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巴士不知道走向哪里

 

让我想一想,患上「疯狂搭巴士症」的日子,距今也快十年了吧。却不是说十年来这个症状没有再出现,事实上在三年前这个症状还复发过一次。不过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一旦发作了(肯定是在巴士上,若在轻快铁上发作就该改称为「疯狂搭轻快铁症」了)只是会赖在巴士内不肯下车,任由巴士从一个车站走到另一个车站,从头走到尾又回到原来的车站而已。

第一次,我病发时只觉头晕眼花,到最后根本不记得在那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后来还要劳烦记忆把整个过程的那卷胶片相底拿去冲洗,拧干拿到通风处去曝晒,而且比牛仔裤还要难干的「疯狂搭巴士症」要在几天后才模糊可见,哦,画面上记载着我不只得了一次「疯狂搭巴士症」,而是两次。

「疯狂搭巴士症」发作时,我简直是劳动十个巨人也难以把我拉下巴士,不管坐上的是十七号还是一百七十号巴士,都一样是上到去就不肯下来了。带我走吧,咿呀咿呀,我看着搭客们上上下下,却依然固执地守在座位上,直到最后在巴士上睡着了,做着骑上飞马的梦,飞马越过所有的所有,不要问我所有有什么,总之什么东西都在飞马的蹄下越过了。结果还得巴士司机把我推醒呢,他说,哎呀怎么会睡着了呢?你该在哪一个车站下车的呀?迷迷糊糊的我喃喃地说到了到了推开司机就冲下巴士,耳际还听见飞马的啼叫声。

「再说具体一点嘛。」

她说,嘟着嘴不愿我就这样把话说完。

我站起来,到厨房倒一杯水喝,她的眼睛就像一条绳索在另一头把我牵着。

「你说过你也曾经患上『疯狂搭巴士症』的,该轮到你说了吧。」

我让水从喉管顺畅地流到胃部,开口说。

但不、不、不,请你不要说,结果她还是说了,我还来不及把话说出口,她已经开始说了。

复发是在过了五年后,我如常地背着心爱的粉红色背包搭巴士到市区的一间语言中心学日语,一上巴士坐好位子我就拿出雷射唱片随身听,把耳筒塞入耳中……哦等等,我没学过日语,更不曾拥有雷射唱片随身听,我只有一个用了四年多的卡式随身听而已,是什么地方搞错了?……啊!那是她的经历,可我要说的是我第二次患上「疯狂搭巴士症」的经历呀!不过接下去的肯定是我的记忆,耳中传来OASIS强烈的吉他声……

耳中传来强烈的吉他声,我对着那位年约五岁的同车乘客舔着棒棒糖感到强烈的空腹感,到哪里可以买到棒棒糖呢?那位男孩好像看穿我的心事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新的棒棒糖,伸向我,请你吃……又错了,这不是我的经历嘛,真的,现在连我也搞不清楚了,不管了!总之这是我和她的的经历就是了。

我把头别向另一边的车窗,窗外,是一条长长但不设有巴士站的街道,我突然被一间书店吸引,匆匆起身按铃,铃!……我见到一个只有身形外线的身影向我靠过来,我的手指还停留在车铃上,他她它…?我感到他整个人贴入我的体内……

是「疯狂搭巴士症」!

很久不见哦,他在我耳边低语。

真的很久不见哦,我几乎忘记你的存在了。

不过我可没忘记你哩,有一次我在巴士上遇到你,想要叫住你,不过你戴上耳机,听不到……

我现在也戴着耳机呀。

巴士没有交待地带我前进,搭客们上上下下,我只是不断地走前去付车费,没有下车。司机也留意到我了,我想,不过他没有出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巴士内昏黄的灯也亮着了,我忘了日语课,忘了该在过了书局以后的那个车站下巴士。

巴士从一条街穿过另一条街。

她拿下耳机,于是我就问她,你想在哪里下车?

你呢?

我也不知道。

我也是。

她从粉红色的背包里拿出两个雷射唱片盒,把雷射唱片随身听内的雷射唱片拿出来,放进其中一个雷射唱片盒里,再从另一个雷射唱片盒里拿出雷射唱片放进随身听内,按PLAY键,然后把一个空的一个有雷射唱片在里面的雷射唱片盒塞进背包里。

我继续看着窗外的街景,终于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拿下她左边的耳机,问她这巴士会到哪里是终站?

不知道,她耸耸肩,有时候巴士不知道走向哪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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