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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花》

by Heidi

（一）

「晴明大人…快來…求…你…」

一把斷斷續續的女聲在安倍晴明的腦內響起，是一把幾乎弱得聽不見的哀求聲。晴明睜眼，發現自己正靠著長廊的柱子盤腿而坐。

望著被雪覆蓋了的庭園，外面落下小小的雪花。晴明眉心皺起，感到有點不安…

「剛才的是夢嗎？我到底什麼時候睡著了？那似曾相識的聲音又是誰？」晴明心裡暗咐。

「喂！晴明在家嗎？」外面響起博雅的聲音。

「鶯，請你去把博雅帶來這裡吧，然後準備點酒菜。」鶯身穿紫紅色的十二單，原本是屏風上的畫像，是負責在冬天打點晴明宅邸的式神

「是。」鶯柔柔的回應道。

一身深藍色狩衣的博雅快步來到晴明跟前，這是一個寒冷的一月下午，博雅臉上的笑容卻像六月的陽光。

「呵，有什麼事值得那麼高興？」晴明帶點譏笑的問道，博雅總是對什麼事都那麼大驚小怪。

「晴明啊，我平時來都只是帶點蘑菇、香魚之類的下酒菜嘛…」

「對。」晴明把酒杯遞給博雅，示意他坐下。

「今天我帶來了一樣不同的…」博雅單手接過酒杯，喝下。

「哦？」真新奇。晴明開始注視博雅一直收在身後的另一隻手。

「看！」原來是一朵的小黃花，花瓣邊圍著鮮豔的燈色，翡翠綠色的葉尖而細長，十分可愛。花是連根挖起的，根部和泥一起用布巾包著。

博雅一把將花塞到晴明的手裡。

「我剛和左大臣從北部回來，經過一處山林時發現坡道旁開滿這種花！被雪覆蓋的泥土居然也會有花，真怪…不過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它和你的庭園很相襯，因為晴明的院子裡也常有怪事，哈哈哈…」博雅自顧自的說了一堆，卻沒有發現晴明接到花後，瞬間轉變的眼神和面色。

帶雲花

（二）

「你是哪裡找到這朵花？」晴明沈重的聲音把博雅嚇一大跳。

博雅現在才發現晴明一臉凝重，微抖的雙手緊握著黃花。博雅身體往後一震，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樣的晴明是他從未看過的。

「在哪裡？！」晴明再問一次

「在…帶雲山的…山腳下…」博雅吞吞吐吐地答道。然後雙方陷入長久的沈默。

「晴明，你沒事吧？」博雅怯怯的問道

晴明沒有回答，目光也始終沒離開過手中的花朵。早已封塵的記憶不斷在晴明的腦海中湧現。

博雅動也不敢動，僵硬的坐著。連空氣也像凝固了，此刻博雅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我第一次見到這小花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不知道過了多久，晴明略帶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博雅則微微的鬆口氣。

「當時我差點迷失了自己*，是這朵帶雲花引領我到笛霞大人那裡，它救了我一命…」晴明輕聲的說著，眼神亦變得溫柔。雖然博雅滿腹疑問，卻敢不出聲。

「它再次開花，就表示三百年的等待終於有個了結。不知她準備好了沒有？」

「三百年？誰是 “她” ？」博雅再也忍不住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碎碎的鈴鐺聲，晴明霍然站起，望向漆黑無月的天空。

一隻青鳥從空中掉下來，落在雪地上。晴明連鞋也不穿，馬上跑向鳥兒落地的方向，忽然鳥兒發出淡淡的藍光，變成一位身穿直衣的少女，只見女孩跪著，滿身是血，傷得很重，血和雪成了強烈的對比。女孩辛苦地抬頭望向晴明，微微的舉起左手，張開手掌，裡面是一個小小的鈴鐺。

「鈴…！」晴明大聲一叫

可是當晴明跑到女孩的身旁時，女孩卻已經變回一隻血漬斑斑的小鳥。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博雅只有呆呆的站在長廊上。

晴明輕輕拾起小鳥和鈴鐺，默默地站著，然後走到庭園的一角，徒手撥開雪和泥，挖出一個小小的洞，把小鳥埋了。回到長廊上的晴明，面色變得比之前收到花的時候更難看。

「晴明…」博雅喚道

望了博雅一下，然後晴明低頭望著緊握手中的鈴鐺

「最糟的事發生了…」晴明似是喃喃自語。

晴明轉身步進屋內：「鶯！備馬！」

「啊！晴明，我的牛車就在外面呢。」博雅從後追上

「太慢了，只怕來不及。」

「那我也去！」

晴明回個頭來，雙眼對上博雅堅定的目光。

「不怕危險就來吧。」

「好！」博雅回應道

兩人快步離開了晴明宅邸。

式神 "鈴"

...

*備注：當時少年晴明剛逃離賀茂家，請參考漫畫第八和第十一卷

（三）

兩匹一白一棕的駿馬在大雪中向京城的北郊狂奔，連續二天不分晝夜的趕路。雖然博雅感到十分疲累，可是他真的很擔心現在的晴明，即使幫不上忙，就是不願讓晴明獨自一人前往。

晴明的白馬終於停下來了…

「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晴明指著前方的一間破屋。

「喔。」博雅回應。晴明沒有正眼望向他。

火慢慢地升起，把漆黑的空間溫暖起來。

「把手給我。」晴明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藥瓶。

「幹嘛？」

「上藥！」博雅的雙手被晴明拉過去，為面上的水泡塗藥。原來晴明察覺到博雅因拉緊韁繩而受傷的雙手才會要求休息。

此刻，博雅感動不已…

晴明把鶯預先準備好的乾糧和酒遞給博雅，「吃吧，味道有點怪，但至少可以助你回復過來！」

博雅吃了一口，果然帶有淡淡的草藥味。吞下之後，只覺一股暖氣流運遍全身，精神百倍。

「不問我們要到哪裡嗎？」晴明底聲問道

「是帶雲山吧…」博雅回答，晴明眼裡帶笑的點頭，像是說：博雅，你進步了。

「正確來說，是帶雲山頂上的不歸林。」晴明淡淡的解釋

「什麼？那裡是自古以來被五彩雲霧包圍的禁地，進入者都一去不返！」博雅瞪著眼。

「雲霧是從三百年前才開始升起的…」晴明把酒壺送到唇邊，抬頭望向從屋頂破洞可見的新月，「這是山中的結界。不過說一去不返，那只是極少數的例子吧…」

博雅沒有插話，只是點頭回應

「沒惡意者，進入結界只會迷路而且失去記憶，不懷好意的闖入者，則會死無全屍…」

「會…死…」博雅心裡不由抽一口涼氣，「結界裡面到底是…？」

「是惡靈呀，博雅。」晴明把視線移至快將熄滅的柴火。「而且…結界裡面出事了…」

呼~~~ 一陣陰風把剩下的點點星火吹滅了。室內只餘下來自月亮的一絲青光。

「走吧，我們已經沒有可浪費的時間！遲些我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晴明拾起地上的酒壺，向門外走去。

「走吧！」博雅也站起來快步追上。

（四）

這是第三天的黃昏，大地被夕陽染得一片血紅，博雅認得那是幾天前經帶雲山回京的路，心想：該快到了。

抬眼一看，前面的確是帶雲山

可是…

本應被雲霧圍繞的山峰，此刻正冒著滾滾濃煙。「晴明呀！山被大火燒過！」博雅對前方的晴明大喊

「快！」晴明揚鞭策馬，加速了。

不消一會，兩人終於來到帶雲山的山腳。

「等等，感覺不對勁…」晴明拉著正想上山的博雅。

山的情形十分古怪，由山腳延伸至山上都被燒得焦黑，並冒出黑煙，然而，帶雲山的範圍外則全部完好無事。

晴明蹲下摸了摸夾雜著木灰，帶有微溫的泥土

「還殘留一點妖氣…」晴明發出底吟，久久沒有起來

這時，一位垂垂老矣的長者正好路過，身上揹著重重的包袱，正要逃難似的。

「老先生，請等一下」博雅馬上把老者攔住

只見老者一臉惶恐，被博雅突如其來的出現嚇倒了。

「對不起，我們沒有惡意。」晴明緩緩地站起來，向老者報以溫和一笑，「可否告訴我，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者像是因為晴明的微笑而安心了不少，把包袱卸下，坐在路旁的大石上嘆氣。

「大約在四天前，帶雲山突然山搖地震，爆聲連連，山中還不斷傳出像野獸般的咆哮和悲鳴…」老者瘦削的身軀在發抖。「真的…有如惡夢…所有村民都躲在家裡，不敢出來…」

博雅驚訝道：「四天前？不就是青鳥出現的那天？」

晴明用眼神示意博雅不要吵，然後把手中的酒壺遞給了老者。老先生感激地接過來，猛喝了一大口。

「更可怕的是…從第二天的子時開始，閃電和狂風夾著黑色的火焰把整座山都……」老者再說不下去，只是喃喃自語了一句：「聽說只有地獄之火才是黑色的…」

又過了一會，老者才繼續說：「火終於在今天早上燒盡…大伙都覺得此地不宜久留，可以逃的就趁早，俺老了，才會脫隊…唉…讓俺走吧，知道的都已告訴兩位大人了。」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道小小的紙符，輕輕唸咒後交給了老者

「這可保你平安。」晴明說

老者驚訝的收下，然後便向二人點頭離去了。

「博雅，你都聽見老先生的話，山上發生了什麼事我也…」

「休想又把我擺脫呀！晴明。」博雅憤憤的打斷晴明的話，「不要小看我！我不會做貪生怕死的事！是朋友就應該共同進退！」

晴明呆住了一下：「博雅啊，你真是好漢子。」

這下輪到博雅呆住了，心想：我熟識的晴明回來了！

晴明取出青鳥臨死之前托付給他的鈴鐺，牽繫在博雅的手腕上。

「跟著我，無論聽見什麼，不要往後看。」

博雅凝重的點頭

一片黃色的花瓣自晴明的掌心飄落，變成手執帶雲花的女子，「讓“雲”給我們帶路吧！」

兩人向前邁步，漸漸消失於黑霧之中…

式神 "雲"

.......

《未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