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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聚

 

 

在擠滿了陌生的臉孔的餐廳裡,她安靜地站在一隅,帶著一定

程度的好奇,打量著周遭將與她共同渡過往後數年的人。

 

真沒效率的作法,她想著,望了望腕上的手錶,十二點三十五

分,距離集合的時間已然過了一個小時又五分鐘;這段時間夠

他們好好吃一頓午飯,甚至悠悠哉哉地喝杯附餐的咖啡。

 

不過只要牽涉到一個人以上的行為,效率似乎就是一種難以要

求的東西。想到此處,她不禁又望了錶面一眼;十二點四十分

,他們已經進了這家餐廳十五分鐘,而所有人仍站在櫃台前動

彈不得。

 

「五號和十六號在哪裡?五號──」

 

一個又急又快的女聲傳來,她轉過頭,迎上一個看似學姐的臉

孔,而這個學姐的眼睛此刻正對著另一個女孩微笑──

 

十秒鐘內這個學姐是不會有興趣知道十六號是誰了,她想,把

握機會好好地打量了那女孩一眼。

 

確實是個美人,那個女孩像英國進口的高級骨瓷──細緻優雅

,彷彿是讓人放在櫥窗裡欣賞的易碎品。她望著那雙美腿上的

白色迷你裙,趁那學姐還沒逮到自己之前掃了全場一眼確認:

無論男女,清一色的T恤牛仔褲;她歪著頭望著那白色迷你裙

,看來「想知道一個女生唸的是文組還是理組,看她的打扮就

知道」的鐵則如今被打破了,她想著,嘴角露出一點微笑。

 

話說回來,規則之所以存在,不就是為了被人打破嗎?!

 

等學姐開始找尋十六號的時候,餐廳總算挪出一大片相連的位

子安置他們這一票人;一行人入坐,點餐,聊著彼此之前的學

校背景……等到有餐點上桌,已是下午一點十分。

 

「我當然會來唸啊……」她望著對面學姐只有餐具的桌面,微

笑地按下自己拿起刀叉的衝動,努力為自己就學的決心作出一

點保證。

 

事實上,等她吃到第一口午飯,她手腕上的電子錶顯示的時間

正好是13:00,而她的生理時鐘早忘了什麼叫做餓。

 

想在家聚這種場合好好吃點東西,似乎是一種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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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喝著海鮮濃湯,自眼鏡上方的空隙望了那個男孩一眼。

 

真不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曾幾何時,「某某某的男朋友」這

個角色也習慣性地出現在社交場合之中。

 

其實出現一下也不是什麼壞事,問題在於整桌子的人,惟一認

識他的人就是他身邊忙著和其他人聯絡感情的「他的女朋友」

;她瞥了雅禎一眼,後者正和學姐交換最新的八卦,對身邊男

友的臉色完全置之度外。

 

看來雅禎的男朋友是來討債的,她想著,所幸她今天第一次見

到他,應該不會與他有什麼金錢上的糾葛才是。

 

雅禎是她的學伴──她們這屆人數過多的後遺症之一──兩人

從外型就可清楚分辨出不是同類,迷你裙與她這輩子是隔了絕

緣體,更別提大清早爬起來在梳妝臺前塗塗抹抹。她望著雅禎

眼睛周遭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眼影,手上叉子指向碗裡的生菜,

心裡忍不住質疑雅禎早上六點用鬧鐘把所有人吵醒化這種「看

起來像是沒化」的妝的理由。

 

那個好理由現在正坐在雅禎身邊,只是女主角似乎不這麼想。

 

雖然早睡早起是眾所公認的美德,不過看來她該向雅禎抗議才

是,畢竟鬧鐘總是最先把半夜三點上床的她吵醒。

 

趁著學姐和雅禎聊得高興,她多拿了一片大蒜麵包,才塞進嘴

巴,一個學弟問她借實驗報告,她點點頭,遺憾地望了麵包一

眼,轉身和學弟聊起實驗課的問題。

 

等到所有人喝完咖啡紅茶,起身準備走人,她望了那男孩一眼

;他看起來還是不大高興,不過還在忍受範圍之內。

 

戀愛中的人忍耐力總是比較高一點,她想著,她不知道雅禎什

麼時候會和他分手,不過照昨晚宿舍流傳的耳語,快了。

 

家聚,似乎總會見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人和意料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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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雨看來短時間內是不會停了,她想著,她討厭雨天路上一

窪一窪的水坑,偏偏今天家聚的地點不遠不近,就在出校門左

轉兩條街──騎車過去顯得小題大作的距離。

 

「走吧?要遲到了。」雅禎打開雨傘走進雨中,示意性地看了

她一眼。

 

不情願地開了傘,兩人沒入宿舍的大雨中;望著自己沒出三秒

鐘就溼得一蹋糊塗的牛仔褲,她突然羨慕起雅禎腿上的絲襪。

 

不過,為了難得一次的大雨跑去買那種穿不到兩次就得丟的襪

子似乎不是個符合經濟原則的做法。

 

她嘆口氣,雅禎與她實在找不出共同點;她倆住同一間宿舍,

在同一個家族裡兩年,交談的範圍仍繞著天氣和考古題轉,長

度則限於十句話以內解決。

 

幸好她倆共有一個聒噪不休的學姐,要不家聚的場面一定在埋

頭大吃的情形下安靜收場;不過這點好運也只維繫到今天,學

姐兩個禮拜後畢業就回老家工作,然而她和雅禎仍是同一家人。

 

有人說人惟一不能選擇的是父母,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沒經歷過

學校的家族制度,她想著,背脊一陣發涼,伸手摸去,傘簷滴

下來的雨水已將她身上的薄外套浸濕;她挺直背脊皺起眉頭,

喃喃自語:

 

「奇怪了,『未央歌』裡不是這樣寫的……」

 

「妳說什麼?」雅禎在另一柄傘下偏過頭來,問道。

 

「沒什麼,快走吧──」她大叫起來,不過音量在大雨中傳送

到雅禎的耳中顯然很剛好。

 

廢除動員勘亂的台北和隨時會見到戰火的重慶,不知哪邊的人

比較幸運?

 

走進咖啡廳,學姐和學弟妹們已然併起桌子聊得不亦樂乎;兩

人匆匆入座,在一陣慌亂的招呼聲中點了蛋糕、咖啡、和號稱

現榨的果汁。還好是喝下午茶,她暗自慶幸,雖說學生的三餐

向來不定時不定量,不過那種食物放在眼前,卻礙於社交禮儀

動彈不得的情況可糟得多。

 

這是說家族裡其他人胃容量太小話太多,還是她太把食物當作

一回事?望著眼前只吃了一口的蛋糕,她無奈地抬起頭,有一

口沒一口地啜著略嫌苦澀的咖啡,兩眼在杯口上方四面八方轉

著,不時地點頭接話……

 

話題繞著兩週後的畢業典禮和出路問題打轉,但她的心思三不

五時地飄到盤子裡的黑森林蛋糕上;這個年頭學以致用的人到

底有幾個還很難說,不管怎麼打算,進了社會還不是一切重新

來過?

 

「……我不知道耶,我還不想那麼早就業說……先做兩年助理

再說吧?我還不想定下來。」

 

雅禎的聲音穿過桌面進入她的思緒,她放下杯子,一點震驚和

贊同的想法同時出現在她腦海。

 

「真的嗎?我也是……」

 

或許,只是或許,家聚是個讓兩個個性不同的人彼此產生一點

共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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