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兄弟 (1-11) (全文完)
老麥 (1-24) (全文完)
張曼玉 (1-20) (全文完)
正文
兄弟1
弟和女友儲了七萬多塊錢, 那是他們準備於年底結婚時用的.
這七萬塊錢雖說多不多, 但說少也著實不少, 尤其那是在這一九九八年, 即香港被金融風暴洗禮後的一年.
這年的恒生指數由一萬六千點暴跌至七千點, 有人說是炒家索羅斯攪的鬼, 亦有人說那是因為香港長期的炒股炒樓, 導致經濟出現泡沫, 今天終於爆破了, 才弄到今朝這個田地.
對於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香港人都各執一詞, 眾說紛紜. 可我們這年唯一的相同之處, 就是眾人都人心惶惶, 不可終日.
香港股市的下跌, 不但令很多炒家損手爛腳, 它亦使股民急於套現, 要賣樓賣鋪, 最後導致樓市也暴瀉. 這一年, 香港很多業主都一夜間變成負資產.
弟的兄可說是這年香港人的代表人物: 他既是一個股市損手的炒家, 又是一個有著負資產的業主. 昨天的他, 還想著年尾應和新婚的妻子去布吉還是到布拉挌渡假. 今日的他, 卻要想著先供樓, 再補倉, 還是先給家用予家人. 但, 一個蓋又怎能掩多個煲呢?
無可奈可, 兄只好向弟求款解困, 起初是幾千, 跟著是幾萬, 最後就是那筆弟和女友, 辛辛苦苦儲來的七萬.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2
這還不止, 弟還要為兄硬著頭皮的向各路朋友借錢. 可幸的是, 弟一向是個忠厚老實人, 一般男人好的嫖賭飲吹, 他都沒習上一樣, 故他多年識下的朋友, 皆知他這次也是情非得已, 故都肯悉力相助, 幫他渡此難關.
可惜, 弟為兄借的錢, 在過了兄手後, 皆一去無回頭, 就如放入了一個黑洞一樣. 明明說好是三個月還的, 到期後, 也說要再通融多幾個月. 到幾個月過後, 弟又說要多幾個月. 這樣的信用度, 令借了錢給弟的朋友怨他, 未借的朋友避他. 弟就這樣的變成了個神憎鬼厭的人.
但, 弟能夠借的, 他還是繼續的為兄去借了.
其實兄的情況也不是太糟的. 無錯, 他是成了負資產, 投資的股票亦大縮水, 有些還成了牆紙, 但弟和各親友們在這些日子來所給他的借款, 也是足夠給他償還久債的.
但兄就是不生性, 竟不下一次的拿了借款過澳門. 賭仔就是這樣, 贏了不收手,輸了又不服輸, 故無論是贏是輸, 都非賭到一仙不淨才肯罷休. 就是這樣, 他把所有借款都輸光輸淨了.
兄這個賭仔, 可沒有認為自己賭錢有何不妥, 如果真要怪起上來, 也就只怪自己運氣不好, 買了大時, 它就開細, 到押重注在細時, 它就開了個大.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3
日子要過, 錢也是要搵的. 兄現在做著兩份工, 他下午和晚上做的是酒樓企台, 到深夜後, 他便轉到酒吧當場務. 這種日夜顛倒兼過份操勞的生活, 沒過多久, 他便弄到精神委靡了.
但這兩份人工加起上來, 也才不過是萬多元的入息, 還不夠他之前在大公司做高級倉務員時, 所賺的二萬多元月薪.
說起那份高級倉務員差事, 可還真算是個優差來的, 學歷要求不高, 中五畢業的他, 而是他所屬部門最高學歷的一個. 而在那裏工作, 也總算清閒, 實際要做的, 還不過是每個星期安排下屬點幾次貨, 及定時定候的把出貨入貨的資料, 一一的輸入電腦.
故此, 雖然每天的工時是八個小時, 但熟手的他, 用兩三個鐘頭, 就能把當天的工作完成. 而淨下來的五六個鐘, 他就和同事們鋤大弟, 玩排九. 對了, 他今天的賭癮, 也就是在那時候染來的.
但這份優差, 他後來也沒得做了. 但他可不是被炒, 醒目仔的他, 從來都很得上司的歡心和關照. 而事實上, 一份如斯簡單的工作, 只要能做到準時交帶, 根本就不會犯上甚麼死罪, 而要被開除的.
他的離開, 其實是他主動提出的, 那是為了拿那筆因自願解除工作合約, 而發放的數萬塊長期服務金.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4
兄本身就學識不高, 這份優差也是早年因別人介紹才弄回來的. 此刻他辭了這份工作, 根本就沒有可能找到一分更好的了. 他也知道這一著是殺雞取卵, 但為解燃眉之急, 他確信自己沒有其他選擇.
過了一段時間, 收數佬上門了, 這些金毛大漢, 個個都凶神惡殺, 口中盡是甚麼 “燒你全家”, “你們一家可要小心點”, “仍不還錢? 唏, 你是不是想上頭條” 的恐嚇說話. 聽得多了, 家人們出門回家時, 俱提心吊膽.
有日回家, 弟竟看到家外的牆上, 寫上了: “死仆街XXX快還錢, 再不還錢, 你們全家必不得好死!!!” 弟看在心裏, 心頓時寒了一寒, 身處的走廊, 像是隨時有人會拿刀向自己砍來似的, 想到這裏, 他立時嚇得急急的入屋鎖門.
當晚他都望著天花板, 眼光光, 整晚都睡不著.
附近的左鄰右舍, 在看到這些字句後, 都議論紛紛. 很快地, 周圍便起了很多指向兄和弟一家的流言斐語.
沒有錢還, 收數佬又怎會給你安寧, 故兄和弟一家的追數電話, 這些日子來都響過不停, 而很多還是在夜深時候打來, 接又不是, 不接也不是. 一個月下來, 全家都被弄到身心俱疲.
弟很煩, 他真的不知怎好, 他試過到差館求助, 但警方卻給他打著官腔, 說收數佬至今也沒有真的傷人放火, 故跟本就沒得入罪.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5
向來循規蹈矩的弟, 到現在都不知自己為何要受著如此的苦. 現在他巴望的, 就是這種如地獄般的痛苦生活, 能快快的過去…
一晚, 兄叫了弟入房, 弟便心知不妙. 果然, 兄是再要向弟要錢.
弟面對這一個既是親大哥, 又是惡夢製造者的兄, 他哭又不是, 駡又不是. 他此刻能做的, 就是說了說: “好吧好吧, 我明天過數給你吧… 唉, 但這可是最後一次了, 因我已無能為力了…”
兄無地自容, 他是內疚的, 但錢卻不能沒有.
因為要應付兄的問題, 弟和女友的婚期一拖再拖, 但最終他們也草草的結了婚. 那個所謂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他們也只是到婚姻註冊處註了冊, 簽過名, 便完事了. 普通人認為不可少的婚紗, 擺酒, 蜜月, 結婚照, 他們通通都免了.
老實說, 他們要結婚, 從來沒有想過鋪張隆重的, 他們只實際的想到結婚可容易點申請居屋. 當申請到居屋後, 他們便可搬出去住了. 弟可真的很想搬出去住, 一是因為現時的屋住環境實在是差, 二是因為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無了期的追數困擾了…
弟其實是愛兄的, 他們的感情很深厚.
幾年前的弟剛在社會上找工作, 他學歷既不高, 經驗又久奉, 因此他委實過了一段艱苦的失業日子.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6
那時兄適逢香港股市一片大好, 故他著實在炒賣中撈了一筆, 他亦因此能在那時, 於金錢上幫了弟一大把. 為令弟心裡好過一點, 他也不時的對弟說: “細佬, 不要擔心, 你慢慢的找工作吧, 找工作是不能心急的, 有時要急也急不來的. 一時三刻找不到工作也不要緊, 阿哥最近搵到, 這個家我可先撐著. 唏, 怎麼? 說甚麼不好意思呀, 我們是兩兄弟嘛! 我不對你好, 對誰好?”
弟一直也很感激兄, 弟也一直沒有忘記兄對自己的這一份情義.
今天, 兄固然是走到絶路, 但在現在經濟一片蕭條下, 弟的景況也不見得好.
本身只有中三學歷的他, 開始時就一直是在做印刷學徒. 但前輩們告訊他, 印刷業已是夕陽行業, 現在已很難養起一大班人了.
可幸是弟在做了一段時間後, 終提起心肝, 去工聯會上了幾個電腦課程, 及後他再在朋友的介紹引荐下, 到了一間中型公司的電腦部工作. 但因他不是大學畢業生, 要在那機構裏發展下去, 也著實不是一件易事. 而本身就沒甚麼兢爭本錢的他, 工資也自然高不了那裏去, 在去除了他日常的開銷, 及他每月給家裡的家用後, 他著實也所剩無幾.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7
而事實上, 就算弟是真有錢剩, 在今天的這個艱難時勢, 他也應留為己用.
這幾年的香港, 時不時都有大小公司倒閉和裁員的新聞, 故香港的眾多打工仔, 可沒有多少個是有信心可百分百保存到現有工作的. 因此, 打工仔們的共識, 都是有錢也會儲下來, 以備不時之需, 故絶少會如弟般, 肯把錢拿去借給別人的.
對此, 弟的新婚妻子也算體諒, 她並沒有去計較自己老公把他們那筆辛辛苦儲回來的七萬塊錢, 借給了兄.
但, 不計較歸不計較, 難道不計較就可說她不需要幸褔嗎? 不能, 萬萬的不能, 但她和弟都心裏明白, 兄的財政問題一日解決不了, 她和弟都會因要為兄張羅借款, 而不得安寧.
那他們的爸呢? 他們的爸又有沒有為他這兩個兒子想想辦法呢? 唏, 這兩兄弟可沒有靠父蔭的福份, 他們的爸可早死了. 但說到他爸, 弟可還真對他深深的惦掛著, 因他爸在生時的, 是弟最幸褔的一段日子.
當時的弟還在讀書, 生活無憂無慮, 做完功課後, 便最愛跟老父往大球場, 看亞洲第一中鋒尹志強踢球. 而弟那時的球技也很好, 司職後衛的他, 曾替母校拿到學界冠軍, 及後他也被選中了成為是香港隊的青年軍球員, 能隨隊周圍跟球.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8
但興趣歸興趣, 生活還生活, 弟很快便知道在香港踢球畢竟是不設實際的, 因為球員生涯固然是短, 能踢到三十幾歲, 已算是很不錯很幸運的了, 而當球員的工資也不高, 踢了很久也是萬多元人工的球員, 是大有人在的. 當一個不好彩, 自己受了傷就更麻煩了, 那時既不能繼續踢球來維持入息, 又要拿出高昂的醫藥費來治傷, 因此, 在香港踢球不能不說是 “高風險, 低回報” 的.
故弟在完成中三課程後, 並沒有去邀請他的甲組球會報到, 反而是選擇了去印刷廠當學徒.
就是這樣, 弟便結束了學校生活, 而快樂而無憂無慮的日子, 亦一去不復返. 自此, 迎面而來的, 就是社會給予他的無窮壓力.
起初的壓力是來他自己的事業, 他一直認為當個印刷學徒, 既辛苦, 又所賺不多. 但誰叫自己不好好唸書呢? 故這刻要勤勤力力的為自己的前途苦拼, 弟知道這著實怨不得人.
往後的壓力是來自要成家立室, 和女朋友拉埋天窗. 但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生仔, 縱然擔子是加大了, 工作也要比以前辛苦, 他也感到幸福和值得.
不過, 現在竟又要因為兄的緣故, 而要應付一筆根本不關自己事的欠債債. 這一次, 弟實在感到萬分無奈…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9
那他們的媽呢? 他們的媽又能否幫上忙呢? 五十來歲的媽是一個不太慬世事的中國女人, 她一生就只在同一間工廠做了三十多. 也虧她夠硬淨的, 竟能在丈夫死後, 仍獨力的支持起這頭家, 養大了兩個兒子.
近年香港的地價颷升, 廠家都為減省成本, 而把廠房搬回國內, 故香港的大小工廠, 於這幾年都紛紛關閉. 老媽工作的塑膠廠, 也在年前結業了, 她老板也算厚道, 給了她廿多萬遣散費加長期服務金. 不過, 這一筆棺材本, 她也已一分不淨的給兄拿了去填欠債了.
可以這樣說, 她作為老媽要負的責任, 於兩個兒子長大成人後, 便一早負完了. 此刻退休的她, 本可安享晚年的, 但她又怎料到長子的債務, 會令她老後仍惶惶不可終日呢?
對於長子把親人借給他的錢輸光, 老媽沒罵他一句. 也許她認為罵他也無補於事吧. 不過, 這看在弟眼裏, 便覺得老媽老是偏愛著兄.
其實這也不無道理的, 因為兄在他好景時, 真的曾給予老媽很好的生活.
但當老媽老在是投訴弟不盡力的替兄還錢時, 弟可再忍受不住了, 為何老媽只記掛兄的苦處, 卻未能體諒他的艱難呢? 這真的令弟十分的苦惱. 一直都是孝順而沉靜的的弟, 最近也無可避免地和老媽發生了爭執.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10
老實說, 老媽現在逼弟替哥還錢也是情非得已. 那次來收數的一班惡漢押著兄回家, 又喊又打, 惡形惡相的, 嘈到整個走廊都沸沸揚揚的, 那次可差點把老媽的心肝也嚇了出來.
老媽當時可變得六神無主了, 她只動哭哭啼啼的跪在眾大漢面前, 求他們多通融幾天, 放了兄再說. 她真的真的不忍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骨肉死於亂刀之下.
可是, 她早已求助無門了, 雖然她的親朋好友也不全是冷血無情的人, 但當他們見到自己早前借去的錢只有去, 而沒有回的份兒, 他們的心便漸漸的鐵石起上來, 正所謂 “長貧難顧” 嘛. 故今時今日, 家中老弟便已是老媽的最後希望了.
兄也不是想連累弟的, 但現在的他已可謂眾叛親離, 朋友厭棄他, 親友則疏遠他, 甚至連跟他新婚的妻子也走了. 現在的他, 可除了老媽和弟外, 便再沒有人可依靠了.
但債款實在太多太多了, 兄再也不想連累人了, 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 他在無路可退的情況下, 選擇了替黑社會運毒…
事到如今, 他可再不在乎了. 他知道如果能過了這一關, 便可突破此困境, 而輸了的話, 最多也是坐牢罷了. 而不論要坐多久, 這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下文續)
(2007年12月)
兄弟11
兄把這件事收得很密, 但弟看見一個錢也沒有的兄, 最近竟頻頻出入東南亞, 也是看出了點端倪的, 但他可沒有說甚麼, 因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幫兄… 或者, 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吧…
兄跟老媽和弟說自己在幫一個生意朋友做跑腿, 因這個生意朋友有很多業務在東南亞, 所以他便順理成章的要跟著來往該區了.
老媽信了, 並欣慰其長子終於生性了. 她拍拍他的手, 道: “那你可要好好的幹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 世事並沒有因為這一家人的不如意事而停下來. 香港依然經歷了 “人大釋法”, “盈科暴升後又狂跌”, “興建迪士尼” 等事件.
現在, 老媽當了廚房雜工, 將近六十歲的她, 還繼續為生計找著落. 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期要蹲在廚房而太辛苦了, 她的尾龍骨變彎了, 再也直不了上來.
兄則繼續每日提心吊膽的來回於東南亞各地, 今日不知明天事, 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被海關揪了出來, 仿如行屍走肉.
而弟呢, 他也要為自己的新家庭奔波, 並要努力償還債務. 而每當午夜夢迴時, 他總因感到自己還未好好的替兄打算, 而內疚得再也睡不下去…
(全文完)
(2007年12月)
老麥1
晚上八時的銅鑼灣, 照例的 “喧囂不絶, 人車爭路”.
“喧囂不絶, 人車爭路” 這八個字, 可就仿似是我們這個銅鑼灣生而有之的氣質, 也恰似貫穿它身體上下的血液細胞, 因為無論是十號風球, 傾盤大雨, 抑或是嚴冬刺骨, 潮濕悶熱, 銅鑼灣都改不了它的這份忙亂, 亦改不掉它的那份紛擾.
銅鑼灣, 就好像一個成功的股票經紀, 永遠都接著電話, 望著電腦, 說著價位, 永遠都這麼的忙亂, 那樣的紛擾. 為何是這樣? 那正如你問蘋果為何是紅色一樣, 它只會答你: “紅又有何不可啊?” 對, 不紅才怪呢.
總之, 這晚的銅鑼灣, 仍是老樣子的 “喧囂不絶, 人車爭路”. 因此, 從灣仔開來的2號巴士, 根本不能避免要走一步, 停三步, 明明是五分鐘的路程, 卻用上了半個鐘頭.
縱然如此, 乘客並沒有抱怨, 司機也沒有顯得不耐煩, 因為變得麻木, 聽說是在這個都會好好生活的不二之道.
2號巴士一泊站, 阿明便一馬當先的跳下車來. 在銅鑼灣這萬人空巷的地方, 阿明熟練而巧妙的在人群中左穿右插, 時急步疾走, 時閃身迴避, 正好比馬勒當那於1986年一個人盤過五個英國球員的神乎奇技. 他們的分別, 可就只在於後者確實有球在腳, 而前者則不只面對區區的五個人罷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
阿明費了一番功夫, 終讓他準時到達他今晚的約會地點: 一家位於翡翠明珠戲院附近, 任何時候都人山人海, 沒有訂位都不要妄想有位子的日本料理菜館.
事實上, 在銅鑼灣食飯, 沒訂位而要找位子, 是艱難的.
而在銅鑼灣食日本料理, 沒訂位而要找位子, 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當你要在銅鑼灣食日本料理, 而食物又要較為可口的話, 那排隊等位的時間, 便動輒要用上一兩個鐘了, 所以早前才有 “超低能, 勁攪笑” 的笑話…
在這間日本料理菜館的正門前, 站著一個女接待, 看她目光呆滯, 神情彷彿, 疑似數天沒有睡過. 她見到阿明走近, 也只是機械性的問他一句: “有無訂位?”
“有, 姓陳, 訂了兩位” 日常會話, 接慣接熟, 倒背如流.
“唔…” 女接待應著, 然後她便往她面前那份用原子筆畫到血肉模糊的訂位紙掃去. 正當這位疑似渴睡的女接待, 比平常用多了一點時間去查看這張訂位紙, 而令到阿明開始擔心起自己究竟用不用幫手的時候 (雖然如果真的要幫手, 他也不知從可幫起…), 她終於再說: “唔, ‘舒咪媽瀉’, 姓陳兩位的, 這邊吧…”
站著時, 還以為她只是目光呆滯, 神情彷彿. 走起上來, 才發現原來她還是腳步浮浮, 沒有重心的.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3
腳步浮浮的女接待, 就如靈體般飄起似地, 把阿明帶到了菜館角落的一張細小二人枱前.
到步後, 女接待轉過身, 機械性的笑了一笑, 說時遲, 那時快, 她便不知從那裏變來了兩份餐牌, 並放在桌上. 然後, 她稍為輕輕的鞠了個躬, 便又腳步浮浮的離開了, 真的不帶走一片雲彩…
餐廳的人實在太多了, 而地方又委實太小, 所以阿明這晚一共要向其他食客講了三次 “不好意思”, 和四次的 “對不起”, 才從眾多的食客和他們的枱椅中, 走到這個他三日前已預訂好的角落.
但不可思議的是, 疑似渴睡兼明顯腳步浮浮的女接待, 竟如行神蹟般輕而易舉的便走到這個偏僻的角落了. 阿明看在眼裏, 也不自覺的佩服起來.
眼見女接待走後, 阿明先把外套除下, 並把它掛在椅背上, 跟著才慢慢的坐定了下來.
而當坐定後, 他方才具體而清楚的感到自己的疲累.
腦袋是實實的, 肩膀是酸酸的, 眼睛是乾乾的, 眼皮是重重的… 對, 那是壓倒性而結構性的疲累.
那正如有奇練士文和馬圖斯在陣的德國足球隊所擁有的那份壓倒性一樣, 是不可抗拒和抵擋的.
那也正如香港的結構性失業一樣, 是不能一時三刻可以完全根治或暫時清除的…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4
唏, 為何今晚會這麼的累? 他自己也感到疑惑.
阿明在心裏計了一計, 方知原來自己已連續為公司加班了一個星期, 就是星期六和星期日, 他也要工作到晚上十時, 方能從公司離開. 啊, 那怪不得了.
他伸了伸懶腰, 動了動手臂, 揉了揉雙眼, 這時, 精神才算是稍微抖擻了一點.
回過神後, 阿明望了望他對面的那張空櫈, 唉, 這晚約會準時的, 原來又只是他.
阿明坐著無聊, 閒來沒趣, 便隨意的望望周團的人.
在他左面不遠處, 是一枱少男少女, 很年輕, 看來皆是二十出頭的樣子. 他們像是談得很開心似的, 男的和女的, 皆咀角帶笑. 不過, 他們卻表現得並不親暱, 也不熱情, 或者, 可以說是有點生疏的.
就拿他們的眼神說說吧, 皆是同樣的內歛, 大多的時候, 他們都只是望著其枱面前的食物, 偶而他們眼神相踫, 他們就會不自然起來, 各自快快的把視線移開.
很明顯, 他們還未算是情侶, 只是在發展階段, 不過明顯可以看得出的是, 他們雙方皆對對方有好感, 唏, 正如新中國成立後的時局, 他們形勢一片大好呢! 阿明由心的替他們歡喜.
阿明喝了口熱茶, 又望望右面, 那兒也是一對男女, 男的三十出頭, 女的也該有二十八九了, 他們都穿著西服套裝, 看來是典型的上班族.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5
阿明仔細的觀看他們二人的舉動, 發現他們都只是慢慢的, 靜靜的吃著面前的東西. 莫說是沒有眼神交留, 就是說話也不見他們交談過一句. 他們唯一共通的, 就是他們那目無表情的面容.
看著他們, 阿明歎了口氣, 想著當年一對情侶的熊熊愛火, 到今日卻燒剩餘一根吃之無味的雞肋, 他無奈的又喝了一口熱茶.
八時十分, 阿明還是一個人的坐著. 百無聊賴, 他拿出了手機, 玩著手機附設的俄羅斯方塊, 一個他由GAMEBOY時代便已經開始玩, 足足玩了將近廿年, 一早便知道是既沒有終點, 也沒有新意, 純為謀殺時間的遊戲.
時間到了八時二十分, 阿明的女朋友阿May, 這刻才姍姍來遲.
望著阿May, 阿明堆出了甜絲絲的笑容, 不明所以的人, 還以為阿明是把阿May愛死了, 恨不得這一刻便飛身的撲向阿May身邊, 跟她咀個痛快.
但在這綿綿情意的面孔下, 骨子裏的阿明, 於這一刻, 其實卻是萬般不快的嘀咕著: “哎吔, 明明是約好八時的, 這趟你又遲到喇, 妳何時才可以學會準時呀…”
無疑, 阿明的這一份表裏不一, 但又毫無破綻的演技, 如果加以正規訓練的話, 相信不日便可摘下香港電影金像奬了…
話說回來, 阿明為何見到女友也不快呢? 皆因他最討厭別人遲到.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6
這種討厭, 準確點來說, 是有點兒條件反射的, 即是那種你敲膝蓋, 小腿便會亳無選擇, 義無反顧向前微踢的那種條件反射.
事實上, 只要阿明一遇到別人遲到, 他的胸口便會瞬間, 而又無緣無故的生出一種既難受, 又難以排解的鬱悶來. 而這感覺的生出, 又真的如條件反射一樣, 即是毫無選擇, 又很義無反顧的.
但阿May愛遲到的這個事實, 對阿明來說, 從來都不是甚麼近來才發生, 而又沒來由出現的新鮮事兒. 相反, 就在他們未拍拖前, 阿明就已經知道阿May愛遲到的了.
或者, 愛情是麻木吧, 又或者, 身為追求者的阿明, 一開始便在阿May這一個女神的石榴裙下沒有太多的議價能力, 所以縱然阿May一直是愛遲到, 但作為追求者的阿明, 卻一於好少理, 只要能贏得美人歸, 少少的條件反射, 他還能應付得來.
不過, 現在屈指一算, 他和這位例必遲到的阿May, 已足足拍拖近一年半了, 阿May這一個女神的形象, 亦隨著阿明更多的了解, 而慢慢的最始瓦解了. 唉, 終歸阿May也是跟云云眾生一樣, 都會吃喝拉睡, 而不會騰雲駕霧的…
故阿May在阿明心目中的這個女神形像, 好聽一點來說, 叫做美麗的誤會. 但準確點來說, 其實只是阿明無知天真罷了, 世上又有那一個女仔會如天使般不吃人間煙火呢?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7
更令人傷懷的是, 他們之間的那些所謂 “熾烈的戀愛熱情”, 其實就在他們關係開始了短短的數個月後, 便如熄了火的熱水煲一樣, 很快的冷卻了下來.
所以照道理, 如果阿明真的這麼在意阿May愛遲到的這一個缺點, 那麼, 在再沒有女神形象和燦爛戀火的眷顧下, 阿明應該一早便以 “性格不合” 這個理由, 來向阿May提出分手的了.
但現在, 出乎意料的是, 他們的關係竟仍能維持了近一年多的時間. 那照這樣看來, 阿明對阿May愛遲到的這個缺點, 要不是已經全盤接受, 也大概應已好好的把它習慣了下來了吧.
說到底, 如果阿明真的是這麼的原則性, 亦基本性, 又徹底性的不滿意May遲到的話, 他根本就沒理由能和她撐得這麼久.
無可否認, 阿明也確實是嘗試過把阿May愛遲到的這個小小缺點接受下來的. 唉, 阿明心想, 怎說也好, 愛遲到, 也不是甚麼殺人放火, 傷天害理, 十惡不赦, 累及至親的壞事. 而相比起亂花錢, 爛口, 不衛生, 沒信用, 壞心腸等討人厭的惡習, 愛遲到本身也算是當中程度較輕的缺點.
而且, 阿明知道, 在我們香港人裏面, 十個有六七個都像是害了慣性遲到症候群, 長期遲到強逼症的. 有時阿明會懷疑, 愛遲到是不是我們當中的一種香港精神…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8
在阿明的朋輩當中, 總會有以下的一個經驗吧, 那就是你明明跟朋友說好了, 定於晚上七時在時代廣場大螢幕下見面的, 但偏偏到了六時五十五分, 你的那個朋友就會打電話來, 道: “哎吔, 你到了沒有? 甚麼? 到了? 怎麼這麼早便到了? 好好好, 沒問題, 不要擔心, 我已在金鐘趕過來的了, 你稍等一會吧, 我最遲七時十分就會到的了, 反正你現在站於這裏等也無用, 不如你就在附近先逛逛吧, 我到了再打給你啦!”
就這樣, 朋友說好了七時見面, 但在這預定時間, 他沒有來, 是遲到了. 但靈異的是, 你也永遠不會在他隨後說的七時十分見到他的, 很多時, 這個朋友到七時半才能趕到來….
你會想, 六時五十五分已經在金鐘的朋友, 因何七時半才到銅鑼灣的時代廣場呢? 難道金鐘到銅鑼灣, 坐地鐵都要三十五分鐘? 這時, 你開始懷疑, 你朋友所說的金鐘為何會離銅鑼灣這麼遠的?
究竟是他為了避重就輕, 把本來還是在九龍的自己, 卻騙你說成已到了金鐘, 抑或, 是他所說的那個金鐘, 不是你我去開的那個金鐘, 而是在第二個空間的金鐘呢? 嘩, 如果是前者, 他都算幾無恥. 但如果是後者, 那就真的很靈異了… 唏, 有怪莫怪…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9
既然這麼靈異, 你也想把這件事弄過清楚明白吧. 因此, 你會問這個朋友: “你六時五十分不是在金鐘的嗎? 金鐘到銅鑼灣才不過隔兩個地鐵站, 那為何你要到七時半才到銅鑼灣的?”
經此一問, 你的朋友這時一定會說: “哎吔, 才遲到一點點吧了… 你用不用這麼執著呀?”
阿明想著想著, 明白到當以上的事件是你我香港人的集體回憶時, 那麼, 愛遲到這問題, 其實已變成為了香港人的風土病了. 而準時的人, 很抱歉, 其實也都成了一班冥頑不靈, 好應該拿去再培訓的瀕臨絶種動物.
這麼說來, 阿明現在應該要做的, 或者應該是嘗試去好好去接受阿May這個眾人皆有的風土病, 並要努力去改變自己那份過於 “執著” 的問題性格, 方為正道呀.
事實上, 阿明要 “痛定思痛”, 好好的作出改變, 其實一點也不難. 皆因他身邊, 一早便手口相傳著很多應付朋友遲到的方法, 例如帶本袋裝書在身吧, 那朋友遲到時, 你就可通過看書來消磨時間啦. 又例如, 到附近的咖啡店喝杯咖啡吧, 那麼縱然朋友是遲到要你等, 你也可乘機享受一下鬧市中的悠閒嘛…
噢, 這些提議是多麼的貼心, 多麼的替人設想啊…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0
阿明也知道, 改變人是很難的. 反而, 改變自己有時還來得更實際. 不過, 一個人廿多年來所培養出來的價值觀, 要一下子把它改了過來, 也委實不易.
況且, 如果一個人骨子裏的喜好厭惡也被改變過來的話, 那他還是否同一個人呢? 那就好像當熊貓的黑眼圈被除去之後, 牠又能否繼續被叫做熊貓呢?
酒局中, 朋友勸過阿明, 如果這個心結真的一下子解不了開來, 何不嘗試好好去把它, 平心靜氣的跟阿May談一談, 看她能不能把愛遲到這個缺點處理一下, 那縱然一時間不能把它完全除掉, 暫時性地改善一下也是好的.
事實上, 阿明也不是沒有跟阿May好好的討論過這個問題的.
就上個月, 阿明便在一個阿May又遲到的場合中, 找了個機會, 平心靜氣的跟阿May說: “唏, 阿May, 這次你又遲到了…”
誰知道, 這句看來漫不經心的說話, 竟有如是誤爆了原子彈一樣, 令阿May聽後, 便尖聲大叫起上來, 道. “唏, 你怎麼了, 又投訴我遲到了是不是? 哎吔, 我每次還都不是只遲到十數分數罷了, 那會浪費你多少寶貴的時間呀? 說實在的, 等巴士, 塞車, 走錯路, 其中一樣特發事發生了, 都會用去了這些時間啦! 那你現在跟我抓狂幹麼?”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1
憑阿May此刻的高音, 阿明知道他只要再前行一步, 自己便會跌落萬丈深淵而永不超生, 萬劫不復了.
但今晚的阿明, 卻不知是那兒來的膽量, 竟然有種豁了出去, 捨生取義的衝動. 或者, 那是因為他心底裏知道, 既然這次能如斯難得的把個尷尬話題牽扯了出來, 如還不把它好好的談一談, 商量商量的話, 那就實在是太可惜了.
因此, 這一晚, 阿明決定走多一步, 但亦不忘盡量溫和的說: “阿May, 這我當然明白啦, 突發事件, 都是一些我們難以預料的事. 它們發生了, 而讓我們耽誤了時間而遲到了, 也不是我們想的, 亦也著實怪不得誰. 我這次問, 也不是去怪你, 反而只是奇怪你因何每次遲到, 也都只是十數分鐘呢? 因而我心想, 如果你每次都早出家門十數分鐘, 那不就一定能夠準時嗎?”
阿May聽後, 音調更高, 聲量更響的道: “喂! 你都算自私喎! 你知不知道很多時候, 我也是早不了出門的! 工作上, 我隨時都會被老板拿著去交代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務的, 老板要是不放人, 我又能耐他如何? 好喇, 家庭上, 我也可能突然被家人叫著去處理忽東忽西的急事, 那麼, 遲一點出來見你, 又有甚麼大問題呀? 你這麼的專制, 難道你是皇帝不成?”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2
她吞了吞口水, 再揚聲道: “你也不是小孩啦, 今時今日的你, 都廿多歲人的了, 難道這麼點簡單的道理, 你也不明白? 你也不能體諒一下嗎? 現在我要你等一下, 是不是很為難你? 你的時間很珍貴嗎? 值你十萬九千七不成? 每次要你等我十數分鐘, 難道你會死? 我們會從此陰陽永訣? 好喇, 現在你為了不想等我一會, 便硬要我去早一點出門去遷就你, 你也真是自私得要命喎!”
阿May這邊說得義正嚴詞, 威風凜凜. 那邊阿明頓時詞窮語塞, 徬徨無助. 他心想, 自己身為一個男人大丈夫, 竟然連自己女朋友這麼一個小小的難處, 也不能容忍諒解一下, 那實在太沒出息了.
想到這裏, 他忽然感到無地自容, 並只好歉疚地不停的向阿May說 “對不起” 去賠不是. 而為了表示其道歉的誠意, 他那次還另外的花了數千元來買了個名牌手袋給阿May賠罪呢.
不過, 過了數晚, 當阿明反覆的一再消化阿May的說法後, 他便慢慢的覺得阿May的說法, 也其實是有點牽強的. 唏, 難道她每次都這麼巧合的在工作上或家庭上遇上突發事件? 嘩, 而又每次都剛好只耽誤了她十數分鐘罷了, 不多也不少? 有沒有這麼巧合呀?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3
況且, 學校自小就有教阿明, 準時是美德來的, 因為要求自己和別人準時, 就是對自己和別人的尊重. 但為何這種對人的尊重, 這刻竟被阿May說成是自私呢? 阿明越想越氣, 越氣越想, 他跟自己說, 下次一定要跟阿May好好的再談一談.
今晚, 阿May又遲到了. 但阿明沒有即時發作, 他決定要自己靜下心來, 先聽聽阿May這次遲到, 又是有著甚麼原因. 他跟自己說, 如果她這次是因為她老闆硬要她加班, 又或遇上了交通事故等合理原因, 他決不會計較, 反而要好好的逗她開心.
但阿May一屁股坐了下來後, 便自顧自的拿起餐牌來看, 莫說招呼沒打一句, 就連正眼也沒有望阿明一眼, 不知情的人, 還以為這個女的是否來搭枱呢… 看來, 阿May跟本就沒想過向阿明解釋遲到的理由.
“嘩, 這是甚麼態度?” 阿明心想, 他正待要發作, 但轉念又想, 在多晚加班趕工後, 這晚是他個多星期下來的第一晚早下班, 因此, 他怎麼都想這晚自己能輕輕鬆鬆的吃頓晚飯. 而且, 再晚一點的時候, 他還買了票和阿May看電影呢, 而那部電影的主角, 還是他一直都很喜歡的陳奕迅. 所以, 這一刻, 他決心克制著自己正束勢待發的不快情緒, 以免破壞掉今晚本當開心的心情.
想到這裏, 阿明便又習慣性的擠出了笑容.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4
過了一會, 阿May這才有氣無力的把視線, 從餐牌轉到阿明身上. 阿明知道, 這是阿May叫他呼侍應來落單的訊息.
阿May並不是啞的, 阿明見過她喋喋不休, 東拉西扯的能說上個好半天, 這種能口若懸河的說出個天南地北, 亦曾經是阿May最吸引阿明的地方之一. 但有時, 不知是為了突出其金技玉葉的出身, 還是她潛意識的小公主性格, 她總愛用眼神來使喚別人. 阿明深信, 阿May這令人討厭的大小姐眼神, 一定是她於家中長期用眼神來使喚菲傭而練就成的.
習慣了, 阿明也不把它當一回事. 而既然這時小公主有令, 他便接下接聖旨, 抬手示意站在附近的侍應過來落單. 這位侍應相當專業, 一輪利落的問題, 不一會兒便把單落好了. 最後, 侍應說了聲 “多謝”, 便把近乎完美的落單動作作結, 這簡直就像伏明霞的跳水動作一樣, 乾淨俐落, 縱然是動作花巧, 但落水時, 仍然是一點水花也沒有.
落單後, 阿明和阿May的這張枱, 便又重新落入了一片沉默.
阿明心血來潮, 突然想看看是否只有自己一枱才這麼的死寂. 他環顧一望, 看見這間餐廳人潮湧湧, 食客都七咀八舌, 場內人聲鼎沸, 但偏偏就唯獨他們這一枱相對無言…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5
唉, 本來這裏早前還有那枱目無表情的打工族男女, 也是相對無言的, 但這一刻, 他們也已離去了. 阿明心想, 為何他們早一陣子還是好好的坐在這裏吃著套餐, 這一刻就已無聲無息的不見了踪影呢? 難道他們是有心來個惡作劇, 好讓阿明這枱成為食店中最沉靜, 最無言, 最不知如何是好的一枱食客…
想到這裏, 阿明忽而覺得自己很可憐…
在過了如永恒那麼久的時間後, 阿May仍像是沒有話要說似的. 阿明越發感到氣氛尷尬. 但在這一刻, 他又真的不知道說甚麼來應付才好.
不過, 有一點, 他是清楚明白的. 那就是他和阿May兩個人之間, 每當遇到這種尷尬的冷戰場面時, 一定是他來負責打破沉默的. 故此, 這一晚, 他也只好試圖在腦海中搜索畫面, 嘗試找來一兩個管用的話題於此時解困.
終於, 皇天不負有心人, 阿明終於記起阿May早兩天, 被應邀去了她的中學同學阿Jane的卡拉ok派對. 唔, 這看來是個不錯的話題喎!
阿明於是摸摸茶杯, 扮著隨意的問著阿May: “哦, 想起了, 你早兩天不是去了阿Jane的那個卡拉ok派對嗎, 好不好玩呀?”
這時的阿May, 正弄著手機的, 也不知她是在打短訊, 還是在打遊戲機.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6
當阿May在聽到阿明的問題後, 仍繼續的弄著手機, 亦不抬頭, 只是有理沒理的應道: “還不是老樣子嘛, 那會有甚麼叫做好玩不好玩的? 唉, 又是見著同一班人, 講著同一些話題, 唱著同一樣的歌, 喝著同一樣的fruit punch. 這種聚會, 就算到我死的那一刻, 都只會是這樣沒完沒了延續下去, 那難道還會有甚麼特別的攪作嗎?”
阿明聽了阿May如是說, 感到很不是味兒. 他想, 為何這個女人總是對其周邊的事情, 都有諸多的不滿呢?
但這一晚, 阿明真的真的不想和她作無謂的爭吵, 故他就只是敷衍的跟她說著: “哦, 那大伙兒聚聚舊, 也該是很好玩的嘛”.
阿May聽後, 便當即刻薄的說: “甚麼大伙兒聚舊, 還不又是互相比較誰的環境比誰好, 誰的男朋友又比誰的男朋友更有前途. 唏, 稍為特別的, 就只不過是Felix那晚竟老土到向阿Jane公眾求婚呀.”
吓!? 求婚? 才廿七歲的阿明, 很難理解他們的同輩會去到結婚, 這個情定一生的階段. 說到底, 廿多歲的年紀, 究竟是不是有能力去決定誰是自己未來五六十年的伴侶呢? 這一點, 阿明自己也很懷疑. 而當他自己聽多了別人的離婚消息時, 就更擔心自己會犯下錯誤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7
但轉念一想, 廿多歲時未有能力去想, 那三十多歲又是否有能去想呢? 而其實, 阿明老爸老媽的那一代, 廿歲出頭便結婚了, 他們很多還不是就是這樣白頭到老, 共諧連里.
不過, 就算是有能力去想, 也不等於有能力去做的. 對阿明來說, 結婚這回事可是種要有樓有車有事業才能做的勾當, 因為沒錢而結婚這個想法, 實在是太恐怖了. 阿明認為, 兩公婆能勒緊褲頭一齊捱, 而又捱得開心快活的例子恐怕不多, 反而 “貧賤夫妻百事哀”, 日日為柴米油鹽醬醋茶而鬧過焦頭爛額, 或許是有多數吧.
故事業還只停留在起步階段的阿明, 結婚可一直都沒有在他的人生議程上出現過.
不過, 阿明心想, 公眾求婚的這個誇張得甚至有些突兀的行為, 在電視上就看得多. 但在現實生活裏面呢, 他可從未曾聽過有人會這樣高調大膽的拿出來做喎, 故阿May這刻提到, 他的興趣便忽然多了起來, 因而追問: “哈, 這應該是很浪漫的事吧! 想不到Felix這傢伙是這麼的有情趣, 唏, 說時說, 他是怎樣開口的?”
“算吧啦, 那算是怎麼樣的浪漫? 那碼子的情趣呀? Felix送給阿Jane的那隻所謂鑽石戒指呀, 只不過是粒閃也不閃的石仔罷了. 哎吔, 老天, 沒本事就不要學人送鑽石戒指啦!” 阿May沒好氣的說.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8
“唉, 好喇, 你要這麼小氣的送粒石仔給自己的女朋友也都罷了, 反正我也沒權阻止你這樣做, 你要丟人現眼, 難道我能不讓你丟嗎? 不過, 你也用不著要做給我們一大班人看嘛, 這麼小的鑽石也用來做求婚禮物, 難道很威風不成? 難道非要打鑼打鼓不可? 唉, 說到這裏, 我也真不明白阿Jane這個老姐, 那刻有沒有必要感動到哭得死去活來? 唏, 是不是真的這麼感動呀, 送粒石仔求婚就已經哭得這麼不似人形, 將來真的結婚了, 豈不要來個不省人事? 我看她分明是在曬幸福罷了! 唉, 討厭!” 阿May續道.
當著這麼多人送鑽戒, 還說出一生的承諾, 還不算浪漫? 阿明清楚知道, 他自己本人, 可就做不出來了… 至少, 他一定不會向著他跟前的這個所謂 “女朋友” 做這場大龍鳯…
不過, 面對阿May的一番偉論, 阿明一時也搭不上咀來. 幸好這時他的薄燒牛肉定食和阿May的雜錦魚生飯正送了上來, 他現終可借著吃飯, 來迴避他這個 “女朋友” 的咀臉了… 謝天謝地…
這時在阿明的腦海裏, 再次出現近來都有浮現的問題: “為何我會選了一個這樣的她?” 唔… 這委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好不容易吃完這頓飯後, 他們便依時的進場看戲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19
電影不俗, 阿明就是喜歡看港產片, 因為他既不用看字幕, 而又可看到自己熟悉的本地演員, 演譯著他所熟悉的香港人故事, 這比起看荷里活的片子, 阿明感到多一分親切感和認同感.
但阿May卻是有不同的觀感, 因她一直都覺得港產片是低級趣味, 故事麻麻, 情節牽強, 演員造作, 看多了, 人是會變蠢的. 反而她的喜好, 是觀看阿明認為故事更麻麻, 情節更牽強, 演員更造作, 看多了, 人是會變白痴的的 “哈里波特” 和 “魔戒三部曲”.
不過, 這晚阿May還是因為阿明早前陪了她看 “哈里波特”, 她這才會 “陪” 他看有陳奕迅擔綱的這套新片.
散場時, 阿明望望他身旁的阿May, 他知道她並不怎麼欣賞這套片子. 這也不難理解的, 因為當中有幾幕是很地道的香港街頭草根笑位, 那對於多年來也是在外國讀書的阿May來說, 她理當是難於明白的.
這個時候, 阿May又一如既往的跟阿明說著港產片是如何如何的俗不可耐了.
阿明這時可抓破頭了, 好好的一套戲, 說著香港尋常百姓家的故事, 情節緊湊, 演員落力, 不難看出導演和編劇都放了心和誠意去做好的一件作品, 又有那一部份是俗不可耐呢? 阿明狐疑, 究竟阿May剛才是睡著了, 還是她不明白 “俗不可耐” 這個四字成語的意思呢?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0
平常的時候, 阿明是會送阿May回家的, 但這時的他, 卻感到渾身的不舒適, 既似給蟻咬的, 又似要嘔吐. 所以他向阿May說了聲對不起, 並說因為自己這晚有點不舒服, 所以不能送她回家了.
“早前還好好的, 怎會無緣無故的生出了病出來? 算了算了, 我自己回家便是了, 反正這裏的士多的是.” 說完, 阿May也沒多問候阿明的情況, 便逕自的走上了一輛的士, 遠去了.
阿明也沒有在意阿May有沒有因以著惱, 總之, 下一刻, 他已經是自己一個人走在街上了.
他漫無目的在街上走, 但說也神奇, 他的不舒服感, 竟隨著阿May的離去, 便慢慢的消除了, 而他那本應沉重艱難的步伐, 這刻也慢慢的放輕鬆了.
晚上十一時半的銅鑼灣街上, 行人沒早前的多. 少了人行走的街道, 現在看來, 原來也是蠻濶落的. 這個時候在街上走, 感覺好多了. “乞痴!” 阿明打了一個噴嚏. 唔, 天氣涼了, 阿明這才記起現在又是十一月了.
話雖然是十一月, 但這晚的天氣, 卻一點也不像冬天, 反而是有點深秋的感覺. 只覺涼快, 而並不冰寒. 科學家說, 再過幾十年, 香港就會暖到再沒有冬天的了. 那人們再也不可以在寒天噴出熱氣, 也再沒有機會帶上毛織手襪了… 那是個甚麼樣的光景, 阿明想起都怕.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1
阿明拿出紙巾, 抹了抹鼻, 心想: “哎吔, 可不要又感冒呀, 我還有三, 四個專案要做呀, 若在這個星期五之前, 也不能把它們嘔出來的話, 到時就真的要上jobsdb喇… 唉, 所以你們這班感冒菌大哥呀, 就請幫幫忙, 饒我一趟啦…”
他望望四周, 正想找個垃圾桶, 把抹過的紙巾丟掉. 但這一望, 卻讓他發現自己已走到崇光百貨的正門來了. 這個崇光百貨正門, 他一年也會經過上百幾二百次的, 平時也沒甚麼特別的感覺. 但這一晚, 相同的這個崇光百貨正門, 卻勾起了他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回憶.
十年前的這個十一月, 阿明初戀了. 初戀的女朋友踫巧又是一個叫阿May的女孩. 不過, 這個阿May可不是今日家住中區半山, 金枝玉葉, 有著眾多佣人使喚的小公主阿May. 阿明的這個初戀阿May, 只是一個住在公共屋邨的個窮家少女, 出世至今, 既未去過半島食扒, 也未曾坐過飛機遠遊.
阿明記得, 崇光百貨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的第一站. 那一晚, 經過阿明和他的一眾死黨智囊的精心策劃, 他已安排好了一個最完美的的初戀節目. 有多完美? 哈哈, 說穿了, 還又不是先食飯後看戲, 但那時對錢也不多一個的阿明來說, 那已經是一件等同登喜瑪拉雅山的創舉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2
究竟那晚是看那一套戲呢, 阿明已不記得了, 但印象之中, 應該是一套愛情片來的, 這大抵錯不了…
至於吃飯的地點嘛, 阿明就記得很清楚, 經過多次實地考察和詢問了一眾兄弟的意見後, 他最後決定了和阿May到富豪酒店附近的一間平民茶餐廳, 吃一份只需19元8毫便有交易的鉄板餐.
但千萬不要以為這個鉄板餐二十元不到, 便認為它是次貨, 而不值一哂. 相反, 人家的款式卻是多元化, 任你配搭的. 首先, 你可以選吃雞扒, 牛扒, 豬扒, 甚至可以貪心的來個雜扒.
不夠飽的話, 你可以加5元, 來要一個白飯. 如想飲杯咖啡或茶或餐湯的話, 就只要再加5元就是了. 那麼, 計一計數, 一個人要吃得飽飽滿滿的, 才用你不到30元. 因此, 阿明和阿May兩個人, 只要花上60元, 這晚便可開開心心的吃其甜蜜晚餐了.
阿明知道, 雖然那間茶餐廳比起正規的扒房呢, 格調是低了一點, 但想深一層, 兩者所提供的食物還不也是一樣的雞扒, 牛扒和豬扒? 格調是吃不飽人的, 因此, 阿明知道善解人意的阿May是應該不會介意的.
這晚阿明和阿May相約於晚上六時見面. 本就已經是習慣早到的阿明, 這天更因為他害怕第一次約會遲到, 會讓阿May留下壞印象, 所以神經質的他, 竟然五時半就已經到在崇光門口守候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3
但有趣的是, 他也不是等了很久, 因為這晚阿May也竟早到了十五分鐘. 早到了的阿May, 在見到比他更早到的阿明, 竟緊張的問他是不是等了很久. 阿明傻傻的抓抓了頭, 紅著了臉說: “不是不是… 我也不過是剛剛來到罷了…”.
無錯, 阿明是紅了臉的, 而且這張臉還讓他感到火燙燙呢, 這可是阿明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嘛!
阿明很緊張, 竟對阿May說: “我真的很感謝你這晚肯出來見面. 我亦真的很感謝你昨晚在電話上接受了我的表白…” 這兩句說話, 阿明在家已不知演練了多少次…
“傻瓜, 多甚麼謝呢…” 阿May給阿明這麼一說, 自己也腼腆起來了.
“嘻嘻…” 阿明這時只懂繼續的抓著頭和傻笑. 阿May也只懂尷尬的低下了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 阿明終於拿起勇氣, 道: “來, 我們先吃飯吧. 那間茶餐廰的扒聽說是很不錯的.”
阿May依舊低下了頭, 應了一聲, 便跟阿明去了. 阿明本是在家中已預備了三個話題, 兩個笑話來跟阿May於這時講的. 但這一刻, 當他見到眼前的這個漂亮動人的阿May, 腦中出現的, 就只有一片空白… 他實在是太緊張了.
他們一直在走, 當快要到阿明心目中的那間 “扒房” 茶餐廳時, 阿May忽地拉了一拉阿明的外套, 羞怯的道: “唔… 阿明… 還是不要吃扒了, 到麥當奴也是一樣吧…”
(下文續)
(2008年5月)
老麥24
阿明聽後, 知道體貼的阿May是緊張吃扒會貴, 因而不免有點感動, 不過, 越是感動, 便越想對她好一點, 所以他便憐惜的跟她說: “吃扒啦, 那裏的扒聽說很好吃的, 我也沒試過, 這就一起去試試吧. 阿May, 如果是錢的話, 請不用擔心, 因為那裏的扒, 並不是太貴的…”
“唔… 我明白你的好意, 但我也著實不太餓, 我們下次才去吧… 這次我們就到麥當奴啦…” 阿May依然是低著頭, 羞怯的道.
結果, 這晚他們就是這樣, 兩個人叫了一個廿多元的麥樂雞餐, 點著同一盒甜酸醬, 吃著他們第一個約會的晚餐. 這一晚, 阿明覺得麥樂雞很好味, 而且還竟不可思議地比雜扒還棒呢!
想著想著, 這已經是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了.
順步走來, 阿明這刻竟又巧合的走到了當年的那間麥當奴.
當年午夜後便會闗門的麥當奴, 現在已經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了. 年代不同了, 經營模式也大大改變了.
乘著忽然而來的興致, 阿明進去了這間麥當奴, 要了一杯細可樂, 加一包細薯條, 便逕自走到當年他和阿May一齊坐的那張枱. 可喜的是, 十年過後, 人面全非, 但那張枱卻依舊存在.
吃著薯條, 阿明想著舊事. 唔, 究竟自己為何會和一個這麼好的女仔分手呢? 確切的原因, 阿明都想不起來了…
深夜的銅鑼灣, 行人越來越少了, 但店鋪的霓虹燈, 街邊的路燈, 往來不絶的車燈, 依然映照得它無比繁華, 艷麗與熣燦.
(全文完)
(2008年5月)
張曼玉1
阿絲望望掛鐘, 剛巧是晚上十時.
阿偉這晚還沒有回來.
他是不是嬲了? 這已經是連續第三天, 他到晚上十時都未見人了. 前天是十一時, 昨天還過份到是凌晨一時. 難道他當這裏是酒店不成. 他今晚又會到甚麼時候才肯死回來?
“嬲嬲嬲… 嬲甚麼呀嬲, 他又有甚麼權去嬲呀, 要嬲的, 也應該是我啦!” 阿絲賭氣的說: “我就真的真的不明白, 為何他到酒吧見他的朋友, 也不肯帶我同去. 是怕我會失禮他嗎? 唏, 對喇對喇, 他分明是嫌我是個又肥又醜的黃面婆, 怕我會配不起他, 會讓他的朋友們見笑.”
想到這裏, 阿絲不無唏噓, 心想: “以前他還對我好好的, 我要甚麼, 他就給我甚麼. 就算我無緣無故的發脾氣, 他都會很快的逗我開心. 唉, 為何我們只是結了婚幾年, 現在他就會變成這樣? 難道個個男人都是這樣? 拍拖時就甚麼都得, 結了婚後就沒一樣得…”
“還是, 他外邊有第二個女人?” 阿絲不免心驚.
她走到廚房, 倒了杯水. “好喇, 我承認我send的那個sms是存心去激他, 是有意令他不好過的, 但這都是他的錯嘛, 如果他對我好好的, 我又怎會send甚麼sms呢, 難道我是無聊沒事幹不成? 好喇, 現在他錯了也不道歉, 還黑著臉的回來, 兼一聲不响, 那算甚麼態度呀!”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2
她越想越氣, 越氣越想: “無錯呀, 我是專等他和朋友看球的時候, 去send那個駡他是怎樣的不把我這個老婆放在眼裏之sms的, 我還質問他是否嫌我這個黃面婆呢, 我這樣做, 就是要他自己好好的想清楚他有多對我不起!”
放下水杯, 她倒坐於梳化上, 翻著今天下班買回來的雜誌. 這期雜誌的封面人物是張曼玉, 乃阿絲和她一眾姐妹們的偶像.
“唉, 張曼玉呀張曼玉, 為何我不是你?” 她托著腮, 道: “如果我是你, 我現在跟本不會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裏發霉發臭, 要是我是你, 這時要煩的, 怕且就只是選去那一個舞會, 到那一套電影的首映吧…”
“你很想做我麼?” 不知那裏, 竟傳來了這一句問語.
“誰?” 阿絲驚叫. 她望望四周, 可不見一個人影.
“難道是有賊乎?” 她心中暗叫: “那怎麼辦? 死人偉又不在家, 我可只是個手無搏雞之力的小女人, 一時間報警也來不及啦! 這趟如何是好呀!?”
轉念一想, 還是拿些東西來防身才安全, 對, 拿把菜刀在手, 就算到了危急關頭, 也可跟那壞人拼過, 哎吔, 為何竟要自己獨個兒去面對這種事呀? 唉, 怪就怪自己老公沒良心, 老是不在自己身邊!
阿絲強自定了定神, 便怯懦懦的由客廳輕聲走到廚房, 再慢慢的一步一步的移向廚櫃, 輕輕的取出內裏的的菜刀.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3
這刻她又怕又嬲, 心下暗駡自己倒霉, 唉, 老公已對自己不好的了, 何解今晚竟又遇上賊人入屋, 真是頭頭踫著黑, 難道她今年犯了太歲?
但事已至此, 只好拿好菜刀, 小心應對.
“不要驚, 不要驚, 賊是來求財的, 又不是求氣, 大不了把首飾金錶拿給他就是了…” 她安慰著自己, 並一步一驚心的走出廚房, 望望飯廰, 仍是沒人.
她再小心的看看飯廰右邊, 那條通向厠所和睡房的小走廊, 唏, 也是沒人.
厠所呢? 她輕輕推門一看, 也是沒人.
好喇, 是睡房了, 她緊握著菜刀, 慢慢的推開房門. 咦, 奇怪喇, 房內也是不見有人.
“難道是自己聽錯?” 拿著菜刀的阿絲心想.
“你沒有聽錯. 我在這裏.” 這時, 一把聲音從阿絲的腦後傳來.
阿絲猛然回頭, 把菜刀指前, 一副和來人來過死去活來的架勢.
可她跟前的並不是甚麼勇猛粗獷的賊人, 也不是面容猥瑣的小偷, 相反, 那竟是一個面容清麗, 氣質貴氣, 身型修長的女子, 她正端坐在阿絲剛才坐著的那張梳化上.
阿絲定睛一看, 啊, 這個女子, 不就是張曼玉嗎!? 阿絲呆了, 張開的口, 一時也合不上來.
“你….你不就是張曼玉” 阿絲驚不成聲…
“你叫我Maggie好了.” 女子說.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4
“甚麼…” 阿絲還沒有反應過來.
“對, 我是張曼玉. 不過你叫我Maggie好了, 我比較喜歡人家叫我英文名.” 張嫣然一笑, 在阿絲看來, 這個笑容, 分明就是張曼玉平時於電影中那個秀美的笑容.
“Mag…Maggie…你怎麼…” 阿絲受驚的心情, 依然未能平復.
“你好, 阿絲, 很高興認識你” 張笑了一笑, 又說: “呀, 是了, 阿絲, 你有水嗎? 可不可以給我一杯水呀? 隨便一杯溫水便可以了.”
阿絲這時的腦海裏, 轉出了一連串的疑問, 嘩,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為何這位巨星會來了她的家? 張這趟平白無端的來, 又是來幹麼的? 張又為何會認識阿絲, 並能叫得出她的名字呢?
縱然阿絲是一片疑惑, 但她仍是走到廚房, 依照張的請求, 倒了杯水出來. 這時她轉念又想: “唏, 難道這又是那些作弄人家, 專門靜靜的派些攝影人員和藝人去別人的家裏, 再失驚無神的跟人鬧個惡作刻, 好拍下別人吃驚表情的偷拍節目? 嘩, 不會是這麼無聊吧!?”
“哎吔,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沒得人家的許可, 又怎能無端的闖進別人的家呀? 那實在太沒禮貌了. 不過, 為何這種如斯低級趣味的節目, 張曼玉這位國際巨星也肯接來做的? 沒這個可能吧…”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5
沒可能歸沒可能, 阿絲想到這裏時, 還是不期然的四周張望, 看看會不會有收藏起來的偷拍攝影機在偷拍著.
“不過, 這也不錯嘛, 自己的偶像竟然來了自己的家, 而且這人還是我們一眾姐妹的模範人物張曼玉呀.” 阿絲想到這裏, 心情不禁興奮起上來.
阿絲拿著水杯, 小心翼翼的把水杯放在張前面的小茶几水, 道: “張…張小姐, 請…請喝水吧…”
“謝謝, 阿絲.” 張又再秀美的笑了一笑, 再雙手的捧起了水杯, 就著杯邊呷了一口. 整個動作就像是拍電影似的, 實在太美了, 看得阿絲也著迷了.
這時, 張像是突然想起了甚麼似的, 她頓了一頓, 然後把目光緩緩的從水杯抬起上來, 望著阿絲, 再很有意思的跟阿絲道: “阿絲, 你知道嗎? 其實你很成功的了.”
“成功? 甚麼? 你說我…我很成功?” 阿絲一臉茫然, 她心想, 自己這個區區的一個香港白領打工族, 在國際巨星張曼玉面前, 又有甚麼是稱得上成功的呢?
“哈哈… 阿絲, 對, 我說你是很成功的了, 難道你不同意嗎?” 張仍是微笑著.
“張…張小姐, 我…我真的不明白你的意思呀… 甚麼成功不成功呀?”
“阿絲, 我是說你的sms呀.”
“sms? 甚麼sms呀?” 阿絲被張說得越來越糊塗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6
“哈哈, 阿絲, 難道你忘記了, 我是說那個你給你先生阿偉的sms呀. 你那個問他為何不帶你去他的朋友聚會, 又問他是否嫌你是個又肥又醜黃面婆的那個sms呀?” 張笑道, 像是老朋友談著大家的小秘密一樣.
“吓… 張…張小姐,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阿絲面紅了, 這麼私人的事, 為甚麼會被自己的偶像發現的.
張也沒有答阿絲的問話, 只是繼續的笑說: “哈哈… 那時你先生正開開心心的和自己的朋友在聚會著, 可你卻給他這樣一個讓人感覺難堪的sms, 你這樣做, 那就自然是想他嬲, 想他不開心啦, 你說是不是? 而正如你所料, 你先生真的嬲了, 而且他還嬲至這幾天都緊繃著臉, 一聲不响, 又晚晚夜歸呢, 那你說你這次是不是把他技術性擊倒, 得到了壓倒性勝利呢?”
“…” 阿絲給張這麼一說, 頓時語塞, 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哈哈, 說笑罷了, 來, 不要站在那裏, 過來坐坐吧” 張揮手示意阿絲坐在她身旁的梳化椅上. 阿絲這時才意會到原來自己實在太緊張了, 而一直都只懂呆呆的站在茶几前.
但現在就是張示意叫自己坐下, 阿絲還是只懂仍舊呆呆的站著, 因為她眼前的這一切, 著實使她一時三刻都未能反應過來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7
國際巨星張曼玉無緣無故的來到自己的家, 本身已夠離奇了. 現在還竟跟自己談著自己和阿偉兩人之間的sms, 整件事發展起上來, 就越是樸索迷離了…
張見阿絲還是呆呆的站在茶几前, 只好站起來, 溫柔的牽著阿絲的手, 引她到梳化前坐下. 這麼近距離的跟自己的偶像相處, 還竟有著身體接觸, 阿絲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在作起夢來…
可張好像沒有為意阿絲的受寵若驚, 卻依然是像朋友般的跟阿絲溫婉的道: “唉, 我知你是很嬲的, 自己先生撇下自己不顧, 卻寧願跟一班朋友看球玩樂, 也不願在家陪伴自己, 換著是別個女人, 也一定很不開心的. 我也是女人, 所以這一點呢, 我也很明白.”
“你….張…張小姐, 你…你也明白?” 本來低著頭的阿絲, 這刻怯懦的望著自己的偶像, 卻發現原來張是一直的望著自己的, 一時間, 她跟張來個四目交投, 阿絲這個小影迷, 不禁害羞起來, 故她又急急的把頭抬低了…
“對, 阿絲, 我當然明白啦” 張點頭的道: “我們大家都是女人, 我當然知道每天生活上的瑣事, 是可以很煩人, 很令人洩氣的. 所以, 當我們回到家來, 自然是想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 吐吐苦水, 撒撒嬌的, 這完全是人之常情, 對不對?”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8
阿絲聽著張說著這些公道話, 這刻的她, 實在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面前的張曼玉, 這刻可不再是位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后巨星了, 這刻的張曼玉, 竟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可讓阿絲可以好好依靠的好姐妹來.
張見阿絲沒有回答, 便有很理解的續道: “唉, 我們難道真的以為單單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吐吐苦水, 撒撒嬌, 就能把身邊的問題解決嗎? 哎吔, 那當然不是啦. 我們可不是這麼的天真, 無知的. 但我們仍然是想在自己的男人面前吐苦水, 撒撒嬌, 只不過是因為我們想自己的男人可以在我們不開心, 不如意的時候, 給我們一個擁抱, 一聲問候, 一點支持而已, 怎麼說, 那也不是甚麼難以達成的要求嘛…”
“就是嘛…” 阿絲見自己的偶像也站在自己這邊, 一肚的鬱悶, 正好找到了人來宣泄, 因此也不細想何解張曼玉竟會無緣無故的光臨家中, 也沒再想為何她會理起自己的感情事來, 而竟如洪水暴發的向張怨懟道: “張…張小姐, 你可知別家的老公們呀, 他們晚晚放工後, 就會回家陪自己的老婆, 兩口子開開心心的吃著飯, 說說東, 談談西, 其樂融融的… 唉… 但我和阿偉就…” 說到這裏, 阿絲眼也紅了.
張用手心輕輕的拍拍阿絲的手背, 鼓勵她說下去.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9
“對不起, 張…張小姐, 我實在太失禮了…” 阿絲強忍著快要流出的眼淚.
“不要緊, 不要緊…” 張點著頭說.
阿絲頓了一頓, 續道: “唉, 張小姐, 我…我就偏沒人家老婆的好運, 我這個阿偉就恰恰和別家老公的相反, 見到我這個老婆, 就如見鬼一樣, 放工放假就只寧願陪他那班豬朋狗友去言不及義, 飲酒作樂, 也不抽些時間來陪陪我…”
“豬朋狗友? 你說你先生的朋友通通都是豬朋狗友?” 張狐疑的問.
“哎吔, 張小姐, 他那班所謂死黨如果不是豬朋狗友, 那又是甚麼呢? 他們個個都三十開外了, 但圍起上來就只懂胡扯亂吹. 如果他們都是單身寡佬的話, 我也沒甚麼好說, 可是他們其實個個都已結婚了, 那我就真的不明白喇, 為何他們有時間, 都不能好好的呆在家陪陪老婆, 而老是要到酒吧看球呢? 好喇, 他們要看也沒問題, 這是他們的事, 但為何硬要扯著我的阿偉同去呢?”
上一刻還有點不好意思的阿絲, 這刻說到阿偉的豬朋狗友時, 心中的怒火, 不其然的燒起了上來, 故又續道: “我真的真的不明白, 他們為何老是說著甚麼車仔, 曼聯, 阿先奴的. 哎吔, 張小姐, 那是十萬八千里路遠地方的事呀, 真不明白他們這麼緊張來幹嗎?”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0
“哈, 這還不算最離奇, 最最最最離譜的是, 他們在聽到那些老外足球員受了傷, 或斷了腳的時候, 他們會緊張得圍起上來談過沒完沒了. 唏, 張小姐, 你評評理吧, 那些老外是死是傷, 又跟他們何干呢? 但他就偏愛跟他那班豬朋狗友談這個, 可憐我為這個作老婆的, 為個家捱生捱死呀, 他卻連一句問候也沒有呀!” 阿絲委屈的道.
“哈哈, 阿絲, 原來你是吃那班外國球員的醋.” 張這時也不禁失笑了.
“哎吔, 那… 也不…不是吃甚麼醋, 但這個嘛…” 經張這樣一笑, 阿絲當即紅了臉, 不好意思起來.
“阿絲, 這是社交呀.” 張拍拍阿絲的手, 仿如老朋友的道.
“社交?”
“對, 是社交. 他們談足球, 就如我們談手袋, 化妝品, 纖體療程一樣. 男人們三兩個聚起上來, 就是愛談足球, 這可能於我們女人來說, 是有點不可思議的. 但當他們見到我們女人們, 走在一起時, 就會講購物, 服裝, 香水, 於他們男人來說, 也是令他們大惑不解的. 而我們老是愛跟同性們圍著談這些話題, 就是因為我們要社交呀.”
“就…就是因為我們要社…社交?” 阿絲嘗試去消化張的這幾句說話.
“無錯, 就是因為我們要社交呀. 男人和我們女人一樣, 也是要去社交的.” 張點頭道.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1
張停了一停, 讓阿絲略為消化她的說話後, 便又續道: “阿絲, 太太無疑是對男人重要的, 但朋友對於男人來說, 也是很要緊的呀. 有些話題, 男人會覺得跟一班哥兒們說, 會比跟太太或女朋友說, 是更暢快的, 如足球, 喝酒, 或股票等. 這些話題, 就算我們女人多愛談, 又多會談, 我們也是很難打入他們的圈子的. 而事實上, 我們也未必對它們有興趣啦, 是不是?”
阿絲一時無語, 這可真是自己沒有想過的.
“哈哈, 這些話題嘛, 我本身就沒多大興趣了.” 張笑道.
“但… 但他呀… 他也可以把我帶去他的聚會看看吧… 我就是坐在那裏, 也不會騷擾他們的… 唉, 我真不相信他的其他朋友們, 就…就沒有一個是會帶女伴同去的…” 阿絲嘗試反駁道.
張聽後阿絲所言後, 並沒有答話, 只是笑.
“張…張小姐…難…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唔… 阿絲, 你就試想想吧, 當我們姐妹們講手袋, 化妝品, 纖體療程時, 我們又想不想男人也在場聽呢?” 張笑道: “老實說, 這些東西, 其實讓他們聽了去, 也是沒甚麼問題的, 但有他們在場, 我們又未必會說得暢快盡興的, 你說是不是?”
“這…這…這倒也是…”
阿絲頓了頓, 便又續道: “張小姐, 你…你說他會不會是嫌我…我又肥…又…醜…, 嫌我配不起他呢?”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2
“哈哈, 阿絲, 你覺得自己現在又肥又醜嗎?” 張笑問.
“甚麼, 你也認為我又肥又醜嗎? 我也不是太走樣了罷?” 阿絲急了, 她急急的跑到鑲於落地櫃中的長鏡前. 鏡中的她, 無疑是比她少女時略胖了一點, 皮膚亦著實乾了一點, 但怎麼個說法, 她也不至於是又肥又醜的.
望著阿絲左照右照的張, 此刻笑得更開懷了.
阿絲見狀, 不禁急了, 忙問張: “張小姐, 你道我真是又肥又醜嗎?”
張仍是只笑不答, 阿絲越來越急了, 嚷著道: “張小姐, 不要笑啦, 我就求你好心的答答我, 我是不是又肥又醜啦?”
“哈哈, 阿絲, 我看你呀, 並不真的認為自己又肥又醜吧. 只是你愛這樣問人家, 好讓別人說 ‘不不不, 你一點也不肥不醜, 相反, 你還很漂亮呢!’ 對吧, 阿絲? 我有沒有說錯呀?” 張吉吉的笑起上來.
這話可真的是說到要處了, 阿絲聽後, 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因而一時也找不到半句說話應對.
“哎吔, 說笑罷了, 請不要認真” 張作了個小小的鬼臉, 道: “就算你真的是這樣想, 也不是太出奇的, 我也會這樣做, 很多人也會這樣做的.”
張說到這時, 突然停止了笑, 並煞有介事的定睛的望著阿絲, 道: “我這就認真的告訴你, 阿絲, 你非但一點也不肥不醜, 還很標緻呢!”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3
阿絲被大美人張曼玉這麼一讚, 一時間紅了面, 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張見阿絲靦腆, 便復又笑道: “哈哈, 你其實是很標緻的這一點, 我相信你自己本人, 也是很清楚的吧! 那麼, 阿絲, 你為何硬是要通過說自己又肥又醜, 去要別人來肯定自己的標緻呢?”
說到這裏, 張向著那面長鏡子擹擹手, 續道: “美與不美, 照照鏡子, 還不一清二楚嗎? 鏡子最公道, 美是美, 醜是醜, 絶不會騙人. 好喇, 當自己已走到鏡前, 好好的照過鏡後, 這時自己應當心裏有數, 那別人說你是非黑白, 是美是醜時, 我們就根本用不著去苦心思, 煞思量, 傷腦筋啦, 我們又何必理會人家說得對不對呢? 所以呢, 明明自己不是豬八戒, 牛魔王, 可你就不要每天的在人前妄自菲薄, 說自己又肥又醜了.”
阿絲聽到自己的這位偶像說得生動有趣, 也不其然的笑了出來, 此時的氣氛, 亦頓時輕鬆了不少.
“不過呢, 阿絲, 我看你呀, 標緻是標緻了, 但就好像是沒再花心思為自己打扮了, 你道我有沒有說錯呢?” 張問.
向阿絲指出她自己沒花心思為自己打扮, 張也不是第一個的了. 事實上, 阿絲的幾個知心朋友都曾私底下跟阿絲談過, 說她結了婚後, 便再也不注意衣著髮型, 跟其他上了年紀的師奶一樣的不修篇幅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4
可是阿絲有苦自己知, 故阿絲也不辯解, 只歎道. “哎吔, 張小姐, 你有所不知了. 我跟了我老公之後, 便終日的為了這個家忙這忙那, 盡心盡力, 我那又有時間去打扮呢?”
“真的這麼難嗎, 阿絲? 為自己稍作打扮, 理一理髮, 塗點口紅, 好令自己多一點自信, 添一分朝氣, 真的會花掉你很多時間的嗎?” 張問.
“唉, 張小姐, 你不明白的了…” 阿絲只是歎氣.
“阿絲, 我知道像我們這些又要為工作拼搏, 又要為家庭籌謀的女人, 要凡事做到面面俱圓, 是不容易的. 不過, 雖然這是不容易, 但那又是不是不可能呢? 你看看, 人家陳方安生打扮得如何呢? 是不是仍然雍容華貴, 舉手投足都風采萬千呢? 你又看看蕭芳芳吧, 她又如何呀? 難道上了年紀的她, 就變成了個不施脂粉的黃面婆? 怎麼樣? 她們都不是皆容光煥發, 神采發揚嗎? 那難道她們工作都不忙碌嗎? 又難道她們都沒有家庭要照顧嗎?” 張停了一停, 深深的望著阿絲, 續道: “那麼, 阿絲, 她們又為何都能倖免呢?”
張說完後, 靜靜的待阿絲發言, 但這刻的阿絲, 卻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 沒再言語.
張見阿絲無言, 只好續道: “說到底, 還不都是看我們究竟做還是不做, 幹還是不幹, 就是這麼簡單罷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5
“好喇, 如果決心來了, 我們是決定要做一件事的, 那麼我們每天做事前, 便先分一個先後次序, 輕重緩急, 把那件要做的事做了, 其他不太重要的事, 便先放下, 讓自己鬆動一點時才做. 那麼, 再難纏, 再費時的事, 不都是能一一辦妥嗎? 阿絲, 你道是不是?”
“張小姐, 這…這我是知道的, 不過…”
“阿絲, 還有甚麼不過呢?”
“唉, 張小姐, 或者你…你是說得對的…” 阿絲點了點頭. 跟著, 她想了想, 又道: “其實呢, 張小姐, 你…你覺得我…我是不是很…很傻呢?”
“為何這樣問呢?”
“哈, 我想來也覺好笑, 這些年來, 我老公一有空就和朋友歡天喜地去酒吧看球飲酒. 但我就剛好相反, 只顧放盡我的時間心思於這個家上, 就算姐妹們約我吃飯買衫, 我都一一拒絶, 老是把這個家庭放在第一位. 這樣說來, 你認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快樂就全歸他, 辛苦就我盡擔, 我真是笨到極點了, 對不對?” 說到這裏, 阿絲忽地眼也紅了…
“我明白, 我明白.” 張拍拍阿絲的手臂, 道: “阿絲, 作為一個太太, 你已做得相當出色和能幹的了.”
經張這麼一說, 阿絲再也忍不住了, 她當即淚如泉湧, 哭了出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6
張遞上紙巾, 安慰著: “無錯, 阿絲, 正如我所說, 你已是一個很不錯的太太了. 但你也要想想呀, 你先生在外邊, 有他的朋友, 有他的社交, 那是件正常不過的事. 我們做太太的, 也應該鼓勵他去見見朋友, 到街上走走嘛. 如果你先生總是屈在家中, 工作以外, 就是回家窩在梳化上看電視, 既沒興趣, 也沒朋友的話, 也不是一個健康的男人吧.”
張續道: “而你呀, 同樣地, 也應該有自己的社交, 有自己的朋友呀, 既然姐妹們想跟你聚聚, 見見面, 那你就應該放鬆放鬆的跟她們去玩玩嘛. 說到底, 你也應該有你的人生, 你的興趣嘛! 你的人生和興趣, 總不是只圍繞著這個家的.”
“但, 那些家務…”
張打斷了她道: “不煮一天飯, 會死嗎? 餓了便到館子上吃, 不就解決了問題嗎? 趕不及在家洗衣服, 那把它們通通都拿出去洗衣店洗, 還不是都一樣嗎? 阿絲, 事在人為, 要是你真的想改變, 沒有東西是不能將就將就一點的.”
阿絲無語.
“阿絲, 我來問你, 你和阿偉當初為甚麼要結婚呢?”
“為…為甚麼…麼要結婚?”
“對, 你和阿偉為甚麼要結婚, 為何不只是單單的拍拖, 或同居, 而要選擇結婚呢?”
“張…張小姐, 為何問著這…這個問題來呢?”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7
“阿絲, 你就先答我吧.” 張微笑說.
“那…那是因…因為…當時我…我覺得他是可以附托終生的… 而和他…他在一起, 我…我想是會得…得到幸福的…”
“哈哈, 這就是嘛, 阿絲, 當初大家結婚, 是想大家一齊時, 能開心, 快樂和幸福的. 但如果結婚是共同去製造些問題苦惱, 來令雙方不開心的話, 那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張望著阿絲, 用紙巾去幫她拭掉眼淚.
“還有, 有一點, 你是千萬要記著的, 那就是人生是你的, 而不是別人的. 這個人生呀, 你好歹也只是活一次, 數十年過去了, 就沒有喇, 所以呢, 你不要老是說為人家而活, 而要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對自己負責呀! 你先生和他自己的朋友們去喝酒看球, 他其實是沒有錯的, 因為這是他的人生呀, 而他在沒有損害別人的情況下, 他完全是有權去令自己快樂的.” 張認真的道: “與此同時, 你也可以去抽多點時間, 跟姐妹們去逛街茶聚, 或去尋找自己喜歡的事情做啊! 難道你先生就真的是個自私精, 只顧自己去跟朋友們玩樂, 而不許你也去見見你的朋友嗎?”
“那…那又不是…” 阿絲嗚咽道.
“我想你先生也不想你會因為對這個家的付出, 而失去了你的朋友, 你的自己, 和你的人生吧.”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8
張續道: “或者, 你越是想為這個家付出的同時, 你先生會感到更大壓力, 覺得他自己虧欠你很多, 畢竟他也沒有要求你這麼無條件付出的. 而你這樣的付出, 也會令自己越發覺得你先生是虧欠了你, 越是感到自己很無助. 如果你為這個家的付出, 卻換來這樣的結果的話, 那豈不是好心做壞事嗎? 而這對你們雙方的關係, 又會是好事嗎?”
“這…這是好心做壞事嗎?” 阿絲呆了, 她可真沒從這個角度想過…
“阿絲, 為自己而活, 好好醜醜, 都是自己的人生呀. 將來是成功了, 是失敗了,也是自己選擇的, 而怨不得人. 但如果你只為人家而活, 而你又不是人家肚內的蟲, 那做不到人家要求時, 豈不是痛苦了自己, 亦又得不到人家的欣賞? 而最令人覺得不值的, 是人家可沒有要求你這樣做的, 那麼你付出了的心血, 最後得不到別人的稀罕, 反討人厭, 你又能怨得了誰呢?”
張說著, 又拍了拍阿絲的手背, 問: “阿絲, 你信不信輪迴呢?”
“輪…輪迴?”
“對, 輪迴, 就是講我們前世今生, 究竟做人做馬, 還是做禽畜的輪迴呀. 如果你相信輪迴的說, 我們這生能投胎作人, 而不是作牛作豬, 這本身已經是相當大的褔份了.”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19
張又道: “你再想想, 我們能生於這個既沒饑荒, 又無戰亂的香港, 又是不是幸運中之幸運呢? 既然我們此生有這麼的一個福份, 我們還去抱怨甚麼呢? 聽我話, 好好的活出自己, 走自己想走的路, 不要辜負了自己的這個不知多少世修來的福份啊!”
聽完這些話後, 阿絲靈光一閃, 像是重新有了力量一樣. 這一刻, 她縱然還未確定未來的路是要怎樣走, 但她可明白到, 她在一刻開始, 要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並要對自己的人生有個交代了!
阿絲抹乾了眼淚, 正想好好的對張道謝的時候. 可奇怪的是, 原來就坐在旁邊的張, 這時竟一瞬間, 便不見了踪影了. 咦, 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 難道剛才所見所聽的, 都是幻覺不成?
唏, 那是因為自己近日太累, 還是壓力過大, 才讓自己平白無故的生出這種種幻覺來呢?
那也是的, 如果不是幻覺的話, 難道大明星張曼玉竟會登門造訪, 還安慰起我這個小市民上來嗎? 而更神怪的是, 讀洋書的張曼玉, 又怎會跟自己講起甚麼輪迴來著呢?
阿絲想著, 也覺得自己胡思亂想得離奇.
不過, 她轉念又想, 真也好, 假也好, 這個張曼玉所說的話, 又真是滿有道理的,
(下文續)
(2008年5月)
張曼玉20
說到底, 自己的人生應當由自己操縱, 那好好歹歹都是對自己有交代, 不會到死的時候, 方來後悔啊!
而且, 阿絲想到, 正如她有自己的人生去好好的活, 並為自己的快樂好好的追求一樣, 自己的老公阿偉, 也是有自己的人生和喜好去追求的. 既然他是喜歡和一眾朋友看球飲酒, 而那又不是甚麼作奸犯科的壞事, 便就讓他玩玩, 減減壓嘛. 事實上, 阿偉是自己的老公, 他可不是自己的財物, 自己可沒有權去剝削他選擇前路的自由的.
怎說也好, 和阿偉結婚, 也是想和他共同快快樂樂的走上這人生的漫漫長路的. 阿絲心想, 人海茫茫, 眾裏尋他, 最後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結婚, 並一起的生活, 委實是相當不容易的了, 那又何必為小事而去計較呢?
如果有時間去為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煩惱, 倒不如花點時間為自己打扮打扮, 好如以前做女孩的時候, 和這個自己心愛的男人去四周拍拖啦!
沒錯, 還真的很久沒為自己打扮了. 好, 這就去理個髮, 買些衫, 不為別人, 純為自己開心!
想著想著, 阿絲的精神回來了, 真多虧這個神奇的幻覺呢.
但正待阿絲想收拾剛才喝過水的水杯時, 她竟發現茶几上, 還留著張用過的水杯, 而更奇怪的是, 該水杯還竟殘還留著張的口紅…
(全文完)
(2008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