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靜靜的灑在地上,溫和的、寧靜的。
但在徐芳家的大門口外的兩人,卻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斜倚在牆上的男人,有著一張俊秀的臉孔,線條剛毅有型,黝黑的眼眸深沉如子夜,完美的薄唇勾起一絲冷笑,天生的駕馭氣勢襯的那男人更加令人震懾。腰上的一把劍,劍柄正閃閃發亮,恰似蠢蠢欲動、欲出來噬血的龍。青杉下的高大身形,此時正慵懶的靠在牆上。
反觀另外一個女子,雖用面紗遮住口鼻,依舊掩不住天生的麗質風采,一對晶瑩清澈的眸子閃閃動人,眼裡隱藏了驚訝和嘉許;一頭瀑布似的黑髮在月光照耀下更顯的美麗,烏黑的髮絲隨風飄搖,更襯出了她的嫵媚;包裹在夜行衣下的窈窕身段,穠纖合度,略嫌纖細的背上,背著一把長型物體,卻仍一派輕鬆,令人好不佩服女子的體力。
終於,一道甜甜軟軟的嗓音劃破了沉默。
「為什麼你不阻止我?」
「因為,就算你不殺,我也會殺。」方齊昇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表情。
「是在公堂上抑或是私底下?」媚菊甜甜的笑音,聽了就讓人招架不住,不過方齊昇例外。
「都有。」方齊昇清冷的嗓音瀰漫在空氣中,久久不去。
媚菊倒吸了口寒氣,試探的問道:「你…你是在審判後,親自動手?」
「沒錯,不必請劊子手,不過-我私底下殺的人遠比公堂上來的多。」方齊昇緩緩的走向媚菊。
媚菊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又問:「為什麼?」
她不懂,身為堂堂刑部總管大人,為什麼還需要私底下殺人?
「因為,那些人都是想來報仇的。」方齊昇逐漸地接近媚菊,手上按著腰間那把劍。
媚菊下意識的再退一步,問道:「報仇?」
「報我揭他們貪污、家破人亡的仇,報我殺他們親人的仇等等。」方齊昇首度有耐心的解說著。
「既然,我們無冤無仇,那我就先走了。」媚菊的面紗下漾出笑容,準備『落跑』去。
開玩笑!方齊昇的武功絕非像剛剛的泛泛之輩,打硬的她還不一定有勝算,俗話說的好:「見好就收。」,她今天已經解決掉她的目標,不想再花力氣打硬仗。
在媚菊輕移蓮步,正欲從方齊昇身邊經過時,方齊昇冷不防的擋住媚菊的去路。
「方大人,借過。」媚菊很有禮貌的向方齊昇福了一福。
「借過,可以,先和我比劃比劃。」方齊昇道出了他來此的目的。
「小女子無意和方大人比劃,請讓民女回宅休息。」媚菊雖然嘴上那麼說,但是雙手已經伸入衣袖內,握好她的雙刀,避免最壞的狀況發生。
方齊昇不理媚菊的推託,揚起寶劍,道:「傳說四花女俠不讓見過她的人活著,既然我遲早會被殺,不如做一點反抗。更何況媚菊殺人無數,乃是朝廷要犯,我刑部總管不會讓你走,乖乖束手就擒!」
語方畢,一道白光便向媚菊的頭頂攻去。
媚菊輕輕一閃,便躲過了方齊昇的第一招,身形一轉,兩把寒森森的刀便已握在媚菊的手裡,甜甜的嗓音再也沒有一絲笑意,道:「這可是你逼我的。」
媚菊施展起雙刀,又再度在她周圍架起安全網,而方齊昇在觀看過媚菊的動作之後,想也不想的提起寶劍,往媚菊的頭頂砍去。
媚菊稍稍訝異於方齊昇的觀察力,便以一刀擋下方齊昇的寶劍,另一刀則朝方齊昇的咽喉靠近,而方齊昇的動作更快,另一手在寶劍取出劍中刀,以一把小型刀擋下媚菊凌厲的攻勢。
而在這一瞬間,一支冷箭冷不防的劃過天空,直直朝著媚菊的心臟而來,方齊昇趕緊挪開媚菊。
但太遲了,那支箭已貫穿了媚菊的左肩,方齊昇趕緊將媚菊放置在地上,施展輕功,追向射箭的人。
媚菊在方齊昇走了之後,收起雙刀,忍痛把箭折斷,並扯下一塊布來止血,隨之,一手捂著傷口,腳步闌珊的走回菊香閣,留下的,是一攤觸目驚心的血跡和斷箭,還有一塊手帕,飄落在地上。
方齊昇在追趕那射箭的人時不禁納悶起他自己的行動,一向厭惡女人的他,居然對媚菊起了興趣,甚至在她快被箭貫穿心臟時,救了她一把,使她只被箭貫穿了左肩,更在看見媚菊痛苦的表情時,馬上就施展輕功追那個射傷媚菊的人。
這是多麼的反常?他完全沒經思考,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救她,並且找到那個該死的射箭人,殺了他!最令他想不透的是,他在看到媚菊受傷時,居然會想到那個可惡的青樓女人和他的菊兒。
最糟糕的是他把那三個女人聯想在一塊,他把他最純真的菊兒和那個狡詐的蘇柔柔想在一起已經不只一次了,現在又加上了這個女人,媚菊,這使他的思緒更加混亂。
就在方齊昇不知不覺停下來思考的時候,那個射箭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所以方齊昇只好空手而歸。
在方齊昇回到徐芳家門口時,發現連媚菊都跑了,只留下一攤血和折斷的黑箭,方齊昇拾起黑箭,發現箭柄上有個徽章,是一隻展翼的黑蝙蝠。
難道連那個教也要媚菊的性命?方齊昇吃了一驚,但是他又發現了另外一樣東西,媚菊的手帕。
在方齊昇撿起來的同時,他發現手帕上,有個重要的東西,可以找到媚菊-也就是手帕的主人。
在方齊昇連丟了兩個人之後,他的心情再度轉好,他的臉上,出現了神秘的笑容。
「哎呀!」沈琇蘭本來惺忪的睡眼在看見渾身是血的蘇柔柔時頓時亮了起來。
雖然蘇柔柔暗紅色的衣裳和血的顏色差不多,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蘇柔柔全身都沾滿了血。
蘇柔柔的臉色蒼白如紙,在見到沈琇蘭的時候終於支撐不住,倒在沈琇蘭的身上。
在好不容易把蘇柔柔搬上床之後,沈琇蘭趕緊為蘇柔柔療傷。
奇怪,箭傷應該是頂多失血過多,造成臉色蒼白,怎麼會整個人在走不到多遠就昏迷?沈琇蘭心頭忽然一驚:是毒!
箭上肯定塗有毒藥,而且蘇柔柔本來身子就虛,受了箭傷就很糟糕了,再加上毒如果不及早治療,蘇柔柔的小命會不保!
沈琇蘭在把過蘇柔柔的脈之後,雖然知道是什麼毒,但是解藥需要的藥材她剛好都用光了,她又不能離開蘇柔柔去採藥,而且蘇柔柔體內還有一截箭尚未取出,就憑她一個人是不夠用的!
怎麼辦?怎麼辦?沈琇蘭憂心如焚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毒三日不解便會致人於死地,而去採藥材又需花上一日的時間,她又不能離開蘇柔柔一整天,讓蘇柔柔沒人照顧!
在方齊昇好不容易到了菊花閣,見門窗皆緊閉著,便一掌擊破了窗子。
在他翻身進到菊花閣時,被眼前觸目驚心的景象給震撼。
媚菊躺在床上,全身都是血,而一旁的女子正努力的為媚菊療傷。
「哇!你來的正好,快來幫我!」
那個替蘇柔柔療傷的女子在發現方齊昇進來的時候,眼睛一亮,馬上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要方齊昇來幫忙。
「快來幫我拔箭!」那個女子急的大叫,而方齊昇卻被他的猜測被證實而嚇到,果然蘇柔柔就是媚菊!
「快一點啦!」那個女子已經失去了耐性,在方齊昇的注意力回在渾身是血的蘇柔柔身上時,才趕緊的前去幫忙。
「我數一二三,你就把箭拔出來,然後我來止血,懂嗎?」
「一、二、三!」
在方齊昇拔出箭的同時,蘇柔柔美麗的小臉因痛苦而扭曲,蹙起的眉頭讓方齊昇的心頭一陣揪痛,直覺的握住了蘇柔柔緊握的拳頭。
好小!他從來沒注意到蘇柔柔的纖細柔弱,他從來就只注意到蘇柔柔賣弄風情,和勾引男人時的媚樣,卻從沒注意到她較一般青樓女人是柔弱有餘、豐盈不足,雖然她的個子不小,但是她的身子卻瘦的不像話,她的一隻拳頭,只要他的一隻手掌就可以包住。
「轉頭!」沈琇蘭好氣又好笑的出聲制止方齊昇繼續的沉思。
真是的,怎麼一握到蘇柔柔的手就馬上發呆?難道他不知道救人要緊嗎?不過這也難怪,誰叫蘇柔柔的魅力太大嘛,連這個不茍言笑的刑部總管也被蘇柔柔收服了,失了魂似的。
方齊昇依言轉頭,心中有著許多的問號。
在之後他馬上就想到了一個問題,習慣性的便轉頭,正欲開口,卻看見蘇柔柔半露的春光。
方齊昇趕緊轉回頭,問道:「請問姑娘是…?」
沈琇蘭當然看到了方齊昇剛剛轉頭的窘象,存心再整他一回,便道:「姑娘我姓沈,人稱『靈醫仙子』。」
「靈醫仙子!?」連靈醫仙子都是媚菊的好友?這個嬌小的姑娘便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靈醫仙子?方齊昇再度轉頭。
他看到的不只是蘇柔柔外露的春光,還有那一大片嚇人的血跡。
方齊昇趕緊再轉回頭,又問:「不是只有箭傷嗎?怎麼會血流不止?」
沈琇蘭嘆了一口氣,邊替蘇柔柔止血邊道:「箭上,抹有花毒。」
「花毒?不就是那個三日內不治必死的毒?」方齊昇的聲調裡透露著驚訝。
「對。可是碰巧我的解藥都沒了,必須上山去採,但是來回需要兩天兩夜,而我又不能離開她兩天兩夜,所以我想煩請大人照顧她兩天兩夜。」沈琇蘭的聲音裡帶著幾絲懇求、幾絲整人的意味。
「兩天兩夜?」方齊昇劍眉一挑,語氣裡盡是濃濃的不願。
沈琇蘭邊替蘇柔柔包上層層的絲被,邊說:「如今只有此法,第一:她是媚菊的事情只有你和我知道,實在不能假手他人,就算你要將她繩之以法,也是要等她康復才會比較好吧!如果現在就把她帶走,我相信沒多少人會肯定你的做法。」
「第二呢?」
「你的官大權大,大可以把她包下來個十天半月都沒人敢說話,只要你對陳媽說你把她包下來,我想肯定是行得通的,況且她需要靜養,她的身子本來就虛,這會兒又來個箭傷又毒的,如果不好好照顧她,她的命就是神仙也救不活。」
「所以我現在馬上騎快馬出發,最遲兩天兩夜我便會回來,記著,要守在她的床邊!要按時給她服藥和換藥;而且她可能會有忽冷忽熱的症狀,你自己看著辦。」沈琇蘭交代完一切便從窗口一躍,消失在夜色中。
「對了,除了傷及她及使傷口惡化的行為之外,她隨你處置囉!」沈琇蘭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方齊昇才剛要回頭問些什麼,就不見沈琇蘭的影子了。
他煩惱的想抽回剛剛握住蘇柔柔的手,卻發現蘇柔柔的手忽然冰的嚇人。
他這才看到蘇柔柔整個人已經縮在床的一角發抖,方齊昇只好去搬了幾條被子蓋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的身子不再顫抖為止。
而方齊昇搬了張椅子,一手繼續握住蘇柔柔的手,一邊看著蘇柔柔仍蒼白的睡容。
的確,蘇柔柔是一個十足的美人,斂去平時的媚態,更是一個清純的可人兒。白皙的肌膚,再加上一雙水汪汪的清澈眸子,還有柔嫩完美的櫻唇,這樣清秀的美人,在青樓中的生活還是掩不了天生清新的氣息,他不懂,這樣的美人怎要一直待在青樓,他不懂,她為何在衣食不缺的情況下,要冒險成為媚菊。
曾聽林修文說,蘇柔柔賣笑的錢,大多都給了窮人,而不賣笑的她,私底下大家都很喜歡她,林修文的未婚妻還是蘇柔柔的手帕交。
那麼,也許,她和其他的青樓女人,是不一樣的。
也許,他錯怪她了。
也許,她是一個跟別的女人不一樣的,女人。
方齊昇想著想著,眼皮漸漸地闔上。
從窗戶外灑下來的月光,靜靜的灑在房內兩人的身上。
兩人的手,不曾放開,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