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日──吉普賽
「吉普賽」類似台語發音的「一坨糞」。從前,政黨尚未輪替,上街頭演講,主張台灣人民有公投的權利,說台灣不要做世界流浪的孤兒,人人瞧不起的路邊「吉普賽」,一語雙關,觀眾聽了都笑呵呵。
加州陽光燦爛,而聖蓋博山(San Gabriel)巔的春雪拒融,季節輪替之交,遠眺山頭,似乎嚴冬未褪,然而陽光灑在身上,又不信春天喚不回。
望得見聖蓋博山美景的這一帶的,有許多台灣來的移民。十幾年前,洛杉磯最負盛名的臺灣人移民區是蒙特利公園市有名的頂好市場「小台北」,接待我的朋友還半玩笑的警告我,不要隨便亂拍照,搞不好拍到台灣經濟罪犯。十幾年前,許多黑心商人,經常債留台灣,遠走美國,十餘年後,則債留台灣,遠颺中國大陸,不過十年前的通緝犯,逃到美國隱姓埋名;十年後的通緝犯,在中國的撐腰下,居然忝不知恥的向台灣領導當局咆哮,挑戰台灣的法治權威。
「小台北」現在早已被弄得既髒且臭了。有一回去美國,朋友約了這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店為我返台送行,幾間店家,忽然冒出許多操著捲舌音,從鼻孔發聲的中國大陸人來,吆喝著客人進門參觀,朋友方才提及這老舊破落的地方,早被大陸人佔領了,什麼「小台北」,應該正名為「小上海」吧?
咱們在全世界旅行,碰到台灣移民的機會很多,我的紐西蘭經驗最為奇特。
有一年,應紐西蘭旅遊局之邀,到了這個南半島的美麗國家,導遊A女士,司機B先生。
B先生是在年屆耳順之年,有一回來紐西蘭玩,紐國風光,對他來說,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熱愛戶外生活的他,從此決定辭掉台灣工作,後半生要在紐西蘭渡過,於是為了攀爬百嶽,他對紐西蘭的天文地理乃至於風土人情,無不瞭若指掌,反而因其專業解說,而壓倒原是扮導遊的A女士。
雖然導遊知識不若司機博學,A女士倒也樂天知命,紐西蘭住了二十來年,她著迷於紐西蘭黑衫橄欖球隊,紐西蘭人自稱是KIWI,就像台灣人自稱是蕃薯一般,這位來自台灣外省「芋仔」的A女士,住紐西蘭二十餘年,說她早就不是「芋仔」了,她是道道地地的KIWI。
在台灣是「蕃薯」或者是「芋仔」,乃至於「芋仔蕃薯」都不重要,到了紐西蘭,理論上,應該統統是KIWI了。A女士、B先生都自稱是KIWI了,他們極認同紐西蘭這片土地。
半路上遇見一位直把紐西蘭罵得一文不值的導遊。A女士和這個人相熟,她的評語是:「移民是自己選擇的,移民來,又不認同KIWI,要做永遠的外省人。」
「什麼是『永遠的外省人』?」我好奇的問。
「他不認同台灣的現狀,才移民過來,移民過來,也不是來做KIWI的....」
「不做KIWI,那做什麼?」既來之,則安之吧?我想這是當初移民最起碼的自我要求。
「他們取得紐西蘭籍後,最終要回中國大陸去!」A女士一臉嫌惡的說:「只是不願意如果沒有個『外國人』的身份回去,他們就覺得住在大陸不安全.....」
原來這就是A女士所謂的「永遠的外省人」。在台灣,不認同台灣;在紐西蘭,不認同紐西蘭,最終回到中國大陸,仍然自甘是大陸人眼中的「外省人」。
來到美國,我也見識了許多這種「永遠的外省人」。在僑胞的團體中,政黨輪替後,他們開始拒絕參加僑社活動,但也不屑參與「中華人民共和國」越來越多的僑社團聚,孤獨得像「吉普賽」般的遙祭1947早已滅亡的「中華民國」。
在台灣僑社聚會裡,表揚了幾位遠赴伊拉克參戰的美軍台灣子弟。台裔而為美國效忠,因為這片土地培養他們長大,他們願意因此而流血流汗,甚至犧牲性命,而那些「吉普賽」,我曉得他們要的什麼,他們要的是,台灣是永遠的「中華民國」,一個涵蓋三十六省的虛幻國度,雖然他們不見得要住在這塊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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