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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他奶和鹹餅乾 | ![]() |
<一> <二> <三> <四> |
<一> 九月下旬的某一個星期日晚上,右手轉著筆桿,左手拿著咖啡杯,腦袋空白一片。 沒甚麼,只因為我是個記者。 明天是星期一,最痛苦的一日,比上一個,再對一個都更甚,因為: 一/假期完結後的第一天,魂魄仍未回來; 二/明天下午要交稿了,我還有兩篇未做完; 三/明天上午有二個press con(即記者招待會)要趕去; 四/明天有個新人來,據聞和我同組; 五/後天也要交稿,四篇裡有三篇未有頭緒。 做了半年生活潮流版加兼職娛樂的記者,本以為已經身經百戰,刀槍不入了! 誰不知上星期開會時,老總說剛好有個娛樂版同事要出trip,目的地?是女同事會羡慕他,男同事會嫉忌他的法國!而他一向負責的四十多版便要我們其他同事去分擔了! 我沒有嫉忌或羡慕他可以出trip,只是我恨他!因為他的版一半要由我來做!天啊!加上他的廿多版我要交四十多版啊!做呀... 做呀... 做呀... Yeah! Finish!太好啦,趕好明天的稿了!一看鐘,嘩!已經凌晨二點,唉!明天請早! *** *** *** *** *** 上午連奔帶跑的趕了兩個press con後,返公司途中一啖麵包一啖清水地完成我的午餐了。 把菲林交到沖曬部去曬、到美術部交代清楚今天要走的稿後,便要點齊一會兒到studio影相的東西,數呀數,忽然聽到頭頂一把聲音傳過來...「Hi!你好,我叫Jacky!今天第一日返工,怎樣稱呼?」 我正眼也不望,只說,「DND!」 四點正,「Isaac,過studio影相啦!OK未呀?」 *** *** *** *** *** 七時廿分,回到自己坐位,一桌全是校對稿、fax、廣告公司贈品、信、請柬、待寫書評的新書、待寫碟評的新CD、電話留言Memo...... 還有胃痛!午餐一個麵包一支水頂至七時?難怪!只是要在我這張雜亂無章的桌面上,找點吃的東西並不易! 咦!電話前面的是甚麼?一盒維他奶加一包二塊的太平鹹餅乾?誰的呀?沒人認領!也罷!反正肚子在打鑼打鼓。 連忙清理完手頭上的稿債,便拖著疲累的身體趕巴士回家睡覺去。 *** *** *** *** *** 星期二,今天要走的稿很多。回到坐位時已是十一時,剛是第一輪交稿時間,打開背囊...... 趕緊投入工作。 不停的交稿、睇(底)片、校對、修改...... 又是一個忙到不亦樂乎的下午...... 唉!終於可以坐下來了,看看台上的小時鐘,五時三十分,可以來個下午茶嘛...... 咦?隔離不是離職了的Abby坐的嗎?幹嗎有件jacket? 「DND,你的jacket掉到地上去啦!」 這時有人按著我的膊,轉身一看,呀!是張陌生的臉,手拿著我的jacket說,「DND,是你的吧!昨天我見你穿著!」 但奇怪的是好像有點眼熟... 在那裡見過嗎?隨手拿回我的jacket。 「啊!你是Jacky!」忽然大叫起來,同事們都看著我了。 伸伸舌頭道過歉,便問他,「甚麼DND呀?」 「昨天我問你叫甚麼名字,你說DND嘛...」 回想起來,沒好氣地說,「傻瓜!我在點數,沒空回答,所以說DND,即DO NOT DISTURB!你不懂ICQ的DND嗎?」 大家不禁大笑! 這時老總走過,「還未介紹,Mavis,這是Jacky!你的editor!麻煩你來介紹公司的其他了!」 「我叫mavis!多多指教呢!」握著他伸過來的手,算是正式介紹。 *** *** *** *** *** back to top <二> 還有三星期便到聖誕節。 這幾個月裡,我才知道Jacky原來在出版界是超新星,走出浸大傳理系短短三年,已經走遍港九新界多間大小出版社,其中有幾份現在街知巷聞的雜誌,由籌備到出街,都是他一手包辦!而且每次都從不在同一間出版社多留過三個月。 猶幸Jacky對我十分照顧,和我合作無間,從Jacky身上學到的,不論在實際的寫作、影相、校對、美術和排版,遠至空泛的內容觸覺以及趕稿出版的速度,都比起以前以為已身經百戰的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猶如脫胎換骨似的! 其間,我桌面時不時都會出現「不明來歷」的維他奶和鹹餅乾,問過全公司,也沒有人認。 若是惡作劇的話不用長期供應我吧!既然不是過期,又沒有肚子痛,我也漸漸不問了! 現在,大家都趕緊做聖誕節特備的稿和埋版,「XX版OK!」「XX版未有!」「XXX菲林底片返到未?」,你問我答的全公司都很熱鬧。 當大家還在追追趕趕期間,我們已經靜悄悄地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 「Mavis,來個下午茶吧!」揮揮手便著我一起去了。 *** *** *** *** *** 「奶醬多加凍齊啡」Jacky道。 我瞪他一眼,「芝腿治烘底走油加凍鴛鴦多奶少茶,謝謝!」 「好記性!」Jacky笑道。 「大人要考小的,小的怎敢怠慢呢!」我扁著嘴道。 「好好!獎勵你的好記性,這頓TEA我來吧!」 「Yeah~~且慢,可有條件!?」經過三個月以來「慘痛的教訓」,俗語有云見過鬼怕黑,還中招麼! 「哈哈哈!果然利害!嗯!其實...... 」 *** *** *** *** *** 「怎麼啦,吞吞吐吐,不像你喔!」我不耐煩地道。 「也沒甚麼,Christmas我要搬,想請你做義務苦力...」 「搬?大埔不好嗎?村屋不錯嘛,又靜又空氣好。」我奇怪地問,因他以前跟我說過十分喜歡大埔的村屋,交通方便又租金相宜。 「沒甚麼,想方便點!」這麼的一個草率藉口,我隨口都說得上十個廿個,既然你要有所隱瞞,我暫時不追問,「搬到那裡?」 「......西貢大埔仔。」 「嘩!想做我鄰居嗎?」我就是住在那裡。 我愛西貢的寧靜和空氣,而且沒有討厭的火車、地鐵,看見像沙甸魚罐般,喘不過氣來,只是租金較昂貴。 「其實... 唔,沒甚麼,總之你要頂留時間啊!」 「騎驢看書本吧!」 「先跟你說好,免得你反口!22是星期六放工後,大件傢俬...」 *** *** *** *** *** 我知Jacky有女朋友,大方斯文美麗有幹勁,和他一樣都是出色的editor,由浸大時已經一起了,和Jacky是行內出名的一對。 雖然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叫自己,千萬不要,萬萬不要,但自己很明白,偏偏想要。 Jacky算不上很俊朗,但身裁很均稱,平常都是簡單地Polo Shirt加布褲,很偶然地會穿shirt衫西褲不打領帶。 Jacky雖貴為出版界的超新星,卻很平凡,沒有架子;無論你問的問題是聰明還是笨,他都會你一一解釋;對於別人的要求多無理:突然抽廣告、加廣告、加篇幅等等,他總會做出最妥善安排。 看著看著,很出色,很光亮,很溫暖,但很刺眼。 無論如何,我都很明白,自己和他,相差太遠太遠,像地球和月亮般,可以看得見,但永遠無法觸摸。 所以嘛,「騎驢看書本走著瞧?」自己心裡應承還來不及,怎會說不呢!只是看著這種無法走近的距離,心總很痛。 猛然想起,12月?三個月快到了...... *** *** *** *** *** back to top <三> 22/12,一點放工了,他因搬家而請了事假,而我自己則先打道回府,換過合適的便服,拿了好幾個杯麵和即食咖喱包,才跑到他的新居。 一早問他取得地址,知道離我家極近,只相差幾號。 「叮噹叮噹,」很緊張,猜想大概是他女朋友開門吧,「芝麻開門啦!我是Mavis!」 一開門,只見一隻小花貓伏在一隻大污糟貓肩上,污糟貓手拿一支滴著水的地拖,忍不住大笑起來! 「快點來幫手吧!黑仔又跳來跳去,對牠沒轍了!」 「那有人這樣拖地!滴著水,越拖越濕!喂,穿回拖鞋!地板越抹越污糟嘛!呀!水滿溢了,怎麼又不關水喉...」 天啊!出版界超新星的新居原來一塌糊塗! 關好水喉,找到拖鞋,放好滴水地拖,從他肩上抱走了黑仔,我望著他,他又望著我,又大笑! 「怎麼在工作上井井有條的你,搬家時像個未做過家務的小孩!」我看著他那靦腆的笑容,都不忍笑他,「好吧!首先要把黑仔...」 分配好工作,開工...「咕嚕...」,原來我忘記了食杯麵,他忘記了食lunch... *** *** *** *** *** 左抹右抹,上抹下抹,一霎眼就晚上了,已經收拾好半間屋。 吃過杯麵和咖喱,拿著礦泉水,他坐在屋外的沙灘椅,我則伸了個大懶腰! 「嘩!那餐TEA真物有所值啦,做了你一整天阿四,還要倒貼咖喱和杯麵!」說完,抱起黑仔,撫著牠黑中帶白的毛。 「哈哈!你好人嘛!」他的笑容很燦爛,但好像不是理由啊! 「咦!現在才醒起,你女朋友呢?怎麼你搬家,她不在?」 「......」弊,問錯問題,怎辦...... 「好!開工!」一個箭步跑到書房去,怕他責怪。 因共事以來,他從不提感情事,只問過我有沒有男朋友,而我亦不過問。 然而我不知道,他在我的背後,露出個惡作劇般的笑容。 *** *** *** *** *** 轉過洗手間,是他剛剛打掃好的書房。 不勝枚舉的獎牌,多不勝數的獎狀,掛滿了三面的牆壁,另一面是窗。 一瞥眼心很痛,窗旁的書桌上,放著「她」和他的合照,看著看著,真的很合襯。 越看越痛,像針刺,像刀割,不行了!逃吧!趕快逃離開吧! 一轉身,撞個滿懷,然後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地環抱著我。 心裡亂跳,只想掙扎著離開他那溫暖的懷抱,我怕,我怕自己就也不想走出來... 「呀,對不起,擅自入你書房,還撞到你了。」 「不,Mavis,不要走!」他叫道。 「Jacky,不要這樣,不能的,你有女朋友了。」我哀求道。 「不,我沒有。而且我辭職了,會離開公司到別處去,而你已經有足夠能力在這行自立了,但我不要你離開我身邊。」Jacky堅定地說,「今天要你過來做我的阿四,就是要跟你說清楚。」 耳邊像是響起「砰!」的一聲。 「甚麼?辭職了?」我全身都軟了,由他半拉半推地把我帶到睡房去。 「看看這個箱!」拖著我手的他,一如平常的語調,並沒特別。 然而,我一看,「呀!維他奶和鹹餅乾?」,轉眼望著他,忽然大聲叫道,「原來是你!」 *** *** *** *** *** back to top <四> 他失笑道,「沒發覺嗎?我公司的垃圾箱,天天都有這些維他奶盒和餅乾袋啊!」 「為甚麼是維他奶和鹹餅乾?」 「也許你忘記吧!你曾經是紅十字會的義工吧!」 「咦?紅十字會?沒有啊...」 「不,一定是你,是你給我維他奶和鹹餅乾,」他一邊說一邊拖著我的手,慢慢走到露台,「當天你沒有穿紅十字會的制服,還是長頭髮的,然後有位女士叫你『阿B』,你便走了過去。」 「嗯,叫我阿B的定是我媽!」我記起了,「那次因為我媽不太舒服,所以我便陪她去了。記得當天很熱,有幾位義工中暑,我媽也著我留下幫忙... 對!那時我還是長髮的呢!」 「初時見你,已經有點面善,來到後看見你桌面上你和你媽媽的合照,便確定是你了。記得我嗎?」 「有點記憶吧,因為我念女中學,很少很少見男孩子,你好像是我第一個見的男孩,」,想起當天的情景,「你還像個薯仔般,戴眼鏡、穿著運動服,跑來捐血,卻又忘記帶捐血証!對吧!」 他大笑,第一次見他笑得這般熱情開朗,這般快樂,我亦忍俊不禁。 「有個掃興問題,一定要問。」我望著他,神色凝重。 「我知道,」他的眼神帶點無奈,「你想知Jessie的事吧!」 我點點頭,我和他都明白,這是我心中的結,不說清楚,大家的距離只會更遠。 *** *** *** *** *** 回到屋外,他拉過兩張沙灘椅坐下,我則輕輕的抱著黑仔,看著月光,我知他要說另一個故事。 「其實我由此至終都沒有和Jessie拍過拖。」 「不是嘛!幾乎全行都知...」 他揮揮手(他的習慣,示意我別說話),「六年前,我和大學裡的Jessie是極好的朋友,而且界線很清楚,大家都很明白,只是同學朋友同事甚至親友見我們常在一起,都說我們已經走在一起,多次否認也沒用,索性不理。 「其實無論同性或異性好朋友,時常都會走在一起,也沒甚麼特別。而且為了想專心讀書和考獲更好的成績,我們也就將計就計,這樣定一來,未嘗不是防止被異性「打擾」的好方法。 「從大學到工作,我們一直都是老樣子,各有各忙,各有各搏,大家都忘了去處理這個沒完沒了的問題。 「上一次,我和Jessie出來聚舊,又被舊同學撞見,還笑問我們幾時結婚,我倆都落得苦笑。 「直至半年前,一次雜誌週年聚會偶然下見到你在採訪,覺得你很面善,經朋友打探,知道你有個曾做紅十字會的母親,所以便到這公司來碰碰運氣了,誰知道,世界真的不大呢!」 「你為了我到這公司?」 「唔... 也不完全是,但知你在這公司裡工作是導火線之一。在舊公司是走定了,只是未決定去那裡。」 「那你搬來這裡呢?」我拖著他跑回書房去。 「這個當然為了你!」他瞪了我一眼,「誰叫你住得離我這麼遠喎!」 *** *** *** *** *** 我隨手拿起他和Jessis的相架,「那這相呢?」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個呷乾醋的小女人,問長問短的,又被他直望得雙臉發熱。 「那是同班喜歡Jessie的同學的惡作劇吧,說道拍拖那有人不拍照的呢!」他正經八八地道,「因為她是我這生人最好和了解我的朋友,所以把相放在書桌上。」 「怎樣啦,madam,經過多次面試,我夠資格,考正牌做你男朋友了沒有?」很認真的表情,他只有在校第三校(最後一校)稿時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那Jessie現在怎麼啦?」我仍有點介懷,原來女人還真小心眼。 「哈哈哈哈,她遲一點便會派請帖請飲啦!上一次她約我聚舊便是跟我說結婚的事,她還問我幾時才能放膽追你。」 「她也知道我的事?」 「當然啦!我這生最好的朋友便是她。」他很坦白,「自從我再見到你,便不停的說著你,神不手捨般,心裡十五十六,多年老友,一看便知我終於遇到了。有一次採訪時她見到你,還細細地打量過你,然後跟我說...」 我很擔心,女人看女人,量度多少會窄一點吧,「怎樣?怎樣?在那裡?為甚麼我不知呢?大概很醜又很...」還未說罷,他的手臂已經圈著了我,「那次是跟明星探訪孤兒院,她跟我說...」在耳邊喁喁地說罷,然後便用那溫柔的嘴巴封住了我。 半響,抱著我的臉,「Madam,pass了沒有?」 「未!」我拉開他雙手,見他一臉失望,我卻笑著說,「你還欠我維他奶和鹹餅乾!」 他凝望著我道,「欠足你一世維他奶和鹹餅乾吧!」 說罷,我緊緊的抱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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