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梅記》最終話──徘徊初春的蝶與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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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相信山水有相逢,然而他們真的在這妓院裡遇上。畢竟他們本來就是偶然相識的,離別以後,只要有緣份,總會有重會之日,連著急的需要都沒有。
「你現在是作甚麼工作?」萬緞為無名倒了酒,自上一次,無名再沒有碰過他一下。每次來到都只是喝著悶酒,話也很少,至少他想告訴萬緞的事情本來就很少。
無名睨視他一眼,視線冷傲的回到杯上。「跟你沒關係,這亦不是你工作範圍內要問的事。」他緘口不提,從未曾試過將自己的世界對外開放,一點都沒有。無名一直灌,把美酒都喝盡了,直至他已經滿腔醉意,他還是沒有提過關於自己的事。
萬緞為他添了披風,讓他繼續伏在桌上稍睡。萬緞撩動著無名的長髮,默然凝視著他。他連依在無名肩膀上的勇氣都失去,安靜的伏在旁邊。他汲取到無名身上的千里香氣味,卻仍接收不了他身上的微熱溫度。
這就是最近無名來訪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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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唔…」免為其難睜開雙眼,他看見一個完全陌生的境地。可是不遠的桌前坐著一個男人,令他沒有心意把這陌生的地方探視得一清二楚。「邦…?」
「這裡是陸豪庭裡的小屋…」從容的呷口清茶,無名放下小杯動身到床邊。他沒有戴起頭巾,只是如常的披著大衣,低眼睨視著萬緞,臉無表情,話亦不多。「是我帶你來的。」
「為甚麼…」摸摸右眼上的眼罩,萬緞隱約記得自己昨晚回房就寢之前,在門前被沾了獨特迷香的手帕掩著口鼻,然後就失去意識了。現在雖然醒了過來,但頭腦好像還是不怎麼靈活的。「你帶我來這裡幹麼…」
「這個,我只能告訴你這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好管了一件閒事。」無名仍然閒閒的說,轉身回到桌邊給萬緞斟了一杯茶。
「是陸曦…?」明知道機會微乎其微,萬緞依然不禁的猜想。他沒有接過無名手裡的杯,只是在擔心,因為他並沒有忘記雷寧也在四處找他。
「是馬湘。」言畢,無名收回杯子,乾脆把茶喝掉,反正他知道萬緞一定會為了這個答案而驚訝得沒心情喝茶。
「湘…前輩…?!」那就更奇怪了!無名跟馬湘勢成水火,竟然會替馬湘做事?再者,既然要抓他的人是馬湘,怎麼他反而會身處在雷家的宿敵府上?而且無名也在這裡,像主人家一樣肆無忌憚…
無名回到桌邊坐下,再往杯子裡倒茶,若無其事的重覆著馬湘沒有聲明不能外洩的說話。「『萬緞離開燕蝶樓,店裡上下的人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只要他在接下來三個月裡乖乖的躲起來,我敢擔保一切會風平浪靜,他可以大搖大擺的想到哪裡就到哪裡。』,這是馬湘自信滿滿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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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某日•城鎮-
熱鬧的市集上,木頭車來來往往,無名依著茶樓二樓的木欄杆,居高臨下的看著風景。突然左邊一聲椅子移動,把他的雅興掃掉。
「不介意湊桌嗎?」低音嘹亮,男子先斬後奏,還未得到回答已經坐下。他還隨同拿了一壺酒,微微彎了嘴巴假惺惺的笑著。
「介意。」無名故意不領情,他清楚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道理。連酒也買來,這男人根本不打算對他動手。正因為這樣無名才更不屑跟他講話。他別過頭,低頭才發現這男人把愛驅都帶來,就安頓在茶樓門前,黑色的駿馬難免引人注目。
「在下這次硬著頭皮來,是想跟公子談談關於萬緞的事。」馬湘繼續自說自話,他才不信說到萬緞,面前的人都會無動於衷。所以他更加氣定神閒的為無名倒了酒,一點兒都沒有生氣。
「……」視線一下子回歸,不說話是免得說甚麼都會被揶揄一番。無名瞄一眼酒杯,沒有喝下馬湘為他倒的酒,誰敢?他們一向都不相往來的,而且他亦曾經為雷家的宿敵工作。
「不用怕。雖然口說無憑,不過在下還得先聲明,在下不會卑鄙得在酒裡下毒藥。」洩笑一聲,馬湘自得其樂的乾了一杯,以身試酒,隨之再注。「我亦不妨直說,我家公子正派人四出找尋萬緞。少爺病重,只剩三個月的命,到現在他仍然不甘心 萬緞離開他,所以一意孤行要殺死萬緞。」
「干我甚麼事…」無名仍不放心,只喝自己一直握著的酒壺裡的酒。聽見雷寧的消息,無論是真是假,一息間他總有點覺得痛快。
「沒錯!我們以前的確是為不和的兩大戶人家工作,各為其主。不過雷寧是生是死我不在乎,馬湘的忠心,只是為了雷大宅的家產存在。」馬湘打從心裡洩笑起來,雷寧是雷家九代單傳的子裔,只要雷寧一死,雷大宅的一切便無疑地歸老臣子馬湘所有。他不打算傷害其他人,但亦不希望其他人阻礙他。
「如果公子不想萬緞死,或許因為他被追殺而連累無辜的人,請公子在未來三個月裡藏起萬緞,千萬不要讓他露面。我知道萬緞一定會擔心燕蝶樓裡的人,不過他離開了燕蝶樓的話,店裡上下的人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只要他在接下來三個月裡乖乖的躲起來,我敢擔保一切會風平浪靜,他可以大搖大擺的想到哪裡就到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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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無名是失心瘋了,他都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相信馬湘的話,帶萬緞離開。 無名只准萬緞在小屋裡待著,足不出戶,不過有些天無名都會偷偷替他掩護,陪他上山,避開人煙輕鬆一下。
「蝴蝶…?」一隻花蝶在身旁悠閒的飛舞,萬緞緩緩在無名附近散步,目光緊隨著蝴蝶的舞姿移動。青澀的空氣中滲透了花香,溢滿了樹林。初春,天氣回暖,樹上的花蕾都逐一開花了。
無名背靠著大樹坐著,閉上了眼,他憑著腳步聲也能知道萬緞的位置。即使萬緞似說非說的喃喃自語,清幽如此地,無名亦能聽見。綠草被踏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傳來,越來越近,來到他的身旁停下。無名依然合著眼,動也不動。
良久,他感覺嘴巴被溫暖覆蓋,他悄悄張開了眼。 這情景跟三年前並無大異,他曾經質疑過為甚麼當天會在梅花園與萬緞偶然相遇,也質疑過既不是朋友又不是敵人的關係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可惜直至現在,這些懷疑也沒有答案,或者永遠都不會有答案。
「我曾經喜歡你…」他沉著嗓音低喃,無奈的看進萬緞的眼眸,無名若婉惜更若憤怒般繼續說。「但我現在卻很恨你…」
「我跟你不一樣,我替陸家工作只是因為陸曦太迷信緣份,而你卻生來就是雷家的奴隸。所以縱然我少了一隻手,陸家也不會因此而唾棄我,而你卻更加被追殺。其實你根本不用怕,因為雷家中就連馬湘都不是你的對手,沒誰能殺得了你。」
「你。你能殺我。現在就可以。」萬緞頓然請求解脫,他沒有被廢武功,如無名所言,沒誰能傷害他。只是若果讓他選擇,他甘願今天就死在無名的手下。「我知道無論我說多少次對不起都彌補不了,要是我死了,可洩你心頭之恨的話,你儘管動手吧!」
沉默一會,四目交投,萬緞安靜的等待一死。一剎間無名掐在他的脖子隨勢把他壓倒地上,毫不留情的掐得他無法呼吸。痛苦的抬眼看著無名的臉,萬緞沒有反抗,他絕對願意這樣完結他的一生。
正當他擔心自己會忘記無名的樣子時,頸上的壓力突然被解除,只見無名盯著他默不作聲。萬緞仍躺地上,頸子一個大大的掌印烙下,他呼吸每一下都覺得痛。他還是得不到無名賜下的結局…
風吹來一點點梅的味道,初春是梅熬過了寒冬之後的溫季,究竟對梅而言,春至是否一件好事?無名一把抽起萬緞的衣領,一貫不讓他有喘息的餘地,放肆的侵進他的嘴巴,他綿綿的舌頭。「嗯…」
無名在泛紅的頸邊親吻,輕吻至鎖骨。一手游走到衣服,指尖觸碰著細軟的皮膚,由胸前到腰間,慢慢進佔褲頭,不迫的為褲頭帶鬆挷。手指勾著布把褲子拉下,他開始把玩著萬緞的 男根。「嗯…啊…」
不知不覺得迷濛起來,緞兒把額擱在無名的肩上,手也不由自主往他的衣袖牢抓。無名的手一直套弄著,一陣又一陣奇怪的感覺剌激著他,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開始像發熱般燙,聞到無名衣服獨特的香味更使他沉醉。
「嗯…啊…邦…」
無名雖聽著他的呼喚,但沒有回應,只是繼續滿足他的欲望。
「嗯啊…啊…嗯…」
手掌抽在緞兒的腋下拉向自己,引領他跪著。緞兒低頭印對上無名的薄唇,雙手環著他的頸邊,搭在肩上。無名舔著緞兒的唇上的刀傷,遷到下巴,再次往下移。手也不安份的從 鞭苔傷痕滿滿的背往下摸索,手指在股間徘徊,然後慢慢伸進了禁地。「啊……啊…嗯…」
摩擦著內壁,一點點的痛楚傳來,緞兒不自覺的扭動身體,煽動情欲,更挑戰著無名的耐性。無名退出一點,再往更深處進發,無意中碰到了緞兒的敏感點。無名多加一根指一直碰著,不讓緞兒放輕鬆下來,勢不饒人。「啊……啊…啊…嗯…邦…邦…啊……不…」
「現在就進去好嗎?」無名退出手指,故意不作舉動,同樣多此一問。他昂首看進緞兒的眼裡,靜候服侍。
跟無名對視,他有點猶豫,但焦急卻不讓他猶豫太久。他輕輕側頭,空出一隻手朝下方摸。單憑感覺,他握住了早已灼熱不已的欲望準對著自己的禁地放。「嗯…嗯…啊…」輕輕的坐下,痛覺再次湧上腦袋,他緩緩的繼續,讓自己完全容下了無名。「啊……」
「動吧。」輕輕在緞兒的腹上啄一下,他仍然不為所動。耐心的等著緞兒的身軀扭動著,適應緊緊的感覺。
緞兒漸漸自如的起動身體,禁地吞吐著無名的欲望,漸漸像抓狂一樣陶醉其中,不能自拔。「嗯…啊…邦…啊…啊…」像清醒非常般,他雙手牢牢抱著無名,不斷確切的喚著同一個名字,夾雜在呻吟之中。「 邦…對…對不起……」
身上滿是汗水,緞兒緊閉眼睛低著頭,嘴裡吐出的每一口氣都瘙癢著無名的耳朵。快感徹底侵襲,二人彷彿能感應一樣,按不住一瞬間一同解放了。「啊…啊……嗄…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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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是短暫的,無名不清楚自己心中對萬緞的恨意還餘下多少,他也忘記了到底自己曾經為甚麼想要找緞兒。就像時光倒流似的,他們的時間回到了三年前。這三個月來,他們別無他選的朝夕相對,他們好像沒有 怎麼吵鬧過。閒聊、遊山玩水、看天、發呆…無論如何,能過這樣的日子,或者已經是一種福份。
安安份份,平平凡凡的度過了三個月,雷家九代單傳的少爺的死訊傳來,也是萬緞是時候回家的鐘聲。
讓無名送回燕蝶樓之後,在沒看見無名的日子,萬緞總會想起無名的溫暖。無名其實跟三年前的鄒劍邦沒兩樣,只是心裡的傷疤多了,對他的恨意多了。他又會無緣無故想起無名的一動一靜,有時候會莫名的咳嗽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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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薇姨!快過來吃早飯吧!大家等妳都等餓了!」一同坐在圓桌邊,萬緞回頭向高貴的薇姨笑了笑。他已經習慣了全席只有他一個男生,因為他感謝在座的每一位都視他如哥哥一樣 敬愛。
「各位早安!大家吃早飯吧!」薇姨 如常坐在緞兒的身邊,挽了輕紗衣袖就請大家起筷。俏然拿起象牙白筷子,她為緞兒夾了菜。「對了緞兒,那個叫無名的怪小子好像已經差不多一個月沒有來了!真奇怪…」對薇姨而言,無名這位客人是特別的,因為他是第一個在燕蝶樓嫖男人的客人…
「啊?……嗯…」若有所思的看著薇姨的筷子來往,萬緞輕輕回應了一聲。或者對燕蝶樓上下而言,無名是個不速之客,但對萬緞,無名總使他有著非一般的感覺。只是…他離開雷大宅之後,他覺得無名變得很神秘。「我也不清楚呢…」
「甚麼嘛…」眼見緞兒落寞的低頭,薇姨也停了手上的動作皺了眉頭。「你應該覺得幸運,還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出現!畢竟他是來找你晦氣的啊!」
「嗯…」他開始心不在焉的在發呆,嘴臉答應了又如何?他的心根本沒法老實的答應薇姨。他不能否認其實他仍然很想跟無名見面,不過又怕無名會帶著怨恨來面對他。
可是自回燕蝶樓以後,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半年…萬緞 都再沒有見過無名。問過陸家,那兒的人好像對鄒劍邦這個人沒有印象一樣。後來湘前輩知道了也幫忙派人找尋無名的下落,卻渺無音訊。無名…鄒劍邦似是人間蒸發般消失了,不!應該說,他猶如從來都沒有在這個世上出現 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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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後•山間-
二人策馬穿過梅花園,到達了另一片綠草如茵的美景,環繞皆樹。男子先下馬,在石墓前靜站著,良久才開口吩咐。「嗣齊,給這兩個墓放祭品吧!」
「知道。」
嗣齊在馬上抱來一個布袋,在裡面拿出祭品整齊的放到墓前。點著蠟燭,他知道老爺默默的看著,雖他很在意,但又不便作聲。「老爺,祭品已經好了。」
男子徐徐步到墓前,單膝跪下,執起三支香放到燭火上點燃,他衷心為這位老朋友上了一注香。風吹起長髮,髮絲略過了滄桑的臉龐,向墓碑飄逸。男子黯然慨嘆,不禁想起了怕提的往事。「桃花依舊,人面全非。那麼快已經十一年了…嗣齊,你也來給他們兩位上注香吧。」
「是的。」嗣齊雙手燃了香,誠意拜了三拜,有禮的為墓下的人上香。看著這兩個墓碑,嗣齊無言以對,究竟這兩位是甚麼的人?平常老爺不論身在何處都一臉漠不關心的模樣,偏偏來到這裡,他的悲傷就表現無遺。
「可惜晚了…」男子內疚的低了低頭,在袖子裡掏了雪白的手帕抹了抹墓碑。「要是陸曦早點告訴我,你就不會連鄒劍邦葬哪裡都不知道就離開人世…」
嗣齊也給另一個墓碑用手帕擦,不時側首瞟瞟老爺。拜祭這回事,果真令人太沉重了!他無助的靜待在老爺的身邊,苦惱著自己無能為老爺解憂。
「雷寧說的對,你注定…一輩子都離不開『劍』。」男子皺著眉頭,再次靜默下來。一樣風吹,捲來了桃紅中略帶淺橙的梅花瓣,零零星星的幾片飛舞在附近。
「老爺!」嗣齊的視線突然被右邊吸引過去,起起伏伏,薄薄美麗的翅膀帶節奏的拍動著。黑藍相間的花蝶像散步一樣緩緩飛過。「絹斑蝶啊!」
悽然微笑,男子站起來掃掃衣擺的沙土。「好了!我們要去了!」男子轉身走到愛驅旁,悠悠的撫著牠。 事過境遷,現在他身旁的馬都不再是當年伴他四處遊歷的那隻,而是黑驅之子。「黑燕,我們起程吧!」
「老爺!等等我啊!」嗣齊急急的追趕上男子,一躍上馬,兩三步已經追上了。「老爺,那兩位鄒公子和萬公子是甚麼關係的?」
「甚麼關係…?」騎著黑燕徐徐下山,馬湘想了又想,始終都回答不了。「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或者……是他們生不逢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