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龙将军:【野蛮的中国】

第三十三章

论中国民族(上)

  

一,中国民族的基本性质

   对中国人文世界的显幽探微,终于使我们坚信不移:中国民族(也被叫做"汉族"或"华人")的基础,不是生物层面的种族纯化,而是文化层面的意识认同。

   在古代,同一个血缘的种族集团,常因中国文化的分化-聚合作用而分道扬镳,有的被吸收而成为"汉族"或"华人",有的被排斥而依然是"匈奴"、"突厥"、"蒙古"、"西藏"、"满洲"甚至"越南"、"朝鲜"、 "日本"……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已经不是"变数"而是"常数"了。在这方面,最突出的典型是"伟大的鲜卑人,他们的故乡和祖先的领土是西伯利亚("鲜卑利亚"的异译),南下中国,横行三百年,终于完全化合于中国,并给中国带来了延续二百年的强大的活力。"盛唐气象"就是他们的杰作。这也从另一面证明,同一个血缘集团也会由于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或抗拒,而分离、对立甚至水火不容。

   在"异族"之间是如此,在"汉族"或曰"华人"内部,也是这样。中国人,常常因为"文化认同"方面的差异而势同水火甚至□杀到底。这也正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是世界上"内战"最多的一个国家,中国人的 "内战内行、外城外行"不仅仅是出自私人或小集团之间的争权夺利,也是从内部求得文化认同的社会整合方面的需要。

   在这种文化认同的争端中(它常常表现为"意识形态的战争"),故友、世交、亲兄弟,可以反目成仇;而原先来自五湖四海、根本无缘的盲流,可以成为亲密无间的"拜把子兄弟"。这种超越区域、阶级甚至种族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的世界主义精神,迄今不衰,也构成了中国世界"一治一乱"、"在乱中进行根本调整"的社会发展机制。

   夏、商、周的历史,就是这样的历史;

   南----北朝的历史,就是这样的历史;

   辽金元清的历史,就是这样的历史;

   拜上帝会和共产党的终于没落,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更确切地说,是"没有天命")认清这样的、中国的历史。

  

二,中国民族的基本来源

   中国民族来源于"中夏"。中是世界的中心;夏,是"伟大辉煌"的同义语。从这个语源来看,本来无所谓中国民族,而只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但由于"逐鹿中原"的聚合作用,在这四种原始文化的交汇点上,形成了一个新民族----这就是,源于"四夷"却自别于四夷,并优越于四夷的"中夏"。从此,"逐鹿中原"不仅成为四夷的最高梦想,也是中国民族保持自己的优越性、日日新、又日新的必修课。甚至连岛夷日本,也不顾山海险阻要来逐鹿中原。而在必要的张力中保持文化的同一性,并剔除自体的四夷杂质,是中国文明得以延续至今的前提条件。

   这个自命为"华夏"的新人集团,不断讨伐自己的往日兄弟,在遁德与文化上贬低他们为非人("蛮" 为虫,"狄"为兽。)所谓"文治武功",是用来重新同化这些"同种而异文者"的双重方法;所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则是保有中国性质、吸附四夷向心的政治哲学之延伸。

   就这样,夷狄蛮戎竞相争夺中原的努力,到头来推动了文化精华的提炼;他们主观野心的失败,造成了客观的意外收获:中国民族诞生了,中国文化的黎明来临了:它被人称作"史官文化",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古代民族像中国人这样注重历史,并以史为鉴,规范自己的行为,这与罗马人何其相似:文化的交汇者,种族的精选者,以博采诸长的多重品性,平定天下的纷乱,但中国人比罗马人更为幸运,因为中国人是古代最早、"最纯种"的政治动物(而不是像有些学者所杜撰的,是什么哲学意义的"理性主义者"),他们没有象罗马人那样沉溺于多神教的迷信;而是紧紧依靠自己的大脑,来判断万事万物。

   政治动物。

   是的。----数千年来的"贤明者的化育",已经使得中国人变得过于驯顺了。某些批评家如鲁迅,曾说"中国人较少兽性";但很难设想,较少曾性的民族竟然有能力创造如此强力和精致的文明: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话,那么,古代的、创造文明的中国人,一定是颇为嚣张乖庆的,他们的原始兽性在殷周的青铜礼器上,打下了鲜明的、万古长存的印记,甚至,他们会象他们的同种兄弟匈奴(与夏人)、鲜卑(与殷人)一样,充满破坏性与兽性的周期发作。

   "需要是发明之母"----那么,导致了"史官文化"的"礼制文明"这绝顶发明的,是一种什么样的需要?是在一片"黄祸"式的极度骚乱中,发展文明秩序的必要。我们不会忘记,古代的中原,正是无数蛮人竞相争霸的风水宝地。它的来龙去脉和真实背景虽不可详考,但从"逐鹿中原"的传说里 ,不难获得一鳞半爪的消息。所以很自然的,在那些史官文化和礼制文明兴起之前产生的"神话"中,象征性地(在现代的头脑看来,记载了中国大地所遭受的无数浩劫。其强度可能不亚于匈奴人和蒙古人后来对欧洲所发动的袭击。中国文化,可能就是在这种恐怖的袭击下激发起来的。"逐鹿中原"的背景,使得中国文化的政治性格不断强化,百到把全体中国人都化合为不折不扣的政治动物。这样,"政治"成了中国生活的第一要义,甚至,是中国大地得以旋转的轴心与枢机。

   中国思想的支点,既不是"真",也不是"善",更不是"美",而是"政治"。

   中国的真,是政治的真;

   中国的善,是政治的善;

   中国的美,是政治的美。

   人们可以说,"这是虚伪的",但却不能说,"这是罪恶的",因为这实在是中国的地缘与生态环境,使之然也。这实在是人与环境千百年来互相作用的结果,它的丑陋,是由于它太懂得政治了;以致在其它方面变得白痴般的伪善!

   这样的中国文化,具有极强的渗透力,几乎超越了种族的边境:凡是接受了中国文化的族群,就自然地成为中国民族的组成部分。甚至连强大的匈奴、鲜卑,也都一一化合于中国,抽象为历史书籍上的一些名词。"熟女真"、"生女真"的化合史,更为现代人所熟知,而中国文化的动态走问,又是从"世界屋脊"昆仑山脉逶迤而下,直到全部太平洋西岸。越南、高丽,莫不如此,甚至连隔海的倭国列岛(那时,它还不曾从中国输入"日本"这一国号),都不可避免地受到这一走向的囊括。尽管,他们后来一一表白自己是"独立的民族",但他们的历史、制度、姓氏、风俗、文字、语言甚至血缘,都一一受到难以抗拒的 "中国辐射",从而,出现了奇妙的"变种现象"。

  

三,现代中国的病根

  

   中国民族,由于三千年来经久不衰的文化扩张,包容了无比广大、极为复杂的种族群落。甚至在它政治亡国的元、清时代,它的文化扩张丝毫也没有停止过。在"五胡乱华"时代,中国文化全面掌握了珠江流域;而在南宋和清末的民族灾难中,中国文化越洋南下,成为东南亚洲的重要因素。并深入蒙古沙漠、北满森林,完成了汉、唐盛世都不能望其项背的"弹性扩展"。然而,由于近千年来,中国文化的同化力和亲和力,远远超过了它的淘汰力和排拒力,对异己势力过于宽容(以致达到了软弱和奴性的地步),它的外在蔓延和内在腐败是同步发展的,甚至可以说,它的外在蔓延是某种内在崩溃的结果,其性质类似于犹太人亡国后的"世界漂流";只是由于中国人是就地亡国,所以漂流的广度和深度也就不同于犹太人。种族的弱质化、文化冲力的颓废,同时并举,我们被戴上"东亚病夫"的荆冠。这种状态严重阻遏著中国文化的继续生长,中国的内在活力日益耗尽,中国虽未死亡,但已停滞,古代的美德"和为贵,成了我们的致命伤,次品和废物,充斥中国大地,流毒五洲四海。兼容并蓄的结果,是食古不化、食洋不化。现代中国人,不仅有古旧的软骨病,还有舶来的花柳病,达到了令人作呕的"百花齐放" !

   现代中国人,已经不是中国文化的主人、精粹,而只是其奴仆、渣滓:现代中国自称为中国人,其实根本丧失了中国的精魂 ,这在所谓"知识分子"的身上,甚至更为突出:我们数典忘祖,分别投靠日本、苏俄和美国----然而,洋小人和洋大人真是那么靠得住的吗?西方人,不论是大西洋西边的还是大西洋东边的,自己都在滑下坡,还能把洋奴(不论他们自称是共产主义者还是自由主义者)给捧上天吗?!

   史官文化的精髓是,"圣人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这并不微妙的玄理,是要求对万物作合理的解释,它蔑视神秘的内心体验,排斥那种超越政治的宗教感情,但是,这古老的真理在近代西方的科学理性之利器的无情打击下,彻底败北了。我们知道了,必须改辕易辙,才能得救,但这并不意味首,我们必须放弃对于世界的"正确的看法",相反,现代中国的知识分子,接受了多少西方人关于世界的愚蠢看法,先是自由主义的,后来是共产主义的;共产主义完蛋之后,会不会再来一次"无政府主义的灾难",结果给中国带来吏多的浩劫?

   难道,仅仅因为枪杆子能够杀人,在认识世界时,它就能代替人的眼晴吗?!欧洲人对世界的解释,是他们的经验;对中国不可能是"必然有益"的。"西方的真理"有时恰恰是毒药----共产主义的兴衰,是一个生动的事例,中国共产党人,如今已是"比国王还要激进的保皇派",他们不惜断绝整个民族的最后命脉,也要挽救所谓的"社会主义"----其实,不过是卖国主义罢了。

   因为----

   卖国行为已经成了他们最后的谋生手段。

   社会主义已经成了他们最大的既得利益。

   共产主义者以自己特有的贪婪,对中国的复兴宣判了无期徒刑,好在,他们已经没有真正的力量来执行这一判决,这些腐化堕落之徒已经由于自己的罪恶而弱不禁风了!

  

四,西方的真理和西方的裸体

   西方的语言是一种分析的语言。

   西方的思想是一种分析的思想。

   西方的科学是一种分析的科学。

   西方的分析最后把人分析为"猿"、为"兽"、为"物质"。

   这个分析狂自称为"雅利安",自视高人一等,其实只是一个酷爱光屁股的大顽童而已:

   所谓"雅利安文明",它最引人注目的特点,就是裸体,这也是"分析哲学"的一大应用:把人的文化性与人的生物性分开叫从希腊到印度以致近代欧美人,竟和热带丛林里的猴子一样"以裸为美"-----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怪现象!他们甚至有雅兴把这发展成为一种"艺术":据说,还是"最美的",是"人类精神的顶峰"!

   然而,中国文化却是各种文化中最少表现裸体的,它似乎特别忌讳这玩意儿。那位在西元1792年出使中国的英国使臣马喀尔尼在他的报告中写道,中国的服饰有意识地把人体的线条给遮蔽起来。为什么?这种行为表现的后面所隐藏的动机是什么?

   一言以蔽之曰,"政治动物"!

   故《老子》曰,"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这是政治动物的本色!

   孔、墨、道、法,各派风流,均与此"反对裸体的精神"相通。而各种"蛮夷"呢?却是很自然地从原始本能出发,渴慕裸体的时刻!甚至在裸体的表现中得到"美的感受",美,成了"性感"的代词。这当然是两种世界观截然不同的显影。

   中国人,只是在晋末和明末的极端腐化中,才在生活领域里放松了"反对裸体"的管制;众所周知,旋踵而至的则是蛮族大入侵,"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部《金瓶梅》的代价 ,是二百六十七年的满洲猪狗的"统治"!还有倭寇鸟人七十年的横行中国----从1870年代的侵占琉球到1940年代的宣告投降。

   两种显影,在文明中互相交错。不要忘记,欧洲人和印度人也曾厌恶过裸体文化,例如基督徒和穆斯林 都是如此。尽管,他们的传统是来自犹太人的宗教禁忌。而中国人,也有过放纵和亡国的时刻。不同的文化倾向,常常使人们变成不同的"动物" !

   如果说中国人是一种政治动物,那么,雅利安人则接近于"艺术动物"或"科学动物"。(至于说到,现在的日本人成了一仲"经济动物,我总是不太相信。他们太善变,很难对他们下定义、日本现在的状态,是一种"被阉割了的状态";广岛的原子弹是它的麻醉剂,《和平宪法》就是那把动手术的软刀子。我尤其不相信,日本受自中国的两千年塑形,会被仅仅一百三十年的西化完金铲除。)科学与艺术的交合点,是 "冒险(海盗)精神",这与中国人梦想的"长治久安",是完全相反的倾向性。有一天,政治动物与艺术动物将和解,联手创造统一的世界,那一天,道德的贤明与科学的锐利将混同,新的黄金时代可以降临了。

   西方播下的种子,也许是在东方获得最大的丰收,正如,东方播下的种子,已经在西方开辟了空前的奇迹。艺术动物的拓植,将由政治动物来圆场;正如艺术动物一再咀嚼过政治动物的腐尸。在今天的世界潮流的大"背运"中,我们不必为中国不可救药的政治性而气馁----既然中国不善于纯粹的审美和纯粹的理性,那么,就不要过分"改造"以致伤害了它的元气!

   还是让中国人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让我们保有余力,以便有一天能够稳定并管理这个由艺术动物开创的文明系统吧!既然中国人的原始冲动已被弱化,那么,就让我们来充任这个飘泊不安的世界的压舱石吧!

   艺术动物和科学动物们!你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干得太过分。如果你们的炮舰和浪漫真的把中国这个被"政治挂帅"催眠了二千五百年的世界给激活了,那么,世界将会陷入"后现代化的灾难"而不是"后现代化的福利"中!

  

解龙将军:

【野蛮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