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一個人>>
最終話~「Untrue」
如果說謊是愛一個人的表現，那麼，我願意被你一直欺騙下去。如果傷害是愛一個人的表現，那麼，我願意任你魚肉。我甘願受你欺騙、被你傷害，為的，只是你的一點愛。弄至如斯田地，如果我仍得不到你所施捨的半點愛的話，那麼，我已經再沒有資格去愛一個人。
時至今日，你仍然不願捨與我半點愛。
慣性地在早上六點起床，我坐了起身搖了搖不太清醒的頭，始終要在寒冷的日早上起床，並不是一件易事啊。但要在寒冷的早上冒一身冷汗，可更加不容易啊。而我，竟然做到了。稍微將視線移高一點，我呆注視著剛透白的天空。似乎剛才，我又夢到了些不快的往事了。
「輝，你睡醒了啦？」說話聲隨著開門時所連帶的聲響格外清脆地傳進耳內，皆因早上的房間實在是太過份寧靜了。可是，儘管是在平時，我的房間也是如此安靜的。因為現在的我，根本不苟言笑啊。
稍微把視線轉向門口方向，我看到我那個所謂的母親披著一件米色的披肩，站了在我的房門前。那條披肩，是我的「新哥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反而我在她生日那天，卻什麼也沒有送。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我幹嘛要送東西給這個可惡的女人啊？
「今天是星期天啊，你不多睡一下才起床嗎？」即使是披著披肩也似乎覺得冷吧？她不自覺地扯了好幾回披肩，看得我都已經想把她趕出去了。因為她這個動作看上去，根本就是不想再在這裡久留似的啊。
連望也沒望她，我便逕自別過了臉低下了頭，微微的擺了一下當是回應她的問題。我根本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一點都不想。
似乎是習慣了我的態度和行為了吧？接著她只好無可奈何地走出我的房間了。從那天起我就已經決定了，以後，我都不要再跟他們說話。
他們是誰？他們不就是……
「輝~怎麼你還是一貫的冷淡啊？你知道嗎？你這樣對媽媽，她可是會很傷心的啊。」
沒有抬頭，因為光是聽聲音我就已經知道是誰了啊。他便是「他們」之中的其中一個，最可惡的那個……
「不，我應該稱呼你作”弟弟”才對。」嬉鬧地輕嗤了一下，他交叉著雙手擺在胸前，倚了在門邊自顧自的繼續笑著。「那麼你是否也應該叫我作一聲”哥哥”呢~？我親愛的弟弟，由我當了你哥哥那天起，你都沒叫過我一聲哥啊~你知道嗎？我真是好傷心呢~！」
聽後，我隨即把臉抬起，凶狠的殺氣混和在眼底，煞地直掃到他身上。他會傷心？我不認同，一點也不。他會傷心？嘿，我從不認為谷內伸也這個人會傷心的。
「一大清早就動氣，會死掉很多腦細胞的啊~~我勸你還是先冷靜一下比較好喔~！」伸也笑了，笑得比剛才更高興、更輕蔑、更像是在鬧著玩。對啊，我生氣，他只會更高興。我幹嘛要為他而動氣？為了這種人動氣，值得嗎？？不值得…一點也不值得！！
「我們都已經共住了半年了，你還是一副裝乖巧不作聲的樣子呢~到了現在，你仍未肯原諒你的媽媽嗎？你還是不肯叫我的父親作爸爸嗎？你還不肯叫我作哥哥嗎？」步至我的床頭，伸也他坐了在我旁邊，把手搭上了我的肩上，繼而把我整個人拉緊埋到他的懷裡去。「都已經半年了，怎麼你還是不肯跟我說半句話啊？怎麼你不是很喜歡我的嗎？」
我把臉別開，垂得很低很低，我不想跟他說話。
「現在我當了你哥，你不是應該很高興才對的嗎？我和你的關係又再進一步地親近了喔~~」
為什麼他會是我的哥哥……？
「還是你對我的喜歡，並不只下於一般的情況？你喜歡我，喜歡到想要得到我的身體嗎？」
為什麼…這種人…會是我的哥哥？？
「喂，輝，你怎麼還是不跟我說話啊？你答我啊…」使力將我擁得更緊，伸也把唇湊近了我的耳畔，若有若無的觸碰著我。「是不是要我吻你，你才肯回應我啊……？」聽後，一陣噁心的感覺如快馬般在胃裡翻騰，嘔吐物如弦在箭般頂在喉部，再也忍受不住，我隨即反手將他推開，瑟縮到床的角落。
「輝，你幹嘛要推開我啊？你不是很喜歡我的嗎？你不是很渴望得到我的嗎？」
我捂住了雙耳把頭埋到雙腿之間，沒有理會他，不想理會他，不要理會他。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這樣用言語傷害手無寸鐵的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的了。伸也之所以會這樣窮追不捨的追問我，為的，只是想藉著侮辱我而得到快樂。這種人…不，他根本連人都稱不上！這種爛貨，根本…根本就沒有必要要理會他……
那天，伸也家的門鈴罕有地響了起來。由伸也他走出浴室去應門的那一刻起，不好的感覺便從我的心坎擴散擴散……有壞事即將發生。
「伸也，怎麼你的衣服會濕了的？」
雖則我是身在浴室，看不到客廳的情況，可是我還是知道有人來了。而且…我更知道那個人是誰……
「不如你先把衣服換一換吧，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是這樣還是很易會感冒的啊。」
光聽聲音便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啊…嘿…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那人是誰？我怎可能會認不出那個與我同住了十五年的人是誰？！
不出所料，當我把頭探出浴室門外往外瞄時，便看到客廳站了三個人。一個是伸也，一個是我媽媽，一個是我上次在超級市場見到的那個男人。我在角落看著他們，驚訝得說不出半點話來。為什麼會這樣的？為什麼伸也會認識我的媽媽和那個奸夫的？他們三個…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先別緊張衣服吧，兒子。」舉起了手阻止了媽媽對伸也的雞婆，那男人轉為望著伸也，表情甚為嚴肅。那男人叫伸也做「兒子」，伸也是…他的兒子…？？
「給你的限期快要到了，你考慮成怎樣？」男人目無表情地問，神情就跟剛才的伸也一樣，那麼地無情。
只見伸也別過了臉，沒有回答。
「當初新媽媽搬來跟我們一同住時，是你說不習慣所以我才讓你獨自搬出來住的。我說過了，我只給你一個暑假的時間去考慮日後要住學校宿舍還是搬回來跟我們一同住。」頓了頓，那男人繼續說︰「那麼，現在你到底決定好了沒有？」
那麼…即是說…伸也他是我媽媽的再婚對象的兒子…？！為什麼會這樣巧合的……？
「嗯，我已經決定了要和你們一同住了。」泛起了一抹不尋常的笑容，伸也的目光似是而非的飄到我這邊來，似乎是在叫我要仔細聽他的說話。「因為我很期待跟新弟弟共同生活啊…」
他是在跟我說話嗎……？
「新弟弟是個很可愛的人，我一定會好好愛護他的。」
難道打從一開始，伸也便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了嗎……？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聽過他提起過的啊……？
「你是說輝嗎？」是媽媽的聲音。「他已經離家出走快一個月了，至今我們仍未尋回他呢……」
「啊，這個問題媽媽你大可放心啊~~」
我沒有聽錯吧…？伸也他叫我媽媽做什麼啊……？
「其實輝他只是到了我家暫住罷了，在開學之前我倆便會一同搬回家，跟爸爸媽媽你們一住的了。」
伸也…你到底在說什麼？？
「這段日子以來，我和輝都相處得很愉快，他還說想跟我上同一所高中呢。」
喂…我什麼時候這樣講過啊……？我可沒有這樣講過對吧？？
突然，眼前漆黑一片，我什麼東西都看不見、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腦袋像錄影機般重播著一些亦真亦假的過去，一幕一幕，像走馬燈的放映，放映。
在大街上首次遇見，他在滂沱大雨中收留我回家。
在我哭泣的時候，伸也抱著我，溫柔地安慰著傷心的我。
跟伸也一同到超級市場購物，他買了很多我喜歡吃和喝的東西回家。
晚上，伸也知道我不高興，跟我對飲酒起來。
了解我愛護我關心我體諒我安慰我呵護我關懷我喜歡我。怎麼一切一切，都是我誤會了嗎？不然的話，伸也他為什麼要欺騙我？
「輝，快點把衣服換了吧，不然會感冒的。」緊隨著伸也的聲音，幾件衣物從天而降的疊了在我的身上。撥開了那幾件衣物，我看到伸也他已經換過了那身濕淋淋的衣服，站了在我面前。而媽媽和他爸爸，亦已經不見了蹤影了。看來，是已經離去了了吧？
「望著我幹嘛啊？還不快點去換衣服？」把單手插進了褲袋，伸也臉上的表情是多麼的不在乎。彷彿，他是在很勉為其難的情況下迫不得已的去照顧我般，對於我的生死，其實他並不是那麼在乎。
「你怎麼突然會哭了起來的啦？」在我的淚滑至地板的那一秒，伸也他蹲了下來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欺騙我…？」皺緊眉頭瞪著伸也，本來想要狠斥他一頓的，但同時我卻悲哀地發現到，我不捨得罵他半句。一切的怒氣和本要喊出口的責罵，都轉化為淚水，如大雨般傾盤而出了。沒骨氣沒骨氣沒骨氣…鍵本輝，你實在是太沒骨氣了……
「我從來都沒有欺騙過你啊。」輕描淡寫地說著，伸也站了起來，面對著我往後倒退了幾步。「你撫心自問，我到底什麼時候有對你扯過謊了？」
聽後，我頓時被他反駁得無話可說。對啊，伸也的確沒有對我說過謊，可是在感覺上，我還是覺得自己被他欺騙了啊……他一早便已經知道我是他的未來弟弟，卻沒有跟我說過。怪不得一直以來他都得我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原來…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弟弟。
「你幹嘛要…對我這麼好啊？我是你爸爸在外頭女人的兒子啊！你不是應該要忙我才對嗎？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啊？！」在我的質問之下，只見伸也垂下了頭俯視著我，良久，他的臉上倏忽被邪惡和快樂所取代，隨著一聲自然的冷笑，他的表情變得好可怕。
「你千萬可別誤會我啊，待你好，並不是我的本意。」他不屑地挑起了眉解釋。
「那麼…你是受了我們父母之託…所以才會……」
「當然不是啦，剛才你應該也聽到我和我們父母的對話吧？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到了我這裡來住啊。」
「那、為什麼你……？」
「因為我恨你。」咬牙切齒地說道，伸也臉上的笑容顯得更邪惡、更不協調。「鍵本輝，我真的好恨你。你知道嗎？剛才在浴室裡，我真的好想不把花灑關上，就這樣，乾脆地把你給淹死。」看著他臉上的不屑與鄙視，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啍啍…可是如果就這樣把你給弄死的話，未免太便宜了你了。」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伸也他是如此恨我的。
「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啊…？我不曾記得自己對你幹過什麼壞事啊！！」愈聽愈覺激動，我索性站了起來揪住他的衣領朝他發難。直到現在這一刻為止，我，還是不明白伸也在說什麼。
既然從一開始他就這麼不滿意我的話，那麼他大可不必理會在街上淋雨的我，他幹嘛要對我這麼好啊！？難道之前的一切一切，都是一個夢來的嗎？！安慰傷心中的我、擁抱哭泣中的我、體諒受委屈的我…這些，都是他的虛情假意嗎！？
「之前我不是已經講過的了嗎？好戲還在後頭啊……」儘管被我緊揪住領口，伸也仍能面不改容的繼續冷笑著。「之前我之所以會對你這麼好，為的，就是這一刻的背叛啊…」
什麼……？
「如果從一開始我便表明對你的恨意，那麼你便不會受到打擊、不會覺得痛苦，對不對？」
什麼……？
「我要讓你嚐到什麼叫做真正的痛苦。被至親至信任的人背叛、欺騙、侮辱，感覺並不好受吧？你知道嗎？當初，我也有吃過這種苦頭啊……」
什麼……？
「如果沒有你媽媽的出現，我相信我爸爸是絕對不會背棄我的母親、不會對我這麼冷漠。被至親的人傷害，這種感覺，你現在終於都嚐到了吧？」
「搶走你爸爸的人是我媽，不是我！你要報復的大可找我媽，好好的…你幹嘛要來找我啊？！為什麼是我啊……？」一把將伸也推開，此刻的我，已經完全失去控制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的…？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的…！？
「因為傷害你，比起傷害那女人更來得好玩啊…」因失去平衡而跌坐在地上的伸也，咀角，仍舊是在冷笑。「傷害一顆已受傷的脆弱心靈，不就等於在傷口上多割幾刀，令傷人者更覺興奮好玩嗎？？」
「住口、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輝啊，面對現實吧，我是不可能會喜歡上你的啊~~就算是喜歡，頂多…也只是有對玩具般的喜歡程度吧？」
「住口…我叫你住口呀！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魔鬼！！」
「什麼？你這算是在怪我嗎？哈哈~~要怪便只好怪你自己喜歡上了我而已啊~我真的有點詫異呢，想不到那女人的兒子竟然是個同性戀者……」
「夠了！你不要再說了！！」
「不要說？為什麼啊？就憑你喜歡我嗎？」
「不要…不要…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掩住了雙耳不想去聽，然而伸也仍是窮追不捨的不肯就此放過我，儘管我已經哭到吭不出聲躲在一角發抖，他仍是繼續說著些傷害我的話。我很想反駁，很想反抗，很想逃走，可是，我不能。
因為那個傷害我的人，正是我最喜歡的伸也啊……
「現在我便是你的新哥哥了，你是不是覺得好高興呢？」
不是！我根本就一點都不高興！！
「真好~有一個像你這般可愛又好玩的弟弟…以後的日子我就不愁沒有消遣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再繼續說了…不要…不要……
「輝，你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嗎？」
回過神來，我發現自己身處在自己的房間內，瑟縮在床與牆壁之間的角落。而伸也，仍舊是在對無言以答的我咄咄進逼。
剛才，是我的一個夢嗎？
還是，是我的回憶？
或者，其實由始至終，我都是在造夢？
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夢嗎？
「伸也…」半年來，我首次再度開腔跟伸也說話。是因為太久沒講過話所致嗎？我的聲音好像變得有點沙啞了。「要怎樣…才能正確地去愛一個人啊……？」
「嘿…」聽後，伸也只是冷笑了一聲，繼而把我推倒在床上，用行動來證明他所謂的答案。「想知道…並不困難啊…現在，我來告訴你吧……」
啊啊…我早就說過了吧？我…是個一廂情願又愚蠢的人。
愛…根本就是一場不真實的遊戲…
我…根本就沒有資格去玩。
**全篇完**
作者之話~
完結了啊，終於。不知道大家對這個小說有什麼感想呢？覺得很悲慘、很可憐…對不對？老實說，這次我也承認這不是一篇Happy Ending的小說。因為，這是事實啊。這不是一個虛構出來，給大家當茶餘飯後看的東西，這，是曾經發生在這個世間上的真人真事。
你們明白我在說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