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醫師遞過止血鉗，望著他出神入化的醫術，也都只能自嘆不如。
「好，護士！去血庫取血，A型，不準許出錯！」

「是！我這就去。」嬌小的護士奔出手術房，一邊奔跑一邊脫下口罩，手術不允許有任何的錯誤，絕對不行，眼見血庫就在眼前了…

望著手術房內的時鐘，帶著絲邊眼鏡的他，似乎感到眼前有點暈眩，杜俊宇內心其實也有著幾許不安穩，手術的難度太高，這麼小的孩子……好不容易渡過了十個小時，可不要現在出什麼問題才好。

「護士回來沒有？心電圖！」

「電波很微弱，要趕快輸血才行，再不輸，恐怕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心跳會停止。」

「閉上你的嘴，作醫生的沒有權力說心跳停止這種話，你以為你是誰？可以這樣輕易決定病人生死嗎？！」他的眼神令人畏懼，既冷而冰，帶著的那股自信與專注讓人覺得無地自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純純在氧氣筒下的臉龐似乎更加得蒼白，這時，只聽見實習醫師叫道：「杜醫師，她回來了！」

「好，快點準備輸血！」

護士衝進手術房內，立刻吊起血袋準備輸血。
看著管子裡的血一滴滴送進純純的身體裡，心電圖的穩定聲音讓他緊繃十個小時的神經鬆懈了下來，這樣就行了吧！也完成敏芸的交待，他杜俊宇是不會讓手上的病人有任何一點後遺症。

「觀察十分鐘，沒事的話再送進加護病房。」最後，他還是不敢大意的命令所有人，揉揉鏡片下的眸子，純純的心電圖表也在這時叫了起來。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問題？」他大喊道

「心跳急速停止，杜醫師，怎麼辦？！」

這堆飯筒！這麼重要的手術叫一堆什麼都不懂的實習醫師來幫忙「快通知心肺復甦組！快點通知他們來急救！」他不能讓高純純在自己面前死去，不僅是敏芸的交待，也是他做醫師的職責。

「clear！」

「還是不行，杜醫師！心跳已經停止十秒了！」

「再加五十焦耳！」

純純還是面色臘白的躺在病床上，心電圖的聲音讓杜俊宇沒有辦法冷靜，大概也是太過年青氣盛，從沒有過任何一個病人在他的治療下死去過。

但他已經有了預感，今天，不一樣了……

「還是沒有回來…」容真報告著，跟著杜俊宇醫師的這幾個月，從沒有見過他如此的緊張，難到真的跟外面傳聞的一樣，他自視甚高，完全不容許自己有一點誤差嗎……？

「宣告死亡…」他狠狠地脫下口罩擲在地上，眼神中的潰敗感誰都比他清楚，杜俊宇的不敗神話，已經宣告破滅了。

※ ※
「是啊！不過三號加護病房的病人你有空時要多去看看，那個病人的病情很不穩定，我們要多注意一點。」

「知道啦！杜主任你從剛才就一直提醒我，我還會不記得嗎？我許慧芬是不會那麼沒責任感的，倒是住在五樓22號病房的那個先生，我覺得他好恐怖哦！去尋房的時候他什麼話都不說。」

「那個病人，不會啊！上次我幫華醫師尋房的時候就常常跟他講到幾句話，他還是一個大企業的總裁耶！我看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會喜歡他那種又帥、又有氣質跟深度的男人吧？」予柔笑著說道

「是嗎？我去的時候他可是什麼話都不會說，看來對杜主任你是例外喔！」慧芬笑著對她眨眨眼。

「我可不敢，被愛情傷過一次，我可不敢再去碰了。」她走到醫院大廳，準備下樓梯去開車。

「好吧！那可是你說的，我看過不久，所有的女護士都會為他而頃倒。」慧芬對她說道：「晚上要不要跟我去書店，你也好久沒去了。」

予柔坐在車內，那雙大眼對他眨一眨，淡淡一笑道：「好啊！找華醫師一起去吧！我們不是最喜歡一起去書店的嗎？」

「還少了一個，只可惜那個要當夜班。」慧芬走向往醫院的樓梯「下次我們也要找臻帆一起去。」

走進敏芸的辦公室，只見空蕩的室內找不到一個人影，本來應該站在桌旁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那抹纖影也沒有望見，慧芬走到敏芸的桌旁，桌上整潔的擺設都使人感到神清氣爽，除了一個擺有她的相片的相框與一個茶杯以外……

慧芬的眼神移向一旁的資料堆，只見最上面有一張她們醫院開出的死亡證明，只見上面寫著：高純純 手術意外死亡。

※ ※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了？！我們純純還天天念華阿姨華阿姨，你作醫師的，怎麼能讓我的女兒死！」純純的母親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敏芸只是低著頭，黑髮低垂著，眸中只有一股蒼然的氣息。

「抱歉，這些都是我的錯，是輸血時發生錯誤。」她的聲音很微，但純純的父母與哥哥已經快要崩潰了。

「我要告你們醫院，也要告你還有那個手術醫師，你們讓我的純純離開，是你們造的錯誤，我要你還純純的命來……」純純的母親抓著敏芸肩旁的衣領，一邊抓一邊把敏芸整個人大力的往牆上撞。

「請您先息怒，我只是想說，不管你們怎麼樣告我我都不會管，但，請你們別告我們醫院，拜託……」敏芸整個人無力的被抓著，聲音微弱的像是個快要接近終點的病人。

「我要你這個女人不得好死！」純純的哥哥剛說完就把敏芸整個人撞到牆邊，撞擊力之大足以讓敏芸整個人都站不起身。

她白晰的額頭流下一點鮮血，敏芸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眼神似呆滯般的望著前方，忍受純純家人對她一次又一次的舉動。

「純純好了，要跟你一起去兒童樂園玩喔！不能說謊！」

「我一定會好對不對，華阿姨不會騙我的，對不對？」純純的笑容與聲音還彷彿在耳既迴響。

「我叫高純純！請多多指教！」純純像個小大人似的，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純純還一直玩著敏芸頸上的聽診器。

「好！說好囉！不能反悔！反悔鼻子會變長。」

敏芸沒有在純純的家人面前流下任何一滴淚水，等到徐允正醫師帶著人來的時候，這場暴動才畫上一個四分休止符。

畫上的，絕對不是一個最後結束的休止符……
※ ※
敏芸像個傀儡般，眸子中不帶仍何一點生氣的走在醫院的迴廊裡，頭髮也被弄的凌亂不堪，她只是隨便把它整理一下便又紮回去。那雙低垂的眸子，本來應該是生氣盎然的深黑，現在卻沒有辦法在這深黑如幽潭般的眸子中望到什麼，裡面只是黑沉沉的一片，原本的盈光，也消失無蹤。

是她害死了純純，要是不開手術允可書，還要求俊宇甚重，他就不會這樣蒼忙，這樣，純純至少不會這麼快就告別人世，而且，就算她知道這不是俊宇的錯……

但，她還是不知道自己該怪誰，要是俊宇能在輸血前看清那個血袋的血型類別，要是沒有這麼跌跌撞撞的取血，情況並不危險，有時間，為什麼還是不好好檢查一下呢…？

敏芸的心底有了一波漣漪，擁有不敗神話的杜俊宇，也該好好體驗一下神話被摧毀的滋味，做醫師也要面臨病人死亡的時候，這點，她作內科，比誰都還清楚。

杜俊宇鐵著臉，身影剛好掠過大廳，走上手扶梯，戴著眼鏡的他看起來竟是這樣冰冷而令人可怖，望見眼前不遠處熟悉的纖影，他希望得到一點安慰，從手術房出來過後，他已經受夠所有人對他的冷言冷語了。

他收起鐵青的臉，用一個平時慣用的邪氣笑容走向敏芸，喊道：「嗨！華醫師，去那兒啊？！怎麼好像兩眼無神的樣子。」

這個人居然還能這麼若無其事。敏芸不敢讓早已氾在眸中的淚掉落，她停下腳步，聲音隱藏著感情，似冰雪般道：「杜醫師，你很開心是嗎？昨天的告別式沒有來，你是根本不在意嗎？還是你只是把病患的生命當作你醫師生涯中的籌碼，不會去顧慮到生命價值的可貴，當醫師的真理是什麼？」她說出的一字字都是如此的清晰，華敏芸從不會在公共場合給他難看，交往這麼多年，她已經懂得如果要繼續這段感情，就必須不要考慮到自己的自尊心。

他的臉瞬間又白了下來，連你也要責備我，要不是妳，我會這麼慎重嗎？要不是你，我會就這樣忍了一天的冷語嘲諷嗎？

杜俊宇真的覺得很好笑，他唇邊的笑意更加濃厚，那似乎是一種帶著邪意與寒冰的微笑，算了，妳要生氣就去生氣吧！我是不會像個笨蛋站在這兒讓妳屬落的。

他笑一笑，說道：「當醫師的真理，只要把病患醫好就行了，讓病患痊癒才是我們的職責，當一個醫生，是不需要去跟病患產生感情，我！」他特別加強這個字「只管進出手術房病患的生死，手術難免會有失誤的時候。」

說完，他揚長而去，那個飄逸的影子快速的消失在迴廊，敏芸這時才緩緩地轉過頭來，但，他已經走遠了……

或許這是一個真理，以前不是常聽醫學院的學姐們說嗎？有病人死的時候，不需要難過，只要走到產房的嬰兒保溫廂那可能就會好一點，能感受到生命的可貴，只要你盡全力，不怕真理會改變。

看看天空，那綻藍的天是開闊；那白靄的雲是溫柔，

生命的奇蹟是陽光，你能找到守護自己生命的天使嗎？

你能看見帶著無邪笑容的希望天使嗎？

希望是永恆不變的陽光，正有如堅定的意志與相信奇蹟的力量，

不要放棄，我想要為你打開失落的門，當光透進，你會了解…

什麼是希望與永恆……

敏芸失魂落魄的走到婦產科，她望見了予柔和可雁，予柔這低著頭快速寫著病患的資料，前面坐著的婦人臉上是一抹喜悅的神情，敏芸把目光轉移到她的手上，一個可愛的娃娃，也難怪，自己當了母親，有什麼比孩子還要能令她更快樂呢？

她走到不遠的保溫室，只見到護士正小心翼翼地抱好一個孩子給一旁的母親，敏芸霎時見笑了出來，笑在她身上永遠是最美的芬芳，由其是不常笑的華醫師，笑點綴在她身上，就彷彿變成幾點白雲上的天使，那樣溫柔美麗。

「咦？華醫師，妳怎麼有空來啊？怎麼了？是不是有病人過世，來看看小嬰兒沖淡悲傷？」可雁剛好走出來，笑著說道

「可能有一點吧……不多談，我要回去內科了，下次再聊吧！可雁。」她收起笑容，快步走向往內科的樓梯。

「華醫師，華敏芸，聽到廣播請到院長室。」

※ ※
南風臉上的威嚴與慎重，不得不讓一旁的行政部長緊張，敏芸知道自己的結果，她似乎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守護這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醫院了吧。

「華醫師。」南風開口道：「高純純的家屬非要告醫院，這對醫院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假使傳出去，恐怕就沒有什麼病患敢到我們醫院來看病了，這個結果，你擔當的起嗎？」

「擔不起。」她幽然說道

「沒有一個人擔的起，誰都知道我們醫院以內科的精確醫療成名，妳是內科中，我最信任，也是最愛惜的醫師，但這次發生的事，我也不得不……」南風停下話來，注視著眼前的女子，這十一年來最信任的醫師，也可能會成為他媳婦，難道自己捨得嗎？

「院長，我知道，明天我就提出辭呈，法庭上，我不會讓醫院受到任何牽連，只不過，有一件事情，可以容我要求嗎？」敏芸的眸子如水般清靈，正視著南風，那種氣質，確實只有華敏芸才會保有。

「說吧！」

「血庫會發生這麼嚴重的錯誤，我們應該要好好檢討，或許我們在動手術時沒有注意是個疏失，但，沒有任何醫院，會容許自己的血庫發生這麼大的問題而不改善，院長。」

「好，我知道了。」南風笑道，華醫師就是華醫師，他自己最近為這件事忙的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去注意到這麼巨大的錯誤。

※ ※
吳君賢期待著中午的巡房時間，是因為她嗎？還是因為那股可怕的力量？
他隱藏著孤獨的眸子望向窗外，天氣很晴朗，看看手邊的筆記型電腦上顯示的數字，要擊倒這間公司不是難事。

他吳君賢可不是那種打獵時會被獵物傷到的那種人，這樣堅定的意志，從美國華爾街一直到台灣的一代風雲企業的年輕總裁。

自己感受不到幸福，沒有一刻，自己也不曾愛過女人，沒有一個，但現在，他能知道，用著自己搜尋獵物的眼精，他似乎找到一個可以相信的女人。

吳君賢俊秀的臉龐帶有一點深遂，沒有人知道他的心的深處是什麼樣子，那股深遂不凡的俊秀氣質更可以讓所有女性著迷。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不是杜予柔，慧芬按時間來巡房，她輕輕地走進房間，望見吳君賢正專注的打著電腦。

「吳…先生，有什麼不舒服嗎？你…再一個禮拜就能出院了。」

「我沒有不舒服，謝謝你告訴我再七天就能出院了。」他望著電腦說道

「好……那沒事，我先離開了，請好好休息。」說完，本來想快速逃離的慧芬，突然被那低沉充滿磁性的嗓音叫住

「請問一下，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醫師叫…杜予柔？」

予柔？杜醫師嘛！我還會不知道嗎！進醫院時，我們可是四人組哩！「杜醫師，怎麼了？你為什麼想問？」

「沒有，只是聽很多巡房的護士在談論她，她似乎是個不錯的人。」

「是啊！她是兼內科與婦產科，只不過醫院比較缺婦產科的人手，不過她的主行還是內科，而且長的很漂亮喔！她可是在我們醫院除了敏芸以外，公認最美麗的醫師了。只可惜，有一個負心漢拋棄她，她一生中，不就戀愛過這麼一次而已。」

拋棄？「怎麼個拋棄法？」

「幾年前出了場車禍，那傢伙臉受了傷，不聲不響的就跑到美國，害她傷心了整整一個月，我還記得她那時，都快變成苦守寒窯的王寶釵了，都不知道流了多少的眼淚，喔！對了，那個負心漢現在又回來想求她原諒。」

「他是去了美國，都沒有任何消息是嗎？不然只是去了美國，不可能被你說成：負心漢啊！」他對這件事越來越有興趣了。

「是啊！啊！時間快過了，我怎麼說了這麼多不該說的話。」慧芬看見手錶上的時間，後悔著自己有點長舌。

「那就請您多多休息，我要趕快去巡房了。」她匆忙的跑出病房，剩下一個吳君賢

沒有人會贏過他的，就算是愛情也一樣，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到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