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純白色的夢

你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那份溫柔會靜靜地守著你，為什麼那份笑容總是美麗，或許，在好久好久以前，就已經是這樣了，是不是…？
波光冉冉，許了一個夢，希望什麼…？

敏芸走過大廳，予柔去了一整天都還沒有回來，那答案呢，會是什麼？
她苦苦一笑，眸中的哀傷更加沉重，或許吧！她真的該離開這個崗位，但是真的捨得嗎？每次想到這裡，她的心就很沉重，或許，真的只有或許。

她緩緩地走出大廳，雖然手中還拿著厚厚的一大疊自己病患的病歷卡，但對她來講沒什麼關係，她想吹吹風，想好好看看這家醫院，看看這個自己守護這樣久的醫院，想起了剛踏進來時的喜悅，年輕時候的夢，好多好多…

剎那間，淚真的掉了下來。
或許在別人面前不會掉，但為什麼是在回憶起飛的時候？

僅管她早就在心中自責千萬次，只要自己沒有簽下準許書，純純就不會在這樣一個若大的錯誤下走了，只要自己沒簽…敏芸的眸子直直地望著夜晚的醫院，路燈亮了起來，晚上的風很冷，她身上只有外加一件醫師的白袍，有個人站在不遠處看著，你不會冷嗎？怎麼又哭了？

她難道真的錯了？因為想要救自己的病人錯了？
如果那份心真的錯了，那是誰在告訴她.…？
華敏芸的淚不會有聲音，淚水的背後永遠是堅強，這一切他大概了解吧，是嗎？他自認夠了解她，卻又不明白為什麼她現在會流眼淚。

「這樣會生病吧？進去！」這是他熟悉式的命令口氣。

敏芸沒有回過頭，仍是注視著夜晚襯著夜燈的醫院，淚水好像停了，至少在他眼中是這個樣子，他一生中，似乎只對這個女人沒辦法。

「你給我進去！這樣真的會生病。」他將她整個轉過來，只見敏芸的眼神很柔弱…注視著她的眼神，他有些心疼了，他沒見過敏芸的眼神如此悲哀過，哀傷或是無力…還有眼淚。

「我想看看醫院，杜醫師，如果我記的沒錯，你晚上還有班。」她的聲音依舊冰冷，藏著感情，藏著悲哀。

「我叫別人幫我開，我最近心情不好。」他推了推眼鏡，有點發怒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已經夠低聲下氣了，進去！」再一次的命令式關心，敏芸仍當作聽不見，一雙眸子無神地不曉得望著哪個地方。

「說不定…我會離開這裡，你知道嗎？杜醫師。」她幽然地道出這句話，似乎徹底地讓杜俊宇卸下心防。

晚上，街道上面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推著病患出來透透氣的家屬，她喜歡看到病人們的笑容，那是對作醫師的她最好的鼓勵。

「離開？」他的這兩個字帶有特別不一樣的語氣，什麼離開？

他的目光轉到另一個方向，似乎就是不想接觸到敏芸的眼神。

「誰要你離開了？」他冷冷地斜眼一視，眼中帶著高傲。

「院長不叫我離開的話，我自己也會為了這件事負責。」她幽幽然地說出這句話，用雙手環抱住自己，晚上的風真的很冷，她沒穿幾件衣服。

直見到她這樣打哆嗦，杜俊宇嘆了口氣，鏡片下的眼眸透露出不捨「可以了吧？你既然不進去，生了病怎麼辦？！」他脫下自己的大衣，稍稍粗魯地將衣服蓋到敏芸的肩上。

要是有一天我離開，你會不會想起我來。
會不會，會不會？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心底出現，敏芸緩緩地望著間肩上的這件大衣，再抬起頭來，望著杜俊宇那永遠都是不認輸的眼神。

「我自己是醫生，曉得自己的身體。」

「自己是醫生的話就該有點警覺，華敏芸。」她到底想怎麼樣？

「你從來不會為了別人想想…」她似乎話中帶刺的說著「只感覺到討厭我？因為我這個女人讓杜俊宇的不敗神話破滅？」她壓力很大…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啊…我是很恨你，討厭你，因為你，在我的紀錄上留下汙點。」他的唇角勾起一冷傲的笑，彷彿說出來的便是真心話，彷彿眼前人真的罪該萬死。

「俊宇…」

「嗯？」他本來就已經起身打算回醫院去，敏芸的聲音讓他回過頭來。

她很少會掉眼淚，華敏芸在別人面前總是堅強溫柔，沒有人看過她哭，只有他，但每次只要她有了眼淚，就代表那事一定很嚴重。
他已經在表示自己的關心了，這個女人還想怎樣？

「你總是這個樣子…哪一天，為了別人好好想想，不要都是別人為了你，你也要設身處地的去了解別人的感覺，可以嗎？」她的聲音迴盪在他的身後，仍是那樣溫柔好聽，但也只聽見他的冷笑「我的字典裡，就只有別人為我，為什麼我要去為了別人做什麼事？」

「我是為了你好…」她站起身，緩緩地將那件大衣放回俊宇的手上。

「哪一天我真的走了…我真的會怕…怕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怕你一個人。」她望著俊宇的雙眼，那眼神柔而堅強，但是有悲哀無助在背後陪襯。

他第一次見到好強的敏芸如此傷心，恍然間，敏芸已經走進醫院，只留下他一個人站在那兒。

※

翌日，清晨的風有些許的涼了，剛走出家門，準備上鎖的敏芸看起來似是有些憔悴，像是一個夜晚都不曾好眠過，鎖好門，她準備下樓了。

一雙大眼朝她眨了眨眼，敏芸的臉上才真的露出點笑容。

「看看是誰來接你上班啦？」予柔對她眨眨眼，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開心，吳君賢已經答應幫我們醫院出庭了。」

「真的？」她一邊走下樓來，一邊睜大了眼睛問。

「嗯！別擔心了，醫院裡沒人會怪你，怎麼聽說華敏芸第一次在那瞎操心啊？」她打開車門，先上了車轉動鑰匙。

瞎操心？「你聽誰說的？俊宇？」她也坐上車。

「是啊。」予柔看著她，那笑容是身為姐姐才有的愛護之情「他雖然像個孩子，但不論是誰都看的出來，他對你的感情是真是假。」她頓了頓「他就是個性上倔強，這點你們都一樣，手術失敗是血庫的錯，你和他都沒錯，懂嗎？」

「但他的感情，給別人很大的壓力。」她幽幽地吐出這句話。

「不就因為他喜歡你嗎？所以我說，他還像個孩子。」

「我不知道…就因為太重視純純，手術前我還跑去告訴他一定要慎重，但現在知道了，早知道就不給他了，早知道是這樣…」她看著窗子，表情沉重。

「他這幾天回家都不說話。」予柔將車子駛出敏芸家的停車場，說道：「但昨天誰知道，他突然跑來問我，敏芸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

她苦苦一笑，就算有，又怎麼樣？
俊宇的感情對她來講是種沉重的負荷，就因為有那種感情存在…
但一見著他，她似乎就像沒了自我，沒有了自主權…

「好啦！別苦著張臉，待會病人看到你這樣，怎麼會對自己的病抱有希望呢？」予柔說「我們醫院裡最溫柔美麗的就是你，最讓病人能安心的內科醫師也是你，打起精神來！」

對於予柔的鼓勵，敏芸給予一深深的笑容做為回應。

※

外頭的天空是層薄薄的水藍色，小草們都在努力地往上長，往上發芽。
為了讓病患喜歡，南風在開始建設醫院時，就在這個預定地旁種了些花草，目的就是想讓整個醫院富有生命力，讓病患能在這健康快樂的走出去。

南風並不是一個把救人當成商業行為的醫生，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手下的每個人，都是用盡心在和生命搏鬥，別的醫院不救的他們救，就因為生命是無價，他們要讓病人懷有希望，有了希望，在這個醫院變得健康，這是他成立這家醫院的宗旨與理念。

「晚點，我還要把高純純的病歷表拿去給吳君賢先生，下個禮拜一開庭，我們會贏的。」走入醫院，予柔把手放在敏芸的肩上，似乎是想要從那雙手中給予她力量及笑容。

「我跟你去吧，予柔。」她的臉上依舊看不到一點笑容。

「不用，我告訴你啊，這幾天你都不需要去管這件事，我來忙就好了。」她笑笑「反正婦產科又不忙，你們內科才忙的死去活來呢！別管這件事好好工作！好啦！去換衣服，待會見囉。」

我看不見希望，我看不見星星在我眼前閃耀。

星星不喜歡對著我眨眼睛，我沒有資格嗎？我沒有資格守著它？

房裡的男子用手扶著頭，鏡片下的眼睛閃著如寒冰般的眼神。
他只是看著桌上的一幾張資料，就再也沒有講過一句話。

「杜醫師，那個病人指定要你開刀的，再不去手術房準備可以嗎？那位小姐已經全身麻醉了，再不去的話…」護士小聲的在一旁叮嚀著，但只見他還是動也不動，就是僵坐在那兒。

那是醫院的人事部送來的，他一看就知道…
人事部完全沒經過院長的核准，爺爺不會讓她走的。
他用手搓揉著雙眼和鼻樑之間，那護士實在是不曉得該怎麼辦了，病人已經在手術室全身麻醉，你這個醫師再不去怎麼辦啊？

他們只會用著狹隘的思考模式來看事情嗎？把華敏芸趕出醫院，難道高純純的家人就會停止上訴？愚蠢的思想…

更讓他煩心的，還有下面那封信。
署名的名字是極漂亮的字體，完全看不出這傢伙已經出過車禍，還在美國寫英文寫了七年。

那站在一旁的護士只是偷偷的探出頭來，希望可以看到，杜俊宇醫師到底在看什麼，她看不太清楚下面那張紙寫什麼，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前面幾行…

給杜俊宇…算我求你了。
把這封信交給予柔……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