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牽柔雲
那雙水漾的大眼瞧著底下荒亂不堪的情景，唇旁的笑意擴散得更加快而濃厚，她，平常就很討厭這種大官，現在又被她曉得這兒藏了當今皇上的寶，怎麼可能不來捉弄一下呢？
今天回後山的小屋去睡好了，不然到時，將軍府的寶物失縱，消息如果傳遍了，瓊文姐一定又要抓她問個死去活來，沒有結局絕不肯罷休。
眨眨她那雙大眼，她繼續觀賞著下面的美好景致，但，一望見那冷如寒冰的眼眸，與那似如自己面貌的臉蛋......
文紫英震了震，突然地，像似有種寒意撲上心頭般，她一回頭，想走了。
段紫英用著一無笑的眼神瞪著她，那就是段家訓練出來的眼神，不笑也不哭，用這種力量去殺死每個惡虎。
她輕盈地一躍，上了屋頂，文紫英直望著她，那雙大眼中晃漾著不安。
「是你做的嗎？姑娘......」她問道。
「你為什麼這樣問？我......」文紫英找不出話來回答她，就這樣愣在那兒。
「交出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姑娘......」她不想動武，眼神中閃過幾許讓人不寒而慄的冰氣，好可怕，她第一次遇到過這種姑娘。
「我....」
「不交出來的話，我也不會對你怎樣。」她唇旁勾起一點冷意「頂多，送官府罷了，沒什麼......這兒是將軍府，下面就有牢籠可以關你。」她不用動太多力氣，說著「要？不要？隨你。」
「為什麼我要聽你的？！」文紫英抽出懷中的劍，本想一劍刺去，但，想的和事實不合......
「你認為呢？很抱歉了。」她用一隻手，空手就把那劍接住「我還是決定送你到牢獄中，讓你曉得無法見天日的滋味，像你這種偷竊成性的賊，不嚐點苦頭，不會學乖的。」她冷笑一聲，緊抓住文紫英的手，使出輕功躍到地上。
「段姑娘......」姚重君喊著，但，當他見到段紫英身旁的人影......
文紫英望著他，只是頭一昏......
從她身上，掉下兩塊玉珮，一塊，姚重君揀了起來；另一塊，繡雲揀了起來。
那兩塊玉珮，分別訴說著，眼前這個姑娘，是何許人也。
※ ※ ※
在床邊照顧著她，繡雲萬分感到無奈，她現在曉得了，娘說的那個......姐妹。
她是自己的妹妹，紫英，沈紫英。
只是她出生的不是時候，那時，爹已經遠走他鄉，娘才發現自個兒有了身孕，不敢說，只是悄悄地生下來，送給人家撫養。
這是她的妹妹，長的跟自己好像，繡雲撥了撥她前額的頭髮，有另一件事，比現在守在這兒更重要。
※ ※ ※
來到西院，她蹙著眉，又是那笛音......
緩緩地走到園中，只見周慕雲坐在正中間的水池旁，見著她來了，他放下手邊的玉笛，一雙眼，只是看著她，彷彿她會從自己眼前溜走般，直望著她。
「民女沈繡雲，請求將軍......」她道。
「說啊！我在聽。」他道。
「赦免沈紫英的罪，如果有人要進天牢，那，進去的人不叫作沈紫英，那個人會叫沈繡雲......」她也望著他的眼睛，那種感覺令她快要站不住腳。
「我的頭腦很清楚，偷東西的人，不是沈繡雲，你請回吧！」那聲調中帶著冷淡，繡雲眸中已經氾起一點盈光。
「沈繡雲請求將軍，她是我妹妹！我要代娘照顧她......她是沈家的骨肉啊！」
風，淡淡地，拂過，讓水面，起了一點漣漪.....
※ ※ ※
「重君，你看我穿這件衣裳好看嗎？」紫英跳著身，繞了幾圈在姚重君面前，臉上晃漾著燦爛而真心的微笑。
「好看......不如，就買這件吧！今天是你過生日，說好要給你買個禮物。」那種笑意中含帶著無限的感情，紫英瞧著他，半天不答話。
「怎麼了？不說話。」姚重君低下身子，他的臉靠紫英靠的頗近，紫英嘟著嘴，還是沒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不禁問道：「怎麼了？」
「沒有......別買著，這衣裳肯定要好幾兩銀子，我穿不起這麼貴的衣裳。」她從小就生長在貧窮人家，她曉得自己不是現在爹娘親生的，這個娘，每天就只是叫她幹活，從小到大，沒有一天不是這樣。
至於自己的生日......她生下十七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記得她的生日。
「你能記得我的生日就挺好了，別買別買，穿了好玩罷。」她拉起姚重君的手，快速的奔離那家鳳儀布行。
「那......你要我送些什麼給你？」他問。
「能讓我帶在身邊，不會弄掉，而且隨時看到那個東西，就好像看到你，我想要那種禮物。」她對他俏皮一笑「怎樣？想到要送什麼給我了嗎？」
他們兩人在喧鬧的大街上逛著，突然地，姚重君說：「好像想到了，進來吧！」他拉著紫英的纖手，走進一家看起來鼎大的銀樓。
那笑意很真切，雖然穿著粗布縫成的衣裳，但姚重君認識她以來，沒見過她笑得這樣開心過，他仔細地盯著她，想多看幾眼，多看幾眼，以後那一天，自己還是記得她的容貌。
他倆手上各拿著一塊玉珮，過了好幾年，那玉珮仍然，當作是驗明他們感情的証明，依舊如此。
姚重君撥了撥她仍柔順的髮絲，想起了紫英那時的笑容，又想到了她現在不曉得以什麼維生......姚重君就不自覺地心疼起來。
「說好了要照顧你，但你總是不給我機會，紫英......」他望著床畔的女子，淡淡地道出這句話。
※ ※ ※
「她.....真是你的親妹妹？」周慕雲不可致信的盯著她，但他曉得，沈繡雲不會說出違背自己良心的話。除了.....和他們之間有關的事.....
「是.....請將軍放過她，我可以代她進天牢，不然，要我在周府做牛做馬，當一輩子的奴婢也行，我只請將軍行行好.....」那雙憔悴的眼眸望著他，周慕雲撇過頭去，聲音中盡量隱藏住擁有的感情。
「我要讓她過好日子，要帶她回清河村，拜託你，真的，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她滴著淚，只是感覺這一切都好沉重，做什麼都不自在，一望見，被他的眼神看見，違背著一切，她也不曉得這一切是怎麼了.....
「這事兒，我不能做主，繡雲.....」他直呼她的名字，繡雲憔悴地望著他，眸中含著無限悲哀，他看不見任何一點恐懼，任何人到這時候，都會悲傷的不能自主，但她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我名沈繡雲，還是請將軍直呼民女的全名。」
※ ※ ※
夢如傷，幾思量，風斷落，舞瓊花，弄人悲，線斷陽。
文紫英緩緩地走進地牢，等候宣判，她的眼神中沒有一點情緒能夠透露，像個娃娃，她本就是個娃娃，讓人操縱一生，沒有自己動的一點餘地。
這是可笑的，出生就被拋棄，還被山賊追殺差點亡命刀下，還在街頭流浪過，也曾經.....差點失過身，她什麼都經歷過，但仍是每天笑著，笑著，笑得燦爛如光，掩蓋一切自己悲哀可笑的身世.....
她還是記不起來，只知道現在有個跟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孩，說自己是她的妹妹？文紫英笑了笑，那種笑意在唇邊擴散，一種自嘲的笑意，自嘲、悲哀，反正，這種日子她過多了，過多了，沒有人會想到她，沒有人.....
寒心了，想到瓊問姐，那是她現在唯一會想著的人，還有一個，只不過，那，有的，是感覺，沒有記憶，姐姐.....？她有個親生姐姐？
大牢砰一聲，鎖上大鎖，她躲在牆角，這日子過多了也沒什麼好怕，她想著，安慰著自己。「文紫英，這日子過多了，不用怕，不用悲傷，哭什麼哭啊？！你本來就無父無母，只是對不起瓊問姐姐和文大哥，小時候不就這樣走過來的？關了一兩年不就出去了？別哭，別哭！文紫英！！」她在心裡喊著，但淚，卻不聽話的，一直流著.....
你本來就無父無母，你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文紫英.....
※ ※ ※
「幾號宣判？是幾號？」繡雲急著問道，姚重君只是無助地搖著頭，終於找到了紫英，他也很高興，可是，為什麼會是這種結果？
「六號，明天，紫英就是不肯說玉器在那，將軍鐵了心，如果不抓犯人，他這可是欺君之罪啊！」他用手掩著頭，話語中帶出無奈.....「我好不容易找到她，為什麼是這種結局，天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她是無辜的，紫英.....」
繡雲愣著走出書房，她想去大牢裡見見紫英，她的妹妹.....
像失了魂般，她幽幽地走到大牢前.....
她喊道：「紫英.....你好嗎？紫英.....」
「一點也不好，不好.....」紫英用手蓋住耳朵，搖搖頭示意。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紫英，我要帶你回去見娘，去見我們的親娘，好嗎？答應我，答應我啊！」她喊著，紫英沒有答話，只是蓋著耳朵，不想聽見任何一點叫她名字的聲音。
「我不是你妹妹.....你這麼漂亮，我不是你妹妹，我只是個賊。」
「你說出玉器在那，說出來也行啊！紫英。」
「為什麼我要說？為什麼？」她瞪了繡雲一眼，那眼神中帶著無助與孤寂，20年來，她是怎麼過的。
「我恨那些達官貴族，這樣你懂嗎？我恨.....我從小就是被那些貴族欺負到大的，你懂嗎？你曉得那種感覺嗎.....？雖然我.....我.....很想當你的妹妹.....知道自己有個娘，有個這樣漂亮的姐姐，這樣俊的姐姐.....」她說著，不自覺地，淚又掉了。
「我會求將軍，你別這樣，說出玉器在那，只要說了，罪可以減輕許多，紫英.....」她也在哭「我想幫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找到你有多高興，娘也會很高興的。」
「是嗎.....？我不曉得，不曉得，你別跟我說話.....別跟我說話。」
※ ※ ※
六號，周慕雲不用鐵籠，他只是讓紫英穿上素白的衣裳，坐在他前方。
姚重君跟在後頭，沒有一個人有說話過，只見要出了南門，一個清麗的嗓音從後門傳來.....
他知道那是誰，停下馬，他沒下來，紫英垂著頭，沒看任何人一眼。
「周慕雲將軍.....我請求你，拜託你.....」繡雲奔至周慕雲的馬前，眼神蒼徨堅決！
「我說過了，請你讓路，繡雲.....姑娘。」
「我長的跟她一模一樣，我可以代她進天牢，我可以！」她大喊著，一邊喊，一邊跪了下來，沈繡雲從來沒有這樣過，就算是極度的傷心無助，她也不曾跪下去求過別人，周慕雲撇過頭去。
「我拜託你.....拜託你.....將軍.....」她磕著頭，一個、兩個、三個.....
那清麗的秀顏已經被淚水沾濕弄得一團糟，但她不介意，只是磕著頭，那聲音.....頓時讓人感到悲哀。
「好.....既然你這樣堅決，我成全你！」他跳下馬來，抓著文紫英，將繡雲抱上馬，對紫英道：「你自由了！能走多遠走多遠！可以的話，回清河村，蘇州清河村，到那兒去。」
「沈繡雲.....我就成全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