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幸福
「守護天使幸不幸福？
當愛情裡守護天使的人幸不幸福？」
阿丁看到這一句話時，心裡痛苦地揪了一下，誰也沒看出他表情上的不自在。
他的選擇又能怪得了誰呢？
他喜歡布妮是他的選擇，沒有人逼他，雖然他只是她的守護天使，但他無時無刻都記得自己的身份，從不祈求布妮回報他給她的愛，看到布妮幸福，阿丁就覺得快樂，他從不認為快樂難求，像一隻豁達開朗的人馬，他的滿足讓布妮放心地讓他留在身邊，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布妮不會愛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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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一個如此簡單快樂的人留在身邊，布妮其實也很矛盾，她是個雙性戀者，她知道阿丁一直守護著她是甚麼意思，但她默默喜歡的人是卡兒，雖然卡兒身邊有個已經交往數年的男朋友，丹尼。
所以布妮無法向卡兒表白，她不能做第三者，這是她對感情唯一的堅持。
布妮常對阿丁自嘲道，她是個貪心的女人，喜歡女人的溫柔的同時又依戀著男人的體溫。
她的不滿足，造就了悲劇，而他們，正是悲劇的主角。
失意的時候，布妮總找來阿丁，讓阿丁聽她講話，聽她的痛苦，而她的痛苦都來自於她對卡兒的愛戀無法實現。她嫉妒丹尼，因為他能擁有卡兒雪白的肌膚及莫明的崇拜，而這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
布妮不明白自己的嫉妒，明知道無法得到卡兒的愛情，卻又不希望別人給她幸福，尤其像丹尼這種只有小腦的男人，布妮形容道。在阿丁的眼裡，丹尼並不這麼糟糕，他是個大塊頭沒錯，但總會思考未來，阿丁明白布妮緊張的妒忌，他又何嘗不是呢？
說到後來，布妮總會用身體來親近阿丁，讓阿丁代替卡兒撫慰自己的寂寞。阿丁沒得選擇，他喜歡她，為何不吃這一盤送上門的晚餐？
也許這是他莫明的希望，只能透過一個男人的性器來表達。
布妮在做愛之後總會有難以言語的溫柔，對阿丁來說，這也許是他們最接近的距離。
又是這麼一天，布妮在阿丁用盡氣力使她快樂之後，像隻小貓般躺在他厚實的胸膛上，說道：「你很幸福…」
「為什么？」阿丁不明白他在布妮心目中和男妓有沒有分別…，他只知道只要她有需要，無論多累他都要令她滿足。為何說他很幸福呢？他的渺小，連他自己都自覺慚愧，因為他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你喜歡我，對吧？」布妮用一雙溫柔的眼睛瞧他，今夜的她特別依賴，阿丁心裡有一絲悸動。
「為什么這麼說？」他拿起床邊的一盒菸，企圖掩飾他的不自在，卻沒想到這樣做反而讓他的懦弱更明顯易見。
「因為只要我要，你都不會拒絕。」她的眼神中有一種迷茫，透露著她不安的靈魂。
「妳難道不以為我只是喜歡上床而已？」他吐了一口菸道。
「我分得出來，我不找你，你從不會上門找我…」
「只是沒那個念頭…」他像是說給自己聽地道。
「你比較幸福…」布妮又道。
「……」
「至少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和喜歡的人做愛，我只能看著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而痛苦、傷心，如果這樣說，是不是你比我幸福多了？」她抬起頭望向他。
「事情怎能用這種方式評斷呢？」他抽菸的手震動了一下，但他很會又鎮定下來，他總讓自己的痛苦在最短的時間內消失，他討厭自己的軟弱，所以不能用痛苦來擊倒自己。
「我今天到她家去了。」
他靜靜地等待她的下一句說話，他早知道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靜悄悄地躲在卡兒和丹尼家外面，偷窺他們的一舉一動。
「我看到他進了她家，然後…他把她拖到陽臺去…」她說起話來斷斷續續，身體突然微微發抖。
「甚麼事？」他關心地摟了她一下。
「他簡直是強暴…他強暴了卡兒…」說完就飲泣似的哭了起來。
「他們是男女朋友，做愛是很正常的…」
「不，他知道我在外面，才把卡兒拖出去強暴她…，他…他根本和禽獸沒兩樣！他把卡兒脫得精光就讓她暴露在陽臺上，然後…強奸了她，我知道她是不情願被這樣對待的…」
「妳別想太多了！」他試圖安慰她道。
「他從前都不曾這樣做的，途中還望向我躲藏的方向，我甚至還看見了他嘴角揚起的微笑！」
「別哭了…這事我們都無能為力呀。」
「我恨自己無能為力…，為什么當時不跳出來幫卡兒，而是躲在那裡…」她身體抖動得更加厲害了！
「可能卡兒喜歡那樣被對待也說不定。」他對自己的說話感到極無信心。他怎麼可以如此的冷血呢？
哭得累了，加上之前的體力消耗，布妮很快就進入了夢鄉，而阿丁仍抽著他的菸，眼中有道不盡的傷懷。
清晨的曙光亮了，布妮又恢復了冷靜，甚至是冷漠的態度，她對自己的情緒無法解釋，阿丁也習慣為常。
「不要再愛我了，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愛來愛另一個人，你明白的。」她看阿丁的眼神是憐惜的，像極了對著路旁的小狗說話。
阿丁亦無可奈何。
他不說話。
他沒有權力在這個時候說話，所以他總會在清晨的天空全白之前離開。
一個人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布妮並不想知道，她明白自己的奢求，阿丁給她的，是她一輩子都償還不了的債務。
她一再地利用借貸，借他來填補她的寂寞。
她明白他的不在意，可是每過了一夜，她對自己的恨又添加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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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兒是一個認真的女孩，對她而言，喜歡或愛一個人都是全心全意的，不容得絲毫的懈怠。但丹尼並不這麼認為，他喜歡新鮮的事物，卡兒自然是他所喜歡的新奇收藏之中的一個，然而她並不知情…
她對他，像極了媽媽對兒子一般寬容，他不回家，她從不過問，所以他就理所當然地在夜裡留連在不同女人的溫柔之中。
已經是第五天丹尼沒在家裡過夜了，他到了哪裡去？卡兒完全沒有主意，五天前，他在陽臺上和她做愛之後就消失了！
她只能照著自己的腳步生活，直到那一通電話的響起…她的世界驟然崩潰…
「丹尼，你為什么這樣走了？告訴我呀！告訴我…」停屍間的工作人員拉開了卡兒，她快要把丹尼的屍身拖起來了！
「丹尼，你不回家就算了，你知道我從來不跟你計較這些的，你快醒來呀，別騙我！」卡兒哭了，紅了眼眶。
丹尼是不會醒來了，他在紅燈區借酒醉吃了一名女人的豆腐，而那女人剛好是大哥的女人，被黑道用亂刀砍死了。
「小姐，妳就別太傷心了，昨晚另一個女子來認屍時也沒這麼激動…」工作人員的話似乎有一些不恰當，但心早已亂成一團的卡兒並沒有聽清楚。
「我不要他死…」
「但人死不能復生呀，小姐妳就看開一點嘛！」那個人又道。
「嗚…」
「我知道妳很難過，但這種場面我們看多了嘛！妳不要麻煩我們的工作，快點簽下這張單子，把他領回去安葬吧！」說完就遞了一張領屍單給卡兒要她快點簽名。
「嗯…」她還是乖乖簽名了，誰叫她就是如此循規蹈舉的人呢？
她可以在這個社會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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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兒仍無法從丹尼冰冷的體溫中離開，停屍間冷冷的空氣已經把她的感覺都凍僵，少了溫度，卡兒看起來異常的蒼白，身體缺了溫熱的血液，有如一個行屍走肉般活著…
布妮早知道了。
從五天前起，她就一直跟著丹尼，看著他上妓院發泄他多餘的精力、看他無聊得去找女人喝酒、看著他酒後胡亂地性騷擾酒吧裡的女人…
當晚她也在遠處瞧著黑道對他動刀，她甚至自私的高興著，這種人終於遭遇到了報應。
大哥原本沒那麼生氣，大哥的勢力早已大不如前，現在，他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有一個女人一直向他透露那個男人是如何吃他女人豆腐的，用手摸了女人的臀部還不夠，一直延著大腿往上伸，伸到了女人的內褲裡，還要手指戳了他的女人一下。
做大哥的怎麼能允許自己在小弟面前出丑至此呢？女人居然在自己的地盤裡被人用手指強奸了！於是，大哥就吩咐小弟們準備傢伙去教訓那個狂妄的咸濕佬。
原本只是想要砍掉他的雙手，可是小弟們也許太為大哥不值，連男人命也砍丟了。
布妮一直觀望著，當丹尼尚有一絲氣息倒在街上時，她甚至還跑到他面前踹了他一腳，冷漠城人並沒多管閑事的力氣，每個人都顧著自己的慾望，又有誰會去看顧一個被黑道砍得不成人形的男子呢？
丹尼就在紅燈區的路上躺了一夜，也許沒有一夜也說不定，酒精加速了血液流失，他也許在半夜就死了，沒有人知道，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由掃地工友發現，然後報警…
布妮早就在家裡和阿丁做愛了。
那天晚上她特別容易獲得高潮，她甚麼也沒說，也沒甚麼好說了，她的情敵消失在這世界上了，她突然有些掃興，沒有競爭者，也許，她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喜歡女體…
她沉溺在阿丁的衝撞中，企圖忘記過去的一幕一幕…
她只是愛上喜歡一個女人的快感吧？就像自慰一樣，暗淡的罪惡感讓她無法自拔。
她真的喜歡卡兒嗎？她是喜歡她，可是談到是不是真的，她又猶豫了。
她喜歡自己快要愛上她的快感，原來她一直沉溺的，是自己設定的這一場游戲。
游戲還未結束，她突然有些清醒，然後，在陽臺做愛的第六天第一次致電給卡兒，告訴她，丹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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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丹尼死了。
她問了阿丁對這件事有甚麼看法。
「人該不會是妳殺的吧？」他揪了她一眼，說道。
她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賣力地呻吟。
丹尼死了。
布妮和阿丁的關係又會不會跟著絕滅？
如果在沒有丹尼和卡兒關係的支援下，一次又一次放浪的神情又代表著甚麼意義？
彌撒的那一天，布妮出席了，卡兒憔悴又冷漠的神情在她心裡烙下記印。
她默默地跟隨眾人走出了教堂，看著靈車離去。
在這裡，也許每一個人都認識丹尼，可是沒有人知道她認識的是哪一個丹尼。
強暴似和卡兒做愛的丹尼嗎？在紅燈區尋找快樂的丹尼嗎？還是已經無力地攤在地上任人賤踏的丹尼？…
布妮突然有些暈旋，中午的陽光刺得她連自己都糊塗了。
也許，她從頭到尾都不曾把卡兒放在心上？
對於卡兒，她仿彿像用盡的保險套般，想立即丟棄。
同一天下午，阿丁第一次撥她的手機。
「我們可以見面嗎？」他淡淡地道。
「在哪裡？」
「地下街的STARBUCKS。」他們常去的那一家。
「好，三點見。」
布妮很早就在STARBUCKS等待，她知道阿丁今天一定是有甚麼事情要宣佈，不然，他不會大膽得約她出來見面。
是甚麼事，她已經無心思去猜想，這個游戲，她累了。
阿丁準時地出現在門口，提了一杯藍山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她等著他開口，毫無情緒感。
他看著她的臉有點不捨得，但他知道，時間要到了，他來告別，不是來和這個女人做愛。
「我明天就要離開台北了。」他終究還是說出口了，這樣比起兩人凝重的對望，氣氛會好一點。
「是嗎？」她似乎沒太多的反應，她說過了，她已經累了。
「我不會再回來這裡了，美國那邊批准了我的申請，把我調到總公司去。」他呷了一口咖啡，眼神堅定地望著布妮。
「決定的事就去做吧！」
「我還是配不上妳…」突然，這句話從他口中溜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么，布妮有一點吃驚，但並沒有表露。
「我還不夠好，對不起！之前我太樂觀和衝動了。」
「你要說的話就是這些了嗎？」布妮問道。
「妳沒有話要對我說嗎？罵我也好，為什么到今天才告訴妳…」他反問道，似乎開始有些激動。
「沒有必要…」她原本想說，你會為我而留下來嗎？我現在正需要你…，可是，她沒有。她只是一直呆視著阿丁，這個在這寂寞的城和她互相慰籍寂寞的靈魂。
她沒有，她都說了她太累了，並不想再去希望或失望些甚麼…
「是的，妳不喜歡我…」他掩飾不住自己的失望，也許在最後，他仍希望能在這裡得到些許回應，至少，這是他一直奉承的女人。
布妮很想說，我不是不喜歡你的…
我不是這麼不喜歡你的…，也許，我是有那麼一點喜歡你，所以，才和你親熱。
可是，她沒有開口，說了，圖增煩惱。
「祝妳幸福！」阿丁臨走前留下的話，原來他的殘忍是在最後時才表露。為什么要在這一刻對她說如何殘酷的話呢？
她原本的灑脫在他的這一句之下被擊斃得體無完膚。
他離開台北，難道她就會比現在幸福嗎？
她不明白，既然無法相愛，就無須留戀。
他能頭也不回地走開，是不是她也可以？
布妮立即撥電到航空公司訂了一張可以離開台灣的機票。
留在這裡多一刻她會瘋掉的，既然，不能發瘋，她必須逃離這裡。
現在是午夜時分，比白天空蕩許多的中正機場中，布妮仍為自己架上一副墨鏡，她不想讓人看見眼淚，因為她要離開這裡…
她是這麼著急的，連目的地都沒看清楚…
那正是一張前往紐約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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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這一篇短篇應該要有個後記才對，雖然說短篇故事就應該精簡，不該有太多廢話，但有些事情務必要說明一下。
故事裡的主角都是很可悲的城市人，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一點不正常，瘋狂喜歡女人又好色的丹尼因為無法定下心來愛一個人而死了。自認是雙性戀的布妮，渴望相戀的感覺，可是當機會來時，她又害怕、退縮，模糊了自己的感覺。而阿丁呢？一直以漠不關己的態度來面對人生，無法負荷相愛，又渴望愛情。
也許在他們之中，看起來最正常的就是卡兒了！可是，卡兒真的算正常嗎？死心塌地的相信一個永遠在欺騙她、利用她的男人，直到他死了還不願看清真相。
他們都如你我一般軟弱，布妮和阿丁的目的地同樣是在美國，布妮去的是紐約，而阿丁的目的地卻沒有明講，他們會不會在機場或其他地方相遇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如果有再一次的相遇，是不是可以把沒說出來的話向對方告白？
如果是你，你會說嗎？最後一句的「祝你幸福」是詛咒或真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