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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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狼被判監禁四年,即時執行,監獄就在寧靜雪乘船離去的碼頭附近。 監獄每星期只開放一小時讓囚犯接見訪客,這並非高度設防的牢獄,收押的都是刑期在十年之內的犯人。獄警一般都是土 生葡人,對犯事的街坊閭里除了偶然打罵,也不特別苛特。 為了讓犯人出獄後能夠自力謀生,除了在刑期內加以拘囿,還規定犯人必須勞動和學習。胡狼會種花,就給派去料理獄警 辦公室前面的花圃;而且,「幸運」地獲得一個很不錯的囚犯編碼。 囚犯們一見胡狼,大都咧嘴而笑,或者羨慕地加上一句:「好數字,『九九九』,瞜一眼還以為是條『千足金』呢!」 胡狼任人取笑,全沒心情回應。晚上同房的都熟睡了,他還是倚著鐵床發呆。不知哪時開始,床邊月影裡竟站著一個老人,老 人臉色灰白,胡狼只覺得他的樣子跟自己酷似,似乎是個在哪裡見過的舊相識。 「睡不著?」老人問胡狼。 「嗯。」 「入獄第一天會很難受,往後就會習慣。」 胡狼聽得出老人沙啞的聲音透著關懷,心中好生感激,「你也睡不著?」 「我不喜歡睡覺;而且,我要做的事情多著呢。」 胡狼察覺他囚衣上的編號是「九九七」,按順序只是比他的稍前,就問老人:「你也是剛來的?」 「我跟你一起來,你就當我是來陪你坐牢的吧;不過,我的心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禁錮一個人的心。」 「謝謝你。」胡狼有點感動,「他們不該囚禁老人,你犯了什麼事了?」 「我沒有犯事,我只是在這裡等待。」 「等什麼?」 「我的......心上人。」 「你怎麼不去找她?」 老人仰望圓形鐵窗外的繁星,眼裡漾著憂傷,「太遠了,你不會明白那個距離的。」說完,孩子氣地一笑,「請你不要說我是 『老人』,難聽死了。親切點,還是叫我『石頭』吧。」 石頭盤著腿瑟縮在牆角,默然垂注著鐵窗的陰影。他的孩子臉和笑容,令胡狼感到一絲難言的暖意。 醒來時,冬陽溫煦地照著一溜低矮牢房。 集合之後,獄警朝胡狼臀部踢了一腳,喝道:「幹活去!」 他一肚冤鬱,走近花壇,石頭拿著一根橄欖枝,已在那裡等著。 「我可以教你種花。」 「這種事我很在行,不用勞煩你了。」 「真的嗎?」石頭苦笑,「花的脾氣太難捉摸了,你不會真的懂得種花。」 一連數日,石頭都出現在花壇前面。 他見識過石頭的園藝功夫,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對於這個老人的身份、舉動,胡狼先是有點迷感,但瞧他日常對其他 人不理不睬,唯獨照料花草卻表現出無比專注和深情,胡狼漸有所悟,心想,說不定石頭只是個失意於情愛的精靈,他教自己 種花,只為了聊遣愁懷罷了。 獄中規定囚犯不能寄出信件,卻可以接信。 胡狼收到阿雪的信,是在入獄的一個月後。阿雪傷痛之餘,漸漸明白他的心意。 「我目前住在姨母家,房子很大,像一座渡假別墅。音樂的深造課程快要開始了;不過,狼,我卻好掛念你......」只是一個 人在國外,一個身陷獄中,這樣的處境既已形成,也是無可奈何。阿雪唯有承諾盡快將課程修完,待他出獄了,就可以和他相聚。 這天,石頭輕抹著玫瑰葉上的塵土,胡狼同情地問他:「你也有過不愉快的------日子?」 「好多年了,那時候,我太年輕,不懂得和她相處,不了解她的心事;她總是對我撒嬌,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我以為她......總之,我好後悔離開了她。」 「我想,我明白你的感受。」 「完美的愛情從來就是殘缺的。」石頭歎息。 「不管怎樣,幹活吧。」胡狼提醒自己,「不然可要挨揍了。」 「先告訴我,人為什麼會挨揍?」 「惹人怨嫌、犯了罪......」 「不,因為擁有這副軀體。」石頭指著胡狼的胸膛,「一切苦難,都由此而來。」 石頭的話彷彿有催眠作用,胡狼迷迷糊糊的,竟在階石上打了個盹兒。驀地耳邊一聲暴喝,他猛地驚醒。 「狗崽子,再躲懶,看我------」獄警舉起木棒,作狀要打下來。 「石頭呢?」 「什麼石頭?拳頭就有一個!神經病!」 晚上十點鐘,牢房熄燈之前,會有兩個鐘頭讓囚犯學習。狹小的閱讀室裡有各種工具書、葡文和英文的字典。犯人一般會去 學編織籐器或者做木工,胡狼卻不斷翻閱英文字典,辛苦學會了拼音之後,就背誦片語和生字。他存了個渺茫的希望,幻想出 獄之後,如果阿雪還未學成回來,他攢夠旅費,就到國外去找她。2
胡狼在草坪上遇到隔壁囚室的鳥仔,見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明顯給人打過。探問之下,鳥仔苦笑,「還不是蠻牛那一夥 人日長無事,就糾黨打人消遣,跟他們同住一個大營房,算我倒楣吧。」 「真有這麼不講理的人?」 「總之你遠遠見到他們就繞路走,這樣,眼耳口鼻也齊全些。」 胡狼沒招惹這夥惡人,不過某天早上到花圃除草,蠻牛和四個囚犯卻一字排開,在花壇後面一邊吹哨子,一邊小解,尿液嘶 嘶沙沙地灑在幾盆正在盛開的一品紅上。 「千足金,我們替你澆花呢。」 胡狼看著,躁火攻心,但還是咬牙強忍。待他們走開,馬上清理羶臭的花草。入獄時,他沒有將絲帶扭成的紅繩除下,每當給 人觸動怒氣,他就會望著這條紅繩,警惕和告誡自己:絕不能生事令刑期延長,為了阿雪,他要平平安安地出去。 灑掃完畢,搬來幾個大瓦盆,正要替長得過份擁擠的紅星分株,好把子株削下來栽種到新盆裡,背後卻傳來石頭的聲音:「盆子太大了,拿最小的來。」 「反正泥土多著,用大盆子種,長得茂盛些不好嗎。」 「不是泥土問題,紅星要種在小盆裡才開花;盆子越小,越能逼出花來。」 「真犯賤!」 「對。不過,你得佩服這種花的蠻勁;你越壓迫它,它越不讓你看扁了。」石頭說話時,灰白頭髮在風中飄揚著,「你說自己 內行,怎麼連這都不明白?」 胡狼暗覺慚愧。 「你可以讓我教你種花了吧?」 「嗯。石頭,你可不可以培育出傳說裡的白色繡球花?」 「白繡球?」 「對,我好希望能做到這件事。」 「這個嘛......很複雜,但也不是不可能的,讓我想一想。」 這一想,就想了一個月。 胡狼也整整一個月沒有見到他。 這天黃昏,紅日,野貓一樣蜷伏在瞭望塔上。 石頭突然出現在塔下,神色凝重地對胡狼說:「我大概想到怎麼種你說的繡球花,但不容易,步驟對了也不一定成功。你要 種的話,我可以教你,不過,你功夫還未到家,得先學培植月季花;月季花又叫做中國玫瑰,畢竟是土東西,易上手,掌握了竅 門,再練習種洋水仙。洋水仙、中國玫瑰都種得好,中西合流,融匯貫通了,能夠順利改變它們的顏色,我再教你下一步該怎 麼做。」 「我一定會努力!」 石頭搖搖頭,呼了口大氣。3
時光在吆喝聲中規律地流逝,不經不覺在獄中過了兩年。 一九六八年春天,胡狼培植出新品種的月季;沒多久,再種出洋水仙。 「洋水仙種成了,我這就教你令繡球開花的咒語。」石頭說。 「咒語?」胡狼還是首次聽到這個詞兒。 「嗯。你要對著種子和花苗,專注地想著心上人的名字,然後默唸:『我希望某某人平安幸福』;這樣唸上一千遍一萬遍,唸 上十年二十年......白繡球就有可能會開花。」 「這還不容易。」 「一點也不容易。」石頭說,「人都有一顆會漂移的心;這顆心,不會停在時間的河流上。」 漸漸到了秋天,胡狼的刑期也快滿三年。 阿雪在這之前,曾經遠道回來探望過他三次。為了要她離開繼續求學,胡狼的態度刻意冷淡;為免拖累阿雪,也沒有許下任 何承諾。 這天,他又收到阿雪的來信。 狼: 回來好幾個月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意離開你。 姨母過早地患上老人癡呆症,善忘,而且事事需要人照顧,已經住進醫院去了。這件事,我覺得好難過。阿直一年前搬到鎮上 來,日常瑣事有他打點,總算輕鬆多了。 雖然留在這裡,我可以發展音樂事業,可以加入鎮上一個管弦樂團擔任小提琴演奏,但我還是渴望在你出獄之前回來。可 是,狼,我在這裡不會有你的消息,你對我又這麼冷淡,我真是......,唉,算了,因為姨母的病情,我反正暫時得留下來照顧 她;不過,我會說服我媽來看你,你可以要她帶個口信,告訴我你的心意。我不想自己作決定,如果你要我回來,我就回來;有 時候,我感到好軟弱,我真的好希望有個人為我做主。 去年冬天,姨母病情還沒惡化。一個晴朗的夜晚,我們披著厚厚的床毯在院子裡看星星。我說起我的處境和困擾,告訴她我 腕上那條沾過你汗水的小紅繩所經歷的故事;姨母沒有明確地給我教誨,只是哄我說那個時候,紅色的絲帶星雲正展現在東 方的地平線上;當時,我怎樣也沒法看得見,姨母就說:「那是因為你的心不夠堅定。」 我好想看到她說的紅絲帶星雲,好想有一顆對愛情堅定的心;可是我需要你的回答。4
胡狼預計阿雪快要學成,自己半年後也會出獄,正認真考慮著應否表明心跡,說出由衷的盼求;只是,寧母始終沒有來看他。 因為要在花圃前面開鑿一口井,獄警召集了十多個囚犯做挖泥搬土的工作,挖至第三天,深而狹窄的井坑漸漸成形。 井中濕翳,蠻牛一夥盡挑輕鬆的活幹,還恃勢驅迫別人下井挖泥。鳥仔在井底挖鑿了半天,滿一籮筐泥土正吊到頭上,突然 井壁崩裂,垮啦一聲,連同筐中土石傾塌而下。鳥仔無處走避,瞬間即被活埋。 「呵呵!有人自掘墳墓!」蠻牛說完,一眾爪牙無不鬨笑。 鳥仔死了數日,無人追究,就草草葬在獄中一塊荒地上。 同時,胡狼被調遷到鳥仔的大營房裡,囚衣也換上了鳥仔原有的編號。他對於這種不必要的安排感到費解,卻也懶得深究 ,仍舊專心於花草之上。 這時候,胡狼栽培新花種的功夫已大有進步,但要種出白繡球花,還是困難重重。他也並不氣餒,繼續嘗試、思索,然後...... 一個晚上,半夢半醒之間,石頭在床邊含笑對胡狼說:「我們算成功了。」說完,叫胡狼攤開雙手,在他掌心傾下一把金燦 燦的種子。 「這是......?」 「你的繡球花;不過,還不是完美的。」石頭說完,就隱沒在陰影之中。 胡狼握著種子,滿足地睡至天亮,醒來發覺種子並不在掌中,難免失落喪氣,耷拉著頭走近花圃,昨天翻鬆了的泥土上,夢中 的金種子,卻在晨熹下閃耀! 如真似幻。 由夢想催生的繡球花沒多久就長出來,只是花瓣黃瘦,始終缺乏一份狂勃的生氣。 「怎樣才算是完美的繡球?怎樣才種得出完美的繡球?」胡狼日夜苦思,還是不明所以;而石頭在他服刑期間,也再沒有出 現過;沒有人知道石頭去了哪裡,也沒有人確實見過胡狼所描述的全身灰白的老人。 等待阿雪的消息,還是胡狼最繫心的事;可是,不知什麼原故,幾個月來,也就是從一九六八年的夏天開始,阿雪就沒再給他 寫信。 「我希望寧靜雪平安幸福,我希望寧靜雪平安幸福,我希望寧靜雪平安幸福......」這句咒語,胡狼唸得更加頻密,更加 專注,但始終沒有她平安的消息,而且,不管怎樣懇求通融,獄警還是不肯破例為他寄出給阿雪的信件。 這樣一天天過去,胡狼心中越發忐忑;焦慮和思念,已經令他一連數夜睡不安穩,人也疲憊散渙如染重病。 這夜,昏昏沈沈的,他又夢見那場大火,還有那座垂向火燄的圓形大鐘;只是,這一次,夢中的景象更加清晰,他可以看到月 色下一片荒涼的湖岸,火燒紅了湖畔一幢房子,薰人熱氣,籠蓋四野。他走近那幢房子,但不管他怎樣發狂搧著煙霧,還是看不 清火中女人的容貌......,他要呼號,但齒輪轉動的巨響蓋過他的聲音......5
晚飯後,胡狼累得一早就回到營房,才伏到床上,矇矓中,就聽到有人在大聲讀信。 「胡先生,你不要怪阿雪。其實,追求她的人一向不少,只是她不理會而已;不過,人在外地,變得軟弱是很自然的;在她最 空虛、最徬徨無助的時候,身邊如果碰巧有一個男人為她應付了所有的事情,全力照顧她,她是會感激的。女孩子,有時候不 太分得出感激和愛。阿雪是個正常女人,正常女人是很難抵抗甜言蜜語的。胡先生,算是為阿雪著想,就讓事情慢慢過去吧。 你出去之後,找份好差事,以後,說不定會遇到更好的女孩子......」 胡狼以為只是另一個叫他傷心的夢,就任由那片沙啞的聲音繼續磨蝕他的心。猛聽得幾個男人在耳邊大笑,胡狼睜開眼,卻 看到一個囚犯正拿著一封信,幾個形容猥瑣的還圍著自己,涎著臉大笑。 蠻牛將信奪過,尖著嗓子繼續唸起來,「阿雪大後天就結婚了。胡先生,她日子過得很好,結婚之前,還僱人在湖邊建了一 幢很大的房子,房子全都按她的意思建造。嫁了一個這麼順從她的丈夫,也許,你該替她高興。寧母字。」蠻牛笑望著胡狼, 「對!你該替她高興,你看,我們多高興!」 蠻牛說完,爪牙們就唱起結婚進行曲,有兩個還披上白床單,一邊演著新人行禮情景,一邊滿口說著髒話。 胡狼精神恍惚,對猝來的一切還不知該如何反應。兩個囚犯拿著枕頭互擊,你一句「胡狼哥哥」,我一句「阿雪妹妹」,話 說得越越下流,情景說不出的滑稽荒誕。 胡狼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本來呆滯的目光,漸漸充滿怨毒。 突然,他撲向高舉著寧母那封來信的蠻牛。因為事前全無動靜,蠻牛來不及閃避,給他一頭撞得鼻血長流。胡狼將信搶到手 上,幾個囚犯已經圍了上來,他目露凶光,用盡殘餘力氣,亂抓亂打。 這時候,聞聲而至的囚犯越來越多,蠻牛爬起來,瞪著正咬破一個囚犯手腕的胡狼,愕然道:「你......你......你這是不想活啦?」 「我就是不想活!」胡狼吼著,一張椅子就向蠻牛砸過去。 他躲開椅子,又驚又怒,招呼手下,「兄弟們,替我宰了他!」 幾十人喝罵著撲向胡狼,掄拳伸腿的,個個身先士卒。 因為參加揍人活動的囚犯踴躍,而捱打對象只得一人,有些下手無從,有些急起來乾脆踢在同夥身上,總之各展所長,各適 其適。 獄警聽到有人生事,連忙吹起哨子、舞著棍棒飛奔過來,見人就拿棍子痛毆。如此一批趕一批逃,喊爹罵娘的,營所裡殺聲 震天,亂成一團...... 一個獄警見胡狼鼻青目腫坐在地上,喝道:「到醫務室去!」 胡狼緩緩仰起頭,「我沒病。」 「好!賤骨頭,關黑牢三天!」 「關就關吧!」 胡狼給單獨囚禁在一個又黑又臭的小牢房裡,雖然不給飯吃,他也不覺飢餓,只是抱著雙膝,蜷縮在牆角。 黑牢中不辨日夜。 第三天入黑後,牢房的鐵門打開。 胡狼覺得星光好刺眼,每一步都像踏著浮沙。他好累,只記得有個地方,可以讓自己好好休息;於是,蹣跚地走到囚室後面, 推開養鴨池塘的圍欄。 鴨池不再養鴨,卻蓄滿雨水。 他站在水邊一塊大青石上,池塘在北風裡泛著漣漪。他不懂游泳,他知道,只要輕輕一躍,不消多久,所有苦痛和怨妒就會 消失,沒有多少人會懷念他,也沒有多少人會感到惋惜。 他將那封辛苦搶回來的信撕成粉碎,撒到池裡。他終於明白阿雪為什麼半年來不給他寫信,她終於等不及他出獄,當他孤 獨地跟池底的沈澱物躺在一起,她卻在舉行婚禮,或著正跟一個男人在床上纏綿,她根本不會想到他。他的心和胃瘋狂地抽 搐,他想叫喊,想大聲責備她,卻喊不出聲音。他們互相都沒有承諾過什麼,阿雪沒承諾過嫁給他,甚至沒說過愛他。她是有錢 人家的女兒,是音樂家;而他,只是一個會剪草種花的囚犯,他配不上她,他只配用自沈去淹沒他的恨! 滿月,從雲朵中脫出。 就在胡狼抬起頭,要踏出下一步之際,池塘對面晃動著鮮紅的暗影,彷彿一列朱砂色的星星圍繞著半個池塘。他定神看了 看,見石頭教他栽種的幾十盆紅星正開得無比燦爛。 「紅星要種在小盆裡才開花;盆子越小,越能逼出花來...... 你越壓迫它,它越不讓你看扁了。千足金,你怎麼連這都不明白?」胡狼忽地記起石頭的訓誡。 越受壓迫,越不讓人看扁! 為什麼自己竟連一株小花都不如? 他咬緊牙關,走到那幾十盆紅星前面,無力地跪倒。他沒有在厄逆中開花的蠻勁,但他要活下來,他不能給自己的軟弱擊倒。 「阿雪,我希望你......平安幸福!」他凝望著這些提早盛開的紅花,直到這一刻,他的眼淚,才無聲地,洶湧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