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白
一夜有多長?夠不夠別後無絮情牽的想念?
會不會在錯身後忘記自己曾親吻的臉龐?
一九八八年九月。
再一個月,阿潘就退伍了!在這一群草莽氣息濃厚的部隊裡,始終很受長官欣賞;這陣子,連長去受
訓,副連長即將退役,成天不在連上,於是由輔導長當家,大伙彷彿過著戰鬥營般的輕鬆日子;最樂
的是阿潘,同梯弟兄還在部隊裡數饅頭,他已先從輔導長那兒,拿到四天榮譽假的假單。
輔導長是預官轉服,長阿潘三歲,今年初才調派到這單位;身材瘦高長相斯文的讀書人,沒什麼脾氣
,又很照顧連上弟兄,所以蠻得人心;但因為輔導長和人聊天時,常有些肢體語言,總不經意的捏捏
手臂、大腿,於是就有些傳言說輔導長和某些人有曖昧行為;有一回還發生匿名投書,政戰官因此還
約談連上一些弟兄,事件雖然漸漸平息,卻也搞得風風雨雨。到後來,輔導長的房門除了就寢外,都
是敞開的。阿潘是黑牌政戰,和輔導長的關係當然較其他人更密切,一些好事者總想從他身上探些消
息,但什麼也問不到。
為了作業方便,阿潘有一把輔導長室的鑰匙。有一回,準備政戰督導的資料時,他半夜到輔導長室,
想要找一份公文,怕吵醒輔導長,他小心的開了門,卻看見營部連的排長和輔導長全身赤裸的相擁;
兩人一見到他,滿臉的訝異和尷尬,連忙抓起被單遮掩;而阿潘似乎啥事也沒發生一般,拿了公文就
離開,還幫他們把門反鎖。沒一會兒,輔導長就到政戰室找阿潘;關了門後,坐到阿潘身旁,緊抿著
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阿潘先打破沉默:「明天要應付督導的東西,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你
要不要先看一下!」
「不用了!你辦事我很放心。我才剛下連隊,很多事都得靠你幫忙。」聲音透著微微的顫抖和不安。
阿潘頭也沒抬的寫著政戰日誌 只想快點把輔導長打發「時間不早了,你先去就寢吧!我再花個半小
時就可以完成。」輔導長聽了,不曉得如何接話,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杵了一陣,又回頭吞吞吐吐的
說:「剛才…。」才開口阿潘就打斷他的話:「我什麼也沒看見,你安心睡吧!」輔導長說了聲謝謝
,悄悄的走出政戰室。
後來幾次的聊天中,阿潘才知道他們早在官校訓練時就認識了。而且,連上還有幾個人和輔導長有過
關係,連那個平時一副酷樣的阿光,和輔導長都有好幾腿;阿光能夠常放假不是沒原因的,也難怪輔
導長老是誇獎他體能好,但即使阿潘和輔導長很聊得來,偶爾還會被他吃些豆腐,卻從來沒對他說自
己的事;阿潘只想平順的服完兵役,在這複雜的小社會裡,總得小心保有自己的秘密,更覺得要佔些
優勢,能抓個把柄是比較有保障。其實,阿潘心底一直蠻欣賞阿光,卻又不想淌這混水。
每次休假,沿著陡峭的狹小山路下到竹圍後,幾乎所有人都是先到山下洗衣店換便服,聽說放假可以
穿便服出入營區的規定快公佈了,但是傳老久,還是沒消息!一到洗衣店就遇見阿光,輔導長對阿光
的待遇畢竟不同,兩人互相打個招呼,就各自換著衣服。
阿光是一五二六梯次,只比阿潘慢一個月下到部隊,兩人都遇到那些沒減役的三年兵。阿潘由於受到
政戰士和前輔導長的照顧,一開始就幸運躲過晚點名後的體能再訓練,其它新兵就沒有他福氣;於是
,他總藉需要公差之名,輪流拯救一些人,有些時候值星班長要他自己挑人,阿潘總會選到阿光;其
實阿光只是個兒高,長相很普通,典型的農家小孩模樣;看起來酷酷的,憨憨的,笑的時候眼睛瞇成
一條線;倒是他原本健壯的體格,在部隊的訓練下更是結實。同梯的弟兄戲稱他是波霸,總喜歡捉弄
他;阿光剛下部隊時,還發生烏龍事件。有天深夜突然一聲慘叫,吵醒了所有人,鄰近的有中連衛兵
還很緊張的跑來看究竟;只見阿光支支唔唔的說有人摸他那裡!
兩人換好便服,就一起搭上公車到台北,在終站北門下車後,阿光就急著找電話,於是,阿潘自己往
火車站走去;這陣子的台北老是下雨,地上都還濕漉漉的,加上捷運施工,走起路來讓人很不舒服。
週六的火車站人群塞得滿滿的,許多班次都沒位子,阿潘只好買最後一班自強號,二十三點五十四分
。心想還有時間四處逛逛,於是先到館前路麥當勞喝飲料。坐了一會兒,碰巧看見阿光也進來,身後
跟著一個外國人,兩人一起進去洗手間;隔了好久,外國人才匆匆離去;阿光似乎沒看見阿潘,直接
就離開了。這一切讓阿潘很好奇,於是偷偷跟在阿光背後。阿光出了麥當勞後,又打了通電話,然後
就繞到附近一家旅館,站在門口抽著煙,似乎在等人。隔了十分鐘左右,一個中年人從計程車裡下來
,兩人聊了一下,就走進旅館。這情況讓阿潘心中滿是疑惑。
阿潘在街頭杵著,突然想到在北部當兵也一年多了!每次放假就趕著回家,新公園長什麼樣都不曉得
;於是決定去新公園逛逛。對新公園的原始印象,來自白先勇的小說「孽子」。那是國中時,躲在被
窩裡偷看的書;他總認為在很小的時候就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只是封閉的環境,迫使他不斷壓抑。
儘管他優異的表現,讓同學們欽羡,但是快樂似乎和他隔著遙遠的距離;一直到他考上台中的學校,
慾望在背上長成翅膀般,急切的飛奔遠去。
下雨讓新公園更增添幾分詭異的氣息。門口撐著大傘的算命攤燭火搖曳,阿潘連忙低著頭,急步的繞
過,像怕被看透一般。進了公園後,阿潘卻不知要怎麼逛,或許因為下雨,公園看來有些冷清,一點
也不像是週末。於是阿潘決定先把公園整個逛一圈,他放慢腳步,兩手的拇指插在口袋,優閒的在雨
中散步;這場雨並不大,很輕柔,很細的雨,彷彿落在身上就會蒸發不見般;這樣的雨,在營區經常
遇上,每個冬天的清晨,幾乎都是。只不過,營區的雨多了分海的味道。逛了一陣子,阿潘漸漸發現
其實還是有許多人,只不過都躲藏在樹叢裡,或是在涼亭躲雨,蓮花池畔的欄杆上,也散坐著幾個人
,在那附近來回遊走的似乎多了些;洗手間旁,更羅列著一整排的人牆,只要有人走進男廁,後面總
會跟上一兩個人;在暗夜裡,彷彿每個人都是獵人,也是獵物,期待著禁錮的慾望被彼此撕裂。
雨仍輕緩的飄著,整個公園像蒙上一層層薄紗,成了喧囂市集裡未明的國度,隔一道圍牆,竟是兩樣
世界。阿潘抬頭看著外面炫麗霓虹,心中湧起陣陣慨然;於是點了一根煙,無力的吐著。一個白色身
影掠過,立刻吸引住阿潘的目光;那一身白,像發光體般在夜色裡亮了起來。高挑的身材,寬闊的肩
膀,過肩長髮整齊的梳理,在背後束成馬尾,手杵一把未放的白傘,優雅的行走林間。阿潘突然感到
心頭的小鹿全撞暈了般,只覺得他就像是從童話裡走出來的白馬王子!直到香煙燒到手指,阿潘才回
過神來;連忙吻著燙著的手指,卻還是遙望著他。在他周圍,有幾個人一直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走
著;他停也跟著停,偶爾從他身旁穿過,又拉開距離;像黑夜裡竄奔的飛蛾,無尤的迎向火炬。
才一個轉彎,就失去蹤跡。迎面而來的,竟是熟悉的身影,阿光。阿潘一陣錯愕,心想他不是在旅館
嗎?怎會在這裡出現?想躲也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好巧!又遇見你!」
阿光也是很意外,一臉尷尬的問他:「你不是要搭火車回家?怎還在這裡晃?」阿潘連忙從口袋裡拿
出火車票解釋「都沒位子!買到十一點多的,還有時間嘛!就隨便逛逛囉!走得有點累,我們找地方
坐著聊聊吧!」
阿光笑了笑,還是瞇成一線的憨樣;兩人走到涼亭裡,聊了起來。原本在涼亭裡還有人,隔了會兒,
就很識趣的離開,於是只剩阿潘兩人並坐著。
阿光沉默了一下,將手搭在阿潘大腿上,緩緩的說:「其實,我剛剛在外面就有看到你;你很喜歡觀
察人,對不對?」阿潘很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原來你有發現!我只是好奇,沒有惡意…。」
阿光打斷了他的解釋:「我自己說好了!我在兼差!」
雖然應證了猜測,阿潘還是有些震驚;卻沒說什麼,仍仔細聽著阿光自白。
「我念體專的時候,剛巧認識了一個休閒中心的人,在他的推薦下,我就開始兼差了!入伍後,每次
放假我就會先和公司連絡,然後他們會安排客人給我;像在麥當勞你看到的外國人,還有旅館前的中
年人都是,我會給他們看學生證,這樣價錢可以高一些…」
阿潘插嘴問:「那你隔一會兒,就接一個客人,不累嗎?」
阿光往阿潘的大腿捏了一下,笑了笑,突然往阿潘跨下摸,阿潘毫無防備的被抓個正著。
「你也好不到那兒去,我早懷疑你也是;但是那豬腦輔導長說什麼都不信,還任你要脅!」
「喂!我可是努力換來的!」
「對呀!我的假單,也是辛苦得到的!」阿光一邊說話卻沒停手的搓揉,使得阿潘的下體漸漸鼓了起
來。
「你什麼時候發覺的?」「很久囉!打我從剛下部隊,你特別照顧我,老是在那些三年瘋狗咬人前,
先調我公差,就覺得你怪怪的;照輪流也沒那麼快!況且,我又不會畫畫,寫字也不好看,沒道理嘛
!所以就覺得你有問題!而且…。」阿光突然賣起關子。「
而且怎樣?」
阿光用力的捏了一把,挑著眉笑笑說:「而且…你還偷摸過我!」
阿潘睜大了眼,一臉疑惑「我那有?那次可不是我,你亂誣賴!
」「我不是說那次!記不記得,每回出完公差,別人都到大浴室洗,你就拖著我,到軍官連浴室洗,
還兩個人擠一間;你總是刻意的碰我那話兒,有一回,我還故意槓給你看,那知道,你一點反應也沒
!我還以為我猜錯了」
阿潘突然覺得自己看錯人,原來,阿光一點都不憨!記憶裡的確有這一段;當時還以為阿光年輕氣盛
,幾個故意的不小心碰觸,就讓他硬挺;自己卻傻得先支開他,然後在浴室裡,五個打一個!直到新
輔導長來,才明白阿光也是!
阿光使個眼色,要阿潘看旁邊;阿潘一轉頭,就看見那白馬王子正朝涼亭走來;在路燈的照明下,阿
潘終於看清楚他模樣,很俊美的臉龐,散發著迷人的氣質;當他走近涼亭旁,看了裡頭一眼,阿潘彷
彿看見他在對自己笑著;阿光又不安份的捏了他「哇!這麼硬!你迷上他了啊?」
「他不錯呀!你認識嗎?」「當然認識!你沒看到他剛剛還對我笑!」阿潘聽了,有些失望,原來自
己會錯意了。的確,阿光的身材很討人喜歡,看起來就是很可口的樣,而自己只能用勻稱來形容,雖
然有著高鼻子,娃娃臉,但架著一副眼鏡,好像一個呆呆的學生;朋友都說他很有魅力,可是阿潘總
沒什麼自信,想著就嘆了一口氣「你怎麼認識他的?」
「大概兩三個月前,在這邊遇見他的,他叫曉白,天曉得的曉,不是小狗的小喔!很有趣的人,在廣
告公司上班,而且是業餘模特兒,拍過運動飲料、汽車廣告…一大堆的,他身材很棒喔!」
「你上過?」「沒有!」
阿光看了看手錶,說他還有客人要服務,整理好衣服就準備離開,臨去前還提醒著阿潘,要他別忘了
找個時間好好獨處。
雨停了,公園裡的人似乎也多了起來;有幾個人先後走進涼亭裡,跟阿潘搭訕,但都是聊沒幾句話,
手就開始不規矩,惹得阿潘很厭煩;還有一個穿西裝的上班族,站到阿潘前面,什麼話也沒說,就直
接掏出傢伙來。於是,阿潘匆忙的走出涼亭,隨意的逛著。
夜漸深沉,公園裡蒙起薄霧,在朦朧中,白馬王子又出現了。阿潘心裡暗想,他一定很挑,否則怎會
逛到現在還一個人,都晃了一兩個小時了!但這次曉白沒有繼續遊走,他站在路燈下,剎那間,阿潘
彷若看見聚光燈照耀的舞台,曉白似乎也發覺到阿潘的注視,微側著頭,臉上綻開一個淺淺的微笑,
阿潘完全分不清是真實,還是幻想。一顆心震盪不已,像要跳出來似的,卻只是站在光影外傻傻的望
著。
連續幾個人向曉白攀談,但都是三兩句就被他打發;阿潘原本就很少主動找人聊天,看到這種情形,
心中更有點沮喪,曉白只要站在那兒,就會有一堆人像餓狼般撲去,他可以慢慢挑,根本就不用愁些
什麼,怎還會找上自己?阿潘看了手錶上的時間,十點十三分;無奈的玩著手指關節,一連霹靂啪啦
的聲響。這幾個聲響,在深夜裡份外特別的清晰,惹得曉白又看了他一眼;曉白延著燈座踱步,斷續
的響起手指關結聲,有意無意間,像是在回應著。阿潘決定上前和他搭訕,心想就算被拒絕也無所謂
,反正要趕著搭車,至少可以離他很近很近,可以看清楚他的樣子,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這樣就不會
有遺憾,可以在記憶裡偷偷的想他一輩子;幸運的話,也許有個禮貌性的握手,讓自己在天冷時,回
味那短暫接觸的溫度。
阿潘移動腳步,往路燈方向走去,卻看見曉白又走往林間,於是加快腳步跟在後面,始終維持四公尺
左右的距離;正在猶豫該不該上前拍他肩膀,曉白已停下腳步,站在一棵大樹下。阿潘鼓起勇氣,低
著頭,走到曉白跟前,緊抿著唇,不知說些什麼,呆呆的看著曉白的鞋,只覺得空氣在瞬間凝結,呼
吸越來越急促,四週的寂靜裡,響起碰碰的心跳聲;他緩緩的抬起頭來,一接觸到曉白的目光,就立
刻像是被催眠般,微張著嘴;剛剛腦海裡所擬的開場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抽煙嗎?」還是曉白先開口。
他接過煙,慌亂的摸索身上找著打火機時,曉白已劃亮了一根火柴,用手圍攏,讓他先點著;他想這
是和曉白最近的距離了吧!除了火柴的味道,還能聞到曉白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氣息,一種很熟
悉的香味,卻想不起來,是什麼牌子;他努力的思索,還是不太能肯定。「你是用黑色達卡嗎?」
「對呀!你怎麼知道?很少人猜對過。」
阿潘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曉白看了,用手撥弄他的頭髮問:「你幾歲了?還會害羞啊?」
「二十三」
「我叫曉白,天曉得的曉,不是小狗的小,你呢?」
阿潘一聽,竟和阿光說的一樣,心想阿光真的認識他。
「我叫潘敬文,朋友都叫我阿潘。」
「還在當兵?」「嗯!下個月中就退伍了!」
「恭喜你啊!對了!那高個兒你也認識?」
阿潘猜他指的一定是阿光「是我朋友,你們很熟嗎?」
「沒有,聊過一次而已,只是說,他的身材,要讓人忘記蠻難的!他呢?做生意去了嗎?」
「原來,你都知道!」阿潘心裡有些吃味,一種莫名其妙的妒嫉,只淡淡的回答。
曉白是廣告人,加上阿潘對文字很有興趣,於是兩人熱烈的討論著;曉白聊得起勁,還表演了幾段,
逗得阿潘哈哈大笑,聊到後來,連一些影歌星的私密、小道消息全扯了出來,阿潘聽的一愣一愣;尤
其聽到自己的偶像,竟也和曉白發生關係,一時竟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公園裡突然響起廣播的聲音,公園即將要關閉;阿潘聽了覺得很訝異,於是問著:「這邊晚上沒有開
放嗎?那這些人都到那兒去?」
「你第一次來公園?」
「嗯!在北部當了一年多的兵,第一次進來。」
「難怪。這邊離總統府很近,算是管制區,十一點半過後,就開始趕人;但總還是會有一堆人賴在公
園外頭,或在黑街那邊溜噠。
嗯…時間不早了,你要怎麼回去?」「搭火車。」
「這麼晚還有嗎?」
「是最後一班,十一點五十四分。」「那我送你去坐車?」
阿潘沒有回答。曉白像老朋友似的搭著他的肩,卻各自沉默的思索;兩人走出公園後,曉白又開始聊
著拍廣告的瑣事,阿潘只是安靜的看著他的側臉;想了想,停下腳步。
「可不可以給我你的電話?」
曉白猶豫著「給你我的呼叫器好了,我和家人住一起,打電話不太方便。」
「我不會吵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曉白笑一笑,寫了張便條紙遞給他,兩人在火車站前沉默的站著,曉白比著建築圍籬說:「這棟建築
蓋好,就是台北最高的大樓,會有觀景樓層;到時候,我們可以像電影金玉盟一樣,約在那地方見面
…」
阿潘隨著曉白的視線仰望,想像著一座高樓點亮燈火,拔地而起;他站在觀景窗前,俯瞰滿城的流光
飛舞,時間在等待裡,延伸成一種折磨,失速墜落。
「我不想回去!」阿潘突然冒出這一句話,讓曉白愣了一下,看著阿潘眼裡隱隱泛著淚光,於是,一
手將他摟進懷裡,安慰著他:
「別孩子氣!以後還有機會碰面,反正你快退伍了!」
「你不喜歡我嗎?」
「不是這問題。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帶你回家,下次吧!火車快來了。」曉白在他額頭輕輕的一
吻,拍著他的背,溫柔安撫他,但他卻緊緊的抱住曉白,不住的搖頭;只覺得,一鬆手,眼前的白馬
王子,就會突然消失般。
靜寂的夜空裡,清晰的響起火車氣笛聲。
兩人連問好幾家旅館,得到的回答都是客滿;最後終於找到一家星級飯店有空房間。
才剛關上門,曉白就抱住阿潘狂吻,很技巧的脫去他身上的衣服;走到床沿時,兩人都已是全身赤裸
裸。正如阿光所說,曉白的確天賦異稟,猶如小電影裡那些老外的尺寸,就算兩手也無法全部掌握,
直讓他看傻了眼;像個孩子似的,興奮的撫弄著。
曉白將髮束鬆放,甩開成黑綢織錦,在阿潘胸膛輕掃,柔細的髮絲挑逗著每一條神經。
阿潘輕閉起眼,感覺曉白濕潤的唇舌在身上緩緩游移。
腦海裡卻隱約的泛起音符,黎明請你不要來…。
曉白不像其它人匆匆起身點煙抽,也沒急著躲進浴室沖洗,只是緊緊的抱著他,聽著他的喘息聲…。
還是在他的催促下,曉白才不捨的進到浴室。
隔了一會兒,曉白探出身子,要他一起洗;曉白幫他塗抹著沐浴乳時,還故意用手指探往他股間,他
只覺得被插入時,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傢伙也跟著硬挺起來;曉白站在他背後將他抱住,抵住他股間
不斷磨擦;他連忙掙脫,拿起蓮蓬頭沖洗,抓了浴巾擦拭後回到床上;曉白跟著躺在他身旁,手指在
他胸前劃著圈圈:「你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
「他呢?現在好嗎?」
「沒再遇見,我們只共度一個晚上。」
「為什麼沒再連絡?」曉白搖搖頭無奈的笑著,阿潘這時才發現他有個淺淺的酒窩。
「想睡了嗎?」阿潘撫摸著曉白鬆軟的下體問著。
「你說呢?」曉白故意挑著眉,露出邪惡的微笑;一翻身壓在阿潘身上,抱著他不斷親吻…。
陽光暖暖的映著,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阿潘一個人;昨夜一進門就脫下的衣褲襪子,折疊整齊的擺
放在沙發上;除了皺亂的被單,彷彿感覺不出昨夜曾有的激情。阿潘緩緩醒來後,才發覺身旁的人,
已不知去向;床邊小櫃上的煙灰缸裡,還冒著縷縷輕煙,他才剛剛離開不久,沒有說再見。
或許,他曾在臉頰、額頭留一個吻…。
從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每次回到老家,總會偶爾翻起那一本本厚重的記憶。那些陳年往事從不曾
搬離過心田,還隱藏在歲月的塵封下,於是一場雨,就讓所有都發芽,糾纏思緒…。
一些英文代號,再也記不得誰是誰,卻總會回憶起某個夜裡的荒唐。
一些人在錯身後,再也不曾相逢。
迷濛雨夜的白馬王子,像從童話裡走出來。
天亮時,夢似乎也醒了,但阿潘知道,他真的出現過。
有時會想在網路貼個尋人啟示,但又覺得好傻,誰會像自己一樣懸念近十年前的往事?
那夜留下的字條,至今仍保存著;卻從沒撥過那號碼,怕是空號…怕…。
於是…。他在記憶裡完整的存在。
淳瞳誌
郭擎文學館
Email 郭 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