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
郝大有跟著國軍撤到台灣已經三年了,住在軍區的他沒有親人只有幾個出生入死的弟兄罷了。生於一九二一年的他,十六歲就毅然離開四川老家,告別了老父老母從軍去了。從台兒莊到長沙,受傷不下數十次,好不容易才升到排長。然後爆發了內戰,從南京一路退到的台灣。拋家棄子的逃難,他唯一擁有的只是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兒子女兒老婆站的正正方方的笑的很不自然,看到照片他的眼淚又不禁得流了下來。
響應政府的口號,堅信上級的命令,他已經這樣子過了幾年了。愛國早已成為他生命的全部,回去大陸是他一生的希望。為了復興基地流血流汗,造橋鋪路不在人後。但是他卻一年比一年憔悴,眼神越來越暗淡。老友們說:「老郝啊,看來我們是回不去啦!還是自己找條生路吧!」他卻堅信他會回去。
一九六三年的三月二十四號下午四點四十六分,他上吊死了,面向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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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成是台灣人。在他的一生當中,國語就改變了兩種。生於台南的大戶人家,他從小就說了一口流利的日文。從小學到高中都是高材生,從沒第二名過。連他的日本教師都很愛惜他的聰明。十八歲的時候,考進日本帝國大學專攻醫學。一度被徵招為日本陸軍實習醫官,但因為戰爭結束而逃過一劫。回到台灣,他對未來充滿的理想。
世事的發展卻跟他想像中有一點不同,陳誠過來以後對祖國看法也變了。畢竟台灣經過了五十年的法治社會,而大陸卻動亂了五十年。所謂趕走狗、換來豬。日本人雖然跟狗一樣兇,但也會做事;這些大陸來的豬只會吃吃吃。二二八事件後,朋友對在台北開診所的他說:「看來事情不妙,你還是出國避避風頭吧!」
一九五九年的八月十四號的半夜,一陣敲門聲帶走了他。二十年後,一封信件說他已經在十五年前在監獄裡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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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田信之是在台灣出生的日本人,他在台灣長大。父親是新營糖廠的工程師,從小住在廠房宿社。跟附近的孩子玩成一片,一起長大的他有一顆台灣的心。
小學的最後一年,日本戰敗了。而他也跟著父母回到的鹿兒島的故鄉,卻也改變了他的命運。在鹿兒島的薩摩腔中,他在台灣學的標準語跟外國話一樣。中學時代,他看了約翰、傑潘主演的電影「望鄉」。逃離家鄉的男主角,永遠回不去他所愛的巴黎。他對回不去故鄉的男主角非常同情,只見傑潘抱著一位巴黎來的女人喃喃地說:「有巴黎地下鐵的味道呢!」
回途,走在鄉間小路的他,大聲的哭了出來。約翰、傑潘所思戀的巴黎,對他來講,卻是台灣。二十年後,他終於回到了台灣。到了台北,換上的火車南下。他還記得新營車站的樣子,青色的屋頂和褐色的牆壁。在火車上,他不停地流淚。當他來到完全改觀的車站,他走出去卻一點也認不得方向。他蹲了下來,開始痛哭。身旁圍了一群人,其中一位問說:「有什麼傷心事嗎?」
「這是我出生的地方,連小學都在這裡念的。但是、但是我卻一點也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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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台灣人、日本人、中國人都被開了一個很難笑的玩笑吧。我們被無情地撕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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