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柔雲
一個小男孩，不安地握著躺在床上的女子的手，只見那女子，雖雙目緊閉，但她的手還是緊緊地握著，似擔心著什麼東西會從自己手上溜走般，安詳中帶著一點恐懼與不安。
小男孩握著她的手，只是斷斷續續地喊著同樣的話，喊著.....「繡雲姐姐！繡雲姐姐！繡雲姐.....」
輾轉地，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睜開那雙水漾地眸子，氾著一點淚光，小男孩臉上的憂慮轉成喜悅「繡雲姐姐！你醒了，小五好怕你醒不來，你醒了！」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覺得全身無力，她緩緩地將右手移到左手的手腕旁，輕輕地按下.....「繡雲姐姐.....你在做什麼？我去叫那個叔叔來！他昨天晚上守了妳一夜了。」他說道，繡雲只是無力地喊道：「別去，小五，幫繡雲姐姐拿下髮上的釵子。」
小五照做，只見她拿著釵子點了幾個穴道，半晌，她整個人又倒下在床畔，幽幽地，她說道：「不要告訴別人我醒了，我再休息一會兒，待會就走。」
「可是.....繡雲姐姐.....」他正想繼續，只聽見門被拉開的聲音，她雙眼一閉，又像是沉睡中的沈繡雲。
小五不安地望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個白髮蒼蒼，髮鬢已全白，眼神中透出一股如慈祥老爺爺的眼神，可是現在卻很專注與嚴肅；另一個，好像是這兒的男主人，他想起了昨晚被繡雲姐姐拉著在街上跑著的時候，這個人的眼神，好神氣，他從小就很想要當個像這個人一樣的大俠，只是，這個人會跟繡雲姐姐有什麼關係呢.....？
他不敢說話，但還是緊拉著繡雲的袖子不放，只見那個眼透寒氣的老人，將手按下她的手腕，把著脈，他的眼神越發是不解。
「太醫，這病兒.....？」他問道
「不，她只是操勞過度，氣血攻心，但照理說，這氣血攻心時的脈象不可能這樣緩和，好像是先被什麼人治過的一樣。」他問道：「周將軍，這女子有給別的大夫看過嗎？老夫看她脈象，以先被人扎過幾針。」
「沒有啊，會不會是太醫您看錯了？」他問道，接著看看一直守在繡雲身旁的這個小男孩，本來他是一邊喊一邊抓著她的袖口，因在戰場上看過太多人心詭辯，鐵定是有什麼人來給繡雲治過病，否則，這小男孩是決不會以放下這樣多心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這病人需要好好休息，別一直抓著她的袖口不放。」這個太醫對小五說道
「小五，你們別碰繡雲姐姐，她可以自己好起來的！你們別碰她！」他堅持自個兒站在床前擋住兩人，眼神中有股保護味濃厚的感覺。
「我們只是要救她，你再這個樣子，待會病人的病情會惡化的，小弟弟。」太醫堅持地想把他送出門，只見周慕雲傻愣愣地站在那兒，似乎曉得了些什麼。
「我只是說別碰繡雲姐姐！繡雲姐姐是大夫，難道她起來了不會醫治自己嗎？」他大喊著
那太醫搖搖頭，轉個身對周慕雲說道：「將軍，我出去開個養身寧氣的方子，這事兒早晚要解出來的，老夫沒那個本領，先告辭了。」講罷，他拉著小五關上門，見著這個一心只想保護病人的小弟弟，關上門，他道：「你曉得大夫間有個規矩？而且是個比皇帝還大的規矩？」
「不曉得！我只曉得我要進去！」小五只想一頭躦進去，沒奈何，被這個看起來已老弱無力的太醫握住手，他壓根兒看不出來，這個老爺爺力氣還這樣大！
「作大夫，天下所有的人都能醫，就是不能醫自己，你懂嗎？小五。」太醫蹲下身來，臉上有著一教導的意味。
「為啥？醫自己不是最方便不過？還不能醫自己？有這種歪理。」
「你長大就會懂啦！如果作大夫的醫自己，會因為自己的恐懼心而沒辦法做很多事.....」他說
※ ※
房內，一片寧靜，柔和地陽光灑落房中的每個角落，聽到鳥兒在啁啾，還有院子裡婢女們打水和說笑的聲音傳來，一切都是這樣平靜與灑脫，沒有絲毫哀傷之氣，但，房內的兩個人，唇旁也勾不起任何一點笑意。
他征征地，坐到床畔，見那依舊清麗的面容，他很想一笑，因為這清麗的容顏曾帶給他許多美好與溫暖.....
但，唇旁沒有一丁點微笑，內心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他周慕雲奔馳沙場整整十年，從跟隨前輩將軍到自己獨當一面，在戰場上他沒有過絲毫遲疑的時候，現在，卻在這時候，抬起的手，遲疑了會兒，又縮了回去。
半晌，他改變了想法，開了口，用另外一種語調.....
「沈繡雲啊沈繡雲，你不準就這樣走！你記不得你欠了誰許多恩情，你記不得是誰帶你去尋父？沈繡雲，你的那個恩人想要告訴你，他要你這輩子把債還完了，他不想等到下輩子，因為他覺得，等到下輩子，太久了.....」
「所以，你曉得你不能走的，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先了了債，再走吧！雲淡風輕後，再走吧！那時你要走，不會有人去留你，沈繡雲，你聽見了沒有？！」
只見她仍不為所動，周慕雲用力地握住她的那隻手，床上的沈繡雲，手不禁震了震，她什麼都聽得見，什麼都感覺得到，但她只想要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這樣是不是比較好.....？她覺得這種感覺很痛苦，壓在自己身上，真的好苦.....
一會兒，她還是不動聲色，只感覺到周慕雲輕輕地放開了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然後，是一陣關門聲。
空如夢，幾段憂，忘卻罷，情樓中，思如風.....
※ ※
「周將軍.....」重新蒙上薄紗，紫英從慕芬那兒曉得了，自己帶給這兒的人多少的震撼，她覺得很愧疚。
周慕雲只是愣愣地停下腳步，用著種癡癡地眼神望著身前的段紫英，幽幽地問道：「有空嗎？紫英姑娘。」
「有.....」她低聲道，也不曉得是怎麼了，一點也不像是自己所熟悉的段紫英。
真得，長的好像，他不禁宛爾，雖然長得像，但心卻不一樣，她是紫英，段紫英，一個跟沈繡雲截然不同的女子，豪氣奔放，但給人的感覺，卻是這樣的熟悉，是那樣的柔和。
也不曉得為什麼，自己心裡會有一個她；也不曉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知道自己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心情去記一個人的容貌，去記一個人的一顰一笑；想去守著一個人的感覺，想把一個人永遠牽住，不讓她走的感覺.....
「沒事的話.....可以陪我去西院那兒走走嗎？」西園是周將軍府中最為美麗的一處，段紫英回答道：「行，走吧！」
※ ※
房中，一片寧靜，小五偷偷地從門縫望進去，只見繡雲已經紮好了頭髮，坐在床邊，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兩眼空洞，他了解，這是繡雲姐姐深思或煩惱時的表情。
小五只是擔心地望著，通常繡雲姐姐有了這種神情，都一兩天就好了的啊！但，為什麼.....這次卻.....
他再往更裡面一瞧，只見繡雲姐姐身旁有支釵子，那好像是她常戴的那支。
他好擔心.....而且，現在又出不去這個大房子，繡雲姐姐在做什麼呀？！
半晌，她閉起眼，把那釵子折成兩段。
這代表的是什麼，她相信，周慕雲會曉得的。
就算無緣，就算是這樣，就算她想忘了這一切，那種感覺還是在，還在她心中繞著，疼著，一點也沒有因為她想遺忘而消散。
站起身來，她將那斷成兩段的釵子放在床上，又用剪刀剪了一斷頭髮放在床上。
她站在那兒好半晌，伸出手，本想拿回，但手卻又停在空中不動。
為什麼.....為什麼.....
「繡雲姐姐.....」小五細聲喊道，才把繡雲拉會到現實世界。
她牽起小五的手，道：「走吧！我們離開這兒，永遠，不要再.....」
「不要再什麼？繡雲姐姐？」他問，看到繡雲姐姐跟自己講話，他安心許多。
「沒事，走吧！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走。」走出門，她輕輕地關上南廂房的門。
※ ※
是笛音，而且是很淒楚的笛音。
紫英沒說話，靜靜地坐在他身旁，聽他吹笛。
有時候，他的笛音會高昂有氣，但今天一聽，不懂音律之人可能會認為這是絕美的旋律，但段紫英對音律何談不懂？她聽得出，這音是低落、哀淒，有著滿腹心事，他的眼神也是絕望，到底有什麼事呢.....？
就算善懂音律，她也聽不出來，這事兒到底是什麼，只是覺得聽了，心也好沉重，非常地.....她被這笛音影響了.....
踏著緩重的腳步，繡雲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她與小五的行蹤，她曉得周將軍府有個後門在西院，從那兒可以通到大街上。
說巧不巧，西院的二人都是有著深厚內力與武功的人，她就算腳步再輕，也還是先被段紫英給發現，只聽見她喊道：「那一位？腳步不用這樣輕，還是聽得出來。」這聲音也與她的好像。
他手上的玉笛，放了下來，眼神癡若地望著那個角落，半晌，他才喊道：「你.....這是第二次了，沈繡雲，你沒聽見我在喊你的名字嗎？！」
「繡雲姐姐.....要出去嗎？」小五搖搖她的手，只見她眼神低落，壓根兒就不像他平常的繡雲姐.....
「要逃避，也要有原因，要閃躲，也要有原因，你沈繡雲不是做事最有原則？為什麼此時要把這事弄得不清不楚？出來！」他大喝道
她出來了，紫英霎時不曉得該怎麼形容，這個女子，眸中透出的堅定與全身散發的氣韻...雖然長得很她很像，但那種堅定與意志，是她段紫英沒有的。
「我現在站在這兒！你就把話說清楚，免得兩個人都要痛苦一輩子。」他走近繡雲身前，每一步，都是那樣堅定自若。
「說啊！沈繡雲！咱們今天就把話講明了，說啊！」她不想看見他的眸子，但她不得不看，要了結，就是現在.....
「我們兩個，門不當戶不對，我！」她聲音果斷「沈繡雲配不上你，真正配得上你的，是左如夢格格，況且.....」她閉上眼「我.....根本，沒有去對你用過感情，這句話可以了嗎？夠不夠？」她睜開眼。
「最後那句話再說一次.....看著我的眼睛說.....再說一次。」他道
「我沒有必要.....」她丟下這句話，牽起小五的手，往後門的方向走去。
「那句話，不是真的。」他在她身後幾尺的地方喊道，那聲音包藏了太多太多地感情，他說「那句話，永遠不是真的，要是是真的，沈繡雲會看著我的眼睛。」
「現在，不就有另一個沈繡雲站在那兒嗎？將軍。」她道
她說得是自己，紫英曉得，這個姑娘在推拖，為什麼，一段感情要弄成這樣，不能好好談，一個在逃，一個在追，這樣下去，永遠都沒有終點。
「啊啊！將軍！」從另一邊廂房傳來侍女的叫喊聲
「什麼事？」他馬上飛奔而去，但跑了沒幾步，他又回過身來，牽起繡雲的手。
這手有著很多感覺，繡雲甩不開，只好跟著他跑。
只見不遠處，那周府從未開過的大門敞開，兩三個侍女在那兒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誰最先發現的？！」皇上叫他保管的東西被偷了。
紫英在庭院，往上一望，只見有個修長的身影在那兒動著。
臉上的邪魅笑意頗濃，但這長像，似乎似曾相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