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二>
也記不起是從何時開始抱怨自己一個人走路,太寂寞。
記得那些年頭,身邊總有她、她、她、或者是他,陪著我走過每一段路。
那時候,是她每天接送我到幼稚園上學的。她每天都用力捏住我小小的手腕,把我準時送到學校。有時候,她會把我的手腕弄痛,所以我不怎麼喜歡她送我回校。然而,她就是風雨不改。
後來,我轉校了,到了另一間幼稚園上學。我鬧情緒,停在半途不肯前行。她微笑著把我揹起來。她揹著我,走過了長長的一段斜坡,到達幼稚園。她把我放下來,交給老師照顧。然後,她微笑著離開,沒有一句怨言。
再後來,是他每天揹著我和她的沈甸甸的書包,踏上返回小學的路。一天,老師看見他為我們揹書包,責備我們了。我們把事情告訴了他。他很憤怒。無可奈何地,他唯有每天在返學校的半途把書包「還」給我們,以免給老師發現他替我們揹書包。然而,他總會把我們送到學校才離開的。
之後,他北上了,她又畢業了。送我上學去的「責任」落到她身上。她不再用力捏我的手腕了,而我也不曾要她替我揹書包。然而,她也和那時候一樣,風雨不改的,每天陪伴我走著同一段路上學去。
記得有一天,滂沱大雨。我那盛載美術用品的紙袋被大雨弄破了。美術用品撒到地上。
「別要拾了!」我嚷。
她彷彿沒有聽見,默默彎下腰,替我拾起所有美術用品,把它們放進我的書包,然後與我繼續上路。
其中一隻她替我拾回來水彩碟,我至今仍然使用著。每把水彩碟拿出來,我的心頭總會湧起一陣溫暖。水彩碟喚回的,總是她彎腰收拾美術用品的一幕。水彩碟彰顯的,總是比俯首甘為孺子牛更高尚的情操。
到了中學,依然是她陪著我走。她沒有把我送返學校,但總會把我送到巴士站,目送我登上了巴士才離開的。她陪著我等候巴士的片段,每每都被駛過的私家車上的老師們看見。
「陪伴你等候巴士的是你女麻女麻?」他們總會很羨慕地問我。
「不是啊,是婆婆。」我又總會驕傲地回答。
後來,我畢業了。我和她一同話別那條我們一同走了六年的相同的路。我們也一同話別了一同上學去的日子。
我踏上了只有一個人走的路。
抱怨寂寞有時,但轉念想,我真的一個人走著嗎?
不是的,我想不是的。他們常常都在我心間。他們是我心中的耶和華,揹著我走過每一段有喜有悲的路。
就像耶和華那樣,默默的,走著,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