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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色異傳之 - 敗家子的告白書 - 第十六章 遙遠故鄉吹起的風

芬克村,是個從八年多前的「那天」起,就不再存在於地圖上的村莊。一直到現在,這個位於魯恩境內的村莊都沒有進行重建,任由它敗壞凋零。原本該被忘卻了的地方,最近卻又在人們的口中流傳起來--並不是因為好事就是了。

「僵屍大舉出現!」只要一對魯恩的人們提到芬克村這三個字,他們馬上就會臉色大變,全身顫抖的這樣告訴發問者。這消息似乎尚未經過證實,但卻早已在全境傳得沸沸湯湯。雖知道有著潛在的危險,夜仍決定要前往這早已破落的場所。

因為,這是他的故鄉。

他還想再見父親一面--即使只有一座冰冷的石製墓碑也好。

二月十日,雷月的忌日,就快要到了。

由魯恩通往芬克,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條是狀況仍相當良好的大道;另一條則是距離較短,只有少數人知道的山野小路。夜與碎琉在小時候,就常利用那條小捷徑,偷溜進魯恩城裡買東西。在官道因「僵屍出沒,禁止通行」而遭封鎖的情況下,夜只得憑藉他的記憶,帶領眾人由小道繞過防守關卡,前往他的故鄉。在經過一些熟悉的景物時,夜總是會回想起過去快樂時光的一個片段,並將它告知給眾人知道。

「這是,以前我和碎琉一起抓青蛙的池塘。」

沒有水,也沒有青蛙。原本充滿生機的小池,只留下一個滿怖落葉的坑。這一路上,沒有人有說話的心情,就連平時聒噪的娣可與小雨燕也一樣。森林不知在何時,變得如此沉重,讓空氣幾乎要凝結成固體。黑暗的泥路上,聽不見鳥啼、也沒有蟲鳴。除了層層疊疊的草本植物,連一點會自行移動的生命都看不到。

四個小時後,夜一行人登上了芬克村所在的山間台地。周圍的景色並沒有什麼變化,葉子早已落下的闊葉樹,依然用在寒風中瑟縮的禿枝守護這塊荒土。從山上眺望而得的魯恩海岸景致,也如同七年前般壯麗。不同的是,在這個季節中常見的風,吹得比以往更加強烈了…

「…」

在將近七年後重返故鄉的夜,所得到的不是溫暖的歡迎,而是一幅地獄肆虐後的淒涼景象。曾在村中屹立,替許多生命擋風遮陽的八十棟精美木屋,有一半已不見蹤影。另外剩下的一半,不是早已倒塌,就是破敗髒亂到難以寄居。夜與碎琉居住過的屋子,則仍默默承受著風吹雨打,孤獨悲苦的等待主人復歸。

「今晚,我們可以住在這裡。」夜在查看了自己故居的狀況後,終於露出這段旅途上第一次的笑容。「沒有漏水,內部也還算乾淨,該有的東西也都還在。只要稍微打掃一下,要讓一個中隊駐軍都沒問題。」

仔細一看,當年雷月所製作或添購的家具,幾乎都還完好的擺在原來的位置。四間臥房內整齊鋪著四疊床舖,屋角也散落著一些已積滿灰塵的衣服。夜當年與碎琉一起離去時,大部份的東西都沒有帶走。七年來這村莊也無人過問,東西就這麼完好的保留下來了。

「雖然不想這麼說…」安娜兒拿布巾掃了一下床頭櫃的面板,立刻就有五尺灰塵被揚了起來。「但我們可有得忙了。」

「到處流浪總是不太好,替自己準備一個後備基地也不錯啊。」夜微笑著打開背包,將他在菲德拉所添購的清掃用具全部取出,對一眾女友宣佈。「想幫忙的就來吧,不想做事的可以先去附近逛逛,不過請小心僵屍。我在日落前應該可以把這裡整理的像樣些。」

輕瞄碎琉一眼,她在踏入這座村時,就一直有點魂不守舍的。沒有辦法,對她而言,這地方實在包含太多悲傷的回憶了。就連小雨燕也被傳染,很難得的一語不發,連娣可拉她的袖子時都沒反應。

「就算要去逛,大概也沒什麼好玩的。」安娜兒挑了支掃帚,開始掃起地來。「我就陪你淌渾水吧。」

「主人…我也…」

露奈也拿了兩支灰塵撢,左右開弓,進行窗框的清理工作。夜手持抹布與水桶,努力將爬滿髒污的玻璃給擦乾淨。隨著模糊不清的部份漸漸消失,透過這扇窗戶所望的外界,也開始明朗起來。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看見了幻覺,還是處在真實的「回憶片段」之中了。

「我才不要練劍。這武器隨隨便便就被人打掉,一點也不好用。」十多年前的自己,正站在窗前的那片草地上,耍著性子。圍繞在身邊的,是各式散落的兵器。不遠處觀看的碎琉與瑞爾,臉上則充滿苦惱的表情。

「你是堅持要以『自己的力量』來打敗對手囉。」雷月目擊著一切。聲調是那麼的平靜:無喜、無怒、無悲、無苦。他只是在道出事實,道出他最疼愛的兒子,所選擇的道路。

「沒有錯。」年幼的夜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揮舞著自己熟到不能再熟的雙拳。和現在比起來,那程度簡直是幼稚到可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正賣弄著不值一晒的功夫。

「你很快就會體驗到的,那種真實的身體接觸,以最猛烈的力道將自己的一切傾注在對手身上的快感,回震時受到的痛楚,拳與拳相交時最真摯的心靈交流…」雷月昂首說著,那是從過去經歷中所得來的感覺,是如同靈魂般不可分割的存在。「你真的決定要走上這條路嗎,夜?」

「當然啊!」

「那…」

即使到現在,仍無法看清的動作--雷月靈巧的舉起右手,才一瞬間功夫,身形就移到了自己兒子的身後。在碎琉的驚叫聲中,與瑞爾駭人的表情注視下,夜口中的鮮血狂暴的噴出,整個人就像崩潰的岩盤般倒在地上。

「在所有的武技或魔技中,格鬥技的攻擊距離是最短的,這表示使用格鬥技的人,要有比正常人還更耐的住打擊的身軀。」雷月仍站立著,說教聲顯得是那麼無情。「但,你很快就會發現,格鬥技也是具最快反應的技巧。到那個時候,你就有資格探討格鬥世界的奧秘了。」

「站起來吧,夜。像這樣的情況,你仍會遇到許多次的。」

「主人!」

「啊!」不知不覺出神的夜,連手上的水桶翻了也沒發覺,污水灑得一地都是。碎琉拋下一條大抹布,細細的擦拭地上的水漬。她仍是如此的溫柔,十多年來都沒有改變。一旁的露奈也是一臉擔憂的表情。夜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簡直比全天下的人都要幸福。成為一個敗家子,還真不是個錯誤的決定呢。

「沒關係的,我只是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就別讓小事壞了興致吧…深夜的白虹--出動!」

戰鬥用的器械,在裝上清潔工具後,竟成了意外的幫手,就像多出八個人在工作般。這樣做,速度顯然是加快了不少;就算這樣會有個娣可雙眼發亮的追著球跑,也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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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比預期中還早的時間,夜等人就將房子給清理完畢。雖說如此,在這晝短夜長的冬季,夕陽已快要沉入海中了。眾人圍繞在餐桌邊,默默的將食物送入口中。夜點起了燈,搖曳的火光照在臉上,投射出無數的陰影,讓每個人看起來都像剛從古墓中步出一樣。氣氛,真是相當沉重。

「風好像又變強了呢。」碎琉起身將窗戶關上。強烈的風不斷擊打著,發出聽來悽厲不已的哀號。娣可有點害怕,緊握湯匙的手微微顫抖,夜也只能無聲的安慰她。

「夜,我這麼問可能很失禮,但…」安娜兒想在餐桌上增添一點生氣,清了清喉嚨,有點不自在的開口。「你的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夜轉瞬間就回答了。「不照顧自己的小孩、好色、自大、愛穿黑色的風衣耍帥…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樣。以一個父親而言,他實在不及格。」

不只是風吹,連雨都開始下了--雲層在瞬間爆裂開來,灑下傾盆的水珠。窗外無盡的黑暗遠處,還傳來隱隱的雷聲。全部的人都靜默不語,將目光放在夜的身上,仔細的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夜雖然將父親批評的一無是處,但卻感覺不出他有任何的恨意--反而像是在歎息。

「我是把他當朋友在看的。我們之間,一點父子的感覺都沒有…」夜舉起手中的水杯,仰頭將飲料一飲而盡。「他的確教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和一個真正的父親比較起來,說不定這才是我想要的。」

一聲悶雷響起,風暴近了。所有人又開始低頭,緩慢的、機械式的使用著他們的餐具。夜並沒有進食,而是望著餐廳頂上那新換過,卻已昏黃的燈泡,以及幾隻繞著燈泡打轉的飛蛾,呆坐著。

「…」

一片死寂。除了風聲、雷聲、與雨聲外,什麼都沒有。連娣可與小雨燕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人有心思說笑。

「安娜兒,妳的父母又是什麼樣的人呢?」夜突然對燈泡沒興趣了,轉向他的天使女友,而安娜兒早預料到他會這麼反問,沒多遲疑就回答了。

「我爸是個標準的軍人,挺嚴格的。我使用的劍術,也是他教給我的。從五歲時就開始了…」

安娜兒指著自己空蕩蕩的胸口--那邊原先該別有許多天界頒發的勳章的,但她為了娣可捨棄一切的那一天,就把這些勳章通通給扔到河裡去了。當拋下無形的「信念」時,表彰信念的勳章,也不過是個普通的胸針而已,廉價且空洞。

「說真的,當我把我過去的榮耀摘下,背叛我一直相信的東西時,我總是感覺我爸在我耳朵旁對我大罵。這也沒辦法,我家是六代傳下來的軍人世家,我爸從小也是在嚴格的天界軍事教育中度過的…但…他平時真的很溫柔呢。如果不是這樣,我想我那個性與他完全相反的媽媽,也不會和他處得這麼好了吧…」

「唉,妳還過得真幸福。」夜開始持續不停灌酒,喝得比水還多。「我連母親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多希望能再見父母親一面啊--兩人心裡同時這麼想著。碎琉則在一旁沉默不語--在她對於親生父母的印象中,實在找不出一點一滴值得懷念的地方。曾和雷月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她,反而對雷月的感情要勝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總之,想太多也沒用。現在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就算有什麼遺憾,也無法對他們訴說。當初做了這個決定…我是永遠不會後悔的。」

看著娣可那天真的側臉,安娜兒想保護她的決心又更加深了一層。坐在桌子對面的那位敗家子,則是讓她難以割捨,一點也不想離開。

「咪不在這裡,所以沒辦法問她了…小鮪魚呢?小鮪魚的父母又是怎麼樣的人呢?」

「對不起,主人…」露奈像做了錯事般,頭擺得更低了。「我…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

「不,該道歉的是我,問了這種敏感的問題…唉…」

眾人再度無言。芬克最有名的特產--風,繼續無情的吹打著小屋。不過這房子既然能在飄搖風雨中撐上七年,自然是相當堅固,即使在達七級的狂風吹襲下,也沒有一絲的晃動。

「大家今天還是早點睡吧,我會替妳們警戒的。」夜吞下最後一口菜,將盤子疊起。「僵屍出沒的事傳得那樣繪聲繪影的,還是小心點好。它們都是在晚上行動,現在天色已經是黑的,大概快現身了吧…」

「僵屍是嗎…」安娜兒想起當初與娣可第一次見面時,她所帶的魔物大隊。「如果是肯聽惡魔命令的一般僵屍,那還沒有關係。就怕是充滿怨念的『英靈僵屍』,那樣娣可是完全無法與它們溝通的…」

「是英靈僵屍的可能性很高,因為這裡死過太多人了。」碎琉輕聲嘆息著。「就在我和夜的眼前,村人們、還有兩個陣營的士兵們,廝殺著…慘叫聲、吶喊聲、紅色的火光,持續了一整個夜晚…數不清死了多少人,可能有一個營隊吧。」

「是兩個營隊。一半是反抗軍與騎士團的,一半是當時的魯恩軍。」夜更正碎琉的話。「你們應該都注意到,這附近的草木,長得特別茂盛吧?還有一大堆奇奇怪怪的植物與菇類…也難怪會這樣。離這屋子七百公尺遠的那片森林,可是有兩個營隊的人爛在地裡呢…」

「嗚∼不要說了啦,好可怕哦…」

娣可害怕的摀起耳朵,自然也就沒聽到由遠而近,從村口處傳來的馬蹄聲。在強烈的風中,這聲音聽來飄忽不定,宛如死者踏出的虛幻腳步。夜與碎琉都清楚,當初客死在芬克的士兵們,有不少是騎士團員。人在,駒在;人亡,這些坐騎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強烈的怨念,很有可能也將牠們化為僵屍,載著同樣成為僵屍的主人,進行沒有目的地的漫遊…

「把所有燈打開,僵屍怕光!」夜下了命令,立刻動手點起手邊的油燈,整個屋內頓時大放光明。安娜兒拔出愛劍,守在窗戶邊。若要對付僵屍,她可說是所有人當中,能產生最大效果的一位。各種聖光系法術早已蓄勢待發,準備好給這些不甘寂寞的亡魂一個迎頭痛擊。

「情況好像不太對。」聽力最好的碎琉,注意到除了馬蹄聲,風中還夾雜有別的聲音。「有人在說話,而且是很多。不太像僵屍會發出的聲音,而是活人…」

「這種時間會有人來這裡?八成不是什麼好東西。」安娜兒仍未放鬆警戒。「搞不好是盜賊團哩。」

「我出去看看吧。」夜自行打開大門,沒入外界的黑暗中。碎琉來不及阻止他,也只得放他去了。畢竟,來者早該發現到屋子中的火光是反常現象,如果他們有敵意的話,應該會嚐試從各個方向發動攻擊。現在該做的,就是盯住每一道窗戶,防止對方趁虛而入。

露奈看來是沒有戰鬥能力,但她也舉起了掃把,警戒著。那認真且擔憂的神情,碎琉都望在眼中。

「她真的…把夜當做是主人看待呢…」

風漸漸的止歇,取而代之的是短暫的寧靜。屋內的少女們仍不敢鬆懈,等待著那隨時可能的攻擊。正當他們懷疑夜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有回報時,就聽到了震天的喊聲。

「把他抓住!」

「混蛋東西,竟敢對陛下動手!」

「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給你點顏色瞧瞧!」

露奈颯地直起身子,衝出門外。碎琉微微遲疑了一下,也和安娜兒一起跑了出去,娣可、小雨燕、小黃則緊緊的跟在後面。到了村口,她們沒見到什麼英靈僵屍,也沒看到什麼盜賊,而是令他們震驚的,北大陸最大國家--新月王國的騎兵與劍兵隊!那身純白色的制服,還有金黃色的徽章,象徵他們是整個新月帝國軍隊中,最精銳的成員。

而夜,正被幾名士兵壓住,強制跪在一位藍髮的男性身前。那男人應該只有三十歲吧?有這樣的面貌,又能夠指揮新月帝國最高階的衛隊,整個北大陸只有一位…

「你這殺了我父親的兇手!!」被壓制在地的夜,聲嘶力竭的狂喊著。「新月皇帝--修.艾爾西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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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可以讓我請教你們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嗎?」被修的部下綑綁得密密實實,像一串肉粽的夜,在面對修的詢問時,依舊倔強的低頭不出聲。夜的女友們雖然被判斷沒有危險性,但為保險起見,雙手都被縛在背後,武器也全部被沒收了。

「讓我來回答。」碎琉兩眼直直盯著那位曾在她面前,屠殺了她兩位親人的新月皇帝。這男人身上的服裝雖然華貴,看來卻一點也沒有滿足感。他的臉上已飽經風霜,憔悴不已。失去靈魂的雙眼,彷彿連生活的目標都找不到了。即使面孔俊俏依舊,內心已是垂垂老矣。

「修.艾爾西修斯,你大概不記得了…」

「無禮!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兩旁的持劍武士怒不可遏,拔出武器,一左一右的架往碎琉的頸子。夜見狀也動了怒氣,卻苦於受到壓制,什麼做不了。

「夜,別擔心,不要生氣…如果他們真的是有名的新月帝國最自豪的精英部隊,就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對一個女孩子下手。」碎琉仍維持著冷靜的表情,對著修清楚的描述,七年前在這座村莊所發生過的點點滴滴。「新月的皇帝啊,你可知道,當初在這個魯恩重要的邊境村莊,有多少村民死在你的劍下嗎?一百…兩百…連我都不記得了…」

「妳該不會是…?」修開始在腦中搜尋著古老的記憶,一瞬間,他似乎要回想起來了,卻又不清不楚。不過他說出口的聲音依然極為生硬,像是對一切都不帶感情似的。

「那場戰鬥相當的激烈…你和雷月伯父,就是夜的父親,交戰了好幾百個回合。你應該不清楚我說的人是誰,或許你已經忘了…就是那位在這棟房子前,在火光之中,穿著與夜同樣的黑色風衣,手持長劍與你戰鬥的人…接著,你用手中的魔裝槍,命中了他的心臟。最後你又殺了那位舉著大斧的灰髮中年人,那人…可以算是我的父親…」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從修的神色,依舊看不出他對此事有任何的反應,也沒有一點想贖罪的意思。

「我可以理解,或許因為你殺過的人已經太多了,你已經對殺人麻木了吧?」碎琉輕嘆著,閉上了眼睛。「不只是你,你的部下們也一樣,我也一樣,夜也一樣…大家都殺過人,所以都忘了殺人的痛苦。」

「…」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十四歲的時候…那時夜也才十二歲。」不顧聽眾的反應,碎琉陷入了自己的回憶模式之中。「我和夜兩個小孩子,在動亂的大地上走著,又身懷鉅款,很快就被盜賊給盯上了。五個人一起圍了過來,夜殺掉了四人,我的箭沒射中最後一人的要害,結果被對方給逼近…」

「後來怎樣?」修雖然這麼問了,但似乎是為了保持禮貌才回問的,感覺不出他對碎琉的回憶有任何興趣。

「後來?」碎琉瞄了毫不在乎的修一眼。「我的風,砍到了對方的喉嚨,可是我的力量太小,只把那人的頸子砍了一個大口而已。但這就夠了,簡直像惡夢…血就這樣噴出來,和桑德拉廣場的噴泉一樣,噴到了我的臉上、眼裡、身上。我第一次知道,人身體裡的血竟然有這麼多。被破壞的青灰色氣管,從傷口中露出一截,發出一種很詭異的風聲。那人的臉扭曲著,身體痛苦的絞在一起,想張口狂叫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因為他的聲帶也斷了。我被他的慘狀嚇到,眼前又血紅一片,一直躲在夜的懷裡哭,哭了好久…」

「我…從沒聽妳提過這種事…」安娜兒的確被碎琉的話給嚇到了。雖然她殺過的人也不算少,但從沒有這麼驚心動魄的感覺。娣可、露奈、小雨燕也有著一致的反應。

而修,冷血的新月皇帝,則是完全相反。

「很有趣的故事。」他從椅上站起,轉過身去,吩咐部下們將夜等人綁緊,安置在倉庫之中。夜一邊咒罵,一邊大聲問著:

「新月皇帝!你大老遠『御駕親征』這個荒廢的村子,到底是想做什麼?!該不會是想遊山玩水吧?!那你可就搞錯季節了。二月,是我們芬克風最大的日子,除了塵土外,沒有值得看的東西啦!」

「搞錯的人是你吧?」修沒有回頭,更沒有發脾氣,用淡到令人神經崩壞的語氣說著:「我是為了在這裡作亂的僵屍群而來的。每年的這個時候,是它們活動最猖狂的日子,最近甚至囂張到會跑到魯恩城外圍狩獵農民。我嘗試派過幾個小隊來誅殺僵屍,但那些人通通沒有回來。所以,我只好自己來了。」

「還真是愛民如子的好國王啊。」夜充滿酸味的回答。

「多謝誇獎。另外也感謝你,先清理過這間屋子了,這下我的部隊就不用找地方紮營。」修背朝著夜等人揮了揮手,便隨著兩名部下消失在主臥室的黑暗之中。「最後一件事,晚上要提高警覺啊。」

「哼,不必你提醒。」

夜還想多回幾句,卻被修的部下粗暴的抓起,連著自己的女友們一起被扔進冰冷的儲藏庫。一名士兵重重的將門給關上,黑暗帝國裡的最後一絲光明終於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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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的儲藏室,透進了幾道光線,照射在碎琉的臉上。她睜開惺忪的雙眼,從唯一的一扇窗戶得知,外界已是清晨時分。清徹的露水,反映著耀眼的陽光,美好的令人難以置信。沒有風,沒有沙,有的只是一片生機。

「啊?」

不知是經過了一個晚上熱脹冷縮的調節之故,還是有別的原因,綁著碎琉的繩子竟脫落在地上。仔細一看,安娜兒等人的身上,也早已不見繩索的蹤影。

「早安,碎琉。」夜沉靜的坐在角落,陰影遮住了他的上半身,令人無法得知他的表情。「妳昨晚能睡著真是太好了。奇怪的聲音大鬧了一個晚上,聽起來噁心死了。」

「是僵屍嗎?」

「這我就不確定了。還有…」一聲嘆息從陰影中傳了出來。「本來想說到早上就能休息,沒想到又得聽艾爾西休斯那夥人在外面跑來跑去,哭爹喊娘的,真是夠吵。」

「好像有什麼事,我去問一下吧。」

碎琉站起身,輕輕的用手推了一下門板,想不到門竟輕鬆的被打開。大廳中正是一片忙亂,修的部下們來回奔跑著,整理武器與鎧甲,人人都神色慌張,如臨大敵。

「發生什麼事了?」碎琉輕聲的問著,原以為沒有人會理她,想不到修卻親自給了回答。

「最糟的狀況…昨天晚上把守後門的兩名守衛,失蹤。」

「該不會是被僵屍…?這樣不行,得趕快去救他們。」

修望了下碎琉的臉,潤了下喉嚨,如死神般宣佈著遺告:

「我想…那兩人是凶多吉少了。」

「陛下!」大門被粗暴的推開,四名帶劍衛士扛著一個巨大的麻布袋進入屋內。麻布袋的底部,滲出了一些黑黑紅紅的水,發著驚人的惡臭。修湊到袋口看了一眼,隨即皺起了眉頭,低聲囑咐士兵們幾句,布袋就又被抬出了屋外。

「看來…」

「沒錯。」碎琉即使沒有開口,修也早已猜出她心底在想些什麼。「他們被僵屍給解決了,而且很難看,連屍體都不完整。早在新月帝都時就聽說過,這裡的僵屍對血肉的渴望,要高過其他僵屍數倍。但直到親眼見到了,才真的讓我相信這一點。」

「有空在那說廢話,還不如幫我鬆綁吧,冷血的新月皇帝。」夜不知何時進了大廳,坐在餐桌旁,高翹著二郎腿。他手裡正把玩著一段粗麻繩,正是昨晚縛在身上的那種。

「看來是沒這個必要,普通的繩子根本就制不住你。」

修索性不去搭理夜,自顧自的走出門外。夜跳離座位,走到碎琉的身邊,以擔憂的口氣,說出了可怕的事實。

「新月皇帝那傢伙,說不定回不來了。」

「為什麼?他的劍法與槍法可是國內一等一的呢。」碎琉雖然不太喜歡殺死自己親人的修,但卻也不能否認他的實力。

「我昨晚問過另一個娣可,她告訴我說,這裡的僵屍們已經不是一般的僵屍,而是英靈僵屍。他們有遠比一般僵屍還要快的速度與強大的破壞力,與一定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它們身上帶了數十種奇毒與腐液,只要碰上一滴,就夠人受了。這些英靈僵屍成群結隊,像狼群般掏空獵物的內臟,只留下一團團難以辯識的恐怖爛肉。剛才我逼問一個士兵,他告訴我說,昨晚受害的那兩人所剩下的部份,肉中幾乎呈現出各種妳能想像的到的中毒跡象,真是夠恐怖的。」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碎琉望著門外,聆聽著一名不斷道歉部下話語的修。那士兵說道,因為害怕會被慘殺,已經有三分之一的衛隊成員找理由開小差溜走了,這也包括了那四個最先發現同伴屍體的傢伙。突然間,修這位地位尊貴,控制著北大陸最大、最富有國家的領導人,身影變得寂寞無比。

「各位假如想離開的話,我是不會阻止的。」

修剛說完這句話,又有一大半的人逃了開去。有的則猶豫了一陣,最後拋下幾絲不捨的眼光,選擇跟著他們的同伴離開。平日誓死保護主子的衛兵,發過的誓竟是毫無份量。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們,畢竟他們都是有妻女家人的普通市民,懂得什麼叫做恐懼。英靈僵屍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過殘酷的對手。

跑的跑,逃的逃,到了最後,修身邊的衛士,只剩下了六個。

「眾叛親離了啊…你這傢伙。」

夜走到了修身邊冷嘲熱諷。修對於部下的背叛與夜挖苦的話都不在意,臉上毫無表情。

「不過,這也是你造的因啊。想想看,你們新月騎士團當初在這裡殺死了多少人?魯恩的人,村莊的人,還有你們自己的騎士。強大的怨念一直附在這些慘死的英靈身上,讓他們永遠不得安息。這算是,亡者們永恆的呼喊吧?」

「既然你這樣說,我就親手埋葬我造下的惡業給你看。」修轉身,取下他身上的劍。那是世界上僅有一把,擁有究極光之力的聖劍--火羽。這把劍,是身為新月皇帝,世世代代的象徵,也代表修所擁有的權力。他高舉起劍,對著他那僅剩六人的「軍隊」說道:

「以聖劍.火羽與新月帝國皇帝之名,在此讓新月的子民們免於恐懼的威脅。願戰死的靈魂們,能得到真正的安息。加油吧,各位!」

「哦!」雖然只有六個人,應答聲也極為響亮,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不過,即使是他們,也沒有聽見修在轉身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而這句話卻被夜清清楚楚的聽在耳中。

「菲里德,伊莉絲,芙蕾雅,請保祐我。」

目送著修與部下們離開,夜也拔出了他別在腰間的劍。雖然這只是把普通的長劍,但透出的光芒卻絲毫不遜於火羽。

「我要,去幫那傢伙。」

「既然夜這樣決定了,那我也要跟。」碎琉摟住了夜的手臂,將頭斜靠在他的懷中。「我和夜要永遠在一起。」

「咳!碎琉妳太過熱情了吧!」

「妳真的很討厭耶。」碎琉邊說著,邊把夜的手拉得更緊。之前出聲的人想當然爾,正是安娜兒。折騰了這麼長的時間,她也早就醒了。現在在她身旁還伴著完全變身的娣可,外加小雨燕與露奈。

「要打僵屍的話,也算我一票吧。」

「可能會死哦。」夜警告著。「露奈和小雨燕妳們也要去嗎?」

露奈微微點了頭,小雨燕則拍翅膀表示贊成。

「為了碎琉公主,小雨燕會加油的。」

「好吧,那妳們通通答應我。」夜放開碎琉,將每位女伴都緊緊摟在懷中,親了一下,連古代惡魔娣可也一視同仁。「大家一定都要活著回來。」

「知道啦。」安娜兒舉劍,發出一道白色豪光。「就用我的聖光開路吧。現在是白天,聖光術的威力會更加強大的。」

「夜,為什麼你要幫修那個傢伙?」娣可發出最後的疑問。「那傢伙殺了你父親,不是嗎?」

「或許妳不懂我的哲學,但身為一個敗家子,怎麼能讓殺父仇人,死在一群非親非故的怪物手中呢?若不能親手報仇,就沒意義啦。」

「哦,我是不懂。」即使是古代惡魔,也拿敗家子沒辦法。不過這感覺並不討厭就是了。

「另外還有…」夜突然一改嘻嘻哈哈的語調,聲音低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同時消失。

「還有?」碎琉與安娜兒一起問著。

「首先,我不希望父親的安眠之地被干擾。想想看,白天新月軍殺過來,晚上僵屍殺過去,連地皮都刮一層起來了,更別提睡覺啦。」

「的確,雷月伯父他應該也不會喜歡這種事吧。」碎琉繼續問著。「那其它的理由呢?」

「我受不了修那個傢伙的眼神。」夜長嘆了一口氣。「不是悲傷也不是孤獨。這個傢伙的眼神…根本就和個死人沒兩樣。像這樣的人,我該怎麼去恨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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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芬克村後的那座山,遠看時是座翠綠無比的美麗小丘。明眼人可能會注意到它的山形不太正常,但也不會多做聯想。但走近一看,原本美麗的山丘就令人毛骨悚然了。這時候遊人會明白,之前從遠處望見,在稜線上的一個個小疙瘩,原來都是一座座的墳。這些墳沒有立碑,也沒有藏棺木,墓穴裡則草草掩埋著一具具屍體。有的屍體甚至埋葬不全,還有一部份暴露在空氣中。因為吸收了過多的養份,這裡的植物自然長得異常茂盛。

山丘上的墳,是埋葬當初死亡的芬克村民之處,而在半山腰上,那座挖空山丘所構成的大墓穴,則是停放戰死的魯恩士兵與新月騎士們的屍體用的。這墓穴本來是一座古代神殿,後來被芬克村民當做停屍間來用--將死者纏上繃帶,製成木乃伊供人敬仰。後來的戰死者可就沒這等特殊待遇,只是被草草處理後,就丟在墓穴裡了。而他們生前用過的武器或騎過的戰馬,也被放置在一旁,默默陪伴著已逝的主人…

雖然是大白天,這座墳山還是相當陰暗。茂密的草木遮蓋了天空,到處都陰氣森森。夜等人一邊前進,還得小心腳底下,害怕一個不慎就踏到了一座無主孤墳。

「小雨燕…不喜歡這裡…」原本膽子就已經夠小了,連唯一可以談話的對象--與她同年齡的娣可,都變得陰沉起來,加上四周圍的氣氛又不太對勁,小雨燕會有這樣的感受也不奇怪。其實不只是她,就連大膽如夜或安娜兒,都覺得壓力極高。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他們窮緊張半天。

「夜…那邊好像有人。」眼尖的碎琉,一下就發現前方丘陵處有些異狀。有兩個人躲在丘後,背朝向夜等人,只露出頭顱來,頭髮順風微微的飄著。居然敢坐在這種屍妖橫行的地方閒嗑牙,不得不較人佩服他們的勇氣。

「我過去看看。」

夜絲毫不敢大意,特別是在這種不正常的狀況下。他將靈氣運在兩掌中,身子緩緩的往土丘靠了過去,身邊圍繞的八顆深夜白虹則有如八只眼睛,對各個方向進行監視。這樣不管敵人從哪個方向出現,都不必擔心會受到突襲。很快的,他就摸到離那兩人約三公尺之處--居然連這舉動都沒有驚動他們。夜決定更進一步試探,拔出劍,用劍柄輕輕的往左邊那人的後腦杓頂過去。那人被輕輕一推,竟應聲而倒。接著,就聽到像是物體滾動的聲音,咚!咚!咚!的。

「怎麼了?!上面是什麼情形?!」安娜兒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提著劍跟上。夜在此時也跨上了丘頂,而他的動作就這樣僵住,手上握的劍幾乎要滑落在地。

「我的天啊…」

「什麼?」安娜兒還來不及問,夜的深夜白虹已伸展出刀刃,衝往山丘的後方。夜則掄起拳頭奮力一躍,身子跟著消失在坡後。這一下把碎琉和安娜兒嚇得魂飛天外,連忙三步併作兩步的跑上丘頂,其他人也趕緊跟了過去…

「這…」

「哇啊!」小雨燕躲進了碎琉的懷中,連一眼都不敢看。坡下方的景象,連經歷過許多大小戰役的碎琉與安娜兒都無法忍受。上萬片曾是完整僵屍的,伴隨著惡臭與黑血,散落在滿滿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平地上。腐爛的腸子,碎裂的腦膜,變色風乾的內臟在每一平方尺上都見的到。有更多的屍體則像是被烈火燒灼過,變得焦黑熔黏,甚至直接蒸發掉。而之前被認為是兩個人的兩顆頭,就真的是兩顆頭而已,被夜的劍柄一頂就滾下了山丘。

「這全都是艾爾西休斯那傢伙幹的好事啊…」夜站在成堆的僵屍屍體中,摀著鼻子抵擋噁心的氣味。「真不愧是新月皇帝,如果他早點來這除妖不就沒事了嗎?」

蝙蝠翼的陰影籠罩住夜的身子,娣可不願意弄髒自己,飛到了夜的正上方。「夜,我感覺到了,新月皇帝應該在墳穴裡面。那裡面的氣息相當黑暗,看樣子有很多我們暗族的同類呢。」

「總之,現在只有前進了,退回去反而危險…」夜緩緩舉起拳頭,嘴角邊露出一絲淺笑。他已經看見,前方不遠處有數個緩緩移動著的身影。

「因為艾爾西休斯殺漏的僵屍,現在都跑來找我們算帳啦!」

說完,他就與眾女友一起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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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里德,我的摯友,這是你過去的部下斯拉托,還有阿德雷德、法克斯、約爾…現在,我要讓他們去見你了。」

和一般的僵屍不同,英靈僵屍們仍保持著生前的面貌與戰技,比起一般僵屍是加倍難纏。但修毫不帶感情,毫無拖泥帶水,手上的火羽無情的斬殺著。難纏的英靈僵屍,在他的眼中,似乎和玩具沒兩樣。這位眼神失焦的新月皇帝,正站在墓穴的中央部份,對排山倒海向他湧來的,他過去的騎士團同伴,施以最殘虐的痛擊。他一邊唸著僵屍們生前的名字,一邊像個地獄守門人似的,將它們給掃進火海之中。

現在,修身邊倒臥的屍體,只有四具是新鮮的--對他盡忠職守的六位部下,兩名喪生山丘上的僵屍群手中,剩下四名則亡於英靈僵屍的劍下。偌大的墓穴內,只剩下修一人孤軍奮戰。

「這樣做有什麼用呢?在火羽面前,你們是沒有機會的。」

狠心的拋下死去的部下不管--這也不能怪他無情,因為事情實在發生的太快,快到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而現在的修,早已化身為渾身浴血的福音天使,往墓穴的深處殺去。在那裡,似乎有個人一直在呼喚他,對他有著強烈的意念。

「都解決了嗎?」正想喘一口氣,修聽到從墓穴入口處傳來的急促腳步聲--不只一個人。他連苦笑也不想,直覺就舉劍轉身準備先發制人,不過當他聽到來者的說話聲時就打消了念頭。

他聽到的是:「喂,討厭的新月皇帝,我們來幫忙你啦!!」

「你們也不怕死啊…」修無奈的搖搖頭,再度轉回身子面向坑道深處。他不怕將自己的背部破綻賣給一位前一晚才怒氣沖沖想找他報仇的少年,因為他知道,對方現在是不會下手的。

「就算我現在想找你報仇,大概也打不贏你吧?」夜快步趕到了修的身邊,與他併肩一起走著。「想不到你能一次斬殺掉那麼多僵屍,不愧是新月的皇帝啊。看來你之前說要親手斬斷自己的造的虐,可不是在誇口呢。」

「哼,你才知道。」修終於露出笑容,而且笑得相當自在。「不管如何,控制屍妖的元兇就在裡面了,一股作氣殺到底吧。」

「等一下!情況有點不對勁!」好不容易趕上的安娜兒,已經感受到黑暗的氣息以高速迫近中,在動口之前先動了手,數記聖光彈朝向前方坑道發去。過了數秒,只聽到一陣如同由地獄深處湧上的低吼,接著就是兩道強烈的氣勁襲來!其中一道是刺骨的寒氣,另一道卻是滾燙的熱氣。

「大家快往兩邊避開!」

在狹窄的墓穴中要閃避正面來的攻擊實在不容易,幸好坑壁兩側有一些原本設計拿來放棺材的孔穴,眾人才得到安全的空間。只見兩道氣勁以萬馬奔騰之勢掃過坑道,眾人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道冰塵與一道火燄!

「真夠厲害的…」夜讚嘆著。「僵屍的頭頭竟也擁有這種高級華麗的招式啊。」

「各位快退回之前的大墓穴中,在空曠的地方比較好戰鬥!」

修下了命令,自己橫劍堵住坑道口斷後,不甘示弱的夜也站在他身旁一起防禦著。第二波攻勢襲來,強烈的炎氣與冰氣猛力砸上夜與修造出的靈氣牆,不斷衝擊著。即使是身旁就有一位新月大陸的絕頂高手相助,夜仍舊感到極為吃力。就連修都有一點點難以抵擋這鼓威勢,兩人不斷的被逼退。

「喝!」修大吼一聲,帶著強烈光芒與劍氣的火羽斬出,才終於消解了冰炎雙氣的威脅。兩人抓得空擋,立刻回身撤到大墓穴內,與夜的女友會合。在這種情況下,才可將圍攻的戰力發揮到極致。

「第三波過來了!」

這回沒人打算浪費力氣跟兩鼓氣硬拼了,紛紛躲閃開來。接著,從通道盡頭傳來的沉重腳步越來越近,每一步踏實到地面時,都將墓穴狠狠的搖晃著。金屬碰撞的聲音,劇烈的喘息聲,兩股聲音雜交在一起詭異至極。夜與修分別守在通道口的兩側,等待怪物踏入墓穴,就給它來個迎頭痛擊…

真的是怪物。

夜根本不曉得自己看到了些什麼東西,他只見到一團巨大的、黑乎乎的、黏滿各式閃耀鎧甲、還附帶兩隻手臂的巨大「肉球」,滾進了房間之中。在肉球的頂端,有著一顆巨大的、血紅色的眼睛。它的左右兩手則分別持了一支十來尺長,分別由冰與火構成的矛。從兩支矛上發出的黑暗氣息似乎比從肉球本身發出的還要強烈,令人難以接近。

「攻擊!」

最先出手的是碎琉,從她的位置是能夠第一個見到怪物的。她一口氣叼起了五支箭,將氣包裹在箭身邊,形成了鳥的形狀。在風力的推送下,五支箭又快又準,於一秒的時間內劃過數十公尺的長空,射入了怪物的眼窩中。在怪物還來不及因感到痛苦而嘶吼時,夜、修、安娜兒、娣可、露奈等人已紛紛舉起手上的武器或發出靈氣,朝怪物身上鎧甲間的縫隙攻擊過去。地面上小雨燕和小黃則提供了最好的支援,一個用燕形刃瞄準怪物的雙手不斷攻擊,阻撓對方的攻勢,另一個則張口朝怪物射出無數滾燙的火球。

「一次就要成功!」安娜兒跳上了怪物的身,手持的聖光劍端湧出十字形的氣勁,她隨即將這鼓氣勁毫不保留的往怪物身體劈下,怪物頓時間皮開肉綻。夜見機不可失隨即補上一擊,一腳劈開劍劃出的傷口,將八顆深夜的白虹全送了進去。

「接下來就有煙火可以看了,各位快閃開唷!」

夜興奮怪叫了一聲,自己先跳下怪物逃命去了,安娜兒也趕忙飛開。怪物瞄準兩人做了幾下威力強大卻徒勞無功的攻擊…接著,連續數聲轟然巨響,大量血液與肉片,連同八顆深夜的白虹,就這麼從怪物背中噴發出來。在爆發的白煙中,沒人看得清楚發生了些什麼,只聽到怪物的痛苦悲叫不停傳出,那聲音簡直就像人受到難以忍受的折磨時,發出的哀號。

「搞什麼鬼?那叫聲…簡直就像和人類戰鬥一樣…」怪物迴蕩在房間內的高聲叫喊令安娜兒全身發毛,她拍動翅膀,選好一個容易發動攻擊的角度,挺劍直刺了下去。但怪物已經從傷口的疼痛中復原,右手的火矛變成了斧的形狀,帶著熾熱的蒸氣朝安娜兒的劍劈去,左手上的矛也化成冰斧,砍向修的方向。碎琉與小雨燕連忙各發一箭與一鏢,嘗試干擾劈向安娜兒的一擊。而怪物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硬生生將箭與鏢劈了開去,燃著熊熊烈火的斧面毫無障礙的衝向安娜兒的胸前!

「鏗!」的一聲,安娜兒及時用劍擋住了致命一擊,但卻抵擋不住怪物強大的力道而向後方飛去,眼看就要栽入牆中。清楚見在眼裡的夜雖然心急,但怪物的冰斧劈在地面所散出的尖銳冰晶,卻讓他自顧不暇。幸運的是,娣可即時趕到安娜兒身後,硬接住了她的身體。怪物也沒有繼續追擊安娜兒的意思,而是轉過頭,再度將右手的火燄斧瞄準了修…

「打算針對我嗎?」

修在凌厲的氣勁中閃躲著,伺機掏出他別在腰間的魔裝槍,抓準怪物來不及收手的時機,連續射出帶著靈氣的子彈。這就是修在冒險獵人時代時的成名絕技--「陰陽連襲」。往六個不同方向飛出的子彈會合在一起,除了可以擾亂對手,還可造成強大的破壞力!新月皇帝的武技果然不是蓋的,連身披厚甲的巨大怪物碰上這驚天動地的一擊,都難以承受。黑色的血從怪物的前胸處爆出,成功令牠變得衰弱。

「這回應該可以解決掉了吧?」夜將靈氣蓄在拳頭上,準備做出最強大的一擊。「待會兒大家一起衝上去,把最強的攻擊招呼在牠身上。」

「有一點…奇怪…」將箭安在弦上的碎琉停止了動作,心底的疑問越來越深。「我覺得這怪物的攻擊方式,好像在哪裡看過…」

「聽妳這樣一說,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

夜飛快的在腦中搜尋著過去交手對象的武功路數,想從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這段時間內,修與怪物又交手了數回。怪物的攻擊雖然發發落空,但仍執詏的追殺著修。修不斷將怪物身上轟出新的傷口,但那些傷口沒過多久又開始癒合,根本造成不了傷害。

「自從艾爾西休斯用了那把槍之後,怪物好像就開始針對他攻擊了。」夜嗅出了更多不尋常的氣味。聰明的他馬上想到,說不定怪物的正體過去曾敗在修手底下,而且應該是亡在那把槍下不會錯。慘死的怨念一直纏繞在身上,終於讓那人化身成這樣的怪物。曾在這個地點,死在修的槍下,又使用斧頭來進行攻擊的人,在夜的記憶之中,似乎有一位符合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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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伴隨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喝,帶著極強大衝擊力的巨斧,朝雷月直直掃了過去,除了斧頭本身揮動產生的力道外,帶起的勁風也不可小覷。但雷月手上連把像樣的武器也沒有,難不成打算以一雙肉掌硬拼威力無匹的巨斧嗎?

「你還太嫩啊。」

雷月果然沒有硬拼的打算,一個閃身便消失無形,身影隨即出現在對手身後。對手的反應雖然也很快,急忙將巨斧拉回抵擋,但此時夜的雙掌已重重擊在他背上了。比起巨斧,雷月雙掌的力量似乎更加驚人,壯碩的身子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直直飛出,過了數十公尺才落地。

「哼,真不愧是雷月,讓我五十戰五十敗啊。」持巨斧的男子跳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塵,掄起斧頭再攻。雷月靈巧的躲閃著,並履履在一招之間將其擊倒,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不言可諭。

「站起來吧,瑞爾,想保護碎琉,光靠這點實力是不夠的。」

雷月嚴厲的語氣傳來,銳利的眼神中隱含無限責備之意。瑞爾與夜都熟知這種眼神,那是雷月鼓勵人的方式。雖然全身上下已痠痛難忍,但瑞爾的鬥志可還沒敗!他再度站起,將斧頭對準雷月,發誓一定要達成他今日的目標--讓武器能接觸到對手。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啊,雷月。接下來你可要留神了啊!」兩人再度戰在一起。像這樣的武藝切磋,每天都在上演著。諷刺的是,這一對師徒兼好友,最後卻雙雙敗在同一個人的手下--那就是修.艾爾西休斯。他們喪生的地點,就是在這座芬克村內…

「該死!我怎麼沒早點想到?!」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這怪物竟是曾與自己十分親近的人所化身成的。想到這裡的夜已無法再對怪物下手。不希望看到相殘的悲劇,他收起了手上的靈氣,像瘋了般似的衝往怪物與修激戰之處,大聲叫著要雙方住手。

「夜?!」這下除了修外,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連忙趕往夜的方向進行援護。怪物感到身後有人靠近,右手上的炎斧猛力一揮,朝夜砸了過去。夜低頭閃了開去,滾到了怪物身前高喊一聲:

「住手吧!瑞爾大叔!」

「什麼?!」夜的女友們更加吃驚了,她們怎麼也想不到,夜會和這怪物是舊識。這其中又以碎琉受到的震撼最重。那位一直細心照顧著她、鼓勵著她、教導她武藝、還在戰亂中背負著她逃出被血洗的拉斯特王國的瑞爾大叔,死後得不到安息,竟然變成了這巨大肉球般的悲慘模樣?這種事實,要她如何去相信呢?

更重要的是,那位殺害瑞爾大叔的元兇,現在正與其英靈纏鬥著。眼見村民一一喪生在眼前而無能為力,加上懷著不知碎琉安危的遺憾就死去,瑞爾的怨念比起其他喪生在此地的英靈,不知要強烈多少倍。這股強大的怨念在他死後仍包圍著他,將他幻化扭曲為噁心醜陋的怪物,並統治著一整個死靈軍團。

「兩方都住手!拜託,瑞爾大叔,不要再打了!你…你已經死了啊!」夜的真誠呼喊似乎達到了一點點效果,怪物微微的頓了一下,但沒多久又開始掄起雙斧猛砍狂劈向修。冰氣與炎氣四處放射,比夜等人初遇怪物時碰上的氣更加強烈。怪物血紅的眼中,不斷流出鮮紅溫熱的血液,帶著無盡仇恨的眼神似乎要將憎恨的對手給生吞活剝。

「真是浪費時間。」修對永無休止的閃避感到不耐,聖劍火羽往斜下方一揮,從劍刃上發出猛烈的金色光芒。火羽四大必殺絕招之一的「憑依」一發動,修隨即以肉眼難辨的身法衝上前去,一刀一刀狠狠斬在怪物身上。怪物雖不斷實行著再生,並忍痛反擊著,但修的攻勢實在太快,怪物的再生能力已遠遠不及火羽的破壞速度。

「再這樣下去不行啊!」已經有點失去冷靜的夜,放出了深夜的白虹,但他的目標竟不是怪物,而是與怪物激戰中的修!修正全力對付眼前的對手,似乎沒注意到夜正用遠距離飛行道具瞄準著他,若他這一輪攻擊被夜給破壞掉,對之後的戰鬥想必會增添不少變數吧?碎琉想也不想,就衝到夜的身後,硬把他給架住。

「夜!清醒一點啊!那已經不是原來的瑞爾大叔了!」

「就算這樣我也絕對不允許他被修給殺掉…還有機會的!我一定要喚醒他!」

「我知道的,我知道,但是…」碎琉緊緊抱著夜的身體不放,臉依在他的背上,開始低聲的啜泣。「夠了…夠了…讓瑞爾大叔安息吧,就這樣子也好…」

「碎琉…」夜聽到碎琉悲痛的告白,一時間也悵然若失,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緊抓深夜白虹的雙手漸漸垂下,手掌一鬆,深夜的白虹們就這麼落了下去,在地上滾動著。

「喝啊啊啊啊啊啊!」

另外一邊,修流星般的劍法大發神威,很快就將瑞爾給劈成了碎片。金色的光芒四處閃耀著,瑞爾痛苦的低吼與他身體的殘片就在這陣金色光芒中慢慢消逝,最後終於看不見,也聽不見了。冰矛與火矛失去了操縱者,一瞬間就頹圮敗壞,掉落在地,變成兩支普通的長矛。數點藍光與紅光仍盡力掙扎著,散發螢火蟲般的光輝,但沒過多久也就此熄滅,再也發不出任何光芒。

「真是辛苦的工作…」火羽的光芒也黯淡下來。戰鬥既已結束,就沒有再進行憑依的必要了。修將劍給送回鞘中,轉身走出房間,對仍呆愣在原地的夜等人連正眼也不瞧一下。夜搖搖頭,撿起遺落在地面上的深夜白虹--在那上面仍沾有少許瑞爾的血跡。這回,瑞爾總算得到了真正的安息,過程雖然痛苦,但結果應該算是幸福的吧。

「…」瑞爾一死,古墓的陰森感又如重力般壓迫在眾人身上,令人想越早離開越好。沒有人有心情開口說話,特別是夜與碎琉兩人,腦中的千頭萬緒不是一時三刻間能夠釐清的。安娜兒與娣可先從房門口離開了,碎琉、小雨燕與小黃則緊跟在後,夜重重的一嘆,總算肯邁開腳步踏出房間…

但他卻沒有發現--應該說,所有人都沒有發現,落在地面上的兩支矛,仍然「活著」。就在夜即將離開房間的同時,已無反應的冰矛和火矛突然強光大作,飄浮了起來,以極高的速度往夜的後心射去。夜查覺到殺氣而轉頭時,兩支矛已近在眼前,來不及閃避或擋架了!

「主人小心!」

「呃!」不知哪來的強大力量,從側方將夜給撞了出去,讓他在地上翻滾了一圈。夜連忙站了起來,所有已離開房間的人聽到了響聲,都急忙奔了回來,也一起和夜目睹了眼前殘酷的一幕--

熱氣與冰氣交錯在一起,發出如水淋上熱油鍋時的滋滋響聲。露奈,為了她心愛的主人,捨身擋下了這一擊。兩支矛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刺進了她的體內,尖頭處像是消失一般,在她體內揮發殆盡。同時受到極低溫的寒冰與極高溫的烈火炙烤,那滋味絕對是筆墨難以形容的難過,那痛楚也一定是難以想像的大。露奈張大了口,想叫卻叫不出聲,深紫色的瞳孔放得極大,幾乎要遮蓋住整個眼睛了。大量的淚水,無法控制的灑落在她的身上,晶瑩剔透,美麗到詭異的地步。

事情發生的實在太突然,又太驚心動魄,以至於在兩支矛剛刺入露奈身體之時,親眼目睹的眾人都只是呆站在原地,沒有採取任何行動。直到兩支矛都消失在她的體內,她小小的身子崩潰在地時,夜才第一個反應過來,衝過去抱住她。感到一陣溫暖懷抱著自己,露奈張開了眼睛,氣息微弱的對夜關心著:

「主人…主人沒事吧?」

「笨蛋!」夜破口大罵。若不這麼做,他可能會當場哭出來。「笨蛋!這句話應該拿來問妳自己吧!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

「主人…別擔心…我沒有問題的…」

話雖這麼說,但夜感到懷中的露奈身體一陣冰冷又一陣熾熱的交錯著,實在無法相信她在挨了那一擊後仍能平安無事。所有敗家子的守則書上都清楚寫著:就算是會致命的攻擊,也要替女友擋下來,這才是身為一個敗家子的處世之道。夜沒查覺偷襲,已經覺得夠丟臉了,還被自己的女僕給搭救,讓他既是心痛又是慚愧。

「小鮪魚,千萬別動,我馬上就想辦法救治妳。」不等夜的示意,碎琉與安娜兒分別搶上,配合夜的靈氣,將治療的術法灌入露奈的體內。娣可打開她身背的藥箱,將一罐藍色的藥水取出,輕輕送入露奈的喉嚨之中。修這時也折了回來,腳程極快的他早已遠離,因此對這段時間在墓穴裡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但當他看到夜等人圍在露奈身邊,又驚又急的模樣,心裡也猜到了七八分。

「看來…我還是太大意了…」

「…」本來如果聽到這句話,夜一定會狠狠回他一句「現在才放馬後砲有個屁用?!」但夜已經沒有心情再和修吵架,將露奈輕輕背了起來。雖然她已沒有生命危險,間歇散發的酷寒與燥熱之氣仍令夜難以安心。

「總之,我們快回村內吧。」碎琉說道。「家裡應該還有治療體內元素失調的藥才對。」

「嗯。」夜點了點頭,火速背著露奈衝出墓穴。英靈僵屍的控制者已經除去,這一路上都沒有僵屍阻擾。被消滅僵屍的屍體也已化為殘片,幾乎看不見了。之前如同地獄般的大戰,就像發生在白晝的一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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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依然吹著。芬克村的風,似乎是永不停歇的,一直默默看護著這塊土地。

與僵屍群的大戰已是兩天前的事了。夜在事後帶了許多除靈道具與消毒用的噴劑,配合安娜兒的聖光系法術與修的火羽,將整個區域給徹底淨化。相信只要沒有外力介入,芬克村的英靈僵屍將再也不會出現,魯恩的人民也可就此免除屍妖的恐懼。

露奈在經過治療後,似乎已經沒事了。她的身體復原的很快,已經恢復了受傷前的活動力,可以自由的四處跑跳。不過夜仍要她待在床上好好休息,算是對她的補償吧?而將夜視為主人的她,也乖乖的遵守命令,躺在床上養精蓄銳。

今天是二月十日,雷月與瑞爾的忌日。東方的天空才微微發出亮光,還不到掃墓的時機,雷月的墳前已經站了數人。即使經過八年以上,那刻著「一代敗家子雷月之墓」的木製牌位仍沒有腐朽,字跡清楚可見。

當初,親手刻上這些字的人,現在就站在這座墳前。在一陣簡單隆重,混合新月帝國與天界形式的葬儀後,由碎琉唸出祭文,夜則親自將細心收集的,瑞爾的身體殘片下葬。經過了八年的風吹雨打,這位令夜與碎琉敬重的瑞爾.威爾斯先生,終於可以入土為安。

「…」

接下來輪到修了。在眾人無言的注視下,他將盡忠執守,與他共同作戰,卻不幸身亡的部下們的頭顱,用新月皇家特製的布料包裹住,再披上新月帝國的國旗。一起陪葬的,還有代表最高榮譽的星形勳章,與這些人生前使用過的劍。在整個過程中,修的臉上都毫無表情,或許是因位這樣令人傷感又討厭的事情,他已做過太多次了吧?

「敬禮。」在安娜兒的口令下,夜與所有的女友們,連同小雨燕、修、還有小黃都一起低下了頭,不只是為雷月和瑞爾,而是替當初喪生在此的兩千多條英魂,還有前些日子與這些英魂戰鬥而死的士兵們所祈禱。

在儀式的最後,娣可與露奈將各種野花的花瓣扯下,裝在袋中,一片一片的拋向空中,讓它們隨著風飄到世界的各個角落。這些不會說話的花瓣,都帶著同樣的訊息,要人們永遠別去忘記,八年多前在一個叫做芬克村的地方,有兩千多人喪生在此。它們也不斷透過風警告著人們,戰爭的可怕與愚昧。

「少年,名叫夜的少年啊。」很難得的,修主動找夜攀談起來。「八年多前在這座村莊,殺死你父親的人,真的是我嗎?」

「你可以相信,也可以把我的話當鬼扯。」夜假意望著山景而背對修,其實是想避開修那虛無的視線。「不過你倒是不用擔心,短時間內我是不會找你報仇的。我對自己的能力還多少有點自覺,不會做出自殺的行為。」

「真的是非常抱歉…」修朝夜磕了一下頭,代表他深深的歉意。「或許你會認為我在找理由,但在當時兵荒馬亂的情況下,又碰上了強力的敵人,若不死殺死對方就是被殺。在那種狀況下,我根本沒有選擇。」

「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新月帝國的皇帝--艾爾西休斯。」夜依然沒有轉過頭來,不過他的表情已變得柔和不少。「省下你這點力氣,去和別人的家屬道歉吧。如果殺太多人沒法一一道歉,那就乖乖的把你的國家治理好,拿功德來抵罪吧…喵的我在說什麼啊,我根本沒資格這樣說,我殺的人可也不算少啊…」

「既然你這麼建議,那我就照做了。」修抬起頭,吹了一下口哨,一匹白色的駿馬由遠處奔了過來。這是新月皇帝的座騎,靈巧的牠在這數日內存活了下來,並沒有陷落英靈僵屍的魔掌。

「啊,這麼快就要走了?不留下來吹吹風嗎?」

「不了,我應該回宮裡去。還有許多的事情要處理。在新月那邊,也還有在等著我的人。」修敏捷的跳上了馬背,扯緊韁繩,馬便聽話的轉了半圈身子,頭朝向村口的方向。「總之,不管你喜不喜歡,今天你算是交了我這個朋友了。以後假如有事情需要幫忙的,歡迎直接殺到新月宮裡來找我啊。」

「嘖!別擅自決定這種事啊。」

夜燃起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白霧,接著將煙夾在兩指之間,擺出了一個「再見」的手勢。修則以軍禮回敬,踢了一下馬腹,那匹馬便以追風般的速度往芬克村口的道路奔去。夜站立在原地,將才抽了一口的煙蒂給拋開,張開雙臂,盡情享受芬克帶有薄荷與冰片味道的風。

隨著娣可手上最後一片花瓣與修的座騎消逝在視野,太陽終於露出了它的全貌--在這寒冷的冬天,唯一令人感到一絲溫暖與光明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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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逃…這是你的罪…
就算你將它忘記了,世上還是有記得它的人…

那一夜…
充滿火光、充滿屠殺、充滿血腥、充滿哀號、充滿傷痛、充滿怨恨…
無比瘋狂、無比殘忍、無比駭人、無比驚悚、無比暴虐、無比淫亂…

然後…
一個去了,兩個去了,三個四個五個,大家都去了…
存活下來的,也漸漸的去了…
只剩下我和妹妹了…

現在,你又出現在我眼前。但這次你逃不了的…
在有光的地方,就一定有影。
而在邁入長夜之後,一定有黎明在追隨著。
這一次,我一定不會讓你忘記。

因為我是黎,也是夜你的…另一半…

風色異傳之 - 敗家子的告白書 - 第十七章 在曙光中 等待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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