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湖》.第二章.狼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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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一團團的火,從地面升起來,燒得好旺,好紅,落下來的火花彷彿點著了整個世界。 火燄中,有一個女人在掙扎。 胡狼急得團團亂轉,還是不能走近她。 「霹靂」一聲,一塊橢圓形的光斑從雲霧裡慢慢垂下,那是一個銀色的大鐘,鐘是圓形的,下面沒有底座,頂部卻連著一條粗大的銀鏈。這條銀鏈很長,筆直地穿透藍森森的夜空。 不知什麼原故,胡狼認為,在火燄裡哀嚎的女人,只要抓著這座鐘,就可以脫險。他想叫喊,但聲音都被大火吞沒,就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大驚醒來,影樹的紅瓣落了一身。 從九歲開始,這十二年來,這個夢就不斷折磨著他;只是,過去在火燄裡哀嚎的是他的父母;而這一次,是一個面目很模糊的女人。 心神未定,一把尖厲的女聲卻從夢中延伸出來。 有人在獸籠前面叫喊。 他撥開身上紅瓣,循聲走上石階,看到赤猴扯著一個女孩的頭髮直往籠裡拉扯。女孩頭抵著鐵籠,拚命掙扎,手上一束紅玫瑰,還不住向赤猴拍打。 就在赤猴將長臂伸出籠外,要抓向女孩脖子的時候,胡狼一把扳開牠毛茸茸大手,大聲喝止。 眼見赤猴鬆開女孩頭髮,又去搶那束玫瑰花,胡狼明白過來,「放手!」說著奪過花束,拋到籠中。 「雪......」 胡狼瞥一眼亂髮擋住臉龐的女孩,發覺不是別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阿雪! 阿雪心有餘悸,坐在石上哭起來。 胡狼見她左腕給生鏽鐵枝擦傷了,為防傷口被感染,就將隨身帶著的手絹浸得濕透,替她仔細擦洗腕上血污。 他初時只想著為她療傷,舉動還算自然,朝她臉龐多看了幾眼,心中亂麻麻的,雙手竟不聽使喚,只是顫抖。 「痛!」 阿雪一吭聲,他馬上停下來。 「好多血啊!」她看到胡狼手上給浸得通紅的布條。 「本來,就是......紅色......」 驚魂稍定,認出是自己的手絹來,阿雪寬慰地笑了笑,「你還帶在身上?」 「我......」身上藏著女孩子的東西,到底不像話,見阿雪手腕還滲著血,拿了棉花,徵得准許,就將手絹撕成兩半,為她纏紮傷口。 「謝謝你。」 胡狼別過頭去,瞪眼鼓腮,假裝責備赤猴。 這頭頑猴懶得理他,將枝上玫瑰花蕾一個個摘下來,吃得有聲有色。胡狼望著那束玫瑰,轉念間,生出一份甜蜜得幾令他窒息的癡想:阿雪竟然知道他在這裡幹活,而且帶著一束花來看他! 「剛才要不是你,我可要變大花臉了。」阿雪柔聲問他「是了,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胡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苦惱地望著她。 「有苦衷?」阿雪朝他甜笑著。 胡狼死命地點頭。 「好吧,那你叫什麼名字?」 「狼。」 「吃人的那種?」 「嗯。」他又猛地點頭,他覺得阿雪實在了解他,他只消說出一個單字,她就完全明白他的心意。 胡狼自覺跟阿雪正談得投契,一個穿白襯衣、結黑領帶的小伙子提著個紙袋朝他們走過來。 「對不起。」他喘著氣,「要走很遠才有你愛喝的橘子汁,還有......」見阿雪衣衫不整,還似乎哭過了,他瞪著胡狼,喝問:「你幹了什麼了?」 眼前一「黑」! 胡狼看到小伙子黑色的領帶,終於悲哀地明白,女孩們那天在斜坡路上和鯨魚廟裡提到的「黑領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幹......你......」 「啊------」黑領帶也認出他來,「又是你這個下人!天呀,你為什麼老是陰魂不散?你真是我的------」 阿雪怒目而視,他馬上住了口;回頭見一隻猴子正在吃他送的紅玫瑰,不免沮喪,「你餵牠的?」 「牠自己搶的。」 「可怎麼弄傷了?」 「我不讓牠搶。」 「花我可以天天送,要是------」黑領帶似乎受到鼓勵,「你遇上不測,我卻會很難過。」 「我沒事了。」她冷淡地轉過頭去,從袋子裡掏出他買來的巧克力蛋,揀了一顆藍色的遞給胡狼,「除了吃人,你也吃糖吧?」 胡狼伸手去接,阿雪這才發現他的手臂上也有幾道爪痕。 「你傷得比我重呢。」她說。 「沒......沒事。」 「既然沒事,就不用理他了。」黑領帶扶起阿雪,「走吧,我送你去看醫生。」 「再見了。」阿雪笑望著他,「吃人的狼。」 「雪......」 他們走得遠了,胡狼才發現長椅旁邊擱著個小提琴,無疑是阿雪留下來的;眼看趕不上交還給她,他就小心地捧起提琴,打算先存放在貯物室裡。走到玫瑰花壇前面,才發覺竹籬遭人踏毀,幾株紅玫瑰更給連莖削去。沒想到黑領帶這次送給阿雪的花,還是由自己辛苦種植,胡狼恨得咬牙切齒,良久不能平息。2
晚上,胡狼坐在帆布床上,呆望著阿雪送給他的巧克力蛋。 在明亮的月影下,藍色的巧克力蛋泛著柔和的光澤。他喜歡那種藍色,只是奇怪阿雪竟連這種小事都知道;她的體貼令他心頭甜絲絲的,但想到那是黑領帶買來或著偷來的東西,馬上又覺得不是味兒;他對這塊糖,一時充滿深情,一時又被妒恨慫恿,要將它咬爛嚼碎。 回想日間所見,他慶幸有機會再遇上阿雪,可惜也遇上專門偷花、還帶著滿身巧克力蛋的黑領帶。他輾轉難眠,感到從未有過的失落和苦澀。 第二天早上,收集了些落瓣盛在小竹簍裡,午後就拿去餵赤猴。見牠吃得開心,自己也閒著無事,就對著鐵籠咕咕噥噥地說起話來。胡狼感謝赤猴搶了黑領帶的玫瑰,卻怪責牠不該傷害阿雪,「你不會節......節制一下嗎?」 「荷,荷荷......」 他瞪著赤猴,有點生氣,「你扯......頭髮,阿雪不......不會來了。」 「荷,荷荷,荷荷荷......」 他強迫自己說了好些簡單語句,他惱恨自己不能像那條黑領帶一樣能言善道;他心中想得深刻複雜,張開口卻我......我......我的。 「以後......以後阿雪......不會,不會......來了。」 他練習了一次又一次,到能夠稍為順利說出這一句話,卻又被催眠了似的,果真認為阿雪不會來了,悲從中來,想到她留下來的小提琴,忍不住取出來呆呆望上半天,意猶未盡,就將琴架在肩上,耐臉貼著琴身,閉上眼幻想阿雪演奏時的樣子。 提琴的音孔裡,彷彿迴響著吹過森林的風聲。 到胡狼張開眼睛,阿雪竟站在他面前! 「你,你怎麼......?」 「來看你彈琴啊!」她笑著瞟一眼斜坡下的秦家大宅,「其實,剛去看完玉鳳,來取回我的小提琴;這麼大的一件東西,竟然忘了拿走,你會不會覺得我有點......」 「有點什麼?」 「覺得我有點......冒失。」 胡狼見了阿雪,既喜且窘,全沒察覺阿雪表現得竟也有點羞怯。 「謝謝你昨天救了我。」阿雪接過提琴,見他仍在發呆,笑問:「這隻猴子叫什麼名字?」 「荷荷。」 猴子跳來跳去,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阿雪馬上明白,「原來名字是牠自己改的。」她含笑望著胡狼,「你兄弟倆性情真像。」說完,向他招招手,「跟我來。」 「上......哪?」 「天堂。」 胡狼跟著她走出嘉謨公園,繞到低矮的聖母教堂後面。 「我發現一個地方,可以爬到屋頂上。」她說。 胡狼循著她的指示看去,籬笆後面那堵崩塌成階級形狀的矮牆,正好用來墊腳爬到一棵大葉榕的主幹上。兩人爽利地攀上主幹,沿著榕樹傾向屋頂的粗大分枝攀行。胡狼仰臉一瞥阿雪腰臀柔美的弧線,心頭發熱,要不是信手握著榕樹低垂的氣生根,幾乎就要失去平衡而墜落。 小教堂早已荒廢,側面那堵麻石牆因為貼著土坡,牽牛花從坡上一直開到平緩的屋頂。 「看,野花是不是比園裡的好看?」阿雪問他。 「嗯。」 「我喜歡這份野性,雖然只開那麼一天,卻開得風風火火的,一點不含糊。」 胡狼想起阿雪曾經在麗兒和詠棠面前叫他「野人」,本來心中耿耿,聽她說鍾情野花,推想對野人也不嫌厭,自是欣喜不禁。見她挨著簷前一座石像坐穩,也就在她旁邊坐了。 「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到這裡來。看看天,看看雲,人就愉快起來了。」 「你......不開心?」 「不。今天到這裡來,是因為開心,想告訴你有這個屬於我的好地方。」 胡狼對她的話有點摸不著頭腦。 泥黃色的海,漸紅的天,眺望著一片遠景,胡狼說不出的舒暢。 「我最初搬到這裡來的時候,就只有這個朋友。」阿雪斜眼看著站在他們中間的石頭天使。 年深日久,這個拿著橄欖枝的石像已變得殘舊,一張天使臉變得憔悴,瞥眼間,竟像個灰髮老頭兒。 阿雪這個石頭朋友跟「黑領帶」到底不同,胡狼對它也也就多了幾分親近之心。 「天使本來有一對長翅膀,我在舊圖片裡看過,因為一次颱風,給刮掉了。」阿雪問他,「你知道他為什麼總是仰臉望著天空嗎?」 胡狼搖搖頭。 「因為他的愛人在天上。」 「天使也......?」 「當然。」 好可憐的天使,胡狼心想,他失掉翅膀,年華老去,天空卻那麼高闊...... 「我家就在市政廳前面不遠的地方。」阿雪問他,「你的呢?」 「園裡。」 「家人呢?」 胡狼指著石堤盡頭的山丘,白鷺正在一座鏽褐色的廠房上盤旋。 「炮竹廠?」 「嗯。」 「不是關閉了嗎?」 「關了。」 阿雪隱約明白他的意思,料他不想說,也不追問,轉身摘了幾朵牽牛花放在石像的臂彎。胡狼也幫著採了些花朵堆在他腳邊,而且擺出了個悅目的心形。 「不愧是個花王!」阿雪讚歎。 兩個人為第一次合力完成這件事而高興,眼前流落凡塵的老天使臉上,彷彿也蒙上了一層喜悅的顏色。 阿雪興致很高,打開葫蘆匣子,將小提琴取出擱到肩上,「下個月要比賽,這是練習的好地方。」說完,拉奏出四重奏的小提琴部分,千百個紫色小喇叭的伴奏,明亮而感傷。 曲終,回頭見胡狼還是傻愣愣地望著自己,明知故問:「我拉得怎樣?」 「好......好......極了。」 阿雪告訴他所奏的,叫《死與少女》,是舒伯特寫作的弦樂四重奏。這部四重奏的故事,取材自克勞蒂斯的詩,內容大概是說「死亡」喬裝成情人來安慰一個垂死的女孩。 「我們,尤其是我和玉鳳,都很為這首詩感動,就選了這首曲子。」 胡狼不曉得什麼是詩,什麼是四重奏,只是覺得音樂動聽,就像阿雪在溫柔地低語似的。 胡狼說話遲滯,不容易找到適當字詞表達自己,阿雪就用眼神鼓勵他,耐心地聽他說完。她告訴他自己的事,胡狼就留神傾聽,盡可能一字不漏地記著,不時還側過頭去,目光越過天使一雙石腿凝視著她。 在星月之下,他們從容地說著話,忘了時間的流逝,也不願意先提出離開。驀地裡,流星掠過,兩個人仰天讚歎,卻忘了許願。 「來,那就向老天使許個願吧。」 「許什麼......?」 「隨你喜歡,以後再告訴我。」 胡狼如言合上眼睛。 等了好久,見胡狼還是瞇著眼,阿雪笑他,「好長的願望啊!」 「我怕他不答應,所以......」 「他會答應的。」 「你......怎麼知道?」 「你認真看看他的樣子。」 胡狼站起來仔細查看天使的臉。 「他的輪廓,是不是跟你很像?我最初見到你,就覺得似曾相識,說不定是因為你也有一副天使的臉孔。」阿雪朝他嫵媚地一笑,「當然,你比這塊石頭好看得多了。」 正說著,周圍忽然給照得晃亮,兩人吃了一驚,定下神來,才想起教堂雖然荒廢,但安置在屋頂的聚光燈每天凌晨十二點正,都會點亮一刻鐘,迎接新一天的到臨。 這一刻鐘,天使白得耀眼,屋頂那些牽牛花盡變成了紫色的玻璃。3
「你說住在園裡,我周圍都看過了,怎麼就沒見到可以住人的房子?」阿雪問胡狼。他將花瓣全撒到赤猴的籠子裡,指著旁邊較大的一個獸籠。
牽牛花沿那個獸籠的鐵欄柵蔓延到頂部,就像一幅天然的簾幕。阿雪撥開藤蔓往籠裡窺望,見只有一些舊板壁,「陰沈沈的,裡頭關著什麼野獸?」
「狼。」
阿雪退了幾步,「狼?真的有狼?」
「嗯,胡狼。」他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住在這裡?」
「嗯。」
「這種地方......怎麼住......?」
「習慣了。」
阿雪有點鼻酸,但看著他幹活,他的背影卻令她充滿奇妙的觸動,心中酥軟軟的,像住了一只蝴蝶。
「除了住在獸籠,」她問胡狼,「你最希望自己的房子是怎樣的?」
胡狼想了一會,拾了根樹枝,在沙地上畫起了幢房子來。
他說,希望牆壁是花崗石砌的,大門兩旁嵌著玻璃罩燈,窗台上,擱著盆栽的三色菫和櫻草,屋頂鋪上藍色的瓦當,「屋前面,最好種植大片藍繡球,還有------」他停下來,望著阿雪,恐怕說得太具體、太仔細了,她記不牢、也沒興趣知道。
「還有什麼?」
「還要------有一個長煙囟!」
阿雪的眸子瞇成了問號。
當胡狼沈緬於某件事情,說話會較為流利,他告訴阿雪,自己大概六七歲的時候,跟母親住在鄉下,常常一到傍晚,就會走到山丘上,俯視著那個小鎮。那陣子,人們住的都是鋪著藍色瓦當的矮房子,天氣好的話,每家每戶的煙囟都會在好大好大的紅日前面冒著煙。「我就想,他們都在幸福地做飯吧。於是......我跟自己說,長大了也要有那樣的煙囟,那樣的家!」
「有煙囟的家......,你真的希望一輩子住在那樣的房子裡?」
胡狼堅定地點點頭。
阿雪在畫於沙上的房子前面加上一個很大的圓圈。
「這是什麼?」
「一座湖,這是我加送給你的。」
阿雪從挎包裡掏出一張明信片,遞給他,「你看,這樣的一座湖,多美!」
胡狼望著卡上那片寧靜的湖景,不禁神往。
「是我姨母寄來的,她一直很疼我。」阿雪說,「五十多歲的人了,老伴死了就獨個兒住在維也納,總邀我去陪她。」
「你的意思呢?」
她聳聳肩。
「什麼名字?」胡狼指著明信片上那片水藍,問阿雪。
「雪狼湖。」她微笑,「其實我也不知道名字。」
「那......就叫『雪狼湖』吧。」
「嗯。雪狼湖。這是我們的湖,如果將來我們可以一起到那裡去,你說,那多好!」說完,阿雪又在大圓圈周圍加上很多細小的圈圈。
「這......又是什麼?」
「花。」
「什麼花?」
「你說呢?你是花王,這些花是你種的。」
胡狼回答阿雪,以前的老花王曾經告訴他,傳說裡有一種白色的繡球花,這種花很頑強,很狂放,夏季盛開的時候,綠野彷彿覆滿了雪花,看到這種花的人,都會幸福和長壽。
他對阿雪承諾,「我會為你種出這種花。」
阿雪甜甜笑著,「你會給這種白繡球一個什麼名字?」
「可以......」胡狼有點靦腆,「可以讓我......借用你的名字麼?」
「真的?你真會這樣做?」
「嗯。我會叫它們做『阿雪』。」
「是『寧靜雪』。」
「好,就叫『寧靜雪』。」
她伸出手,豎起纖細的尾指,「一言為定。」
「定!」
兩個人尾指緊緊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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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阿雪來找胡狼的時候,他正巧不在園裡,看到一個老頭兒坐在影樹下等他,阿雪以為他是胡狼的親戚,就詢問起一些關於胡狼的事來。「阿狼他沒有什麼親戚。我以前在這裡當花王,可以說,是我收養他的。」
老頭兒說著走近胡狼起居的地方,「他住的的這個獸籠,本來真是用來養狼的。
你該聽說過,後山曾經有野狼出沒,人們捉了不忍殺掉,就囚在這裡;後來,野狼發起狂來,撞到欄上死了,獸籠就空置著。這股野性,就是養不馴,也拘禁不住。」
「可是,阿狼怎麼會住到籠裡?」
「唉,好多年了。」
老頭兒想了一會,「大概是十二年前的冬天吧,有一天傍晚,我看到籠裡有個黑影,瞥眼間,還以為是野狼的鬼魂,看清楚才知道是個小孩蜷縮在裡面,看來已躲了兩三天了。當時,他又凍又餓,而且不會說話,我看著動了惻隱,就給他東西吃。反正籠子空著,就加了些木板,造了張木床讓他睡在裡面。年紀大了,兒女要我退休,五年前,我就向上頭推薦,讓阿狼打理公園。這種粗活,實在也沒有人願意做。我住得遠,不常來看他,這些年,他孤伶伶一個人,怪可憐的。」
「就是因為他住在狼籠裡,大家才叫他『胡狼』?」
「他記得父親姓胡,自己的名字卻說不出來。那些小毛頭見他住在籠裡,就像看野獸似的,狼啊、狼啊地叫,就這樣叫定了。」
「是你教他種花的?」阿雪纏著老頭兒問個不休。
「我見他終日望著這些花花草草發呆,就讓他跟著我幹活。他記心好,學得很快;說來你可能不相信,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對園藝的了解已經比我深刻。這個孩子,有時候,我覺得他好像天生就是要做這種事的。」
「怎麼他說話很吃力似的?」
老頭兒笑了幾聲,「最初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後來發覺他結結巴巴地跟那隻猴子說話,我試探著問他,隱隱約約的,知道他在那場炮竹廠大火裡失了父母,你聽人說過場大火吧?」
「嗯。」十二年前,大概也就是胡狼只有九歲的時候,炮竹廠的一個起炮間曾經爆炸,死了幾十人,爆炸發生後不久,炮竹廠就倒閉了。
「可能因為看到雙親給燒死情景,嚇得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其實,如果有人經常跟他說說話,我相信他始終會恢復過來的。」
「他已經恢復得很好了。」
老頭兒望著阿雪,會心地微笑。
「是你告訴阿狼有一種白繡球......」她問起那個繡球花的傳說。
「真是個傻孩子,那天他病了,發高燒,幾乎要撐不住了,我才編了這一個故事來哄他。世上哪會有這種令人長壽和幸福的花。」
「說不定阿狼真會把花種出來呢。」
「你相信就好。」老頭兒含笑點頭,「我還有點事,不等他了。」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焦黑的東西,「這該是他父母的遺物,阿狼托我拿到鐘表店去修理,店員看一眼就知道修
不好了,請你替我交還給他。」
老人將掛表和一袋水果交給阿雪,就慢慢走開。
阿雪望著那枚掛表,銀質表蓋已經氧化變黑,雖然認得出刻著的是火車和繡球圖案,但分明是給燒過了的。她勉強將變了形的蓋子扳開,發覺玻璃表面也失去了,只有時針和分針停在黃銅色的機件上。
阿雪心想,如果這樣將掛表還給胡狼,他看了一定很失望,就先將掛表收起來,再作打算。
引言 第一章.命運舞會 第三章.別人的花圃 第四章.摧花時刻 第五章.撲火 第六章.情種
第七章.屋頂上的精靈 第八章.心願碎片 第九章.紅絲帶盡頭 第十章.時間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