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说到集体主义的好像无论在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都输给个人主义。对此我 有点不同看法。到十九世纪为止，无论是和平时期还是战争时期，中国的“集体主 义”精神的纪录总的来说很好啊。

集体主义精神导致稳定、服从主流（conformance，注意这和“服从多数”有本质性 区别），抑制创造性、多样化。这不利于技术发明、思想创新、社会变革等，但在 古代中国的稳定农业社会里，挺适合。

在我们今天看来，那种抑制个性的文化简直无法忍受。实际上是那样吗？告诉一千 年前的中国老百姓、欧洲老百姓说女人和男人有平等的权利，老太太的烧火棍一招 仙人指路就已点到了离你檀中穴0.02公分的地方：“发癫哦？打不死你个瓜娃子。。。” 八十年代初第一次穿直筒裤（喇叭裤是万万不敢的）时的紧张、惶恐，我现在还记 得很清楚。

对老祖宗来说，“自由”啊、“人权”啊之类的东东，只怕同样是无法接受的。

经济、技术方面，有可比性，可以有“客观”的标准来说现代人类比起过去“进步” 了。社会、文化方面，就难说多了 -- 怎么定义“进步”的标准呢？

这个问题对不动脑子的人来说很简单 -- 向往自由是人的天性嘛！

是吗？

假设一下。美国很自由，讲人权，尊重个人，但生活很糟糕，屎尿泼在后院里，老 婆得靠抢，就像当年的西部那样；而中国老百姓生活受管制多点，但有高技术生活， 空调彩电，聊天网恋。你我还会移民到美国来吗？至少我不会。你叫我猪我也不会， 除非中国的专制社会让我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相反，我有充足的理由说这种情况 下还想移民到美国的人“脑袋有问题”。

我知道这个假设会惹来很多麻烦，所以为了免得血比较热、手跑得比较快的同志们 浪费时间，这里说明几点先：

1。这只是一个假设、思维试验。自由、个性实现和技术发展的关系完全是另外一个 问题。

2。我想通过这个思维试验说明的问题是：对大部份人来说，物质生活的富足是第一 位的，个人价值的实现啊、精神自由啊什么的，相对来说都是第二位的。这就是所 谓的“需求金字塔”，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还费半天劲说这个简单的道理呢？因 为如今很多人，包括老中和老美和老X，都忘了这点，或者为了神圣化自己、为了自 己的政治目的作健忘状、天真状。

3。所以说，西方文明的胜利，归根到底是技术的胜利（经济的、军事的胜利，包括 思想的突破，都源于技术的优越）。

4。西方文明的胜利，不是什么“个人价值”的胜利，自由、民主、人权等等，其本 身并没有任何先天的先进性。其先进性，是通过有利于技术发展这样间接体现的。

5。这样说，并不是论证共产党在人权问题上反驳西方的标准说法。西方用人权压中 国完全是国际政治玩牌，共产党的标准说法是耍赖 -- 也是陪着玩牌。

6。这个思维试验故意把反差加大了。如果不是网恋和往后院倒屎的差别，而是单门 冰箱和双门冰箱的差别，人们会怎么选择？可见，这里的界限是模糊的，因人而异 的。

7。如果你还不信的话，看看新加坡（开明专制、警察国家、高生活水平）有多少人 削尖脑袋往美国移民。

再深挖一点，强化一下。从等级社会到无等级社会总是进步吧？出生低贱的人完全 有可能比出生高贵的（某一方面或多方面）能力强得多，等级社会简单不允许、或 限制前者个人价值的实现，对社会发展不利，或者说不“公平”。

稍微想想，就会知道上面的论述有根本问题。什么叫“社会发展”？要评价是否 “发展”了，首先要有“进步”的衡量标准。而上面已经论述了，社会、文化方面 不存在公认、先天的“进步”标准。这个标准是按什么能够更适合现阶段主流人类 文明的生产方式、或者能培育更“进步”的生产方式来定的。也就是说，它是随时 间变化的，不是先天的。什么叫“公平”？你觉得男女同工同酬才公平，倒回去一 千年，男女同工同酬简直太荒唐了！我和老爷有同样的权利？？？天啊！玉皇大帝 王母娘娘，饶恕这个满脑子罪恶的疯子吧！

再做个思维试验。这回往前看。假设三百年以后人类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基因 研究的全部结果。有的人（可能跟种族有关，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也可能没关 -- 为了避免纠缠还是得说这句废话）的基因决定了他成为管理人员的可能性几乎等于 零，如果任其自然繁衍下去的话，N代之内还将继续如此。如果世界大同，人民丰衣 足食，那当然也好办。可惜，那时人类资源亟缺，还面临外星人的侵略危险。有没 有可能出现新的等级社会？完全有可能。别忘了，前述的“无等级社会比等级社会 合理”的论据是低贱者“有可能”比高贵者对社会贡献更大。这里的不确定性（ “有可能”）源于知识的不全面。如果科学的进步消除了这种不确定性呢？

人人平等的理念，也同样可能变化。

话说回来，落到我身上，我是不是希望中国有民主体制、更尊重个人的价值？当然 是。

我生活在今天，不是三百年以后，也不是一千年以前。

但是，看到这些东东的相对性、暂时性，就不至于把它们拜为神灵。六四时看到民 主女神，我也曾为之“热从心头起，泪向眼边生”。下次看到，说不得只怕要嘴角 挂一丝冷笑了。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化外
11/6/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