺得乾燥不已,講話也結結巴巴起來。但月塚更糟糕,她連正眼看皓翔都不敢,低著頭不斷往咖啡中加糖,加的量多到無法溶解的程度,還在加個沒停。
「妳不用這麼緊張啦,我今天來是想和妳談談的…」皓翔還是決定由他起話頭,就看月塚怎麼應對了。而不出他所料的,月塚果然以沒人聽的見的聲音回答:「我…我…」
「我知道妳為什麼會不高興,也會在考試時失常,原諒我實話實說吧。」皓翔從書包裡取出了菅原交給他的紙包,同時還加上另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小盒子,平放在桌上,推到月塚眼前。「沙悠莉,生日快樂。」
月塚的雙眼一下子張大,難以置信又驚喜的望著皓翔。桌上的咖啡被她這個舉動給翻倒了,充滿砂糖粒的液體在桌面上像氾濫一樣擴展開來。月塚急急忙忙的想找抹布擦拭,皓翔卻把她的頭擺向自己,要她仔細一字不漏的聽他接下來所要說的話。
「對不起…我早上時忘了這件事,忘了這個妳最珍惜的日子。我知道生日對妳所代表的意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孤獨中,只有這天才能讓妳覺得溫暖,所以妳無法忍受身為朋友的我們遺忘這件事。」皓翔朝月塚伸出了手。「來吧,走出來吧。生日,是要和大家一起慶祝的,妳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是的…謝謝你…」月塚慢慢的從座位上站起,皓翔看到她流淚了,也笑了。
「到我家去吧,我會把綠華還有菅原那小子都揪過來的。」他也不問月塚的意見,拉著她就走出門外。一直躲在廚房偷聽的店老闆奔出來,朝兩人遠去的方向大聲叫著:
「喂!我可沒說食物和咖啡是免費的啊!還有她身上還穿著我們店的制服啊!」
但他們兩個都沒有聽見,就算真的聽到了,也不會去理會吧?
「生日快樂,沙悠莉。」老闆無奈但滿足的攤開雙手。「妳還是笑起來最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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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出現在家門口,並不讓皓翔感到意外,令他驚訝的是綠華居然也在。能在一星期之中見到綠華兩次,對他而言是莫大的幸福,而綠華大概也是這樣想吧!因為她一見到皓翔,就朝他的方向直奔過來,撲到他懷裡。這力道實在太大,連武術底子極佳的皓翔都被壓倒在地上了。
「唷,就算思念,也用不著就在現場親熱嘛。我要不要拍幾張照片,寄給東京地下新聞啊?來個大標題『新世紀最紅的偶像歌手與平民的秘密之戀』如何?一定讓我版權費賺不完哦!」菅原一逮到機會就要貧嘴一番,當然沒人管他就是了。難得展現專長,卻受到冷漠的對待,這就是人生中種種不幸之一啊。
「皓翔,這幾天我真的好累呢。」綠華開始向皓翔撒嬌,拉著他又說又跳的,這也讓他心底暗爽了一番。啊,綠華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是這麼的可愛呀!而且她還穿著這麼可愛的洋裝…不對不對,還有正事要辦,那就是慶祝月塚的生日啊。要溫柔纏綿,以後機會多的是,家裡面還有柔軟的床墊呢。
還是綠華好,曉希比起來就是差了那麼一點。菅原啊,不必高興的太早,你是看不到我和妹妹搞禁斷的了。--皓翔在心中露出勝利的表情。
「綠華…」月塚先是被綠華對皓翔的親密舉動嚇了一跳,吞下了即將到口邊的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次主動開口,卻看到綠華身後有個戴眼鏡的瘦小男人,正擺出日本每天會見報的自殺中年上班族的那套苦惱表情,往自己、皓翔、菅原三人不住的打量,品頭論足,像是牽著貴賓狗的貴婦人一樣的,對三人露出不屑的態度。那種眼神又讓月塚想起了欺負她那群人的醜陋面孔,讓有點人間不信的她忍不住藏到了皓翔的身後。
「啊,沙悠莉!」但綠華卻對身後的男人視而不見,只注意皓翔身後躲躲藏藏的月塚。「今天妳生日呢,不要躲在後面嘛!來來來,到前面來,我有很多很多話要跟妳說哦!」
「這個大便臉的傢伙是誰?」菅原也終於注意到那個探頭探腦的男人了,而他很清楚明白地表達對這種他所討厭典型的鄙視--伸出姆指、食指、和小指,往對方的鼻頭指過去,而這舉動也吸引了其他人的視線。
「雨宮小姐。」那穿西裝的矮個子一面試圖推開菅原的手,一面對綠華用恭敬中帶著恐懼的語氣說道。「雨宮小姐,我們必須去趕下一場通告,沒有時間在這裡跟這些閒人耗啊。」
「野澤先生,他們不是閒人,是我的朋友哦。」綠華露出生氣的表情,不過從語氣中感覺不到怒意。「還有我說過,不要叫我小姐的,對我說話也不必像對見到首相一樣小心翼翼的啊。」
「可是,雨宮小姐…」
「才說完你又犯了,不乖。」綠華像教訓小孩一樣拍上男人的頭。「還有今晚的通告我不去了,野澤先生也來陪我們慶祝吧。」
「不,不能這麼做…」
「可以的,就算是模範生,也偶爾會偷偷做點壞事啊。而且這場宴會對我而言,可是比工作還重要的呢。」綠華雖然可愛,任性起來的那蠻勁,就連皓翔也阻止不了。他有點同情的看了那名畏首畏尾的西裝男一眼--因工作量與上級給予的精神壓力而產生的黑眼圈,憔悴不堪,用咖啡與鎮靜劑修飾的面孔,歪歪垂在臉上的眼鏡,標準就是一名會整天大嘆命苦的歹運經紀人。不過再仔細想想,他算是相當幸運的了。綠華既乖又體貼,也不會擺架子,只是偶爾會惡作劇一下而已。這比起那些明明沒什麼素養,卻把自己當成天之驕子,把他人都當成垃圾的大牌明星好的太多了。至少,「夾在歌手與片商之間兩面不是人」這種地獄般的苦刑,是絕不會降臨在這位經紀人身上的啊。
「對啦。」皓翔不太想再探討演藝圈的種種,看眾人都還像呆子一樣的杵在屋外,連忙催促大家進屋。「現在可是在下雨,怎麼不叫曉希開門讓你們進去,非要在外面傻傻的等?」
「我按過門鈴了,但沒人應。打電話也不通,奇怪…」菅原看屋內並沒有亮燈,把他的推測告訴皓翔--曉希可能不在吧。但皓翔一聽就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曉希對自己哥哥的作息起居訂定的非常嚴格,要他八點起床,他就絕不能在床上躺到正午。不過她同樣也給自己訂下了規範,如果在這麼晚的時間她會因事而離開,她一定會用連環摧命電話吵到皓翔連晚上做夢都記住這件事為止。所以,曉希要是真的不在家,她不可能完全不通知皓翔的。
皓翔突然想起了中午與曉希的通話內容。雖然當時她的確是穿著學校的制服,一度讓他以為她真的到學校上課去了,但後來他就越想越不對,雖然不確定是否自己眼花了,但那時曉希身後的那塊布簾,看來就像她房間中的窗簾…
「該死,我真是個混蛋東西!」
他突然用中文大罵起來,急忙掏出鑰匙打開家門,這個舉動嚇了所有人一跳。略懂一些中文的綠華和菅原都知道,當皓翔突然在日文談話中,用母語大罵起來時,就表示有緊急的狀態發生了。曉希該不會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曉希!曉希!」皓翔一進家中就連忙往二樓妹妹的房間中,速度快得眾人都追趕不上。當他一把推開房門,看到身穿制服,趴倒在地的曉希時,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都凝固起來,人也徹底的僵住了。
「曉希…不會吧?怎麼會…」
他拼命移動快要石化的雙腳,有如橫越撒哈拉沙漠般的辛苦穿越門到床邊這五公尺的距離,顫抖的扶住妹妹嬌小的身軀。腦中空白一片的他,連該做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呆望著懷中的小生命因烈發熱而艱辛的喘著氣。
「哥哥…」曉希即使在重病中,也仍惦記著自己親愛的哥哥,不斷的呼喚著他。「哥哥…我好難過…我想喝水…」
為什麼會這樣?!皓翔此時的懊悔,已不是筆墨足以形容的深。曉希早上明明還活蹦亂跳,一邊拿平底鍋敲他的頭,一邊哼著小曲做早餐的啊。那時只覺得她臉色有點紅,完全沒想到那是重病的徵兆…該死!真的該死!連這麼明顯的事都看不出來,這樣還配當她的哥哥嗎?!曉希總是只想著他,為他的事而擔心努力,但自己卻在她最需要幫助時錯失機會,這樣還配當他的哥哥嗎?!
「可惡啊!叫醫生來,叫醫生來!」皓翔畢竟還是保有理智的,在一陣情緒化的發洩後仍能做出認知中最適當的反應,但在旁人聽來,這就像陷入瘋狂的怒吼一般,讓他們感到害怕。菅原照著皓翔的要求,連忙在手機上撥下緊急連絡號碼,呼叫救護車。綠華從廚房中找來了水,與皓翔一起將曉希輕放在床上,餵她喝了下去。
「咳!」
一點用也沒有,曉希把剛下喉嚨的水全吐出來了。因高燒而流失的水份若無法得到補充,她會陷入脫水的危險狀況。現在另一個當務之急是降溫,皓翔不得已,只得將妹妹的外衣全脫下來--就算這會毫無保留的秀出她的身材也顧不得了--冰袋與濕毛巾齊下,只希望能在醫護人員趕到之前,爭取到一點時間。
「曉希,哥哥在這裡啊。」皓翔好想哭,不過他還是忍下來了。「拜託,回答一下吧。」
可能是聽到皓翔的叫喚吧,曉希真的張開了眼睛,對皓翔露出每天早上必見的笑容。
「笨哥哥…今天考試…怎麼樣了啊?…是不是又像往常一樣…搞砸了呢?」
「曉希妳這個大笨蛋!」這種情況下,皓翔怎麼控制的住他的情緒呢?如果平常的曉希被這樣罵,早就回嘴了,但現在的她只是保持著微笑,觀察著周圍的人。
「啊…雨宮姐姐也來了呢,曉希…好高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開始變成中日文夾雜的奇怪語言。「我…有點累…對不起…不能幫妳…做點心…」
曉希又陷入昏迷的狀態中了,這次不論皓翔怎麼叫喚,都沒法再把她叫醒。救護車就算再快,也要十五分鐘的時間,曉希真能撐得下去嗎?皓翔無力的緊抓妹妹冰冷的雙手,深怕不這樣做,她靈魂與肉體的最後一絲連繫會就此斷絕。其他人雖也想幫忙,但他們已經想不出辦法了。
出乎意料的,一直沉默著的月塚突然有所行動,擠進菅原與綠華之間,將兩手平放在曉希的胸口。
「沙悠莉?」
月塚堅毅的表情,像是在告訴皓翔:「不要多問。」奇妙的事就在這時發生了,她兩手散出了白光,在空中散成如雪花般的白色光點,飄散在房間內。
「這…這些是什麼?」菅原輕觸了光點--有點溫暖,又有點冷冽。一種矛盾的感覺,但卻非常的柔和。
「這種氣,是生命的流動…」皓翔緊盯著一顆白色光點,看它在空中好像星子般的膨脹縮小。從白光點中感受到的氣,是非常友善的,對人體只有益處。有點像…善靈的集合體吧,看到時只會感到驚訝,而不會感到害怕。
月塚集中精神,兩手交在一起,慢慢對空中飄移不定的白點們進行控制。接下來,只見她宛如唸咒般的說了些什麼,光點全部像有意識般的集中在一起,進入了曉希的體內。在眾人驚呆的注視中,曉希又張開了眼睛,身體的發熱現象也在一瞬間恢復正常。她先是意識不清的望了周圍,當看清楚皓翔的位置時,就蹦的一下跳起身來,撲到他懷中。
「哥哥!」曉希在燒的最厲害時,曾有過一絲死亡將近的恐懼。但現在都不會了,那恐懼已經消失了!她終於可以在哥哥的懷中盡情的撒嬌,沒有人會和她爭奪,這可是她難得擁有的特權。就這一瞬間,她的確是幸福的。
所以,她哭了。
「曉希…妳沒事了…太好了!還有沙悠莉,妳真的太棒了…謝謝妳!」皓翔安撫著妹妹,同時也沒忘了向月塚道謝,菅原和綠華在遲了一秒後也加入,曉希更是無法控制的邊哭感謝個不停。但月塚什麼話都沒回,微紅著臉撇開頭去。
「這是…謝謝皓翔…送我的生日禮物…」
「不,這個回禮也太大了。而且生日送禮物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皓翔突然住口,因為他發現月塚的腳漸漸軟倒下去,可能是因為使用治療能力對身體負擔太大了吧?他跳上一步,趕在她身體倒下前,把她給接住了。
「沙悠莉…真的…謝謝妳…」
救護車終於趕到了,著急緊張的醫護人員們進到了屋內,卻發現一名白髮少女,昏倒在一名少年的懷中。白髮少女看來是耗盡力氣了,但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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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曉希她身上有家族遺傳性的猛暴疾病囉?」
醫院之中,醫生把皓翔單獨給支開,對著他侃侃而談曉希的病情。皓翔一向不喜歡有人對他長篇大論,特別是醫生這種他偏見性的認為應該少開口多做事的職業。不過因為事關曉希的生命,他不得不耐著性子仔細聽了。
醫生最高興的就是碰到可以理解他們所說的話,並悉心配合的對象了。在他二十五年的執業生涯中,可從沒碰過幾個十八歲的--不管是病患或家屬也好--能夠在這種狀況下保持風度與清晰的思路。而且這少年還不是普通人,自己才剛出口尚未解釋的專有名詞,他就能清楚的了解並引用了。若不讓他唸醫學系,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不過,想太多雜事未免有違醫師的執業精神,還是快把思路放回重點上吧。
「你說的沒錯,你妹妹的病大概是這樣子的…基本上它是不會隨意發作,但因為你妹妹平時勞心勞力過度,累積的疲勞感加重身體的負擔,病症就像定時炸彈一樣的爆發出來了。我說,妳妹妹才十四歲,你怎麼會讓他累成這個樣子啊?」
「這…」皓翔羞愧的無地自容。其實曉希早該從許久以前就顯露出病徵來了,因為體貼的她強忍著不舒服的感覺不告訴自己,自己就一直沒注意到,還繼續讓她做費力的家事。若不是月塚有治療的特殊能力,自己可能要永遠失去她。
「總之不能讓妳妹妹太過勞累就對了。雖然這次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在她發作時把她的病症徹底治好了,但誰也無法保證這種事會再次發生…」
皓翔不再聽下去了,他又想起了當曉希危急時,挺身而出使用不為人知神秘力量將她從鬼門關前救回的月塚。究竟…她是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又是如何學到這種技藝的呢?
好不容易聽完醫生的教訓,得以進入病房中探望曉希與月塚。看來兩個人都沒事了,曉希正與菅原胡扯瞎掰,大講自己的壞話,月塚則與綠華低聲不知在商談些什麼,見到皓翔時兩人就急忙將頭轉到一旁,像做了虧心事。
「我想妳們有事要談吧,那我是不是不要打擾比較好呢?」皓翔釋懷了。「沙悠莉,今天的事,我真的不知要怎麼謝妳較好。」
「不…不用了…」一天之中被皓翔稱讚了這麼多次,月塚害羞的往被裡躲,她想起今天在放學時鬧情緒的反應,就更不敢與他面對面。綠華捉狹的把月塚從被裡給拖出來,用手肘輕輕的撞著她,對她暗示著,要她把心底想說的話勇敢的說出來。
月塚深吸一口氣,股起勇氣說出口--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有對別人下要求的機會:
「如果…皓翔…皓翔你真的要謝謝我…」她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著。「那就在這裡…幫我慶祝生日吧…還有慶祝曉希她康復了。」
「那有什麼問題?」皓翔原本就想這麼辦了,由當事人親口說出來,更好。「各位,就讓我們一起祝今天的壽星--月塚沙悠莉,十七歲生日快樂!」
綠華拍起手來,用手推車推出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的大蛋糕,上面用五顏六色的食用塗料,畫了四個好朋友的Q版圖案--啊,連探頭探腦的曉希和溫柔的雅莉雅都有呢,甚至連許寧祥都客串上場了。接著,菅原也如變魔術般送出一堆食物,皓翔則準備了大量的瓶裝飲料,讓曉希看的兩眼發直。
「笨哥哥,你是不是又想喝酒了?!」
「怎麼可能呢?」皓翔與菅原相視一笑,交換過一個有所盤算的眼神。
「沙悠莉,這是我送妳的禮物。」不出皓翔所料,綠華所帶的禮物果然是她的CD選集,不過這是還沒公開的版本。這是一個相當好的禮物,因為月塚真的非常喜歡綠華的歌。在她的家中除了綠華的外,找不到別人的CD。而她每天也都會在苦讀時,聽綠華的音樂,讓自己放鬆。或著說…給自己自信吧?
她欣喜的打開盒子,歌詞頁從裡面滑落了出來。在那上面,印著與蛋糕上的七人一模一樣的圖案,綠華與月塚兩人站在中間,一起握著麥克風唱歌。
「綠華…這個是…」月塚一臉受驚嚇的表情,但綠華早知她有這種反應,很興奮的解釋起來:
「這張專輯,錄的是我和妳的歌聲啊。」說完她又皺起眉頭。「對不起沒有先知會妳一聲,就擅自用了妳的錄音帶…」
「不會,我真的很高興。」月塚緊緊抱著CD,在「祝妳生日快樂」的歌聲中吹熄蠟燭,許下了她的心願:
「我希望…我們大家…能永遠都是好朋友。」
「好啦。」一向對女孩子興趣多多的菅原,注意到月塚在許完願後的反應了,立刻用手勾上她的肩。「不要哭啦,這是該高興的日子,掉眼淚是不好的哦。」
「對呀,沙悠莉姐姐要加油哦!」連曉希也從病床上走下,鼓勵著月塚。被圍在眾人中心接受祝福的她,深深感受到人間的溫暖…她衷心盼望
,這種日子能夠永遠持續下去。
「對了,沙悠莉。」綠華又問了。「皓翔到底送給妳什麼東西呢?我知道菅原他送的東西是親手製的小玩偶,長得就像CD上的那個…但皓翔送給妳什麼東西,我還不知道呢,能借我看看嗎?」
「啊,菅原你會做手工藝?」曉希聽到這消息的反應,比見到恐龍在街上跑還要驚奇。「我以為你只會玩電動和睡覺而已。」
「什麼話?!」菅原頭往後一仰,雙手用力按心口,倒退三步,一付嚴重受傷的樣子。「我也是深藏不露的耶。」
月塚並沒有回答雨宮的問題,將皓翔送給她的盒子捧在手上,輕聲說著…
「讓我將它當成永遠的秘密吧。」
「啊,沙悠莉好壞!」綠華像搶不到玩具的幼稚園生一樣伸手去搶那個禮物,月塚笑著躲開了攻擊,曉希也加入幫忙,一群人就這樣鬧成一團。皓翔則在喧鬧中不發一言,在沒人注意到的情況下走出了房門。
他看到了,綠華的經紀人正擺著一臉苦笑,靠在窗台邊。皓翔靜靜走到他身邊,像是猜透他心意的說:
「野澤寬一經紀人,很辛苦吧?應付討厭的片商與經紀公司。」
大概是被說中痛處吧,野澤看來簡直要哭出來了,原本似乎有很多要罵出口的話,也全吞回肚裡去了。
「開心點,綠華大概是你這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最佳歌手了。雖然她偶爾還是會耍點任性,不過這也是友誼的表徵啊。坦白說我有點羨慕你,因為你每天都可以見到她的面,而我卻…」
野澤看來也了解皓翔的苦楚,兩人起了共鳴,一起沉默的望著窗外的一片黑暗。
「下雪了,有沒有看到?」
真的,白色的細微粉片,正不斷從空中落下,沒想到今年的冬季來的是如此的早。短短的幾分鐘,窗沿邊就聚積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喝!」皓翔將雪聚成一個小球,往窗外的庭園中扔去。有個人被打中了,發出一聲怪叫,隨即匆匆忙忙的逃掉。
「怎麼…那不是…?」野澤驚異的望著皓翔,不敢相信他怎能在如此的黑暗中看出有個人躲在那邊,不過皓翔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些人可真是討厭啊…其實我是很尊重攝影師的,不過不是那一種。」
雪,持續的在下著,皓翔對野澤發表了最後一段感言。
「不覺得白色的雪,用來慶祝沙悠莉的生日,是最好不過了嗎?」緊繃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野澤突然也覺得,這世上的一切計較,根本沒有那麼重要。
今天是個好日子,是月塚沙悠莉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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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