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夜話 第一輯之五.1
原著:余過

日本人說的:選美

那是一個非常熱鬧的選美會,
在一群美女當中,還有一個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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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京,舉行了一次特別隆重的選美,名為「鑽石小姐」選舉。獎品豐富,第一名可以獲得一串名貴的鑽石項鍊、一輛跑車,還可免費遊覽世界一個月。由於條件優厚,參加的人很多。各地初選,人數達三千多名。

在這三千多人中,經過兩次淘汰,剩下三十名,這三十名將參加最後的決賽。

其中最熱門的又推辛島美,她是一個大學生,又是一個銀行家的獨女,家境富有,年華二八,長得明眸皓齒、美艷無倫,可謂集一切優異條件於一身。人人都說,冠軍一席非她莫屬。

辛島美也沾沾自喜,視「鑽石小姐」的榮銜為囊中物。她覺得對手平平無奇,何況她父親人緣甚廣,評判員都是好朋友,在心理上也佔了勝算。

在她的對手中,有一個名叫凌芳子,是個小家碧玉,在工廠做工,長得嬌小而清秀,她能夠打進決賽階段,著實不容易。不過和辛島美的明艷比較起來,卻又差了一大截,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凌芳子也自覺不是人家的對手,但是想起那些可愛的獎品,她多麼渴望能夠得到。

在決賽前兩天的晚上,凌芳子獨自在街上散步,想起選美會的一切,心頭很亂,不知不覺,走到一條幽靜的街道中。

在凌芳子身後,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三個無賴少年。一個瘦長如竹竿的少年走上來搭訕道:「小姐,一個人散步多寂寞,不如我們一同去跳舞吧。」

凌芳子吃了一驚,她一看這附近的環境,已覺得不對,嚇得一手掩住心房。

「這臉孔好熟,」有個戴帽的少年說:「啊,記起來了,她是選美入圍的一個女郎,第廿七號,我在電視上見過。」

「是她,真是個美女。」另一個長得很胖、身裁很粗的少年說:「他媽的,我小肥發覺已經愛上了她。」

三人呵呵大笑,一面在凌芳子身上毛手毛腳,亂摸一遍。

凌芳子驚得放聲呼叫,但只叫得一聲,嘴巴已被人掩住。

三個少年把她拖進附近一條骯髒的小巷中。

一到這種地方,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事幹出來。他們把凌芳子輪流姦污了。

凌芳子的反抗很激烈,不僅為了自己的貞操,她也怕鬧出難堪的新聞,在選美會的機會就徹底消失了。但當她反抗也無效時,不覺感到十分委屈,一口氣往上沖,昏死過去。

三個少年意興已盡時,小肥先發覺不妥:「咦,她好像已斷氣了!」

三人同時露出吃驚的神色,他們把凌芳子口上的布條取下,見她的確已斷了氣。但是她的兩隻眼睛仍然睜開著。

一個女孩子在受到過分的傷害和刺激時,常會因一口氣咽不下而死去。這並非她們的生理受不住,而是因為太惱怒,嘴巴又給堵塞了,無法吐出一口氣,便活活給悶死。

戴帽子的少年叫道:「我們快走吧。」

「慢點,」小膽道:「那邊有一個垃圾堆,讓我們用泥沙和垃圾蓋住她,不會那樣快給人發現。」

「對,」高個子也說:「等到發覺時,也許已成一堆白骨,認不清是誰了。」

他們一齊動手,把凌芳子抬到垃圾堆去埋下。

第二天,凌芳子家人不見她回家,父母報了警。警方循例調查,卻找不到什麼線索。

又隔了一天,選美會的決賽正式舉行了。凌芳子的家人通知選美會,說凌芳子臨時失了蹤,不能來參加。

選美會主持人認為,一個女郎在選美之前因心情緊張而躲在什麼地方暫住一個時期,也是可能的,反而勸她的家人不要緊張,說不定到時她便會出場。主要因為凌芳子並非熱門,所以主持人也不在意。

這件事始終沒有擴大。晚上八時正,選美正式舉行時,司儀才臨場宣布,廿七號凌芳子因事不能出席。

觀眾心想,這位小姐也許自覺條件不夠,自動退出了。

只有凌芳子的一些工廠同事,他們在電視前獲知這消息,感到十分遺憾。

凌芳子的親友,有不少是希望她能夠當選的。聽說她臨時失蹤,都不禁暗暗替她惋惜。

現場報導選美的電視記者小山評述說:「……辛島美小姐仍然是這次選美的大熱門……辛島之外,東京時裝界美人山口勝子也是熱門之一,賭她獲勝的盤口是一賠七。賭辛島美獲勝的是一賠二,還有一位電影新星三木柔子,盤口是一賠十。」

「現在這些美人將陸續出場了。請各位細意品評吧……」

在掌聲之下,舞台上二十九位小姐,穿著稱身的泳裝,一一出場。

每一位小姐都有她的捧場者,十五號辛島美出場的時候,掌聲最多。但見她明眸四睞,美艷照人,姿態神采無不恰到好處。她的父母和親友坐在台下,笑得合不攏嘴。

第十九號山口勝子,出場時落落大方,她是時裝模特兒出身,姿態也很惹人好感。

第廿三號三木柔子是電影新星,有一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真能迷死一般男人,不過身材矮了一些。

第廿五號和廿六號先後出場,接下去第廿七號凌芳子缺席,司儀宣讀第廿八號的名字。

就在這時,全場電燈忽然熄滅,觀眾嘩然。

司儀勸諭觀眾鎮靜,料是電燈偶然失靈。果然不到半分鐘,電燈又亮了。司儀舒一口氣道:「現在我們繼續,」他剛想唸出第廿八號,可是一位小姐於此時慢慢走出場來。她的身上分明掛著「廿七號」的牌子。

司儀啞口無言,他想要說點什麼,喉頭像給堵塞著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全場很靜,靜得連一根針跌在地上也聽得見。

這位掛著「廿七號」牌子的小姐,慢慢走近台前,她的臉容是美麗和端莊的,但是沒有一絲笑容。

評判員首先發覺不對。有一個輕聲對旁邊說:「這位廿七號不是說已經退出了嗎?」

「是的,我這裡也早把她的名字取消了。」另一個說。

「也許她臨時又趕回來參加吧。」第三個道。

觀眾也在竊竊私議:「這位廿七號,不是凌芳子嗎?」「奇怪,她一點笑容也沒有,還好像想哭的樣子。」

在家庭中的電視觀眾卻有不同的反應。他們只見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在電視機上轉來轉去,卻並不見人影。

「電視機出了毛病嗎?」凌芳子的母親問。雖然她女兒失了蹤,她仍然緊張地注視著電視機,希望她萬一能及時趕回來參加。

「電視機沒有壞,瞧,旁邊的佈景和司儀都是清清楚楚的。」凌芳子的父親道。

「可是這位小姐為什麼看不清楚?」凌母驚異地問。

「那司儀張大了嘴巴,好像看見什麼可異的東西。」凌父也道。

「這本來是我們女兒出場的時刻。」凌母喃喃地說。這句話一出口,她身子打了一個寒顫,好像有種不祥的感覺。那影子在台上轉了幾圈,便走進後台去了。司儀這才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剛才……這……這位是……廿七號……呃……廿七號就是凌芳子小姐,她本來已退出的,現在……臨時趕回來了。恭喜她及時趕上。好,現在是第廿八號小姐登場……」

「這是我們的女兒。」凌母從椅上站起道:「為什麼我們在電視機上瞧不見。快打電話到電視公司問問出了什麼毛病。」

凌父打電話去詢問,電視台的人答覆說:「我們也瞧不見這位小姐的容貌,但電視機並沒有故障。」

凌父與凌母面面相覷,心中愈增加了疑竇。

在電視機前,還有三個特殊的觀眾,驚得面無人色。

這三人便是無賴少年小肥、高瘦的小猴和戴帽子的大虎。

他們平時本不大看電視,但這一晚,作賊心虛,料想害死了凌芳子,不知選美會場上有什麼宣布,所以在電視機前注視著。

及至見電燈熄滅,然後見一個灰濛濛的影子在舞台上走動,他們已驚得一身冷汗;後來司儀宣布那一位便是凌芳子,小肥首先大叫起來:「鬼魂出現呀!」奪門便跑。

大虎一把將他抓住:「你跑到哪裡去?」

小猴也道:「不要亂嚷,讓警察聽見,會要你的命!再看一下,或許那司儀報錯了名字!」

「不會錯的,明明是一個影子,只有鬼魂才會出現一個影子!」小肥道。

大虎和小猴都默然無語,心裡十五十六。

再說在會場上,選美會主持人見廿七號凌芳子忽然出現,不覺埋怨道:「這女孩子真奇怪,既然趕來參加,也應該先向我報到呀。」他趕到後台去,要將她斥責一頓。但是找來找去都不見廿七號,其他各位小姐卻全部在場。「凌芳子呢?」他問。

「我們沒見到她呀。」眾位小姐齊答。

「豈有此理,剛剛明明見到她出場的,廿八號……」主持人指著廿八號小姐說:「妳出場之前,難道沒看見她?」

「我……沒有啊。」廿八號道:「我聽見司儀叫我的名字,正要出場,但燈忽然熄滅了,後來,電燈亮後,司儀隔了很久才叫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真奇怪!」主持人見問不著眉目,只好離開後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輪競賽又開始了,這一次是由女郎穿晚禮服出場,並回答司儀提出的測驗應對能力的問題。

十五號大熱門辛島美出場的時候,風度依然很好。她繞場一圈後,停下來接受司儀的詢問。

「辛島美小姐,聽說令尊是位著名的銀行家,妳能形容一下他的為人嗎?」

「他嘛,」辛島美笑一笑,正想說什麼,忽然頭部向後一仰,好像頭髮給人抓住,兩眼直直的,露出呆滯的神色,喃喃地道:「他……他是個偽君子,是個無惡不作的人,專門欺騙親友。二十年前,就是吞併了一個朋友的股款,才有今天的地位哪,那個朋友也給活活氣死了!」

這話一說,全場愕然,繼而哄動。台下,辛島美的父親氣得臉孔鐵青,全身索索發抖。

司儀本來是存心討好辛島家人,不料出了這個亂子,急忙改變話題道:「辛島美小姐,我想妳是在開父親的玩笑。好了,我們改談別的話題,請問……」

「不,我偏要說我的父親,」辛島美搶著道:「我還沒說完哩。他的私德壞透了,三年前他強姦了一個女職員,用勢力迫她,不准她報警;去年,又和大川議員的妻子私通,目的是取得大川的支持,開那一家神戶鋼鐵廠;大川不同意,大川的老婆後來說服了他……」

「住嘴!」辛島美的父親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喝罵道。全場的人都注意著他,包括他的太太在內。太太的臉色十分難看。在他們旁邊貴賓席上坐著的大川議員和夫人更是尷尬異常。夫人滿面通紅,恨不得地底有一條縫鑽進去。

辛島美在台上,忽然跳起來,拍手大笑道:「哈,那就是我的爸了,你們瞧,他平日像個紳士,現在……」

選美會場的人也發現情況不對,辛島美不知如何會突然失去常態,有人出來把她硬拖了下去。

對這種怪現象,評判員們不斷搖頭,司儀也掏出手帕來揩汗。

辛島美回到後台,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有人把她失儀之處告訴她,氣得她掩臉大哭。

競賽依然繼續進行,一切彷彿恢復了正常。

但到十九號山口勝子出場時,又鬧出了笑話。

司儀向她發問道:「請問妳喜歡的男人是什麼樣的標準?」

勝子定睛望住他,很久很久才道:「我喜歡的男人就像你一樣……這樣的眉毛,這樣的鼻子。」

司儀一笑,立即以幽默的姿態說:「那是我的光榮。可惜我有三個孩子,否則……」

「否則什麼?」勝子搶白道:「你現在不喜歡我是不是?你這負心鬼?」她舉步向前,聲勢洶洶地指著司儀道:「昨晚你向我說了多少甜言蜜語,你竟忘了?你還說你要和太太離婚,最遲在年內辦妥,怎麼現在又反悔……」

司儀尷尬地兩手掩臉,無地自容,勝子卻愈罵愈痛快,引得全場笑聲不絕。

「勝子,我求求你,這些話怎可以當著這許多人面前說出來?」原來司儀和勝子當真有一手,料不到她會在此時把醜事公開。

後台內又有三個工作人員上來把勝子拉了進去。

評判員不覺又搖搖頭,辛島美與山口勝子本是今晚的第一、第二大熱門,想不到兩人都突然失儀,令她們獲選的機會大大減少。

這期間只有第二十五號三木柔子(電影新星)芳心竊喜。她心目中的勁敵便是上述二人,那二人一除,她對后冠幾乎可視為囊中物了。

不久便輪到三木柔子出場,她信心百倍地向全場觀眾掃了一個媚眼,臉上浮上一個得意的微笑。她一扭轉頭來,準備回答司儀的問題,就在這一剎那間,司儀的眼睛突然流出鮮血,張開嘴巴對她猙笑。

「魔鬼,魔鬼!」她嚇得狂叫起來。

柔子在台上一面奔跑一面口叫「魔鬼」;當時,會場的觀眾並沒有覺得那位司儀有什麼異樣,自然也不知「魔鬼」是何所指,他們只覺得柔子的表現十分可笑。

不久,後台的職員又出來把嚇瘋了的柔子拉了進去。

司儀站在台前,苦笑道:「今晚的意外好像特別多,希望以後幾位小姐能順利完成這一輪比賽。」

第廿六號出場後,司儀略一遲疑,叫道:「廿七號凌芳子。」

台上寂靜了一會,一位儀態萬子的女性出場了。她的確是凌芳子,但是比剛才出場時要美得多。雖然她臉上帶著一層憂鬱的氣氛,但這憂鬱似乎更增添了她的高貴。

司儀向她提出一些問題:「凌芳子小姐,在妳的經驗中,覺得最難忘懷的是什麼事情?」

「我最難忘懷的是三個人。」凌芳子清脆地回答:「一個叫小猴,一個叫小肥,一個叫大虎。」

「哦,是什麼令妳對他們的印象那麼深刻?」

「是因為他們對我太……太好了。」

這時電視機在直接轉播,小猴、小肥、大虎三個人正在收看。

他們所見的凌芳子依然是個灰色的影子,不能證實是否其人。但當他們聽到凌芳子在台上提到他們的名字時,不覺嚇得屁滾尿流。

「啊喲,我的姑奶奶,我的媽呀……」小肥跪在電視機前咚咚咚地叩頭。

大虎比較冷靜,道:「也許那天她沒有死,我們都給她騙了。」

「可不是,」小猴也壯著膽道:「世界上哪有這樣奇怪的事,一個死去的人還會參加選美競賽!」

小肥聽他們這樣說,心裡才稍為安定下來。

但凌芳子的父母感覺便不同了,當他們在家中的電視機中再一次看見凌芳子的灰濛濛的影子時,凌母說:「不行,我要親自去看看。」

凌芳子的父母趕到選美會場時,正好是選美會的高潮……評判員決定誰是「鑽石小姐」。本來呼聲最高的三個熱門女郎辛島美、山口勝子與三木柔子都因回答問題不得體而大大削減了分數,儀態萬千的凌芳子臨場得分大增,不但評判員覺得她最順眼,就是所有觀眾也有同感。

於是評判員把他們的決定交給司儀。

在一陣高揚的樂聲之後,司儀出場宣讀道:「我榮幸地宣佈,今年的『鑽石小姐』由廿七號凌芳子小姐當選!」

全場掌聲雷動,震耳欲聾。台上,凌芳子姍姍出場,接受加冕;並接受第二名小姐辛島美和第三名小姐山口勝子的親吻。

辛島美滿懷妒忌地吻在凌芳子的險上,但當一吻及她臉頰時,她不禁嚇了一跳……凌芳子的臉冷得像寒冰,簡直像沒有血液的人一樣。再細看她一眼,只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只有嘴唇是鮮紅的,紅得像血。她的眼上有兩行清淚流下來。也許是興奮的眼淚,但不知怎的,辛島美打了一個寒顫,感到一陣無名的恐懼。

主持人把一串名貴的鑽石項鍊佩戴在凌芳子的頭上,這一串項鍊耀眼生輝,是令所有女土眼紅的獎品。

凌芳子的父母在台下互相緊握著手,老淚縱橫,他們為自己的女兒而驕傲。

「我要上去把她抱住,親親!」凌母說。

他們兩老在人叢中向前擠。可是忽然有人叫了一聲:「咦,冠軍小姐到哪裡去了?」

人人定睛向「鑽石小姐」寶座一望,的確,凌芳子不知到哪裡去了。誰也沒見到她是怎樣離開的,第二名小姐辛島美和第三名小姐山口勝子仍站在那位子兩旁,凌芳子是沒有理由能離開而避過她們的視線的。

然而她畢竟離開了。

冠軍小姐之失蹤,成為選美會的最大新聞,所有觀眾尚未離場,都不禁嘖嘖稱奇。

有一個雜役忽然忽忽跑來對主持人說:「我在橫門邊發現這顆東西!」

主持人一看,正是凌芳子加冕所佩戴的鑽石項鍊中的一小顆。急忙領人向橫門追出,走不到幾步就見一隻鞋子,有人認出是凌芳子腳上所穿的皮鞋。

這一來,事情愈不尋常了。難道冠軍小姐突然被人綁架?

主持人命備了汽燈,與選美會職員在路上細心辨認可能有關的痕跡。後面跟了一大群好奇的選美會場觀眾及路人。

人多眼睛亮,不久又發現一塊布片,大家認出是從凌芳子身上所穿的那件衣裳撕下來的。

這樣一直跟下去,每走出一段路就有一點記號,彷彿是凌芳子有意留下的線索。

他們沿途拾來的布片,漸漸拼湊,幾可成一件衣裳;證明它確是凌芳子所穿的那一件。

然後,他們又見一些將絲帶撕成的碎片,一片一片拾起來,可看出有「鑽石小姐」字樣,正是剛才披在凌芳子小姐身上的。

「唉,不知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眾人竊竊私議。

又走了幾條街道,忽見凌芳子加冕時所戴的后冠,擺在一條小巷口前。

「怎麼會走進這條巷內,又黑又窄?」人們一面探索,一面議論道。

接著,他們見到一些閃光的東西躺在垃圾堆中。拾起來一看,是半條凌芳子獲贈的項鍊。

「快拿汽燈來!」主持人叫道:「難道這垃圾堆有什麼古怪麼?」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有人叫道:「瞧,一隻女人的手!」

這刻,人人都看見了,在垃圾堆中有隻女人的手伸出來!

那手纖細蒼白,是隻女人的手。

在垃圾堆中伸出一隻手來,當然不是簡單的事情。

眾人七手八腳把垃圾和泥土挖開,於是看見其中的屍體,一個幾乎全裸的少女,面貌依稀可辨出,正是冠軍小姐凌芳子!

見者無不嘩然,凌芳子剛剛在舞台上接受加冕,前後不到一小時,怎麼會慘死在這裡?

從屍體辨認,死者至少已死去一、兩天了。凌芳子的父母亦於此時趕到,人們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兩老走進小巷辨認。凌母一見幾乎暈厥,抱起女兒的屍體,放聲痛哭。

她指出女兒左胸上的一顆痣,證實死者確是凌芳子無疑。

這時侯,街頭上擠得水洩不通,人人都為這件奇異的新聞所震動,也希望看看現場的情景和女主角的面目。

警察開到,把人潮慢慢勸開,名探長小倉親自負責處理這事。根據驗屍的資料,死者為窒息至死,死前有被姦跡象,死者死去至少有二十四小時。

小倉詢問有關人等:「你們能肯定參加選美的那位女郎就是這位凌芳子嗎?」

司儀道:「我相信是她。自從初選舉行至今,我對她有相當印象,我認為那不可能是另一個人。」

凌芳子父母也說:「她接受加冕時,我們還見到她,這不會是別家的女孩子。」

探長說:「很好,讓我們去要求電視台把選美過程的紀錄重播一次,大家來研究一下。」

所有有關人等,全部被邀到電視台看電視,不久,他們便重新見到選美進行中的一切情況。

當第廿六號女郎出場後,電燈忽然熄滅。這裡面已有古怪,據事後調查,電燈系統並無任何損壞。

按著廿七號凌芳子便出場了,但出來時只是一個灰影。

在電視機上,看見凌芳子的灰濛濛的影子在作各種活動,卻就是不見其人。

選美會主持人及司儀看見這種情況,都暗暗咋舌。他們記得會場上是曾看見凌芳子的,既然別人的影像都能清晰地看見,為什麼她卻不能?

小倉探長靈機一觸道:「把會場的攝影師找來,我想看看加冕時的照片。」

不一會,選美會的攝影師把照片帶來了。他一見警探,就嚷著道:「怪事,怪事!」

「怎麼?」探長問。

「我的照相機並沒有毛病。」攝影師說:「可是選美加冕的照片全部攝壞了。」

他把照片擺在桌上,讓大家觀看。只見冠軍寶座上只坐著一個模糊的影子,旁邊第二、第三名小姐俯下頭去吻她。每一張照片都是如此,但冠軍凌芳子的影像卻顯現不出來。

人人看了,心中都想起什麼不祥的事情,十分吃驚。

探長命電視台再重映選美時各位小姐對答的情況。

凌芳子的影像雖然模糊,但聲音清晰可聞。凌父凌母細意傾聽,眼淚從他們臉上流下來。

「這確是我女兒的聲音。」凌母說。

凌芳子在電視機上回答司儀的詢問道:「我難忘的是三個人,小肥、小猴和大虎。由於……他們對我……太好了。」最後三個字充滿冰冷的恨意。

探長馬上喝道:「暫停,再重映。」

電視機再重映一次。

「小肥、小猴和大虎……」探長哺喃自語。

「有島!」他忽然叫道。

「是。」一個探員應道。

「立即查一查發現女屍那一帶地區,有無青年無賴叫小肥、小猴和大虎這三個名字。」

「是。」有島答應著。

在有島探員出去後,這些人繼續觀看電視紀錄。

電視上顯示,在加冕禮完畢時,人聲吵雜,凌芳子的灰影在冠軍座位上忽然消失了。

也沒見那影子怎樣移動,她就是這樣突然不見的。

在這影子消失後,電視機映出人們惶急找尋凌芳子的情景。

「夠了。」探長揮手,命令停止放映。

就在這個時候,有島的電話已來了。

「探長,已有了眉目。」有島興奮地說。

「很好,你辦事真快。」探長讚揚他。

「是這樣的,我在檔案室找尋在那一區經常活動的流氓,雖然沒有找到小猴和小肥,卻找到了三個叫『大虎』的人的紀錄,一個大虎四十八歲,一個大虎三十六歲,一個大虎十七歲。我瞧那個年輕的有點像,已派人去抓他來問話了。」

「好極了。我立刻回到警署來。」探長說。

當小倉探長面對抓來的大虎時,已是第二天凌晨。

探員把三個小無賴帶進來,報告說:「在一個下等飯館中,尋到大虎。和他在一起的還有這兩個少年,一個長得很胖,一個長得很高、很瘦。」

小倉探長對三個少年盤問,除了大虎承認是大虎外,其他二人死也不肯承認叫做「小猴」和「小肥」。

小倉道:「帶他們去看看屍體!」

三個無賴被押到停屍室。那胖胖的一個已嚇得面無人色,身子索索發抖。

探員把覆蓋屍體的白床單揭開,胖少年「啊」了一聲。

「認得嗎?」探長問。

三個少年拚命搖頭。

「那麼請你們三位在這室中,和這屍體作個伴。我們暫時有事急著要辦。」探長說。

「不……」三個少年齊聲道。

他們雖然反對,但小倉探長依然把他們關在室中,與那女屍相處。還故意將白布完全揭去,露出整具屍體的形象。

探長退出室外,在另一個房中收聽室內的錄音裝備,室中的一切清晰可聞。

起初只聽見三人的緊張呼吸聲,以及偶然的類似埋怨的聲音,但沒有說話。

忽然聽見那高瘦少年的聲音道:「你不要瞧她,行不行?」

「我……我……」胖子的聲音發抖:「我知道……今次我們是逃不掉的。」

「住嘴。」那個叫大虎的喝道,接著輕聲說:「他們一定在外面偷聽。」

室內立即靜了下來,一絲聲音也沒有。

「唉!」忽然有人幽長地嘆了一口氣。

「誰在嘆氣?」大虎問。

「不是我。」胖少年道。

「也不是我。」高瘦少年道。

「那麼是誰?」大虎自問道,說到最後一個字,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似乎倒抽一口涼氣。

「是我啊。」一個聲音幽幽地道,是女人的聲音。

「啊呀,」三個少年一同嚇得跳了起來。

「是她在說話!」三人一同叫道。

「我要出去。」胖少年衝向門口,搖撼著房門。

「是鎖住的,那婊子養的探長!」大虎罵道。

「咦……」三人又一同失聲叫起來。

「她坐起來了,她坐起來了……」胖少年喃喃地說,似乎已完全失了主宰。

「我沒有害妳……沒有……」高瘦少年叫說。

「……是他……他們兩個的主意……不關我的事……」大虎哀告道。

小倉探長在外面錄音室聽到這些談話,不覺發出微笑。

有島探員道:「探長,你真是神機妙算。我知道那女屍的動作和聲音是你叫人弄出來的。」

「是的,那些小孩子果然不堪一嚇!」小倉探長笑道。

忽然,在錄音室中傳出房內紛亂的聲音來,三個少年似乎在奔逐逃避。

「救命,救命呀!」三人同時在叫。

接著有人大力搖撼門戶,又有人仆倒在地的聲音,有人大聲叫喊的聲音。小倉與有島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聽胖少年的聲音道:「饒了我,饒了我,是我不好,我打我自已,拍,拍,拍……」是清脆地掌捆臉頰的聲音。

「是我不該打壞主意,那天夜裡是我提議要跟蹤妳,也是我把妳拉進小巷的。我知錯了……隆,隆,隆……」是高瘦少年用力把頭敲在牆上的聲音。

「是我頭一個侵犯妳身體的,我真該死……嗚嗚嗚……」大虎哭喊著道。按著把頭咚咚地在地板上敲著。

小倉探長起了懷疑道:「快進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他和有島一同過去開做了那室門,只見三個無賴少年各自跪在地扳上,對著床上的屍體叩頭不止,三人均已血流滿臉,整個額頭都敲爛了。

「發生了什麼事?」探長喝問他們。

三個少年聽見有人聲進來,才慢慢停止了動作,兩眼無神,呆呆地望住小倉。似乎經過什麼恐怖的經歷,驚魂甫定。

「你們幹嘛把頭敲破!」小倉探長問。

「她……她……」大虎指著床上的屍體:「她……追我們!」

「她……那屍體……追你們?」小倉探長十分詫異。

「她……在床上……坐起來,後來……便繞室追我們……」高瘦少年身子還在發抖:「我們害怕,都向她叩頭……直到……你們進來。」

「這樣說,你們都承認侵犯這女人的罪行了?」小倉問。

三個少年默默垂下頭,不再作聲。

「來,跟我出去寫供詞。」

案件結束比想像的還要快,三少年分別承認他們就是「小猴」、「小肥」與「大虎」三個人。

他們也將那一夜的經過原原本本供出。是由小猴起意,三人跟隨凌芳子至那小巷口,出言調戲,後來把她拖到小巷內,將之輪姦。凌芳子因窒息致死。事後,三人把她埋在垃圾堆下,以為毫無線索,警方是不會找到他們的。想不到始終難逃法網。

作供已畢,有島探員向小倉道:「恭喜探長,又破了一件神秘的案子,但我不明白,你怎能使那屍體起床追逐他們,把他們嚇得那樣狼狽?」

「我沒有,」探長沉思道:「我的確沒有那樣安排,我只把錄音器放在那屍體床下,預先錄下嘆氣和說出『是我呀』等聲音。同時令那屍體受幼繩牽引,慢慢坐起,用意是嚇倒那三個少年,令他們作出供詞。但想不到,那屍體會變本加厲,站起來追逐他們,這決不是我的安排。」

有島驚異道:「也許,是他們在驚慌中的一種錯覺。」

「也許是吧,」小倉點上一根煙道:「可是選美會上的一切又怎樣解釋呢?」

「是的,他們現在失去冠軍小姐,已由亞軍辛島美提升為冠軍了。」

「本來冠軍這一席就是她的,幽靈選美這一幕鬧劇,不過是協助我們破案吧了。」小倉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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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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