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色的記憶盒子
< 第28集 >
「還不可以喔,不可以偷偷睜開眼睛。」重三郎小心地慢慢牽引光一郎進入一樓 的起居室;在進門之前被勒令閉上雙眼的光一郎滿懷狐疑,不知道這個鬼靈精小弟葫 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卻還是順從地照辦了。 「好啦。」好不容易讓哥哥在椅子上坐定,重三郎的少年嗓音中透著一點興奮: 「現在光哥可以睜開眼睛了。」 光一郎依言緩緩掀起眼睫,映入視界的景象瞬時令他大吃一驚:他最愛的男人懷 中擁著愛器,正坐在對面的椅上!光一郎雙頰頓時烘熱,一雙秀目睜得老大,卻什麼 話都說不出口,只能輕輕低喃:「御前,您這是…」 堯宗深深看了眼對面驚訝不已的人兒一眼,便低下頭去,專心調起弦來;不一會 兒,輕緩的樂音婉轉吐露,彷彿又回到相約的每個星期日午前;流轉的眼波,甘甜的 空氣,大吉嶺的香檳氣味。光一郎對自己燒灼的眼眶絲毫未覺,逐漸模糊的視線卻忘 了從對方身上移開。 神聖、溫柔,略帶憂傷的旋律線引心笙微微搖動,揉和在早春的清澈光影中,一幕 幕回憶隨波瀾瀲灩從眼前閃過。那是珍愛不已的眼神與微笑;那是初聞堯宗樂音時,透 亮如湖面流光的明眸;那是坦承心中無可扼抑的情感時,滿溢溫婉激情的漓漓眼瞳;那 是獻身於他時,頰上悲壯的殉教者微笑,哀矜無上幸福… 那是於他唇上印下封緘一吻,含淚無限依戀的倩笑;雖然沒有回頭,他依然能看見 那纏綿眼底的不盡情絲。愛情的甜美與苦澀,有著縹緲笑容與生命的那人,以全身全靈 奉獻給他的,至死方休,卻仍頻頻回首… 舒伯特第三號即興曲,虔誠的愛之祝禱。 「雖然我的最後希望——那基石動搖了,紛紛碎落在浪潮裡, 雖然我感覺我靈魂的歸宿 是痛苦,卻絕不作它的奴隸。 許多種痛苦在追逐著我, 它們可以壓碎我,我不會求情, 可以折磨我,但卻不能征服, 我想著的是你,而不是那傷痛。 …… 我並不責備或唾棄這個世界, 也不怪罪世俗對一人的撻伐, 若使我的心靈對它不能讚許, 是愚蠢使我不曾早些避開他。 如果這錯誤使我付出的代價 比我一度預料的多了許多, 我終於發現:無論有怎樣的損失, 它不能把你從我的心上剝奪。」 男高音仍舊甘美,卻因長期咳嗽添了點沙啞的蒼涼;頭微傾,口中輕吟,依然隻手支 頤的習慣姿態;光一郎望著對面的男人,視線消融於蕩漾的旋律裡。此刻,早春的陽光破 雲而出,透過窗玻璃,霎時映亮雪白秀美的臉龐,纖柔的髮梢、微闔的睫羽顫著金粉,被 神的光之手所寵愛的,安憩的天使。 不斷迴旋的樂音,時間彷彿也放慢腳步。堯宗時而眉頭輕蹙,恨不能用盡全身的氣力 ,以美絕的旋律挽留逐漸溶解在燦麗光華中的身影;時而抬眼看著對面的那人,勾動他心 中無窮愛憐,扯痛他胸臆裡最柔軟的部份,想緊擁他、想親吻他、想對他說許多許多話, 想握住他的手永遠不放… 卻瞥見他低垂的眼角閃動晶瑩,他可曾也有一絲一毫的捨不下? 卻終是無法問出口,怕看見他堅強淡然的澄明眼神,怕聽見他撒手人寰的決絕話語; 只因這一切都在在提醒堯宗:他即將要失去他了,漫長地、永久地… 那天,不過在送他出門時隨口說了一句:「光哥說想聽大提琴…」想看看那位桐院大 少爺如何應付;沒想到他真的把大提琴給搬來,而且居然還會拉!這事重三郎可是始料未 及。反手將沈鬱卻神聖的琴音關在門內,回想光哥那一臉高興得險些流淚的表情,於是他 明白自己並沒有做錯。 只是,他眼中盛氣凌人的銀行家大少爺,居然一反以往予人的刻板印象;彷彿用盡全 身氣力的下弓,極富個性的容顏些些左傾,帶著點憂鬱,落在對面人身上的眼神卻熾烈異 常,甚至是…帶著深刻哀傷的狂熱。他不是冷酷自私又無情的男人麼?怎麼會有這樣的表 情? 在這之前,重三郎都以為桐院堯宗不過是利用權勢及個人魅力玩弄他的光哥,解悶罷 了;照這麼看來,他對光哥似乎是有心的。 那他又為什麼要娶那位桐院真理子?令人費解… 忘記時間已逝去多久,重三郎想為兩人送些點心,端來全套紅茶瓷器,在盈盈繚繞的 甜香裡走進起居室。 「怎麼?樂聲還沒停嗎?」旋律依舊美得催人心碎,少年苦笑了一下:他們可真高昂 的興致啊。一面這麼想著一面輕手輕腳推開門扉,不想擾了光哥難得的好心情。 最後一片光紗落在髮梢,時光流逝的足跡;全身裹在柔暖毛毯裡的光一郎,似嬰兒純 潔無瑕的睡顏,唇邊依稀勾著些滿足的微笑,他正身處一個棉花糖般甜軟的夢境中吧?有 音樂、有詩、有春光、有愛人的擁抱和親吻… 是不想讓美夢中斷嗎?和煦的旋律、輕輕搖晃的子守歌,重三郎瞄向哥哥對面的這位 桐院少爺… 老天! 他慌忙放下手上的托盤跑向對方,不由分說拉起堯宗的左手,琴聲嘎然止息。 「你在幹什麼?快停止!」重三郎氣急敗壞地低喊,暗木色的琴身上,幾滴鮮血紅豔 得怵目驚心! 堯宗低頭不動不語。 重三郎緊攥著對方欲抽回的手:「你發神經啊?還想再拉?」深蹩眉、切切咬著下唇 ,瞪大眼睛狠狠盯著對面光是坐著就快與他平高的男人。「不准再拉了!想讓光哥擔心嗎 ?」 幾綹髮絲落在前額,堯宗別過頭去的角度讓重三郎望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他在發抖嗎 ?額前髮絲與緊握雙拳隱約顫動。是憤恨?是哀傷?是心有不甘?是盡力壓抑?重三郎倒 覺得對方是在生氣,卻並非氣自己貿然打斷他的演奏,而是在氣堯宗他自己。怎麼說?就 是這麼感覺吧,少年一時間也無法解釋。 好久好久,琴弓落在地上,發出啪答一聲微響。 少年嘆了口氣,放鬆自己緊抓著他的手,轉身走向白粉牆邊的櫥櫃:「我去拿點藥。」 無言地,重三郎拉過堯宗的左手翻個面,掌心向上,在指腹的鮮紅口子上點了些消炎 藥,仔仔細細裹上乾淨紗布;他雖然口裡毒得很,照顧起人來倒有其兄細膩的風格,說來 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怎樣也沒辦法放著受傷的人不管。 自始至終,堯宗文風不動。 剪開紗布頭,小巧地繫起一個結,重三郎看似淡漠無心地開口:「你生氣?」 見堯宗仍沒反應,重三郎也不搭理,繼續說他自己的:「光氣有什麼用?你還有時間 氣力拿來生氣?真要不甘願,為什麼不想盡辦法,想破了頭也要他活下去?」他輕哼了一 下,倒像在諷笑:「這個時候了還在耍大少爺脾氣。」 被一棒子打中似地,堯宗猛抬起頭,直直盯著面前熟睡的孱弱人兒,溶在雪地裡的白 羽;琥珀色的眼睛裡是熱辣辣的痛,像要噴出火花。怎麼可以失去他?卻又怎麼可以只在 這裡一籌莫展地跟自己賭氣?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麼混帳窩囊過!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把他留住?堯宗胸中百味雜陳,商場上的精明頭腦此刻卻糊成一團 ,絲毫用場也派不上。此時襲上心頭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恐慌。 <後記> 這一集中用的曲子,是令我深深感動的,舒伯特第三號即興曲,編號D899/3。 我與這首曲子的相識,是在李帕第(Dinu Lipatti)的最後一場音樂會的錄音上。李 帕第是一位從小就被稱為神童的傑出鋼琴家;不但小時了了,長大光華更不減幼時。可惜 三十幾歲就得了類似白血病的不治之症,他在瑞士的布薩松舉行他此生最後一次的音樂會 。當時,每個觀眾,包括他自己,都知道這已經是李帕第最後一次公開演奏了,所以每個 人都懷著告別而慘澹的心情。本來,演奏會都不許帶錄音機進去的,但只有那一天,警衛 裝作沒看見… 那天的曲目有巴哈、蕭邦的圓舞曲、舒伯特的即興曲等。他的演奏絲毫不因病而有所 減弱,氣勢反而更加強大而內斂;這首第三號即興曲尤其帶有神聖的氣質,彷彿在向眾人 告別:「我要走了,但我很高興來世間一遭,因為我遇見鋼琴、遇見音樂、遇見你們、遇 見這個可愛的人世,我會帶著美好的回憶奔向另一個國度…」 決定用這首曲子,是在羅斯托波維奇的早期大提琴錄音(上次介紹過的那張)中,聽 見它的大提琴改編版(海飛茲與羅氏改編)同樣美得不得了。 把這首曲子獻給我所珍愛的伊澤光一郎。 這個錄音在EMI有Reference版,但在日版的2088系列中也有它的Remaster版,因為是 搶手貨,有點難找;若不介意聽錄音較爛的Reference版,倒可以買來聽聽。2088還有李 帕第的巴哈「耶穌是萬民仰望的喜悅」(就是『愛情白皮書』中,松岡最愛彈的那首曲子 )等,聽說都是很棒的詮釋。 最近台北愛樂的主題人物是卡拉揚,如果想聽聽他的傳奇,幻想一下桐之院未來呼風 喚雨的樣子,就不妨聽聽吧。 「御前」是在原著中,伊澤重三郎對堯宗老人的稱呼,是古代對貴族特有的尊稱。桐 院家是古代的華族,這種稱呼別有一種風味。我想光一郎應該也是這樣稱呼他的主人吧? 在霞色第一集中,伊澤稱堯宗為「老爺」,其實不太正確。但後來在「遷居波卡舞曲」才 看到他的稱呼竟是這個…現在改不遲吧??? Miyako1999.1.17pm9:30 ***** 「天瀨…別哭… 我愛妳,也愛妳所生存的這個世界! 對我而言,這樣的生存方式是何等的幸福啊…」 (天瀨…… 泣ろスゑサゆゆモク 君メ愛ウ…… 君ソ生わペ世界メ愛ウ ガよウサ生わペアシゎ ジホクん私ズシゲサ幸福ザやペろ……マろヘスゆ) from 「天使之戰」(リ⑦Жラю ヨル-И)10 by 真崎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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