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閱讀
林火山  

                             同歸於盡  
                    
                               黃易 
                            
  離開了警署,一路上交通暢煩無阻,才十五分鐘我的車子來到若雅寓所大廈的 
門前。若雅一身素白,靜靜地待在那里,臉色蒼白,兩眼的紅腫還未消去,使我心 
痛,她姐夫何重誠的死亡,對她造成嚴重的打擊。我暗忖假設我死了,她會有同等 
程度的悲傷?一向以來,若雅和她姐夫的感情非常好,我曾調笑說她姐夫愛的人並 
不是她姐姐若瑩而是她這美麗的小姨,為此她生了我半天氣,盡管身為我女朋友, 
也不可拿她最敬重的姐夫來開玩笑。何重誠的確是個令人肅然起敬的名字,不但是 
本地數一數二的成功企業家擁有無數的資產家財還是首屈一指的大慈善家,本身的 
德行持守,毫無暇疵,幾乎從未听過有人說他的壞話,他的意外死亡,是社會的大 
損失。 
                             ********
                             驚人遺囑 
                             
  若雅坐在我身邊,垂著頭。臉上不能磨滅的憂傷,令我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刻 
。踏油門,汽車開出。 
  車子來到一盞紅燈前停下,若雅輕幽地道︰“姊夫真的死了嗎?” 
  我深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姊夫那架練習機墮海後,立即報警後我們又曾 
展開大規模的搜查,到今天已十八天了,你姐夫一點蹤影也沒有,生存的機會可說 
是零。” 
  若雅哽咽著道︰“但總是還未找到屍骸呀!真想不到這樣的好人,也要遭到這 
種收場,姊夫……他比姊姊更關心我,沒有人對我更好的了……” 
  我伸手過去,緊握著她顫抖的縴手,心中升起無盡的憐惜,另一方面也有些不 
忿,我對她難道不好嗎? 
  十二分鐘後,我們步進鐘氏律師行鐘律師的辦公室內,若雅的姊姊若瑩已早到 
一步。。我們三人坐在辦公室內寬大的沙發上,若瑩向鐘律師道﹕“人到齊了,可 
以宣讀遺囑了嗎?” 
  辦公桌後的鐘律師不安地踫了踫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文 
件,道︰“何太,對不起!還要等一個人。” 
  若瑩精明銳利的眼楮閃過警沉的神色,愕然︰“我和若雅都來了,還要等誰? 
” 
  若瑩和若雅雖然是兩姊妹,性情卻是截然相反。 
  若瑩精明厲害,擅於交際,個性堅強,是活躍的社交名人,身兼數個慈善社團 
的主席職位;而她妹妹卻是善感多愁,性格內向。她們兩人的分異,就像各自在不 
同星球上長大的生物。 
  鐘律師臉上閃過不安的神色,看看手表道︰“他答應會準時出席,何先生的遺 
囑指定要他在場才能宣讀……” 
  我心中大感驚愕,何重誠出身世家,受過良好的教育,一生規行矩步,難道在 
這一刻弄了個情婦出來,那真是任何認識他的人也不會相信的事。 
  若瑩臉色非常難看。自結婚以來,何重誠對她既敬且畏,是個一百分的好丈夫 
,難道他一直有事在瞞著她?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辦公室的門打開。 
  鐘律師站了起來,道︰“曹先生!請坐。” 
  我們同時扭身轉頭,目瞪口呆。 
  進來的中年男子一身雪白禮服,絲質黑色的恤衫領翻了出來,鼻梁上架著深黑 
的太陽鏡,唇上頷下蓄著濃黑的胡子神態輕挑,花花公子的模樣里,另帶著一股骨 
子里透出來的邪惡︰他是城內近數年來最著名的社交人物,出名的原因卻並非什麼 
好事,而是因為幾件丑聞和罪案。 
  我霍地站了起來,失聲道︰“曹雲開!你來干什麼?” 
  曹雲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陰惻惻地道︰“李警司,今次恐怕令你有點失望了 
,沒有人伏屍街頭,也沒有人為我自殺,是鐘大律師邀請我來听他宣讀一份遺囑… 
…” 
  我曾因為幾宗傷人和謀殺案、以及一位著名女星為他自殺的丑聞而和他數次交 
手,可惜都因證據不足給他逍遙法外,這樣惡名昭著的敗類,為何會和德高望重的 
大善長和社會上中流砥柱的何重誠拉上關系。 
  若瑩尖叫道︰“滾出去,重誠不認識你。”事情太突然如其來,令一向精明的 
她不知所措。 
  曹雲開不悄地望了她一眼,眼光轉到神情驚異的若雅臉上,神情忽地微妙起來 
,我很難說得上那是何種神態,但肯定不是向著我或若瑩時那種敵意和邪惡性,而 
是近乎關懷和溫柔。我心中一陣不安。。 
  鐘律師皺眉道︰“好了!人到齊了,請坐下吧。” 
  若瑩臉色煞白,抗議道︰“這是沒有可能的,先夫和他一點瓜葛也沒有,他沒 
有權在這里。” 
  鐘律師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何太!我只是照何先生指示而行,請坐下吧 
。”他假若有選擇,也會將這花花公子兼惡棍攆出門外。 
  曹雲開得意地坐在一角,眼光卻不時在若雅身上來回掃射。我有種非常不祥的 
預感。伸手過去緊握著若雅的玉手,曹雲開的反應非常奇怪,他看到我倆緊握的手 
,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別過臉去。像是不能忍受這景象。 
  鐘律師清了清喉嚨,宣讀道︰“本人何重誠,謹將名下所有資產分作三份,一 
份予發妻梁若瑩女士,一份予梁若雅小姐,一份予曹雲開先生……” 
  我茫然望向若瑩,只見她臉上血色全無,失神喃喃地道︰“這不是真的……這 
不是真的……” 
  若雅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曹雲開眼光凝注在若瑩身上,墨鏡後的眼楮閃動著邪惡的光芒,唇邊掛著冷冷 
的殘酷笑意享受著這未亡人的痛苦和失望。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預估到遺囑會是這樣寫的,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 
秘密,何重誠和曹雲開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人,我一定要把事情探個水落石出。 

                           ********** 
                           犯罪的樂趣 

  當天下午,我回到重案組的辦公室,把最得力的手下馬其堅喚了進來,道︰“ 
阿堅,你是處理曹雲開幾宗案件的負責人,有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馬其堅搖頭苦笑,坐了下來,道︰“我在重案組這麼多年,從沒有見過曹雲開 
這類人。絕大部分人犯罪的原因,一是為勢所迫,一是追求物欲權力,他卻似乎只 
是為了犯罪本身的樂趣。說他神經不正常,偏偏他又狡猾如狐狸,令人抓不著任何 
把柄。” 
  我很能體會其堅話中的含意。以他的財力,隨便可以請來十個人個殺手,為他 
執行任務,但我們卻有很可靠的消息,曹雲開每次都是親自出手,以最凶殘的手法 
,把對方殺害,而這些被殺害的對象,可能只是在言語上得罪了他,例如最近一名 
娛樂記者,在報上寫了一篇有關他玩弄女性的文章,翌日便發覺身首異處,伏屍在 
寓所大廈的後梯,身上最少有四十多處刀傷。 
  馬其堅道︰“老總,有什麼事?” 
  我沉吟了一會,把何重誠遺囑的事簡單他說了一次,听得其堅驚訝得口也不能 
合攏起來。 
  我道︰“現在我要請你幫忙,弄清楚何重誠和曹雲開的關系,我看其中一定有 
犯罪的行為。” 
  馬其堅肯定地道︰“這件事我會全力去做,假設可以的話,我會一槍把這凶徒 
轟掉。”我嘆了一口氣這又何嘗不是我的願望。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我要 
到若雅家接她往晚膳,想起伊人,心中升起幸福滿足的感覺,連靈魂也充實起來, 
忽然間,又想起曹雲開凝視若雅的神情。 
  我來到若雅的居所,老佣人娟姐開門給我,詫異地道︰“李先生,小姐不是去 
見你嗎?”我一頭霧水地道︰“小姐不在嗎?” 
  娟姐答道︰“我知小姐約了你吃晚飯,但剛才她接到一個電話,忽忽趕了出去 
,我還以為電話是你打來的?” 
  我心中很不舒服.若雅一向守約,而且即管她臨時有急事,也該留下只言片字 
。我向娟姐道︰“或者她很快會趕回來,我在客廳等她吧!” 
  若雅回來時,是當晚的十一時半,佣人娟姐早去了睡覺,我等了她足有五個小 
時。 
  她開門的動作很緩慢,垂著頭,滿懷心事的樣子,當看到站在廳中的我時,“ 
噢”地叫了出來,撫著心房道︰“嚇死我了!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我愕然冷笑道︰“為什麼我不應該在這里,我還未吃晚飯呢?”怒火在我心中 
“蓬”一聲燃點起來。 
  我迫近她身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盡量柔和地道︰“雅!發生了什麼事?” 
  若雅把下巴移離我的手,往睡房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道︰“我很累,要洗 
個澡。”到了房門前,才轉過身來道︰“有事明天再說吧!” 
  她是在下逐客令,我感到若雅不再是從前的若雅了,一堵無形的牆,豎立在我 
們的中間,把我們隔了開來。 
  第二天的早上,我無精打采地在辦公室工作,第一個打給若雅的電話,娟姐說 
她還未起床,第二個電話她已出了門,我知道她在回避我。 
  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向我們的關系非常穩定;不知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使 
現狀一下子面目全非。 
                           ********** 
                            泰國殺手
                             
  門上傳來敲門聲。我叫到︰“進來”進來的是馬其堅,他坐在我面前,臉上神 
色古怪地道︰“老總!你估我發現了什麼事?” 
  我精神一振道︰“是不是關於曹雲開的?” 
  馬其堅點頭道︰“你听過陳百科這個人沒有?” 
  我搖頭道︰“他是誰?” 
  馬其堅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陳百佳你一定知道吧!” 
  我恍然道︰“當然!陳百佳是曹雲開的傍友手下,專為曹雲開和名女人穿針引 
線,是高級拉皮條。” 
  馬其堅道︰“陳百科便是陳百佳的親哥哥,在這里知道他名字的人不會太多, 
但在泰國卻是無人不曉的黑社會人物,最近陳百科的一個綽號‘喪爺’的得力手下 
,因為牽入了本地黑社會仇殺的案件里,落到了我們的手中。昨天你要我查曹雲開 
,我立時想起了喪爺,想起或者因為陳百科與他弟弟陳百佳的關系,可以查出曹雲 
開方面的蛛絲馬跡,因而得知了兩件非常奇怪的事。” 
  其堅雖然沒有說出來,我知道要這些黑社會分子透露消息,一定有交換條件, 
不過要對付曹雲開,不得不在其他方面作出一點犧牲,於是道︰“什麼奇怪的事? 
” 
  馬其堅道︰“首先我們一直以為曹雲開是泰國來的富有華僑,但據喪爺說,曹 
雲開是他費了一大筆錢弄出來的,辦這件事的就是陳百科,不過連陳百科也不知他 
是什麼來歷和出身,只知他非常富有,可以付得起任何價錢。” 
  我沉吟起來,曹雲開大約三年前才由泰國來本地,接著大灑金錢,投資各式各 
樣的娛樂事業,搖身一變,而成娛樂大豪,摟著大明星招搖過市,誰會想到他泰國 
華僑身份竟是假的,這樣做不知有什麼目的? 
  馬其堅續道︰“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曹雲開在上星期一,即是十二天前,突 
然叫陳百佳親自飛去泰國,找他哥哥陳百科,要陳百科不惜任何手段,把一個叫‘ 
差那’的泰國殺手干掉..”說到這里,馬其堅頓了一頓,臉上現出石怪之極的神 
情。 
  我知道內中大有文章,追問道︰“奇怪在什麼地方?” 
  馬其堅道︰“奇怪的地方,則是陳百佳告訴陳百科,這個叫差那的殺手,將會 
在下個月的十五號,乘飛機來這里暗弄他;這還不是奇怪,最令不解的是曹雲開曾 
向陳百佳說︰”只要差那不能在下個月的三十號前來到本地,他的危險便可解除了 
。“你說這是否聞所未聞的怪事?” 
  我也大感奇怪,曹雲開憑什麼知道差那要來暗殺他,而且連他什麼時間來也知 
道,兼且這暗殺還有一個時間的限制,確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沉吟片刻後道︰ 
“那他們找到差那沒有”馬其堅道︰“最近就不知道了,但喪爺五日前離開泰國時 
,差那還是蹤影全無。” 
  我拍拍他的肩頭,贊許道︰“其堅!干得好,差那二十天後便會來此……”跟 
著壓低聲音道︰“看來我們也應玉成此事。” 
  其堅走後,我拿起電話,這是應該和泰國警方聯絡的時候了,之後,我會到若 
雅處,直到見到她為止。 
  我要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晚上十二時十五分。。 
  街上靜悄悄地,車輛疏落地駛過。 
  我按熄煙頭。這是我煙包內最後一支煙,血紅的眼楮,瞪視著對街大廈的人口 
,即管再多等五個小時.我也要守候直到若雅回來。 
  一輛銀灰色的平治車緩緩駛來,在人口處停了下來。 
  一男一女走了出來。 
  我的心髒急速地跳動起來,四肢軟弱無力,自卑自憐混雜在憤怒和嫉忌里,擴 
散到每一條神經里。我想怒叫出聲,可是聲音來至喉嚨處便卡著,變成困獸般的呻 
吟。 
  女的是若雅,男的竟是邪惡之極的曹雲開。 
  他們緊擁一下,曹雲開回到車上,直至汽車開遠,若雅還在依依不舍地揮手。 
  若雅轉身正欲進入大廈內,我趕了上去,沉聲道︰“若雅!” 
  若雅渾身一震,卻不轉過頭來,淡淡道︰“你看見了?” 
  怒火高燃下,我一步標前,雙手抓緊她的肩頭,將她粗暴地扳了過來。 
  她沒有驚呼,眼楮射出堅強不屈的神色,冷冷地望著我。 
  我感到一陣心悸,這再不是我熟悉的那軟弱的若雅,她一百八十度地改變了, 
我松開了雙手,一連向後退了幾步,我們的距離更遠了。 
  我拙劣地道︰“你知他是誰嗎?你知道他干過什麼事情嗎?” 
  她平靜地道︰“我知道!在你們眼中,他是個無惡不作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 
,我知道得比任何人更清楚,再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物能阻止我們相愛……你若是 
想我好,便不要再騷擾我。” 
  這樣的一個好女子,竟會愛上惡名昭著的愛情騙子、社會敗類? 
  曹雲開一定是懂得巫術。 

                            ********** 
                            奇妙的身份 

  電話鈴聲不斷呼叫,我頭昏腦脹地爬起床來,電話筒傳來馬其堅的聲音道︰“ 
‘老總!我有新的資料。老總,你是否在听著?”我按著痛得要裂開來的腦殼,迷 
迷糊糊地嗯一聲答道︰“我昨晚喝了一點酒,沒關系!你說吧。”馬其堅擔心地道 
︰’“沒事吧!你一向都不愛喝酒的?” 
  我提起精神,把傷痛淒苦強壓下去道︰“告訴我,有什麼新發現?” 
  馬其堅的聲音興奮起來,道︰“我動用了在泰國的線眼,差那極可能已來了本 
地。” 
  我也精神一振道︰“那即是說曹雲開說他下個月十五號來此的資料是錯誤的了 
。”。 
  馬其堅道︰“那又不是。我查過航空公司,的確有人為差那訂了來本地的機票 
,不過差那神通廣大,得到了風聲,為了躲避陳百科手下的追殺,早一步乘漁船偷 
渡來了這里。” 
  我道︰“看來曹雲開要頭痛一番了。” 
  馬其堅笑道︰“他也是衰運當頭,娛樂記者被殺案雖未夠證據起訴他,但他還 
是在協助調查的階段。不能離開這里……” 
  三十分鐘後,我坐在何宅的豪華大廳內。滿臉病容的若瑩坐在我對面,失神的 
眼楮,惟淬的顏容,使我很難聯想起以往朝氣勃勃、充盈著活力的那位婦界領袖。 
  若瑩悲戚地道︰“你說吧!他為什麼要那樣對我,我為他何家盡心盡力,有那 
一件事不給他安排得妥妥當當……” 
  我打斷她道︰“何太!你回憶一下,何先生意外前有沒有什麼異乎尋常的行為 
?” 
  若瑩很用心地去思索,好一會才道︰“大約在三年半前,重誠到南美洲去談生 
意,那次他比原定時間遲了二十一天回來,我曾為此和他吵了一大頓,你知道嗎! 
他從來都是依我為他編定的時間表辦事的,但他始終沒有解釋清楚到了那里去?由 
那次開始,他往外地辦公的次數和時間頻密了起來,人也變得很沉默、怕人見,直 
至發生意外……”說到最後,哽咽起來。 
  我再問幾句,若瑩情緒很壞,一向以來,她總以為丈夫在她的絕對控制下,怎 
想到丈夫死了還耍了她一著、敲了她沉重的一棍,那打擊不在金錢的損失,而是精 
神的打擊。 
  她送我至門前,道︰“我真不明白曹雲開和他是什麼關系,他們連打個照臉的 
機會也沒有,每次曹雲開在攪風攪雨時,重誠都在外地,我真是不明白。” 
  我听得心中一動,但又想不到具體的東西,隨口問道︰“你有沒有見到若雅? 
” 
  若瑩嘆了一口氣道︰“這孩子……唉!自從父母早年相繼過世後,一直跟著我 
,到我嫁人何家,我知重誠又沒有子女,你知道我和若雅年紀差了一大截。重誠對 
她像親生子女一樣,重誠的死,對他的打擊比我還大,唉!這脆弱的孩子……” 
  我把到口有關若雅的說話吞了回去,假設若瑩知道若雅和曹雲開的事,恐怕會 
氣得神經錯亂。 
  接著的十多天,我和其堅竭力找尋殺手差那的行蹤,我曾找了若雅多次,她卻 
像失蹤了一樣;除了間中打電話告訴娟姐她安然無恙外,再沒回家。想起她在曹雲 
開懷抱里,便心中絞痛。 

                              ********** 
                              一百萬美金 
                              
  一天下午,我們得到一個線報,得悉差那隱藏在一間中級的小酒店里,立時和 
其堅兩人驅車趕去。 
  我們從酒店處取得鎖匙,來到二樓差那的房間,先把鎖匙插進門鎖內,其堅拍 
門叫道︰“先生!換茶水來的!”。 
  房內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們臉色大變。其堅拔出佩槍,一扭門鎖,推而不 
開,門給反鎖著,我們一齊把門撞開,房內血跡斑斑,一個人倒臥血泊里。 
  窗門大開,殺手早一步逃了。 
  我撲至倒在血泊里的差那,已奄奄一息,但尚未斷氣。 
  我狂叫道︰“誰干的!” 
  差那斷斷續續地以英語道︰“我……”我叫道︰“誰指使你殺曹雲開……” 
  他渾身一震,眼楮忽地亮了一亮,呻吟道︰“一百萬美金……殺曹雲開二百萬 
………我知道他隨時斷氣,盡最後努力叫道︰”誰給你錢?“差那急促喘氣道︰” 
何重誠,何重誠給我……“頭一側便死去了。我抬頭,接觸到其堅駭然的眼楮。我 
們愈來愈糊涂了,怎會是何重誠要殺曹雲開?既然何重誠要殺曹雲開,為何又會分 
他三分一遺產?曹雲開又怎知何重誠要買凶殺他?。這一切都像一重又一重的迷霧 
。 
                             ********** 
                             熟悉的眼神 
                             
  三天後,更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曹雲開邀請我到他家里去。我在書房見到他 
。曹雲開依然架著他的太陽鏡,臉色卻一片死灰色,輕挑囂張的神態點滴全無。我 
有種奇怪的感覺,這神態像我一個很熟悉的人。從他台上放著空酒瓶,一杯黃甸甸 
的液體,口中噴出的酒氣,我知道他喝了很多酒。曹雲開沙啞道︰”要酒嗎?“我 
忽地感到我也很需要把火辣的液體灌進干涸的喉嚨里,從他手中接過杯酒,一飲而 
盡,道︰”說吧!找我來總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吧。“曹雲開忽地狂笑起來,好一會 
才停下來道︰”李聲揚警司,知道嗎?你是我最憎恨的人,由四年前你認 
識若雅開始,我便最恨你,恨!恨!恨……“他兩雙手緊握起來,手筋蚯蚓般爬滿 
拳頭。我不能控制地站了起來,狂喝道︰”你在說什麼? 
  你究竟是誰?“一個想法,使我全身抖震起來。曹雲開緩緩除下太陽鏡。我並 
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那是閃動著暴憤和邪惡的眼神,但這一回不同了,代之 
而起是另一種眼神。一種非常熟悉的眼神。曹雲開眼中升起絕望和頹喪的神情,喃 
喃地道︰”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我已不再恨你。 
  你、我、若雅都是受害者,愛情的受害者。“一手把眼前的酒瓶拿起,骨嘟骨 
嘟的喝了數大口。我頹然坐下,我知道他是誰了。何重誠。除去了胡子,修短了頭 
發,面色回復雪白,加上現在的眼神,現在的神態,他便搖身變回何重誠。曹雲開 
就是何重誠。惡棍敗類和德高望重的大善長的同一個人。我听到自己的聲音道︰” 
為什麼會是這樣?“何重誠沙啞地笑了起來,跟著一陣嗆咳,喘著氣道︰”由第一 
天見到若雅,我深深愛上了她,隨著對日的推移,愈陷愈深,愈發不能自拔;我知 
道若雅也是那樣愛我,從她看我的眼神,我便知道她愛我同樣地深,但是……但是 
德高望重,一生規行矩步的何重誠,怎可以做這樣的事,我怎可以毀掉整個家族的 
聲譽,若雅又怎能傷害她的親姊,我的良心又怎可以容許我做這種事……“眼淚從 
他臉上流下來,滴在台上。我感到四肢發麻,軟弱地道︰”你現在還不是做了,無 
論你改名換姓,改頭換臉,這些事還是你做的。 
  你的手沾滿了鮮血,別人的血。“何重誠不理我的說話,繼續道︰”皇天不負 
有心人,三年半前我到南美談生意,遇到一個德國探險家,告訴我在亞馬遜河旁一 
個原始部落的土人,能從植物提煉出一種藥,經過巫法後,有奇異的驚人力量,能 
引發人類潛伏未顯露的另一面性情。於是我忽發奇想,假設我服了這種怪藥,是否 
可以打破心理的桎梏,我行我素,和若雅……“同歸於盡”我閉上眼楮,腦海一片 
混亂。何重誠的話聲傳人我耳內道︰”服了藥後,我… 
  我心中的邪念不斷增長,發覺除了若雅外,憎恨所有人,想看別人流血,看別 
人痛苦,難道我竟是天生邪惡的人,我的道德只是一種偽裝,我很矛盾、很痛苦, 
我分裂成兩個人,一邊是善,一邊是惡,每天都在掙扎和斗爭,於是制造了曹雲開 
這個身份,當忍不住時,便化身作曹雲開,為所欲為……“我道︰”於是你玩弄女 
性、殺人,又偽造自己的死亡,放手大幹,可是為什麼你又要買殺手來殺自己?“ 
何重誠沉重地道︰”我有時是曹雲開,有時是何重誠。有一次我變回何重誠時,忽 
然發覺自己是那樣的血腥和丑惡,於是我找到差那,答應他只要在某一段時間內殺 
了曹雲開,便可以得到一百萬美金。 
  我奇道︰“為什麼要在某一段時間?” 
  何重誠嘆了一口氣道︰“因為我要和若雅過一段快活的日子,才甘心死去。不 
過,邪惡的念頭戰勝了善意,我反悔了,最後親手殺死了差那。當天我變回了何重 
誠,在他淬不及防下,殺了他……” 
  我恍然大悟,道︰“所以當你變回何重誠時,若雅也給你奪了過去………何重 
誠道︰”你明白了,若雅從沒有真愛過你,她愛的是我,你只是個無可奈何下的代 
替品,不過!這一切也不重要了,當我借巫藥找到真正的自己時,也毀滅了自己… 
“我默然無語,想到這世上每一個人可能都是本性邪惡,只不過在克制和壓抑著, 
不!我不能承認這是事實,何重誠只是個獨立的例子。我霍地抬起頭來,道︰”你 
既然已把差那殺死了,證明邪惡已完全控制了你,為什麼又要告訴我許多事。“何 
重誠雙目奇光忽現,手中翻出一把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對準我的眉心。我赫然大驚 
,冷汗從額角標出來。我真是蠢,竟然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他一開始便說過我是 
他最憎恨的人。何重誠眼中暴閃著邪惡殘忍的光芒。他變回了曹雲開。邪惡的光芒 
逐漸消去,代之而起的是正直寬和的眼神,曹雲開變回了何重誠。何重誠緩緩把槍 
嘴倒向自己的眉心,淒然一笑道︰”我死後,你到我睡房一看,便知道我自殺的原 
因,也正是因為同一樣的原因,何重誠戰勝了曹雲開,善良戰勝了邪惡。也可說是 
若雅的善良戰勝了邪惡……“轟!何重誠眉心開了個血洞,倒跌向後。在睡房里, 
我找到若雅割脈的自殺尸體。我不知道若雅自殺的原因,或者是這善良女孩忍受不 
了何重誠變成曹雲開的邪惡,無論如何她的自殺,激起了何重誠善良的一面,使他 
親手了結了邪惡的曹雲開。善良與邪惡。同歸於盡。



枕邊夢去心亦去,醒後夢還心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