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星晨墜，夢望見
水中歌，高聲揚，落芳紫，漾香鳴聲。
那雙曾經美麗的秋瞳，變成了一深黑的娃娃般，沒有顏色，一點顏色也沒有，穿著淡綠色的薄紗羅裙，沈繡雲怎麼看，都是美麗無瑕的。
轉眼間，已經到了，皇宮南門，跳下馬，周慕雲摟著她，不管週圍的人投以什麼樣的眼光，他還是緊緊的抱著。
那種感情，沒有人能體會，姚重君走上前，只是淡淡地說道：「將軍，這樣不好.....一堆人在旁邊看著呢！」本來，他的立場應該是要責怪他放走了主犯，但，現在他連一句也說不出口。
「我就是要讓大伙兒看清楚！看清楚！管他什麼宰相.....」他真的火了，繡雲不管怎麼想掙脫，還是被緊緊的抱在懷裡。
「放手！我叫你放手！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放手！周慕雲！」
「我不會放手的，沈繡雲！」他臉上的表情好可怕，繡雲直望著她，那眼神透出一股不可侵的骨氣，她不是那種柔弱無主的女子，她是沈繡雲。
「軍師，將軍這是在做什麼？在城門邊跟女犯拉拉扯扯的。」一旁的侍衛看不過去，忙上去請姚重君上前阻擋。
「你就讓他去吧.....他一定有很多話，想要跟她說，叫大伙擋著，將軍一會就進宮了，他會去的，別瞎操心了。」他命令著，只見周慕雲將繡雲拉到一邊，姚重君不忍地轉過頭去。
這種時候，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人會那樣深明大義，沒有人會。
何況，沈繡雲是他這麼多年來，第一個愛上的女子，有了感覺，有了信念，想要照顧她，姚重君了解這種感覺。
「放開我.....別這樣.....將軍.....」她只差沒有跪下。
「看著我的眼睛！沈繡雲，你要趕我走的話！先看著我，我讓你如願，把真正的犯人放了，你以為你還可以活的下去？看著我！」他命令著，繡雲傻傻地望著他，一雙明眸霎那淌漾出盈光。
「告訴我.....你心裡的感覺.....沈繡雲，我在叫你的名字，告訴我。」風拂過來.....好冷，好冷.....
「我能說些什麼？左格格對你才是最好的，她漂亮、美麗，多才多藝，父親有是大官，對你的前途一定有幫助，而且，我已經決定要替紫英去死，我還能說些什麼，我還有權力再說些什麼.....？」
「你有！你有！告訴我好不好？每次靠近妳，我什麼話要不敢說，只怕侵犯了你，你是這麼潔白美麗.....繡雲.....」
「只要你能記得我.....將軍.....好不好.....？答應我，你會記得沈繡雲這三個字，你會記得，會記得有個姑娘，她的名字裡，也有個雲字，她曾經對你笑過，念過詩，治過病，那雙手曾經撫上你前額的頭髮，那雙眼睛曾經瞪著你理直氣狀，曾經跟你一起笑過，這樣就夠了.....」砰！一聲，她跪下來，淚流得好快.....
「你起來，繡雲.....」
「起來.....我不能起來.....我欠你太多，太多了.....」她的那雙明眸直盯著他，記不記得，那段往事如煙，還記不記得，我吹過了你眼睛裡的沙，明月如塵煙，一吹便不見了，聽不見任何人哭的聲音，聽不見。
「我只希望，你可以偶爾，回憶你的記憶，知道有個姑娘也對你笑過，她.....曾經願意深深的為你付出所有，願意將自己的一切都還給你，因為她欠你太多太多，眼淚還不完，一生一世也還不完.....」有沒有聽過落葉颯颯做響的聲音？有沒有看過柔雲詫現？就算無願無悔，只要上天不喜.....
「繡雲.....」
她的唇角揚起一點笑容，淡淡地，悲哀地，那唇在遇見他以前，都曾經放縱地笑過，但現在呢.....沒有辦法笑了，勾起的弧度，沒有一個人熟悉，永遠都是苦的，苦不堪言的。
「我說完了.....繡雲只希望，將軍，可以記得我.....偶爾拿出來，回憶一下便行了，平時，沈繡雲只是一點沙，風吹過了，不就又沒了？但，它還是曾經存在，不有人能抹去，只有風.....風有這個權利.....」
她站起身，往回頭走，自己走進城門。
※ ※ ※
「參見皇上.....！」周慕雲跪了下來，雙手抱拳。
「是她？這個女賊，偷了太上皇傳下的寶物？」皇上看著她，只見繡雲緩緩地抬首，那美如星晨，傲如夜風般的面容，他不相信，這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會是偷了東西而不認錯的女賊。
「朕不斬她，一定會有人說話的，周慕雲，這是抄家之罪，怎麼可以撫平呢？」皇上笑笑，但那笑容很快就退去。
「你.....為什麼要偷東西？朕不解呀！」
「沈繡雲任憑皇上處置.....至於理由.....」她美眸一閉，不肯再繼續說下去。
「朕看你不像是與賊人同流合污之人，沈繡雲？你說你叫沈繡雲，有什麼家人？在那兒？」
「蘇州清河村。」她答道。
「好！朕就看在你這麼有骨氣！」他大笑幾聲，隨即揮揮衣袖，喊著：「在邢場斬決，三個時晨之後斬首！」
※ ※ ※
你說過的話，你看過的自己。
鏡中人，就算再美，再亮，也不過是一剎那的事，轉眼，煙消雲散。
那是無悔的付出，沒有人會明了，沒有人會，沈繡雲，被準不用換上刑服上斷頭台，皇帝知道了，她就是周慕雲先前帶著，說要去尋父的女子。
「皇上.....至少讓她好好的走，衣冠完整的走.....」
她咬了咬下唇，妝扮起來的她，看起來更是美麗無瑕，水般的眸子輕輕一眨，多少人會神魂顛倒.....那股柔中帶傲的氣勢，更是少見。
紫英不安地在刑場旁打轉，蒙著紗巾，沒有人會知道她是誰。
日月美麗，月煙消散，一切，如夢，不要再去記得，不要再去想.....
只要你，記得我就好.....這樣，我就滿足了，你，是我的風，永遠的風.....
緩緩地走上斷頭台，她沒有絲毫害怕的樣子，像是看破人間百態，她在笑，沈繡雲在笑.....紫英愣愣地，就這樣看著她，走上斷頭台，她傻了，已經傻了，已經不曉得眼前上眼的是什麼，沒有人來阻擋她，她愣愣地望著，就這樣望著.....
「將軍.....你.....」
「我送她最後一程.....我送她。」他悲哀的笑笑。
當監斬官丟下令斬牌的那霎那，只見文紫英扯下臉上的紗，只是拼命的往前大喊著幾句話：「我才是賊！我才是賊！我才是賊啊.....她不是.....她不是！！」
眾人剎那間遲疑了，劊子手似乎是有了經驗般，那把大鋼刀還未下手，繡雲堅決地喊道：「我才是.....她只是想替我頂罪，殺了我.....快.....」但，那劊子手卻像是遲鈍似的，半晌下不了手。
夜風如夢，吹寒落，幾人心，翹望天上明月，幾人憂。
含淚望首，別再來，事以成，竹中呼喊，幾人能了夢.....？
仙波仙子，垂首只盼望。
「把她帶回來，她在做傻事。」周慕雲厲聲命令著。
「將軍.....這.....」姚重君遲疑半晌，周慕雲就以箭步飛上斷頭台，只見紫英還是在那淒冷的喊著「我才是兇手，我才是賊，你們為什麼要砍了她？！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才是兇手！我才是.....！！」
「下去！沈紫英！」周慕雲瞪著她，紫英還是遲遲不肯下來，劊子手納悶著，問：「周慕雲將軍，這是.....？」
「砍！快砍！」
「這.....」說是遲那是快，只見繡雲一個步伐衝上來，抽出周慕雲腰身的配劍，淒涼地，她唇邊勾起一點微笑，似乎只有聽到她說了一句話「記得我.....將軍.....一定.....」她抓著那把劍，刺入自己的心口，鮮血霎時噴出，紫英只在一旁喊著：「姐姐！姐姐.....姐姐！」
要記得我，曾經有個女子，對你笑過，她欠你這麼多.....還是希望你記得她。
那笑容的弧度，那永遠含著堅毅眼神的眸子，名中跟你一樣，有個雲字.....
沈繡雲，死在當時的大將軍，周慕雲的手裡，死後，葬於蘇州清河村。
※ ※ ※
你還記得我嗎？姚重君望著那抹跟沈繡雲幾乎一模一樣的背影，在心裡頭問著，周慕雲將軍，幫她隆重的舉辦了葬禮。
她是為了自己而死，沈紫英哭泣著，還沒有在她面前喊過一聲姐姐，就這樣走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是要我回來？我們一家人團聚？
姐姐.....她是為了自己而死。
那雙含著淚的眸子，緩緩回頭朝自己一望，有的，只是無盡地悲哀故事.....
笛音，又再度飛揚了起來，那幕幕往事，隨著樂音，隨著風，飄散著.....
明月照，映月潭，美麗的日子中，有多少時候，你的記憶中有我？
永遠，只待在那一角落看星星.....萬里無雲時，看著那雲，柔雲，似你般的柔雲，知道嗎？記得嗎？
「紫英.....」姚重君走到她身邊，淡淡地喊著她的名字。
「我知道.....你是重君，我什麼都記起來了，但，現在的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去做，什麼也不行.....」她穿著素白的衣裳，雙眸一閉，淚順著臉滑落，像極了她的姐姐，沈繡雲。
但，沈繡雲有著一剛中帶柔的氣韻，沈紫英，是那種活潑好動的女子，美的不一樣，也不同.....
「我知道，你就算記起來了，也不會走回我這兒.....就算找了你十幾年，還是一樣，有時候太想你，連身旁的花也像極了你.....」姚重君的話語中帶著無限感慨，望著天，他道。
回頭一望，晴空依然，笑靨閃滅，星晨.....不變。
段紫英站在周將軍府大門口，手中提著那把琴，離開吧.....就這樣離開，自己雖長的跟那位姑娘一個樣.....但，只要繼續留下來，將軍一定，只會把她當作是沈繡雲的影子.....那也.....不是她自己。
記得.....我請你一定要記得我，不管多久，不管多久，我只希望你有空，可以把我拿出來回憶一下，知道你的生命裡曾出現過一個女子，她走的路永遠是沉穩，絕不是浮噪，要笑，就會對你笑的很真，用著自己真切的心去對待每一個人，唯獨他，但她，也說了好幾好幾個抱歉.....幾千幾萬個抱歉.....
墓前除了三人外，似乎又多了一人。
周慕雲緩緩地轉過身，一個看起來英氣喚發的男子，走上前，放到那柱香前的，是塊玉.....
「我.....都還沒對她說過，她爹就站在面前.....她都還沒見著我.....還沒.....」他不禁也老淚縱橫起來，不僅是他，紫英也是。
我不會為了你而哭，繡雲.....
但，你的一切，我會永遠記著，永遠記著.....
紫英和沈少清抱頭痛哭，兩個男人在旁邊，臉上也擠不出任何一點笑容。
和左格個在一起，我只希望你快樂。
欠你太多太多，將軍，可是.....
還是，我希望你可以記得我，真的.....
記得有個姑娘，對你真切的笑過，名字裡，也有個雲字.....
周慕雲，緩緩地將那支釵子，收回懷裡。
─舞笛音•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