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情釀
有時候真覺得Amilus的心好硬,三個月了,音訊全無。她甜美的笑、
細緻的身軀與輕柔的背影,歷歷在目彷若伸手可及,思及她柑橘味的
髮香,我總淺淺一笑,那是潛藏在我腦子的裡畫面,依稀真切。
Amilu走後,我常懊惱(最少100次,因為我每天不只埋怨自己一次)
為什麼那天我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走?我該在她進入計程車去美國前,
像搶婚似地搶下她,而不是等著她奔向我。她在車中凝視我的悽楚
眼神,嵌刻在玻璃窗上,那是用滾燙生鐵,嗤一聲、烙在我心中印
記,我聞到胸膛撲出的肉焦味。
對於Amilus的思念宛若罈中正在發酵釀醞的紫葡萄,沈默地滲出分
不清苦、澀或甜的酒汁。戀上彼此,似若甜香的醇酒,我一飲再飲,
顧不得那令人頭暈目眩的後勁惱人。開啟E-mail成為我每日例行的
失望,一天一只發給Amilus的E-mail,又是我唯一的希望,週而復
始,同步把信留在留言板上,作為思念的備份。積存在我心中不斷
翻攪奔騰的記憶,全被Amilus所霸佔,18歲以前的回憶皆已不復存
在。Amilus,我唯一愛過、擁有過的女人,為了我所不知的原因離
開我,我卻無法從這夢境般的愛戀中脫身。
她走後,我上成功嶺,然後下學校。學校離我家不算太遠,一樣是
搭乘我當初跟蹤Amilus時的同一路公車。現在沒了Amilus,到學校
的路途變得孤寂難耐。我看著Amilus當初坐車時凝視的遠方,這才
找到了她眼光停住的焦距,不知道當時她看到什麼?我現在看到的
是Amilus當初在政大山上說愛我的那一幕。
剛進大學後的一個月後,一天上完體育課滿身臭汗,意外地在學校
操場上看到Karen,她顯然在等我。對於她,我有所不出來的畏懼,
她似乎有點無所不知,有些不可一世。她知道我在這個學校?她應
該也知道我體育課後沒有課,才選這個時候在這裡等我。
她的愁容滿面吸引著我向她走去,而我忐忑的心像低音鼓似地伴奏
著,因為除了Amilus,她沒有理由站在這裡。
「喂!好久不見。可以跟你聊聊嗎?」
「沒什麼不可以。」我不敢直視Karen
「她有來找過你嗎?」
「Amilus不是被妳帶走了?當初又不是我帶走她。」我的語氣顯然不太好。
「一個多月前,她說要來找你,離開Chicago之後就沒消沒息了。」
Amilus為什麼不是到San Jose,而跑到芝加哥去?她為什麼要騙Karen
說來找我?她跟Karen應該不是姊妹才是,她們一點也不像,而且覺得
Karen對於Amilus的關注,不同於一般的姊妹之情,真是詭異。
「她沒來,會不會有意外?」我撐著我的心痛,不想在Karen面前示弱。
該說,我正在佯裝大人,在這個看起來不像朋友,卻有可能是敵人的
面前。
「看起來她沒有遇到意外,她仍然有上你的留言板看留言。」
看來Karen問我有沒有看到Amilus,只是禮貌性的打招呼方式,她早就
知道Amilus沒來找我。
「妳怎麼知道?」
「任何人只要進你的留言板,我都可以攔截資訊。我有這方面的能力,
有人稱呼我這種人叫做Hacker。」
Hacker也叫做駭客,他們仗著自己高深的電腦功力,縱橫網路。隨意
進出別人的電腦,有道德感的來來去去不帶走雲彩一片。但是也有為
非作歹者,剽竊、騷擾、破壞不屬於自己的電腦裡的資料。美國白宮、
中國國民黨的網頁,都曾遭到駭客騷擾過。聽說連美國國防部,都曾
遭駭客侵入,個人的電腦自然防疫力就更差了。
「那妳為什麼無法追蹤出Amilus從哪裡上線的?妳不是很厲害嗎?」
我,毫無遮攔地以言語挑釁Karen。
「你也不要小看她,她的電腦能力不輸我,只是她比較守規矩,不敢
做駭客。她當然知道我會追蹤她,所以她每次上網都用國際電話撥
號上線,她專挑較為落後的國家作為上網的第一站。這些國家的通
話記錄根本沒有電腦連線作業,因此根本沒有侵入的機會,我無從
查起。狡猾的她每次都從不同國家上線,我想她是用這種方法叫我
放棄找她。」
我的Amilus會好多種語言,但是就是不肯將心中的想法用她好聽的聲
音敘述出來。她的眉宇、肢體與剎那間的反應,都是在傾訴。但她卻
不顧別人是否聽得懂,或者說,聽得懂她說話的人才有資格成為她的
朋友。Amilus可以去訓練一些情報員或偵探,效果大概不錯。唉,真
是的,這個時候我還要苦中作樂。
「難道妳猜不出她可能去的地方?San Jose的家呢?」
「她已經在網路上銷聲匿跡了,也從我們生活圈中失去蹤跡。如果她
存心要讓人找不到,要找到她就不是件容易事,她可是很有毅力的。
不過,她每星期都會上一次你的留言板看看,但也不做太長時間的
停留,她甚至連自己的E-mail帳戶都不進去了,顯然在躲我。」
我問了個蠢問題,Karen畢竟比我了解Amilus,她哪會沒想到去San Jose
看看,哪輪得到我賣弄。她們來自同一個生活圈,不像我和Amilus只
真正屬於彼此一個多月。與Karen相比,我對於Amilus了解少得可憐,
我甚至連一張Amilus的相片都沒能留下。
「那...她能養活自己嗎?」
「這是我最擔心的事,她為了避我,已經拋下她所有能夠賴以生存的專
業工作環境了。我猜她已經離開美國,而且也離開了網路界或是3D
動畫界,否則應該是有跡可循。」
「她不是去求學?她是從美國來的?」
「沒錯!她是今年六月才到台灣的,她之前在芝加哥工作,專長於3D動
畫的製作。」
我認識的Amilus是剛從大學畢業,正要前往美國求學的Amilus。可是Karen
言語中的Amilus卻有不同的背景。還有什麼與我之前所知不同呢?
「妳不是她姊姊對不對?」我低著頭問出我心中最不願面對的疑問。
「在同性婚姻合法的地區,我們是夫妻。」
我曾隱約猜到這個結果,可是當Karen告訴我這個事實時,心頭仍有狠狠被
撞了一下的痛楚。
「既然妳那麼神通廣大,就應該知道她沒來找我啊,為什麼還要跑來找我。」
「沒錯,我知道她沒來。其實,我來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她有跟你連絡,讓
我知道一下,我不會再帶走她,我只是想放下這顆心。」
我低頭不語,也許說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顯然她關心Amilus不輸給我,
而且她付諸行動,而我只是在電腦前哎哎自怨。
「現在你的留言板成為能夠聯繫到她的唯一工具了,希望你能透過留言板多
給她一些鼓勵。你知道她的。」
「你還會繼續找她吧?」我希望她回答是或不是呢?
「我會找到她的,找到我也會告訴你。」
「謝謝。」
「她是愛你的。」Karen紅了眼朝遠方看去,她也在故做堅強。
「可是我還是失去了她。」
「Amilus有你的孩子。」
孩子?心頭被雷電重擊,心疼我的Amilus,也記掛我和Amilus共有的血脈。
我看看自己黝黑的肌膚,轉瞬間我成了大人了,Amilus肚子裡有了我們純
白無暇的小海豹,Amilus會悉心保護他,可是誰來照顧我的Amilus?
「Karen,我現在想到電腦前留言給Amilus,妳什麼時候回美國?」
「我大後天回去,這些天我都沒事。」
----
"
Amilus,
今天Karen來找我,我知道了妳和她的關係,我知道妳愛我絕不比愛妳來得少,
回到我身邊好嗎?
讓我照顧妳和我們的Puppy Seal...
打開妳的E-mail工具,寫信給我!或是就在這裡,你只要打上Seal,求妳....
岷峰
"
一整天,我坐在電腦前不斷地寫信給Amilus,要她知道我多麼惦記著她。若
說我完全不介意她與Karen,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我知道Amilus最愛的是我
。以前我跟Amilus說愛她最多時,她反倒哭得更難過,原來愛情不可以比較
的。我不能說愛她多或少,愛就是愛,我愛她,我們該全然擁有與屬於彼此。
我忍著心中錐痛,不斷地對Amilus喊話。我威脅她,說要是她不跟我連絡,
我就流浪開始去找她,不過也被我推翻了,我還被兵役綁著呢。我埋怨她的
鐵石心腸,害我不但要陷入思念她的痛苦深淵中,還憂慮她的生計與安危。
我說,如果她不回我信,我將要開始恨她了.....。
我心中明瞭Amilus不會回我信的,她就是這樣,把責任都推給別人,即使做
錯事的是她自己。她明明期待著我去找她,卻又不願現身,這就是她給我的
使命嗎?這又能證明什麼呢?傻Amilus,為什麼要把事情弄得那麼複雜?妳
已經是要當媽咪的人,卻還那麼孩子氣。妳平常就不知該怎麼排遣情緒,遇
到孕婦憂鬱症該怎麼紓解呢?妳離開了Karen,不就表示選擇我了嗎?為什
麼要躲?
其實我慶幸著Amilus離開Karen,這表示存在她心中的人是我!總比過去三個
月音訊全無得好。然而,我又不免擔心她,我覺得她是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人,
現在又加上個小Seal。反覆的情緒變化,在我心裡五味雜陳,該說「有變化就
是轉機嗎」?可是萬一他們遭遇什麼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