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凶獸臨世

 

百家皆道世將亡  萬尺亦逢凶獸現

 

 

           「妳看!買啊買啊!皮廂也快爆了,在機場整理行李多尷尬!」

           「難道沒妳的份兒!甚麼今年流行銀色,要將這些行李搬到櫃台,我看妳窒不窒息,要是過重要付錢的話,才叫你面無人色呢!」

           吵嘴的正是絮潮和寒玉兒。

           寒玉兒嘆了口氣,「要是這時候來個俊男,替我們兩個美女搬行理,妳說多好!」絮潮沒好氣的側了頭,忽然打了個哈哈︰「啊!你的俊男來了,他可是世界自由搏擊二連冠,著名的音樂家,還是名人馬可孛羅的後裔,理想吧?!」寒玉兒兩眼發光,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在機場裡的人群中搜索,只見一名身材高大,穿著晚禮服的外國人,背著一個大匣子站在櫃台前看錶。

           那人正是馬菲奧•孛羅。

           絮潮一邊埋首執拾,一邊說︰「去吧美女!他這種人一見到像你這樣的美女有所請求,必然會立刻答應。」說著已見寒玉兒走了過去,只見她指了指那些行李,又指了指絮潮,那馬菲奧也沒說甚麼便跑了過來,用流利的國語道︰「這位想必便是心小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說著便想跟絮潮握手,卻見她不理不睬,自個兒在收拾行理,說道:「孛羅先生的泡妞手段,本小姐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馬菲奧微微一笑,彎下腰來幫二人收拾行理,只聽絮潮道:「馬菲奧先生對女性用品倒有興趣。」馬菲奧微一愕然,才明白他的意思,「喔,對不起。」停下手來,「不過我要說的是,我是將男女之間的愛情當作一種藝術去享受,可不是心小姐心中想的那種絕世大淫魔。」絮潮不禁望著他笑了出來,「閣下的中文可學得也真到家,不但能發表愛情高論,還能夠貼貼切切的表達本人的心聲,佩服佩服。」

 

           三人託運了行李,便往閘口走去,絮潮和寒玉兒見馬菲奧的那隻大提琴匣子竟能過得了掃描器,相對愕視。寒玉兒向馬菲奧投了個詢問眼光,馬菲奧已然會意,低聲道:「那是你師父的符咒,可以幫這些法寶避過海關的掃瞄器,原理我當然不懂,只是這次在北京開會,世界各地的劍仙也會來,所以便用電郵寄這個給我們。」

           絮潮微微點頭,「沒想到連師父也會上網了…」馬菲奧道:「我想是中國政府派人幫他做的吧。不過我奇怪這樣用電郵寄過來的符咒竟也有效力。」絮潮道:「這個連我也不得而知了。」卻聽寒玉兒笑問:「嘻嘻,只不知道是不是能連珠寶首飾也用得著,不然下次到日本來SHOPPING過關倒也方便。」

 

           馬菲奧一直跟著二人,直至二人在兩個窗口旁的位置坐下,看了看位置的號碼,笑說:「沒想到我們麼有緣,竟連位子也這麼近。」原來他的位子正好在機艙通道的另一旁,心絮潮往窗外望去,欣賞大版的夜境,只見玻璃上映出她那「懶得理你」的樣子,寒玉兒夾在二人中間,只覺又好氣又好笑。馬菲奧問:「小姐,還沒請教…」寒玉兒微笑,「我叫寒玉兒,叫我玉兒好了。」馬菲奧道:「那妳可真是人如其名,名字跟人一樣那麼古雅。」寒玉兒「嗯」的應了一聲,卻聽絮潮道:「可惜性格卻一點也不古雅呢。」只見寒玉兒向她瞪了一眼,只聽絮潮在她耳邊輕聲說:「若不是妳受了傷,看我將不將妳放在盒子裡,省下機票錢來買東西。」寒玉兒怒吼著,「啊!妳…」

           絮潮不讓她說下去,轉開話頭,向馬菲奧問:「對了,你不是要說關將軍遇著了甚麼對手麼?」馬菲奧苦笑一下,正想說話,卻望了寒玉兒一眼。絮潮已然會意說:「她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沒關係。」馬菲奧微笑說:「我也看出玉兒小姐不是一般人。」

           寒玉兒也不知如何回應,只是坐直身子,微笑一下。

           「呵呵,玉兒小姐…倒也混熟得快。」絮潮嘲弄著說。馬菲奧搖了搖頭說:「我還是盡快入題好了。聽聞心小姐妳對世界各國的神話也有研究,二十歲便在史丹褔大學得到靈魂學博士學位,若果我要考妳,相信也是班門弄斧,不過我倒也真想看看心小姐的本事…」絮潮按捺不住說:「怎麼我這幾天盡是碰到些嘮嘮叨叨的人,有話快說。」馬菲奧說:「心小姐可知道塔羅牌中的『倒吊男』與北歐神話有甚麼關係麼?」

           寒玉兒聽了,「呵呵」兩聲,「絮潮可是塔羅牌的大行家呢,你這樣考她便是要她拋書包了?」馬菲奧合了合手,「反正在飛機上沒事幹,有心小姐一位如此漂亮的老師,我上一課又有甚麼關係?」

           絮潮輕輕皺眉,算是拿他沒辦法,微一沉吟,唸起詩來:

「九個狂風飄搖的夜晚,身被長槍刺傷,作奧丁的祭品。將自己獻給自己,倒吊在無人知曉的大樹上!無麵包裹腹,亦無滴水沾唇。我往下看,拾取魯納斯文字,邊拾邊喊,由樹上掉落。」唸罷了詩,又說:「這便是『倒吊男』背後的故事,是北歐大神奧丁的自述。他為了得到代表『智慧』的泉水,親自向巨人密米爾提出條件,願意以神的國度亞斯加特的所有黃金和自己的右手跟他交換,怎知道那密米爾一口拒絕說:『我只要你那銳利的右眼』。就是這樣,奧丁自挖右眼,喝了『智慧』泉水,倒吊在樹上拾取有神秘力量的魯納斯文字,也就是日耳曼人最古老的文字。」絮潮說罷,轉念一想,情不自禁的驚叫出來:「你不是說與關將軍對上的劍神是奧丁吧?」只見機艙上眾人都也注視著,其中不少聽得懂國語的更以為絮潮這漂亮女生發甚麼神經。

           馬菲奧回想起來也流了一額冷汗,「你猜中了…本來我對這奧丁也只是略知一二,要不是聯盟派身在美國的娜塔莎來幫我,用塔羅牌的『倒吊男』制服了他,恐怕關將軍早已元神俱滅,而我與兩位更是緣慳一面了。」接著馬菲奧便將在紐約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絮潮和寒玉兒聽到緊張處時對望了一眼,直至馬菲奧說完,才聽寒玉兒問:「那位娜塔莎小姐現在在哪裡?」

           馬菲奧擺著雙手回答:「她說要留在美國調查凱特的資料,又說自己不是聯盟的核心分子,來不來也沒關係。」寒玉兒又問:「其實成得了劍仙的不都是修道之人,該加入聯盟,阻止危機麼?怎麼竟會有人幫起美國政府來啦?」心絮潮慨歎地說:「師父曾經說過成不成得了劍仙,除了修為以外,還要說仙緣,就像我便是欠了仙緣,總是得不到法寶,成不了劍仙。據說在袓師爺爺太乙真人那時代五台山一帶便也有很心術不正的妖邪劍仙,何況時至今天,很多事也不能說誰對誰錯,所以不但說美國政府裡有劍仙並不奇怪,很可能這次來搶圖譜的人當中也有劍仙,不然也不用我們這麼多人去守護了。」馬菲奧二人都聽得緩緩點頭贊同。

          

           話話間只見一名空中小姐推著手推車到了三人坐位旁,原來是到了用飯時間。那空中小姐向心絮潮問:「小姐,要吃些甚麼?我們有壽司和牛肉飯…」只聽絮潮擺手搖頭,「給我一杯咖啡好了…」不知情者還以為飛機餐裡加了毒藥,寒玉兒望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在我不像你,不怕…」轉頭向空中小姐說,「我兩樣也…啊!」還沒說完,腰間己被絮潮搔得酸癢非常。馬菲奧冷眼旁觀,忍著笑說:「唉,做人本來就辛苦,做漂亮女人更辛苦,每餐也要和脂肪搏鬥,我寧可和奧丁打一場好了。」

           心絮潮狠狠的瞪他一眼,只見他要了一份壽司,空中小姐連隨問他要喝些甚麼:「Coffee or Tea? (咖啡或茶?) 」卻見他呆呆的望著絮潮背後,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像是見了鬼一樣,寒玉兒關切的問:「甚麼事?」絮潮見有機可乘,立時反擊:「人家問他『coffee or tea?』,他當然要發呆,若果是換成『coffee, tea or me ( 咖啡,茶,還是我)?』,我想他便想也不用想,立刻有答案了。」

 

           只見他整個人彈了起來,「 Excuse Me !」,躍出了位子,怎料他還沒站穩,飛機便登時一陣劇震,「嘟嘟嘟嘟」的警報聲響個不停,燈光忽明忽暗,不少乘客驚呼救命,只聽機長在揚聲器上呼籲:「各位乘客請注意!航機現正發生不明故障,我們會盡快解決,請各位留在坐位上,以免發生意外,多謝合作!」

           只見馬菲奧直向機長室急奔而去,寒玉兒連忙問:「我們要去看看麼?」絮潮搖頭,「我去看好了,你受了傷,不要擔心太多。」寒玉兒拉著她的手,「不!你們不能掉下我!」絮潮點了點頭,「你跟我來!」

           機艙又震了幾下,二人不理服務員阻止,跑到了駕駛室門前,已聽到馬菲奧高聲喝著:「你看!我不是說笑吧!是怪物!是怪物啊!快將速度盡量減慢,打開機艙門讓我出去處理,這是唯一方法!」只見駕駛艙的兩個大窗被一團黑色的東西遮擋了大半,數名機師已嚇得面無人色,其中一人說:「先生,這裡是一萬六千尺高空,就算我讓你出去,那也…」

           心絮潮搶上前說:「快讓他出去!你們是飛機師!說到怪物,相信我們見他們不至於比你們見飛機少!」說罷已見馬菲奧從行李中掫了那個大匣子,向艙門走去。絮潮見機師開了艙門的鎖,便也跟著馬菲奧走去。

           來到艙門前,絮潮正想打開艙門,馬菲奧立刻阻止:「他沒說錯,這裡是一萬六千尺,我們不會飛,這讓衝出去不死才怪!」絮潮急得呼叫:「那你說怎樣?」馬菲奧一時也想不出法子,卻聽寒玉兒說:「你們好像忘了有我呢?你們抓著我的手,我變回原形便可以了。」馬菲奧聽得不明所以,絮潮道:「來不及向你解釋,照著辦吧!」說著寒玉兒左手拉著馬菲奧,右手拉著絮潮,「我一變回原形,你們記緊騎在我背上,不然就會掉下去了。」三人同時點了點頭,馬菲奧使勁打開艙門,只覺一股無形力量將三人拖出機艙之外,氣流使眼睛片刻間難以睜開,待得睜開眼來,只覺寒氣撲面,星晨間幻光眩目,旁邊那古雅動人的寒玉兒已化成一條通體晶瑩的巨大冰龍,星光映在冰龍身上,反射出七彩耀眼光芒。

           如童話般的美境直叫馬菲奧目定口呆,差點忘了寒玉兒的囑咐,見到絮潮己騎在冰龍背上,立時搶身過去坐在絮潮之後。只見客機頂上附著一團巨大而近乎球體黑影,足足附著了大半架客機。那東西只有一雙短小的前肢自腮邊伸出,高鼻之下附著一個血盤大口,面頰旁一對曲折小角鋒利若刀,牠雙眼緊閉,面目漆黑一片,饒是如此,感覺上卻反顯得貪婪可怖,彷彿要吞星飲月,像要將星空吞噬,變成一片黑暗虛空。在黑夜間顯得更是恐佈。

           馬菲奧驚叫:「這是甚麼怪物?!咦…這怪物的尾巴給誰斬斷了?」寒玉兒轉飛到客機前端,正是那怪物的背後,只見他的背部有一個斷口,看來是給咬斷或斬斷了一段,絮潮苦笑,「你問我我問誰?啊…難道…」馬菲奧問:「難道甚麼?」

           話聲未落,那怪物張開大口,唾液滴在客機頂上,正想將客機的尾端吞食。心絮潮心下著急,不及回答,擲出數張塔羅牌,紅光一閃,一團大火球往向那怪物射去。怎料那怪物見到火球閃來,竟張口將匿大的火球吞下,不但並沒受傷,反像是餓鬼享受著美味的菜餚。

           這一著直叫絮潮等人錯愕,絮潮稍加定神,肯定的說:「牠是饕餮! (音:滔鐵)」馬菲奧問:「是一隻怎樣的怪物?為甚麼會在這裡?牠連火球也能吞下,我們怎樣對付得了他?」絮潮解釋的說:「牠是一頭上古魔獸,你也知道中國的傳說很複習,有人說牠是黃帝時代縉云官之子,亦有人說他是龍生九子之一,其實我看見他那斷了的身軀是便已猜到一半。因為傳說中講及牠將世間一切吃掉,到最後周圍一片虛空,唯有追著自己的尾巴,將自己的尾巴也吃掉了,便一直繞圈。」馬菲奧不禁慨嘆,「其實很多人又何嘗不是這樣?人類對科學上的追求不也是貪得無厭麼?終有一天也會落得跟他一樣自害其身,不然我們便不用阻止基因圖譜的流傳了。」

           絮潮見饕餮蠢蠢欲動,一雙爪往機身狂爪,恨不得將客機吃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我們一定要設法阻止他,不然一下子便要墜機了!」說著寒玉兒便已向客機飛近。馬菲奧說:「就算我們對付不了牠,也得將牠和客機分開。」絮潮搖頭苦笑:「說得容易,牠水火不侵,甚麼都吃,簡直是個垃圾桶!但照理他應在一個另一個虛空的空間之中,我真想不通牠為甚麼會來到這裡。」馬菲奧笑說:「難道連關將軍的刀也砍不了牠?」絮潮無奈,「只怕牠連赤免馬也一併吞下呢!不過你不妨試試…」

           絮潮想想又說:「我看現在只好佈一個結界,將飛機和牠跟這空間暫時隔開,使飛機能夠停下來而不會墜機。」馬菲奧點了點頭,只見絮潮從口袋取出十張小阿爾克那塔羅牌,口中唸咒,一下子擲取往身後,佈的是一個克爾特十字陣法,但見紅、藍、綠、黃,四種代表了火、水、風、土的光芒同時自陣中發出,忽地交滙,剎那間,馬菲奧已見到絮潮、寒玉兒、饕餮、客機,全都在結界之中。

           絮潮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從沒佈過這麼大的一個結界,差點要了我的命,接下來看你了。雖說這裡是結界之內,重力不像平常,但你也要小心,我不知這結界能維持多久。一個不小心,你從一萬六千尺高空掉下去,我只好說聲GOMENDASAI(對不起)好了。」

           馬菲奧心中實沒把握,但也只好試試,於是立即打開大匣子,一柄青龍偃月刀握在手中,不一會結界內風起雲湧,赤免馬從雲霧中躍出,關羽一身青甲錦袍,只見他捋鬚掄刀,往饕餮衝去。

           饕餮卻是一副飯來張口的模樣,不理你來的是甚麼也好,一律張口以待。關羽騎著赤免馬閃到饕餮身後,手起刀落,就是一刀,誰知那饕餮看似碩大無朋,其實卻是有頭無身的傢伙,一轉首便森牙血口又向關羽迎了上去,任關羽縱橫沙場,卻那裡遇過這等怪物?只見他揮刀擋住饕餮的上腭,退了一步,偃月刀寒光一閃,數條青龍般的刀光同向饕餮劃去。三人都想這一下饕餮必死無疑,誰不知饕餮的一張嘴竟可張大得把他整張臉遮去了十之八九,如黑洞般將刀光全數吞噬,不退反迎,實叫關羽呆在當場。關羽心中不忿,與饕餮死命纏鬥,大刀縱橫來去,赤免馬來往急奔,故意避開對方血盤大口,數十道刀光驟下,往盡他身上砍去,叫他無處可逃。怎知一刀砍落,卻如砍在敗絮之中,毫不著力,一時間誰也傷不了誰,直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饕餮貪欲勝於一切,不知疲倦。那邊馬菲奧以精神力召喚關羽,卻已疲憊不堪。何況一個只是在客機上轉身迎擊,另一個卻是四邊奔跑遊鬥,不到一會已見關羽和馬菲奧都是汗流浹背。馬菲奧一震精神,想作出最後一擊。只見關羽緊皺雙眉,單鳳眼圓瞪,化作一團青光,流星般往饕餮攻去,不理饕餮是否會把他吞掉,執意決一生死。

只見饕餮大口一合,一下子便想將對方吃掉。卻見關羽使勁拉著赤免馬,豎直青龍刀,剛好架著了饕餮大口,叫他合攏不得。眾人瞧得愕然,都想關羽這一招雖傷不了敵,卻做出了一個好機會。絮潮心想機不可失,手中已多了一張「節制」的塔羅牌,收懾心神,不顧一切,花光最後一分力氣,呼召著:「妙毘天毘溼奴,願妳以法輪上流轉的甘露,洗淨牠貪婪的心!」

           只聽「噹啷噹啷」之聲連連響起,金光耀目,一道大法輪從光芒中出現,無數銀光水點在輪中射出,打在饕餮的背後。絮潮心想:「饕餮本身便是貪婪的化身,若洗淨貪婪,牠便一無所有。妙毗天乃是印度的養生之神,又是三大神之一,若果連這個也傷不到他,我真的無能為力了。」想著已聽到饕餮連聲慘呼,黑漆漆的身上穿了好幾個大洞,顯是受了重傷,只聽牠幾聲咆哮,雙爪一撐,竟不顧一切的往絮潮和寒玉兒撲來!

           寒玉兒沒想到他竟會突然離開客機撲將過來,不加思索,匆匆翻身閃避,不料絮潮使盡了身上最後一分氣力向妙毗天借法,此刻已是虛弱得連站也站不穩,更沒能力維持結界,客機、饕餮、寒玉兒和馬菲奧全都回到那一萬六千尺的星空,寒玉兒這一翻身,一下子便將絮潮拋了開去。馬菲奧召回關羽後,正眼見絮潮掉下去,想伸手拉住卻己不及。

           寒玉兒察覺不小心將絮潮拋下,立刻俯身下衝,想將她救起。只是寒玉兒身軀太大,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準確的接著她,而絮潮更無力拉著她一鱗半爪,接連好幾次,也只是眼睜睜的見著她滑了開去。

絮潮再沒氣力睜大雙眼,只覺身體往下急墜,長髮飄散,她知道自己經已無力反抗,讓身軀自然向下,如一顆美麗的殞石,滑下夜空。

魔獸饕餮似是垂死掙扎,想在臨死前吞噬這一顆美麗的殞石,他的貪婪,不讓他放棄眼前任何東西…

寒玉兒噴出一口寒氣,想阻止饕餮吃掉絮潮,可惜這一點寒氣始終凍結不了牠的貪婪本性。寒玉兒和馬菲奧正看著絮潮被饕餮吞掉,卻聽到一聲咳嗽聲,轉眼看去,只見到一個人影好整以暇的坐在客機頂上,手輕輕自唇邊拿開。他抽著煙,在那個不可能抽煙的位置抽著煙。彷彿眼前的一切在他來說一點也不新奇,或許,對這個人來說,太陽之下,已再無新事了。

            

同時,絮潮感覺到饕餮的接近,心想:「若果你不是長得那麼醜,反正是死,給你吃掉和跌死也是死,本來沒甚麼分別…」

「算了,反正也是死…」這一刻,她忽然想起那個令她在「RememBAR」一直等待的人。她,只盼能再見他一面…

轉念一想,她覺得自己有些恨他,恨他離開,拋下自己。其實,死亡也許只是上天要停止她那無止境的等待吧…

 

突然間,

一陣特有的煙草味撲鼻而來…

並不像別的煙草那樣強烈難聞而嗆鼻的…

她的生命中只有他…

只有他非這種煙不抽…

一萬六千尺的高空,竟傳來這種特別的味道…

是幻覺…是真實?

她深信是他…

是以,她花了全身的氣力,緩緩的睜開眼…

 

一霎眼…

矇矓的一霎眼…

一張臉,熟悉的臉,那輪廓分明的臉,叫她畢生難忘的一張臉…

熟悉的臉,卻失去了帶那一份堅毅的神情,而是陌生的眼神,深邃而碧綠色的眼睛…

白髮,銀絲,在夜空下略過那張臉,那雙眼…

是他?不是他?

 

只見那人輕輕彈出煙蒂,似在星空上再添一顆新星。那新星打在饕餮高尖鼻上,突化為一團暗黑色的火焰,不停的爆裂,一團團的暗火,比饕餮更為貪婪的將饕餮吞沒燃燒。一聲嚎吼自饕餮喉中爆出,似要將玲瓏晶瑩的晚空震裂!這一下直叫絮潮三人心寒。

 

絮潮只感到一隻冰冷的手拉著自己,手指修長有力。從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那人熟悉的身影和一頭閃亮的銀髮,只覺無論眼睛睜得多大,也再瞧不見他的臉容。

「這隻怪物和地獄之火一樣貪婪,告訴我徹底對付他的方法。」

她只覺這聲音似曾相識,卻又不是心中那人的聲音。這聲音比他的多了一份無奈,一份平靜,一份孤寂,一份冷寞…

過了不知多久,那人冷淡的聲音再次自耳邊傳來:「妳沒事麼?」

絮潮唇角現出一絲微笑,「不能殺他,只能…另一個空間…虛空…」

她感覺到那人上躍之勢不止,只是那片刻的沉默,顯是在思索絮潮的話,只覺他在半空中不知何處借力,又躍上了一段,輕輕將絮潮交了給馬菲奧,在寒玉兒身上停了一會,只聽絮潮自神智糢糊間像夢囈般問:「你…你是誰?為甚麼要救我?」

那人灰色的長褸的下擺在風中擺動,「哦…?」嘆一口氣,平靜的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為甚麼救你,我只知道非救你不可便是了。」想了一想,轉過頭來,「隨了將他送進另一個空間外,真的沒有辦法將牠徹底消滅?」

只見絮潮閉著眼「嗯」的一聲,便再沒說話。那人撥弄一下長髮,似是作了一個決定。只見他如煙霧般,憑空消失,馬菲奧往下看去,卻見他已出現在饕餮之旁,左手拉著饕餮的一隻角,再次與饕餮消失於虛空之中,瞬間只見他弱不禁風的身影再次在半空中出現,躍上客機頂上。飛機的「隆隆」引擎聲中,只聽到他的聲音清晰地自風中傳來:「那東西相信不會再出現了,你們放心好了。」

 

寒玉兒將馬菲奧二人送回客機機艙門口,待二人進了機艙,才將身子縮小化回人形。只見機艙內混亂非常,空中服務員當中亦有不少昏倒過去,醒著的亦是忙個不停,有數名乘客被嚇得心臟病發,一個看來是醫生的乘客正設法搶救。

馬菲奧和寒玉兒扶著絮潮回到坐位,三人都是一般虛弱疲憊,只見一名空中小姐走過來,低聲問:「處理了嗎?」馬菲奧說:「可以了。你們放心好了…」說著往上望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氣,便閉目入睡。

 

馬菲奧熟睡間只覺一個溫柔的聲音喚著:「先生,先生。」肩頭被輕輕的拍了幾下,睜開眼來,只見那人正是剛才那送餐的空中小姐.。只聽她問:「因為剛才發生的事,我們要在南韓仁川機場為各位轉機,以便檢查維修,以策安全。對這次事件,我們感到很抱歉,我們很多謝你的幫忙,為了感謝你,我們公司將會給你一些禮物,不便之處,請多多包涵!」說著躬身行禮。」

馬菲奧雙眼登時發亮,學著她的語氣:「禮物是不用了,anata no denwa bango wa?(你的電話幾號?)我只學會這句日語,不便之處,請多多包涵!」微微點頭,算是回禮。

那空中小姐滿臉紅暈,竭力地忍著笑。

「唉,死性不改…」絮潮和寒玉兒己經醒來,一起望著馬菲奧,而他只是聳肩微笑。

 

在仁川機場轉了機,一覺睡醒,不過是數個小時,便已抵逹中國北京首都機場。

 

這時候黃昏的北京,沒有了冬天時那種刺骨的寒風冷雪,也沒有夏天那種如身在火爐般的悶熱,淡淡的秋風吹來,雖然還是令絮潮覺得有點寒意,但畢竟舒服多了。

踏出機場,涼風撲面,絮潮整個人立刻醒了一下,雙手將被風吹亂的頭髮稍稍整理,望著夕陽餘暉,不禁想起剛才救了自己一命的白髮男子,不同的眼神,不同的頭髮,不同的感覺,但卻有著和她男朋友酷似的外表,想著想著,不禁自言自語:「到底是不是他呢?」說著四處張望,想自人群中找到他,卻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說:「不是不是,我覺得不是!」

絮潮嚇了一跳,轉眼望去,原來說話的人是寒玉兒,反應地在她肩上推了一下,「嚇死人了!」只見寒玉兒一副得意的笑著。絮潮抽出一根煙,放在唇前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輕輕的踢著左腳,望著煙圈,淡淡的說:「你知道我在說誰?」寒玉兒緩緩點頭,「我知道,你是說不悔和剛才那救你的人吧…」

絮潮輕輕點著頭:「那你為甚麼覺得不是?」只聽寒玉兒若有所思地微笑著說:「是他的眼…」絮潮笑說:「那碧綠色的眼睛?」寒玉兒連連搖頭,「不是眼睛,是眼神…眼睛可以帶有色隱形眼鏡,頭髮可以染,但那種眼神,不是『你們』的眼神…」絮潮輕輕皺眉,疑惑地問:「甚麼叫不是我們的眼神?」寒玉兒望著絮潮,「你不覺得他的眼神很特別嗎?」絮潮說:「我只覺得他的眼神比任何人的更有吸引力。」寒玉兒深深的撥弄著長髮,「就是了,他的眼神,我敢說,不是人…唔…至少不是一般人所該有的眼神,似是藏著很多很多的過去,多得叫人看不通,猜不透。就好像和我一樣,活了數千年,只是我被人封印了太久,很多東西沒見過罷了。」絮潮點著頭表示贊同,「若果是一般人,便救不了我吧。單看他出手救我的本事,就知他不是一般人了。」寒玉兒說:「看來他比你們劍仙還不可思異啊。而不悔他不過是個較有能力的普通人吧。」絮潮說:「嗯,可能是我太想他,所以才會這樣想吧。僱兵的工作那麼危險,真不知他會不會出事了。」寒玉兒安慰著說:「怎麼會?他是個那麼有經驗的僱兵,放心吧…我想他沒事的。」絮潮說:「哈,他從不跟我提給他的事,他甚至承認連伊不悔這名字都是假的。他的名字、血統,一切一切的背景也不清楚,他有經驗還是沒經驗就更不得而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甚麼自己那麼相信他…」j說罷抽了一口煙,微笑說:「你猜,那人會不會在聯盟會議中出現呢?」寒玉兒笑著捏了絮潮一下,笑說:「呵!想不到除了不悔之外,你還會對別的男生有興趣喔。這也難怪,他的確蠻有吸引力的。不過我猜他既然也是來北京,又有那種異能力,很可能真的會是聯盟的一份子呢!」絮潮贊同說:「對,沒想到世上竟有這麼厲害的劍仙,說來他的能力未必在師父之下呢…」寒玉兒深思一會,疑惑地說:「但你不覺得他身上總是有種叫人不舒服的感覺嗎?邪裡邪氣的。」絮潮笑說:「師父說道行高之人脾氣往往會有點古怪,這一點,你我跟了師父十多年,難道還不深徹體會嗎?」說罷互視奸笑。

說話間已見馬菲奧推著兩輛行李車,一手一輛,用耳和肩夾著流動電話,狼狽地從機場走了出來。馬菲奧微笑著,停在兩女面前,將流動電話關掉,「兩位小姐,可以走了麼?」絮潮輕笑說:「孛羅先生,請你搞清楚。第一,是你讓我們等。第二,高頭大馬的一個大男人,搬這麼一點兒行李也花那麼多時候。還說自己是甚麼自由搏擊二連冠,真不要臉。」馬菲奧攤著手,神情無奈地說:「心小姐,是我請你搞清楚,第一,自由搏擊二連冠不是我自己說的。第二,那是自由搏擊,不是搬運比賽。還有第三…」心絮潮聽得不耐煩,「好了好了,第三是計程車來了,少嚕唆,快上車。」

 

三人乘著計程車,為了方便明天的聯盟會議,更重要的是為了方便逛街,目的地由絮潮決定為熱鬧的王府井大街上的一間酒店。

他們要了兩間房間,絮潮和寒玉兒共住一間,約定了七點鐘和馬菲奧在大堂見面。

馬菲奧準時七點正在大堂上一直等候,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只見一個十來歲的活潑可愛的中國女生,橙色衞衣,藍色牛仔褲,鮮紅鴨嘴帽,兩耳邊露出小撮短金髮,雙手插袋,帶著甜甜的笑著向他走來,用純正的英語說:「Hey!你是馬菲奧孛羅先生嗎?」

馬菲奧沒料到這樣一個女孩竟會認識他,笑說:「是的,不知道有甚麼貴幹?」那女生略一皺眉,顯得十分不滿,歪著臉說:「他們還說馬菲奧先生是個有趣的男人,我看你正正經經的,一點也不有趣。」馬菲奧不禁苦笑,「呵,我又不認識你,難道你是要我跟你『Yo ! WUT SUP?』那樣打招呼才算有趣?」

那女孩忍不住笑了出來,蘋果紅的臉上襯著兩個酒渦,十分可愛。只聽她說:「沒關係!反正明天你也會見到我…他們也會介紹的。」接著彎腰在他耳邊輕聲說:「明天晚上十二點,北京大學。詳細情況到時在聯絡。」說完在他耳邊輕輕的吹了一下,轉身離去。

 

「想不到你的吸引力沒甚麼年齡限制,老少咸宜,要不是我們遲到,倒看不到這麼精采的表現。」

說話的正是心絮潮。

只見她雙手拿著手袋,一擺一擺,輕輕的拍在淡淡的粉紅連身裙上,和寒玉兒慢步走來。又見寒玉兒換上便服,淺藍外套,雪白領巾,長髮自然散下,顯得更是清純脫俗。

馬菲奧笑說:「說實話,今天不知是不是菩薩保佑,竟然一天認識這麼多美女。」絮潮用拉一拉兩肩上的白色披風,似怕被馬菲奧「眼神非禮」般,瞪了他一眼:「我可沒聽過你信菩薩。」馬菲奧笑說:「我本來是無神論者,不過若果菩薩讓我天天碰到這麼多美女,我也不妨信他一信,每日上香還神。」

寒玉兒淺笑著說:「你上香還神的樣子,想想也好笑。不過你的中文學得那麼好,應該聽過甚麼叫『臨急抱佛腳』吧。」馬菲奧說:「以一敵二,馬菲奧被技術性擊倒。」接著壓低聲音說:「那女孩像是聯盟的人。」絮潮懷疑說:「他好像只有十五六歲啊!請你不要用聯盟來作為你欺騙未成年少女感情的掩飾吧!」

馬菲奧也不再解釋,無奈地保持沉默,有些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對策,尤其是面對女人,何況兩個女人?

三人在王府井大街上逛了一個晚上,只見滿街都是中國別的地方傳來的小吃,兩女立時甚麼牛肉串、雞肉串的買得手中一大堆,絮潮和寒玉兒更是邊逛邊吃,東買西買,直到馬菲奧兩臂提著的東西足足擋了整條行人路,才捨得返回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