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怕是在漆黑的夜中閉著眼睛小睡﹐仙道也感覺得到流川的目光。 “對不起。”道歉是應該的﹐早就約好了今日下午練球﹐失約的是自己。 流川不答話﹐把他的魚具收起來﹐然後看著仙道。 “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待一會兒。”仙道仍舊閉著眼睛。 他可沒想到流川會一把把他拎起來。 “笨蛋。”流川罵道﹐然後拉著他往家中走。 仙道忽然很想哭。 如果流川不拉他的話﹐他站都站不起來了。 仙道淋了一天的雨﹐發高燒﹐說胡話。不諳家務的流川手忙腳亂。 今日父母都不在家。流川嘆了口氣﹐再次用酒精擦拭仙道的全身。不過也幸虧都不在 家﹐要不看到仙道這個樣子還不得拼命問。 這個笨蛋﹐不就是被女孩子甩了嗎﹖這麼傷心幹什麼﹖ “我不過是玩你的﹐仙道彰﹐你真以為你是萬人迷啊……”那女孩子的冷笑還在耳邊﹐ 而記憶好像回到了童年。 “你要走是嗎﹖把那個小雜種帶走﹐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野種。” “呸﹐管我什麼事﹖當時是誰要孩子的﹖誰要的誰去管……” 結果是兩個憤然而去的背影﹐和留在公園中不知所措的孩子。 仙道感覺到眼淚一點一點順著臉頰向下流﹐然後有一隻手擦去了他眼淚。 “沒有人愛我。”他淡淡的聲音象在陳述一件悲傷的事實。 靜了一會兒﹐忽然有個聲音輕輕在他耳邊響起﹐“如果沒有人愛你﹐那麼我來愛你。” 仙道大吃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邊有人。他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費了 好大的功夫才睜開眼睛。 這是間簡潔的﹐男孩化的屋子﹐牆上有喬丹扣籃的宣傳畫﹐屋角有一隻籃球﹐可是沒 有人。 接著門打開來﹐流川端著早飯進來﹐依舊是冷冷的面孔。 仙道盯著他﹐想尋找剛纔說話的那個人﹐可是…… 他在心中笑自己﹐怎麼可能有人會愛自己呢﹖一個連父母都不要的孩子。而且﹐更不 可能是流川﹐一定是自己在做夢。 “謝謝。”他聽見自己說。 流川沒有答話﹐只是有點擔心地看了看他﹐伸出一隻手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然後松 了口氣。燒已經退了。 在那一瞬間﹐仙道幾乎閉上了眼睛。他這才發現流川的手是有溫度的﹐不象自己所想 象的一樣冰冷。 “自己吃吧。”流川打斷了他的幻想﹐利落地放下餐盤﹐拿起籃球離開了屋子。 仙道舉起手﹐想拿起勺子。突然就傻笑起來﹐然後拍了拍頭。自己是怎麼了﹖居然在 眷戀著流川的溫度。 支起身子從流川的屋中走出來﹐有一點奇怪自己昨天的失態。打擊應該不會象想象中 的那麼大吧﹖仙道嘆了口氣。 前庭傳來了運球的聲音﹐仙道怔了怔﹐不由得輕輕笑起來。那個傢伙﹐心中只有籃球 吧。一直以為像他那樣連騎車都會睡覺的人﹐早上應該和自己一樣賴在床上﹐沒想到 卻已經開始練習了。 陽光從樹的頂端灑下來﹐少年人飛揚的黑髮象是被染成金色。那裡並沒有籃筐﹐少年 只是面對著假想的敵人﹐飛快的拔球﹐側身﹐一個翻轉﹐象是避開了防守隊員……然 後他看見了仙道彰。 他揚起眉﹐拍著球﹐“好些了﹖” 仙道點點頭﹐心中卻還留著剛纔的那一幕。 流川輕輕側了側頭﹐“我要去上學了﹐要帶你嗎﹖” 仙道笑了﹐先是例行公事似的笑容﹐接著便壓不住那份笑意﹐終於笑出聲來。 流川有點惱火﹐他不知仙道在笑什麼。 “流川君﹐我是很想搭你的車﹐不過﹐你能不能肯定你會一直醒著﹖……” 今天的流川有點不好惹。(當然﹐他哪一天都不太好惹。) 籃球隊的隊員們都悄悄地與他保持著距離﹐除了那個大白痴以外。 “流川﹐你怎麼黑著一張臉﹖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失戀了。我果然是天才……” 話還沒說完就已經感覺到了流川殺人的目光。 哼﹐今天是看在仙道那傢伙是在病中才沒有跟他計較﹐櫻木﹐你是找死。趁大家不注 意﹐一拳揮了過去。 “啊﹐臭狐狸﹐你敢打我﹖” 兩個人扭成一團。 “夠了﹗”一時間拳頭與扇子齊飛﹐把兩個沉浸在戰鬥中的人拉了回來。 “去﹐罰跑20圈。”赤木氣呼呼地說。 “為什麼﹖是那隻狐狸先打我。”櫻木還想爭辯﹐赤木的另一隻拳頭已經砸了下來。 至於流川﹐已經跑出去老遠了…… 唉﹐不騎車才發現﹐走到家好遠啊。 其實流川也不明白早上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不過是看到仙道在睡夢中落淚。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會哭﹐看他好像很傷心的樣 子﹐所以伸手為他擦去淚水。結果仙道說出那麼一句話來。 那個傢伙親衛隊都一大幫﹐怎麼還可憐兮兮地說什麼“沒有人愛我。” 純粹是有點惡作劇﹐俯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如果沒有人愛你﹐那麼我來愛你。” 說完馬上就發現說錯了﹐看到仙道想睜開眼睛﹐趕緊逃出了屋子。天﹐自己居然會跟 仙道說這種東西。 可是﹐心好像有一點點痛﹐仙道早上的那個樣子﹐象是被人丟棄的小狗一般﹐怪可憐 的。唉﹐果然還是不要談戀愛的好﹐連仙道那種人都變成這個樣子。 “想什麼呢﹖”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啊﹐”流川跳將起來﹐“仙﹐仙道﹖” “怎麼﹐看見我很興奮嗎﹖”仙道嘻皮笑臉地說。 哼。什麼可憐﹐明明就是無恥。流川找回了他殺人的目光﹐狠狠瞪了對面的人一眼。 “不要啦﹐我可是特意來賠罪的。看﹐我帶了球過來﹐走﹐我們到哪裡去較量一下。” 打球﹖流川瞇起眼睛﹐怒氣越升越高﹐“笨蛋。”他大聲叫。 仙道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罵嚇了一跳。 流川一把拉起他的手便往家中去。 “喂﹐喂﹐”仙道又好氣又好笑﹐“你綁架啊﹖” 流川停下來﹐臉突然一紅﹐放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轉頭就走。 “喂﹐怎麼了﹖生氣了﹖”仙道趕上來。 “身體沒好之前要好好休息。”流川又瞪了他一眼﹐加快步子﹐甩開了仙道。 仙道卻怔在原地。 流川說什麼﹖他忽然想到﹐這個少年並不象別人所想的一樣沒神經。是的﹐今天身體 是還沒好﹐可是﹐因為沒有什麼事好做才拿了籃球過來。 流川﹐原來也會關心人麼﹖ 沒有原因的﹐仙道的心情好起來。 “你知不知道﹐流川家昨天出事了。” 曠課出去玩了兩天﹐一到學校就聽到四處的流言。 流川﹖仙道抓住了最近的一個同學﹐“出了什麼事﹖” “你還不知道麼﹖聽說他父親當著他的面把他母親打死了。” 仙道一驚﹐“你是說流川楓﹖”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還有哪個流川啊。” 仙道突然覺得心臟被拉成一條線。怎麼可能﹖ 流川有個幸福的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夜雨籠罩著那一棟孤零零的屋子。 仙道已經站了很久。他看見流川面無表情地走進去﹐看到週圍的人下意識地轉開這裡﹐ 也看到進進去去的警員。最後﹐看到流川站在門口目送著警員們離去。 仙道轉過了身﹐他不知如何去面對流川。 四週的街燈已經亮起來﹐鈉光燈的昏黃在雨中看來竟是說不出的溫暖﹐讓人想起那一 早的陽光。 仙道看到了買牛肉飯的屋子﹐忽地心動起來﹐鑽了進去。 “兩份牛肉飯。” 提在手上是沉沉的份量﹐仙道回過頭向流川家走去。 那屋子竟然沒有一絲燈光。 仙道遲疑地走入院子﹐按了按門鈴。 本來優雅的音樂聲在漆黑的夜裡竟是說不出的詭異。 等了一會兒﹐門忽然悄無聲息地打開﹐嚇了仙道一跳。 門裡的流川有一雙閃爍著危險的眼睛。 仙道覺得嗓子一陣發干﹐忙輕咳了兩聲﹐“你還沒有吃飯吧﹖” 流川只是看著他﹐並不答話。 “我買了兩份牛肉飯過來﹐要吃嗎﹖” 仙道忽然感覺到流川抓住了他的手臂﹐少年的頭接著倚過來﹐埋在他的懷中。 “好了﹐好了﹐沒事了。”仙道輕輕攏住他﹐撫摸著他的脊背﹐“沒事了。” …… 那一夜﹐少年在仙道的懷中沉沉睡去﹐臉上猶自帶著淚花。 仙道看著輕皺眉頭的睡顏﹐有些心痛。從昨夜開始﹐他是如何撐下來的﹖ 握住流川冰冷的手﹐忽然想起那一天的溫暖。仙道怔了怔﹐嘆了口氣﹐輕輕在他的額 間留下一個吻。 流川去了美國。 他的父親在獄中自殺﹐留給他大筆豐厚的遺產﹐他可以坐在家中吃一輩子。 飛機走的那天﹐只有仙道一人去送他。 “為何不告訴別人﹖”仙道問。 流川只是看著他﹐象是在說謝謝。 仙道在那一瞬間象迷失在那雙眼睛之中﹐他忽然有種衝動﹐想抱住眼前的少年﹐要他 不要走。可是﹐流川已經無法再在這裡生存下去了﹐他需要更大的空間去呼吸。 少年轉身後便邁著堅定的步子遠去了﹐並沒有回頭。仙道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 他並沒有來信﹐後來得到他的消息都是從電視中﹐他在美國大學籃球聯賽上打出了名。 更加絢爛的技巧﹐更加執著的信念﹐和更加空洞的眼睛。 在美國﹐他的外號叫“冰人”。 NBA選秀﹐剛升二年級的他並沒有排在選秀陣容裡﹐但是﹐鷹隊卻用第十一的選秀權 點了他的名。 “我們已經不敢再等。”鷹隊的老闆在得知流川決定加入後合不攏嘴。 就在那一日﹐仙道忽然收到流川的來信﹐只有一行話﹐“有人愛你麼﹖” 晚上的新聞中﹐流川楓穿上了鷹隊的7號球衣﹐冷淡而有禮貌地回答記者提出的問題。 他變了很多﹐仙道不得不承認。 從那一次事故之後﹐少年在一夜中已經長大﹐學會了禮節和距離。 仙道玩弄著手中的信紙﹐不知該如何回答。 有人愛自己麼﹖自己已經放棄籃球了﹐不會再聽到女孩子的尖叫聲。當然﹐仍然有走 得很近的女孩子﹐只是﹐從來沒有被關愛的感受。 記憶中越來越鮮明的﹐是那日早晨﹐流川溫暖的手。 可是﹐自己和流川﹖這可是禁忌之戀。 仙道看著銀屏上的青年(現在應該稱青年了)﹐輕輕笑起來。沒有錯的﹐心中那份感 受﹐不是愛是什麼﹖這些日子都以為他已經忘記自己﹐原來他一直都記著。 仙道提起筆﹐開始寫回信﹕ “如果對你的愛是我必須揹負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