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社會動員論 八,失敗的社會動員所造成的分裂 由於社會動員的一再失敗,二十世紀成了中國民族的冬眠時代。民族的某些部分(如知識階層和軍閥、政客)是活躍的,甚至過於活躍而變成了多動癥;但民族的其他部分(如市民、農民)卻消極被動,昏昏沉睡。少數人的多動和多數人的被動,合奏出中國慘絕人寰的僭主時代,結果,二十世紀的中國,思想的活躍和社會的紊亂,並行不悖,蔚為壯觀。 銳進者脫離群眾,他們是以經過訓練的技巧在操縱群眾,並將此稱為"群眾運動"。 今天,中國革命開始已近百年之後,現實依然如此。銳進者或自命"民族脊樑",或自封為"精英"、"特殊材料"、"無產階級先鋒隊",但還是沒有和群眾融成現代意義的民族整體。他們秉持西方的理想(或是"自由民主",或是"共產主義":它們兩者的區別僅僅在於西方本身曾經分裂為兩個陣營),企圖在一窮二白裡縱情建國時,迎頭撞上了中國的現實。企圖照搬西方經驗的國民黨,在中國民眾的麻木面前慘遭遺棄(二次革命的失敗);結果決心學習蘇聯、貫徹僭主政體,但還是無法真正動員起群眾的熱情;共產黨學乖了,採用欺騙手段動員群眾的熱情,如許願分土地,人民當家作主等等不實之詞……但欺騙不能持久,偽裝終被揭穿--僭主政體的沒落,早在一九五六年合作化運動的脫離農民、一九五七年反右運動脫離知識階層、一九五八年大躍進運動脫離工人和市民之後,就已不可逆轉了。這時,先鋒隊撕下自己精心制作的面具:於是新民主主義的小妾搖身一變,成了社會主義的悍婦河東獅子吼,最後引出了文化大革命的鐵扇公主。 脊樑、精英、先鋒隊,都以馬恩列斯的理想標準,指責群眾落後。群眾則以恐懼的眼神,盯著這批不知他們想要索取什麼的不速之客……原本應該結成一個民族的兩個部分,就這樣同床異夢。"教育群眾",成了二十世紀中國的最大鬧劇。它本來是要把一盤散沙的天下之民,整合為現代國民;但結果隻是留下了僭主制度這樣的孽種。 當然,脊樑、先鋒隊、文化精英們的主觀目標失落,並不等於他們努力的客觀過錯。"對與錯,是歷史學的事,不是歷史的事。"歷史學標準下的"極端無能、可悲可嘆的表現"後面,乃是歷史過程中的某種"宿命"。 半個世紀來,被僭主和賤奴們自封為"官學"、"經典"甚至"真理"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是偽科學。但是以它們的名義所逆行的社會動員,卻完成了其歷史凈化的破壞性使命;並在建成中國現代民族國家的歷史征程中,遭到決定性的敗北。這是當今有識之士的共識。這種上層建築和中國的地基、屋宇,如此不配,所以,這龐然大物總有一天要壓垮中國社會,然後自己才砰然倒地,化為青煙一縷,鬼魂幽靈不再徘徊在中國如同徘徊在歐洲。 許多人已經意識到"這玩意兒不是科學",但還錯誤地認為"這玩藝兒還是滿有生命力的"(如所謂"社會民主主義者"那幫孬種);這種直覺的錯誤是因為它已經完全徹底地忘記了,馬列的玩藝兒早就不靈了,而且,作為一種治國之道而非致亂之道--它從來沒有靈過。而它在中國社會所曾經表現過的那一點活力,隻是因為它恰巧滿足了中國社會動員方面的病態需要罷了。 除此之外,它在中國社會是永遠也成活不了的嫁接物!它的根須,從未紮根於中國文化的豐厚土壤;它的氣味不能讓中國人陶醉,隻能讓中國人心驚肉跳地掩鼻而過。 充其量,"馬列主義"隻是對"五四"以來的半瓶子醋的、畢不了業就失業的某些知識份子,起到某種安魂作用。這群走投無路的歷史棄兒,一時間喪失了依附感而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需要召喚奴性的武器,結果找到救命稻草的馬列主義。饑不擇食--病急亂投醫--飲鴆止渴:這就是"中國無產階級革命"的三部曲!試想,一個連無產階級都幾乎沒有的破產的農業國,哪裡來的無產階級革命?結果,這些街頭鼓動家們把洋雜種消化不良而拉出來的稀,封為放諸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其結果,是中國社會的持續分裂。這種崇洋媚外的病態,與中國人自強自立的本能,太不匹配。如此外來理論,又怎能在中國治大國如烹小鮮?
最後的革命: 中國僭主政治的終結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