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國的內外形勢 一,民族精神的覺醒 前面談到在當今中國,兩種合法性已經不能並存於同一個社會政治實體。其實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上,兩種合法性並存,也從未有過成功的先例。事實上,即使鮮卑、沙陀、遼、金、元、清這樣的野蠻力量入主文明世界的政權形態,分別在農耕地帶和遊牧地帶所實行的"一國兩制",也隻是某種統治方法上的不同,而完全不是什麼兩種合法性並存。正如美國五十個州,州法各不相同,但總不能說美國是"一國五十制"吧。 學者們談到,中國面臨一個"意識形態情結",如不能超越這一情結,就無法實行政治改革,但實際上,極權主義意識形態在共產黨僭主專政的制度下,是比"情結"更深刻的社會政治障礙,而不僅僅是個心理障礙,因而無法僅僅通過宣傳、思想教育等方法來解決。它對實際政治操作的幹預,造成政治結構的超憲政的、專政型的特點。其特性是"政策治國"而不是"法律治國";其超憲政的權力合法性,來自馬克思尤其是列寧的專政學說。如果僅僅企圖由心理層面去"超越"這"意識形態情結",還是不能逾越政治權力結構的非法性壁壘。如果拋棄立足於馬克恩的社會發展五階段論所創造的僭主政治結構的合法性,結果又會怎樣呢?同樣實現不了上述超越! 面臨權力的合法性問題,如果國人萬幸而又成功地拋棄了共產黨意識形態,新的民主的意識形態使舊的僭主權力結構戚為非法的存在;從而瓦解共產黨極權職能,則中國社會卻難免陷於失序狀態,有人說:"那正好可以實現一個和平過渡……"但實際上不行。因為還有更深層的問題--在長期的僭主專政下,盡管有多黨合作等等花瓶,但僭主專政的格局,已造成牢固的政治習慣。在這種習慣結構中,其他政治力量不能以合法身份獨立存在,長期的依附性造成暴君與順民或是昏君與暴民的兩極,放棄僭主專政的屠刀,就能立地成佛為民主政治?不,這是明顯的悖論。長期的僭主專政,扼殺了其他政治力量的發育,沒有可代替的多黨政治的基礎和習慣,即便極雛形的獨立社團也不被允許。在此盤根錯節下,要進行全面民主改革,再加上共產黨勢力的阻饒、破壞,難保不發生全社會的錯位,動亂就難避免。 而這種前景,似乎反過來為共產黨僭主專政的續存提供了論據。所以有人說,中國不可能推行民主政治,因為中國缺乏政治能力……。但我們的結論是,必須用強力打破這個政治死結,用新的政治權威,去保障基本秩序、推進民主改革,並及時制定一個具體時刻表,在中國建立憲法統治。新的政治權威確有實行民主政治的意願,要趁早向全社會公布一個民主進程的時間表,既防止立即實行民主可能觸發社會失控,又防止形成新的僭主專政。 新的民主政治,決不是共產黨的所謂"民主集中制"的翻版,不是所謂"多黨合作"的花瓶。共產黨炮制的"多黨合作"花瓶,早在五十年代就完全破碎了,而且傀儡式多黨合作也不能引導社會各階層人士積極參與政治生活。無益的擺設除了勞民傷財,一無可取。不給人民選舉權,卻叫他承擔普選權附帶的公民義務(義務教育、義務兵役等),不公正的。有權利,才有義務。沒有公民權利的人,就不應當承擔公民義務--他沒有"資格"來承擔義務。 但在共產黨僭主體制下,就叫你雖無權利亦得承擔義務,所以,這不是義務,而是犧牲;所以共產黨特別喜歡叫人民犧牲。然而,這種單方面的犧牲是不能持久的,一代人、兩代人的犧牲必定觸發大規模的社會改革運動;如果三代人、四代人地強行推廣下去,職業道德勢全面瓦解、社會生活全面紊亂,這是僭主專政不能立足於當今世界的最大理由。如果人民隻能向政府納稅卻無法對自己稅款的用途有參與決策的機會,消極對抗將彌漫社會。不準罷工,那麼就怠工好了;不準說話,那麼就大發牢騷好了;不準積累資金,就花光儲蓄好了。結果生產率低下,百業蕭條。而在法治的民主社會,公民應納多少稅,必須征得議會批準,政府不能隨意征稅,這樣的合理性,便於人民對議會批準的政治行為產生信任,政府收了多少稅,稅款作何用途,都必須經得議會批準,然後向人民公布,因此減少政府行為的弊端。而在共產黨僭主社會,政府收多少稅款及稅款的去向,是向人民高度隱瞞的。人民不但沒有權力決定和監督,連知情都是重罪,可以判處死刑。因此,黨和政府及其官員的貪欲,宛如一個無底洞,照不亮,填不平。 現代的憲政原則和共產黨的先鋒隊原則,早已水火不容,先鋒隊這種自封的精英,言行幾乎等於土匪,共產黨員、解放軍指戰員,完全缺乏合乎精英身份的品德、教養與能力,除了動物般的獸行外,一無所長。結果致使整個社會失去了文化的推動力,先鋒隊失去先鋒作用,社會發展失去支點、槓桿及推動力;黨中央又堅決反對任何新生力量的出現,以為代替,結果中國社會在沒有動力、沒有刺激的壓制下,隻能用"錢"來刺激獸性,以推動社會的惡性發展。而不斷用錢來刺激人的動物性的後果,是刺激遞減,其流弊是人家都想"多拿錢,少幹活",整個社會除了"現撈"之外,無希望、無信用、無保障。 這種絕境使得新的理想主義成為必需。但共產黨長期以來對社會理想的糟蹋和濫用,使得許多國人,一提起"理想"二字就極為厭惡乃至充滿恐懼,擔心它可能被惡棍利用,帶來一場新的社會劫難。確實,如果沒有強大的人民民主運動作為擔保,並作出限定,新理想與舊理想也許隻有辭藻上的差別。從外部說,民主運動對新理想與新權威具有制約作用,防止它蛻化為舊理想與舊權威。從內部看,還有一種機制可以防止新權威滑向權威,這就是新權威必須以新的意識形態所提供的合法性,制作新的旗幟、新的綱領。其必然結果是吸引了新的徒眾,最後,這支隊伍的存在本身,就制約了新權威退化為舊權威、新理想退化為舊權威。比如共產主義運動原本是一種工人運動,亮出的旗幟是"城市革命";但由於種種原因,根據中國國情,革命由城市轉向農村,吸引了大量農民加入造反行列,這就對中國的現代化構成了一種牽制,因為一切現代化本質上都是城市化。這樣,中共的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其實是反革命,即對城市革命的反動),很自然地推動新權威變回舊權威,使得毛澤東變回開國皇帝。中共的"革命"因此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復辟"。反之,如果新權威的旗幟、意識形態,吸引的主要是工人、市民、青年學生,以及新型的農民企業家等等,民主進程的形勢,就不可逆轉了。他們會堅持下去,直到把這場運動變成一場真正的城市革命、民主革命。這時,新的政治權威即便僅僅為了保持自己的領袖地位,也得把這場民主運動推向前去,以免被時代和群眾所拋棄。這就是新的社會力量、政治生態,對人民、對領袖的塑造功能。再如,法律許可反對黨合法存在以及在野黨和政府權力之間的平衡,也是防止新權威變質為舊權威的必要擔保。 從歷史淵源看,西方的民主和自由,起源甚至可以上溯兩千年前,早在古典城邦時代,雅典、羅馬都有自發的民主制度,雖然還是較粗糙的直接民主制而非現代的間接民主即代議制。但前者更加適用於小城邦,代議民主則使大的帝國也能實行民主制度。與此傳統的深久相對應,實踐中的民主制度並非一成不變,如代議制民主吸取了世界史的許多遺產,司法獨立和三權分立和信仰自由,就是雅典城鄭和羅馬共和國所不曾提供的。這些新事物還與日耳曼民族的習慣法有關。 今天,我們談民主更不能僅僅從理論下定義,搬弄民主自由的抽象概念,而應以民主運作的可行性為依歸。如蘇維埃制度早在三十年代,被吹噓為無產階級的充分民主,但後來發現,那時正是斯大林僭主專政血腥殘暴的尖峰時刻。蘇聯與中共什麼時候有過"無產階級民主"和"無產階級自由"呢?除北是經過語義偷煥的"自由即奴役、民主即專制" (奧威爾語)式的民主自由。蘇式的僭主專政的"民主"隻存在於紙上,是墨寫的彌天大謊。僅僅它最多隻是把"民主"作為社會動員的手段來使用,卻不給予民主任何合法性,結果等人民的民主意識覺醒之後,僭主們突然發現自己不得不用機關槍來對付人民的自由呼聲。這就是共產黨的"合法性危機",這就是夾在理論脫離實際的兩種合法性之間進退失據的政治危機,所以說八九民運期間有標語說"共產黨不下台,社會動亂天天來"。 中國的社會復興,顯然需要新型的政治權威,新型的政治權威需要新的精神支持。 新的精神說,這片大地使我們深受創傷,流血不止。熱血悄悄洒在荒蕪寂寞的中原,我們的生命日趨衰竭?我們的火燄日益黯淡?偉大的夢想離開我們,似乎越來越遠……但我們的信念卻隨時間的洗練而越來越清晰: 我們永遠不會怨恨這片土地,永不對這土地上的人民失望。這深厚的土壤所茁長的一切,激起我們不可遏止的愛。這就是我們的命運?我們注定要為這片土地而流血?願我們的血,使沙漠化了的僭主社會,重獲生機!願我們的血,催開一片民主政治的新花。 --不是發自領地意識的愛國心,不是發自世代為奴的義務感,而是源於我們的身體和快樂:我們的生命和中國大地,結下不解之緣。 中國,當你孤獨時,我們替你張目。 中國,當我們消沉時,你振作我們。 中國,你的苦難,使我們忘記了自己的不幸。我們真從心裡感謝你,要是沒有你,我們的一生該是何等庸碌無為!是你的病弱,使我們堅強;我們真從心裡愛你,要是沒有你,我們豈不會消失在現代化的盲流中? 中國!願我們對你的愛,是我們最高的自愛! 中國!願我們的自愛,是對你責無旁貸的愛! 我們,正在替未來中國的巨大建築,打基礎。不是用勞動,而是用死亡;不是用我們的汗水,而是田我們的血淚! 一座建築越是高大、堅固,就必須挖掘得越深、夯打得越厲害。這不是什麼抽象理論,而是最實在的經驗:排除與建立,死亡與新生,鑽之彌深的痛苦與仰之彌高的喜悅,都是此起彼伏的孿生者! 心理學的奧秘表明,如果我們相信明日中國所造就的建築之大,將取決於我們今天的痛苦之大;那麼,頂天立地的殉道與驕傲,將增強堅不可摧的力量。反過夾,正因為我們看清了中國今日的苦難與破敗,才不會懷疑,前所未有的痛苦,逼迫我們創造前所未有的嬰孩。 不要嘆息吾生之不幸,須知這是充分體驗的機會。隻有經歷苦難並征服了苦難的人,才能改變民族的厄運!我們所擔當的,不僅是開辟者的荊冠,還是奠基者的十字架。這加倍沉重。以前的開辟者、奠基人,都用別人的屍骨來填滿自己的欲壑;但新一代的開辟者、奠基人,將以自己的屍體來滿足歷史女神那無邊無際的嗜血貪欲! --眼看自己的白骨在無底深淵中被人遺忘,新的精神沒有絲毫沮喪,人生再美滿,最後還不是白骨?與其浪費自己的白骨,還不如用它奠基偉大的建築! 如果有天堂,這就是天堂;如果有來生的希望,這就是來生的希望! --不是用別人的屍體,而是用自己的屍體,舉行一場"讓嗜血的歷史女神饜足到聞風喪膽地步"的豐盛祭儀! --萬神之神,你以此獲得充分的喜悅? 勇敢的愛國者徹底擯棄名利的誘惑:他們甚至並不懼怕,為國犧牲的全部活動,到頭來作為中國歷史的變數乃至負數而發揮功能! 他們並不懼怕,透底的建設,被冠以破壞的惡謚。偉大的的仁愛如果以明白的語言說出,難免被目為偏激?因為他們渴望建立一座無愧於先人的堂皇大廈,但現在卻不得不在黑暗陰森的地下爬行鑽探,幹著單調無聊、千篇一律甚至受人鄙視、遭人唾罵的事業。真的,他們的命運就如此充滿驚人的轉折和不可思議的矛盾,如果他們失敗了,隻有仁慈的上帝會原諒他們。 --為了高出不可改變的水平線,行動者必須首先潛入它。 為了求得正值,不得不先達到負值。為了成全善果,卻要乞靈於惡行。面對這無情的法則,甚至連說"不"的選擇權也盡遭剝奪。 這不是因為喪失了"自決的活力",而是因為"活力並非自在的"。人們的"回答",永遠隻能針對嗜血女神的"提問"和"挑舋"而發?但是,請相信吧,新的精神並不是真的破壞者!對優雅文化的憧憬,永遠使他們悄然動心。盡管這片土地使他們受創,流血不止;盡管他們的熱血悄然洒在荒蕪的中原,無人知曉。
最後的革命: 中國僭主政治的終結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