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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沿詩》
1 床沿
昏暗的日子一個接一個在窗外掠過
老太陽的眼睛掃過又闔上
拖拉著夢囈一般長的黑影
你一次又一次輕輕放下手裏的床帳
細長的夢囈總在入睡後偷偷滾到牆邊
堆積起爛熟的一團黑影
醒來時亮著你點的燈
隔著白帳我看不清你發黃的臉
沉默的時候我不想說話
輕輕讓出半條床沿
我彷彿又看著你坐在床邊
濕潤的眼睛手裏握著一瓶白花油
昏暗中我輕輕拉著你的衣角
你粗厚的聲音好像總在說
嗆著了
給白花油嗆著了
2 窗子
午睡時你喜歡躺在長長的舊書櫃頂
虛掩的窗子有時流過一些腳步聲
醒來後我坐在床沿上
等著半醒的你
往口袋裏給我掏一些零錢
後來你說起這床是外婆的嫁妝
我撫著早以變成暗黑的木板
彷彿看見了半世的苦甜
你的眼裏有我看不清的言語
後來床帳也變得灰朦朦的
你就喜歡輕輕闔上窗子
往外跑的日子我有時也會回到窗前
虛掩的窗子有時流過我的腳步聲
我伸手就能觸到你睡得安詳的臉
退後時影子長長的爬在雪白的牆壁上
3 巷子
總會有人拖著長長的聲音在巷裏走過
長長的高一聲低一聲彷彿是一首
叫喊生命的歌，舊一點的年月
我們搬了小板凳坐在陽台上乘涼
你呶呶嘴巴像在問我要不要吃
後來叫買豆腐腦的腳步把巷子也走遠了
往下看就看見了靜默的天井
我有時會看見自己和你
你在打水而我站在你的旁邊
井裏載滿月光，你打水時就模糊了井裏的臉
我遠遠的看到你的小板凳擱在陽台上
像一顆靜靜的星
4 路 腳步
這裏的天氣和暖,老是和暖
道路兩旁點燃了一列一列的蠟燭
我跑到哪裏也能看見那樣一條條發黃的路
沒有幾個人會記得昨夜誰人唱過的歌
我悄悄在這路上撿拾走過的腳步
而我一直往前走去
將有多遠的路多久的風景
我一概不知道我就像一塊葉子
離開大樹時就忘了自己曾有的顏色
而我就這樣一直磨蹭著自己的旅途
而我就這樣一直磨蹭著自己的腳步
在這無人歸來的小路上
後來我就忘了該如何向天空吼叫
我往後退往右行往左躲往前走去
我無法揭開過去的面容
時間以比我快的腳步走在路的盡頭
等待我向曙光處大喊時逮住我的思念
以手心掌紋的延伸向我證明衰老證明
衰老的永恆
5 老鐘
一樣昏暗的傍晚
你挨著床炷輕輕假寐
旁邊放著菜籃
裏面藏著我所有的快樂
一塊小手帕一雙小鞋
我搖晃著雙腳征征看著老鐘
老鐘嚮了你就會醒來
我征征想著醒來的你給我唱歌
你並不給我唱歌 你沉默
搬了小板凳給老鐘上鍊
我看著你扭動的手腕
轉了一圈又一圈
有時，你也會給我上鍊
時間到底在你的手腕上
唱著怎樣的一首歌
我一直都聽不懂
而我卻一直也
沒有給老鐘上過鍊
（而誰又一直在給你上鍊）
我征征望著窗外
靜靜掠過的
一個又一個昏暗的日子
你聽見了嗎我輕聲說
嗆著了
給嗆著了
5.10.01晚/15.10.01凌晨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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