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家有沒有看過《活著就是為了作證》(Paragraph 175)這部電影?電影講述幾名男女被納粹黨以法例第175條中「同性戀罪名」逮捕的經過。當年納粹黨對同性戀者進行大屠殺,被逮捕的同性戀者被囚禁在集中營,慘遭非人的「厭惡療法」——閹割。為了不引起警衛懷疑,同性戀者竭力掩飾自己的身份,甚至連說話都要小心,因為一旦說錯話便可能送上刑台,當時集中營同性戀者的死亡率高達60%!時至二千年,其中五名受害者挺身於電影中首次說出他們的往事,最可怕的同性戀迫害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由歷史的悲痛返回現實,眼觀今日的澳門社會,走在街上,不難發現抱在一起的同性戀人。的確,時代變了,同性戀不再需要送入集中營或處以極刑,同志婚姻甚至在荷蘭、比利時、加拿大和西班牙被承認了!同性戀自由了!可是,事實真的這樣嗎?旁人看似風光,抱在一塊看似甜蜜,但始終千年的傳統文化不易打破,長輩堅守傳宗接代的觀念,有多少人能跟家人說自己是個同性戀者?有多少同性戀人能在學校、公司、社會中大聲承認自己的身份?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

以下兩位受訪者公開承認自己的同性戀身份,讓局外人體會他們/她們的甜酸苦辣。

 

愛得辛苦──當女生愛上女生

  讀大學的嘉嘉(化名),初戀發生在中學時代。跟很多學生哥一樣,日久生情,喜歡上鄰座的同學,唯一不同的是,就讀女校的她,十七歲第一次心動的人,跟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女生,她是AK(化名)。

 

壓力最大是面對朝夕相對的家人

  女生愛女生,在某些人眼中是一段畸戀,但當時的嘉嘉,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也沒有承受很多的壓力。身邊的同學都是女孩子,大家知道了會呆一呆,但很快又會接受了,就這樣一直安然無恙,兩人快快樂樂過了一個高中。到了升上大學,才發現同性戀原來愛得很苦。大學是一個新階段,要面對同學,要面對同事,不過,壓力最大是面對朝夕相對的家人。

 

「不要跟我一起,我會害了你」

  初進大學,張張陌生面孔,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不知道別人會怎樣看待同性戀,當同學說誰誰誰有男朋友,嘉嘉唯有不作聲,更不敢說自己有個女朋友。除了自己苦,另一半也很苦。AK擔任「TB」角色,所以壓力比自己更大,多口的男同事會叫她「死TB」,因為嚐過被取笑的痛苦,不希望嘉嘉也受壓力,她會說,「不要跟我一起,我會害了你」。大學的第一年,是她們最不穩定的一年,嘉嘉說:「想過放棄,但當看著對方,我們又不忍就這樣放開手。」

 

我知道你在取笑我!

  「有了兼職,我也沒有告知同事,畢竟大家不是很熟絡。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小小的澳門真的沒有秘密。很快,同事不知從哪裡知道了我是同性戀,他們沒有在我面前說什麼,但卻在背後說三道四。我沒上班的那天,他會問我的好朋友是不是跟我一對的?又說當同性戀很浪費,有時又會用『嗰個呢』來形容我,特別是男生,都是他們在造謠,每次他們看我的時候都會讓我有種被歧視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對不起,婆婆、爸爸、媽媽、家姐、細佬

  至於家人,嘉嘉說他們才是壓力來源。起初以為兩人是好朋友,日子久了,雖然沒有說出口,其實家人也知道怎麼一回事。每次AK上來玩,他們都會面露不悅,之後少上來了,又會說,「AK最近很少上來,這樣很好啊,她也有自己的朋友,你也去找個男朋友吧」。很多時母親見到男同事與她在一起,又會趕緊說,「這個不錯啊,考慮一下吧。」就是這樣,家人總是有意無意說話給嘉嘉聽。

  「最令我驚奇的是有一次婆婆說,嘉嘉,不要學人家同性戀,不要貪玩。我只能回答說,我不是,不用擔心……天曉得原來大家都知道,天曉得我很想大聲說我是同性戀,天曉得我愛情受創時多想告訴你們,天曉得我獨個兒躲在房間痛苦多難受……」嘉嘉說她不想說謊,但又不得不這樣做,家人對她期望很高,不想辜負他們,只能說句:對不起。

 

我勇敢選擇自己愛的道路

  嘉嘉與AK的故事維持了三年,中間的半年由於AK要求分手,嘉嘉曾經與男孩子拍拖。現在要嘉嘉評分的話,她說她愛AK有101分,至於那男孩子的半年,她根本忘記她是怎麼過的。嘉嘉現在單身,她的愛情受過傷,被出賣過,但問她有機會再揀一次的話會維持原判嗎?她說不知道,只知道愛情是不能控制也不能欺騙自己。愛一個人,需要很大勇氣,愛一個社會框框以外的人,需要更大的勇氣。嘉嘉說,她會勇敢選擇自己愛的道路。

 

「我想光明正大與我愛的人在街上牽手。

我想隨時給我愛的人一個熱情擁抱,親吻她的臉頰。

不要覺得我很奇怪,我只是喜歡上一個人,跟你,跟他,跟她都是一樣。」

 

愛得掙扎──當男生愛上男生

  同性戀愈來愈普遍,不少人認為女性戀者愛得比較勇敢,自然地在街上牽手、擁抱,旁若無人。事實上,男同性戀者不是怯於承認,只是社會的枷鎖和眼光抹殺了他們的勇氣。「女孩子逛街,很自然的牽在一起,細聲說大聲笑,打打抱抱也很正常。但若套用在男生身上,就會顯得很礙眼,你會覺得有千百隻眼同時投以取笑的目光,又擔心被熟人看見,拖手嗎?還是留待黎明過後,一條人少的街道裡,我們才可以不畏一切的擁抱對方。」橋苦笑。

 

同學們取笑我娘娘腔

  今年廿三歲的橋(化名),小學時便覺得與班中男生不同,男同學一塊兒踢毽子的時候,他則在跟女生們跳橡筋繩。到了中學,男同學笑他說話「陰聲細氣」,舉止「娘娘腔」,做功課也拒絕同組。他唯有跟女生們作堆,大家姊妹相稱,談男生、談服飾、談扮靚。在這個女生圈子裡,他找到安全感,沒有歧視,喜歡所有女孩子喜歡做的事,唯一不同的,他仍然清楚自己天生是個男生。

「我在一個團體活動中認識阿良(化名),他跟其他男生不同,沒有取笑我,反而稱讚我乖巧聽話,一起做朋友會很舒服。漸漸地,我發覺自己愛上他,姊妹們鼓勵我表白,我們就這樣走在一塊。」

 

「人太多,不要牽我的手……」

  「第一次約會,沿著新馬路噴水池走,我鼓起勇氣問他,可以牽手嗎?」誰知最天真的提問換來最殘酷的答案「人太多,不要牽我的手……」初嚐戀愛,橋便首先意識到一個現實,牽手原來是很奢侈的。之後橋不敢再提牽手的事,但偶爾在人少的夜街上,阿良也會主動牽手,可遠遠見到朋友經過,他們便要放手,剎那間百種滋味在心頭,好像做了什麼一件殺人放火的壞事。

 

「小姐,你入錯廁所!」

  晉身社會工作,橋的柔性舉止開始引來同事猜疑,私底下更稱呼他「娘娘腔」。紙包不住火,同性戀的事最終被同事發現,開始「光明正大」取笑他,學他的語調舉止,不小心碰撞時像觸電般彈開,似乎碰碰也會沾染到細菌,更過份是去洗手間時見到他便立刻四散,並說「小姐,你入錯廁所呀!」雖然女同事曾經出面調停,但男同事的冷言冷語實在迫得他要發瘋,「被排斥的感覺實在太傷心,我厭倦這個鬼地方,我不是有病的!」最後他選擇離開這個是非地,另覓工作。雖然轉離陣地,但既有的創傷已經留下疤痕,他告誡自己要低調,少作聲,少動作,儘量隱藏性格,現在的橋變得比以前更內向。

 

傳宗接代!?我不想成為千古罪人!

  雖然外面飽受歧視,但共患難的彼此感情也因此加深。唯獨有一項改變不了的事實經常令他們自責——中國人傳統傳宗接代的責任。多少次在外面受白眼,回家後很想大聲告訴父母同性戀的身份,奈何話到了嘴邊,總是不敢說下去,深怕脫口後便要面臨無法承受的後果。「父母是傳統福建人,我是家中獨子,自然擔起傳宗接代的責任,你明白嗎?壓力太大了,我怕說了家就會散,我不想成為千古罪人!」直至現在,家人也只以為橋是害羞,所以一直交不到女朋友,壓根兒沒想到兒子已經有個同性戀人。

 

我想結婚

  同性戀在澳門尚在適應階段,接受的人日漸增加,但歧視的人依然有一定數目,同性婚姻也未進入社會討論階段,同性戀對於這個小城仍有一定衝擊。橋表示,他有一個夢想,多賺幾年錢,便會跟家人坦白一切,若果家人不能接受,便會與阿良離開澳門,到一個新地方重新開始,或許會到荷蘭,總之天涯海角,到一個承認他倆的地方,領養一個寶寶,快樂渡過一生。

 

或許,你會說他們的夢想太遙遠。

但戀愛原則上只是兩個人的事,牽涉到第三者便會變得複雜。

你不希望當一個祝福的第三者,不要緊,純屬個人自由。

但千萬不要當一個戴有色眼鏡的第三者,你會間接破壞了兩個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