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陳慧
工作關係，我常常外勤，不用關在辦公室裏，好像很逍遙吧，可是卻令我有很多機會
接觸感冒菌，身不由己。我都不明白打從上幼稚園開始——為基麼好像人人都愛朝我打噴
嚏？事情就是有這麼湊巧，於是一年四季天天都是感冒高危日。
我的外衣口袋裏總能掬出檠九袋子。內莠故著三數顆——就是我以為感冒己經告一段
落，而放棄繼續服用一一的藥丸，紅、黃、橙、綠、黑、日比我的生活多姿采。我時常在
掏零錢的時候不經意地將它們掏出來，我的朋友都笑我，你常常帶在身邊的？你的吉祥物
對不對？
有時候，朋友打電話來問候一下，我的回答往往都是這兩樣——唔，我正在感冒…...。
或，噯，我的感冒還未清哩……….。
感冒的日子與感冒未清的日子——感冒就這樣構築了我的生活——可以忘了錢包，總不
能不帶紙巾就上街，咳，真是浮過感冒海。
一連三天氣溫都超過二十度，今天早上也是小回南的感覺，忽然就下起雨來了，冷雨，
我的外衣遺留辦公室裏，走在新界北的大街小巷間，我甚至有點瑟縮。
第二天，我依然要到氣溫比市區低—、兩度的新界北去，我帶上了我的厚大衣，可是，倦
怠感已經出現了，骨節間也隱隱作痛，喉嚨刺熱，午飯之後，我發現我的眼皮有些腫…………
唉，似是故人來。
屋哪小診所
我走進了屋村之中，通常這些屋村裏都有小小的診所，未必藥到病除，能夠為我開列一張醫
生證明書讓我有半天病假回家去睡覺就可以。
這個屋村有些老，外牆斑駁剝落，老人和貓在樹下打瞌睡，我不知道診所在甚麼地方，又不
想打擾老人午睡，終於發現了一個澆花的中年男人地熱心地為我指點診所的位置，甚至願意陪我
一起走到診所去，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懂得接受熱情，我堅持他應該留下繼續澆花，幸好他最
後還是留在花圃之中。
我走反了方向，多花了十多分鐘才找到診所的所在，這間診所，怎麼說呢？陳舊？簡陋？沒有
架子？隨便？它跟我去慣的那些診所就是有些不同，可是又說不清楚，大概是因為它處於新界北，
並且是一間以坊眾為服務對象的診所吧？
我推門進去，早已過了午飯時間，可是護士不在，病人也不在，我微微吃驚——沒有候診病人
的診所？診症室的門半掩，我偷看進去，一個穿白抱的男人——我看不見他的臉——正在看赤川次郎。
我正想離去，穿白抱的男人發現了我熱情地叫進來吧——就是那個在花圃裏澆花的中年男人。他說
護士到樓上孫婆婆冢裏去了，孫婆婆不會使用電暖爐，天氣冷的日子，也就容易看原所以他叫護士去看
一下，免得孫婆婆又看涼。我的腦筋轉不過來，孫婆婆著涼了不就是可以下來看病嗎？
我簡單地扼要地交代了我的病情，他卻問了很多問題，問得認真而詳細——午飯吃些甚麼？昨天晚
上睡得好嗎？最近是不是很忙碌？休息的時間夠嗎？上一次吃新鮮的蔬果是甚麼時候？有沒有做運動？
最後他斷症一一你感冒了。
我差點笑了出來。
感冒與《梁祝》
我以為他在我的病歷卡上開出藥方，再給我寫一張病假證明書也就完事了。他卻放下筆沉思了一回，
然後說，唔，感冒，我們來一節《梁祝》好不好？我還未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將一隻鐳射唱片故人唱盤之中
，我一聽就認出來了，西崎崇子的小提琴協奏版本，真是久違了。我記得我也有這一張唱片，不過，我將
它放了在甚麼地方？
原來淒淒切切的《梁祝》跟感冒的情緒是頗為配合的，在身體微微發熱的狀態之下，我發現我竟然少
有地鬆弛。
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醫生不知在甚麼時候離開了診症室，他配藥去了，護士還沒有回來。我悄悄
走到他的身後，看看他如何將藥丸點數了一遍又一遍，小心翼翼放進小膠袋裏，然後他又在一張貼紙上寫
滿了密密痲麻的字——藥名、藥效、服用方法、注意事項，再將貼紙貼在小膠袋上。
醫生回過頭來打量我，你今天的晚餐打算吃些甚麼？我對他的問題微感詫異，不過我還是讓他看了我
放在公事包裏，午餐吃剩的半件腿蛋三文治，他搖搖頭，護士恰巧在此時回來了，醫生對她說，早上下鍋
的粥應該可以了吧，你舀一碗讓他帶走。
我將保暖瓶放在膝上，車子載著我離開了這個老屋村，也離開了這位奇怪的醫生。我不知道我還會不
會跟他見面，如果我遵照他的提示去過活，我想我再見他的機會就很低。我不由得想起一些古老的傳說——
在湮遠的年代，醫生由大家供養，衣食豐足，群族裏的人要是生病了，醫生的俸酬就會被剋扣。
我從袋中取出了一張小紙頭，那是醫生在我離去前給我的一張遊戲卡，那是一個填充題——__
感
冒 。
我想了好一會都想不到答案，忍不住翻到遊戲卡的背面——
「感冒——身體對生活方式不滿的感覺冒出來了。」
~THE END~
此文原載於2000年3月1日的經濟日報
http://www.oocities.org/at_paradise/index.htm 私樂園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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